王大河难得活泼地翻出了自个儿弃用许久的弹弓同王小湖两人跑山坡上祸害鸟雀去了,王小溪王小潭两人追不上只得一人一个守在明珠同王名川身边看明珠折腾木头架子。只见他拿了三根细长的木棍儿绑成三脚架,又从针线篮子里头抽出一根线来缠在架子顶端留出一节垂到地上,试了试细线绑的牢固程度后明珠又弄了些浆糊果子来捶烂捶烂涂在三脚架上。
“行了,先做一个试试,要能成就再多做些。”
语毕便从王名川手里头接过一早捉来的虫子绑在细线上,将架子支起来后便放那虫子在三脚架周围爬动,这四个人却是躲在柴垛后头鬼鬼祟祟看着不敢出声,如此等半天不见效用,正待心急之际有两只麻雀落了下来。
屏气——
凝神。
一只麻雀发现了在架子底下挣扎的虫子,细爪子在地上蹭了蹭,左右踱步一会儿,愣是将明珠等人的心都逼到了嗓子眼儿,就在那只麻雀快要冲过去之时,旁边那只晚发现虫子的却是一头扎了过去啄了虫子便狠狠一拖,架子受力倒下,那上头涂满了的浆糊自然粘在了麻雀的羽毛上,它越是挣扎越是黏得多,一直到后来三根架子被它粘住了两根时明珠才猛扑过去一把将麻雀抓了起来——
“抓住咯抓住咯!”
王小潭高兴地围着明珠一边转一边拍手叫,又缠着要看麻雀,只大她一岁的王小溪却是不着急,拿了放在一边备用的木棍儿开始学着明珠的模样做架子。王名川将竹篓子递过去装了麻雀之后也同王小溪一道做起了三脚架,一下午愣是做了十几个分别放在了田埂上院子里还有菜地中,四个人一人守几个,一直到天黑之时连最小的王小潭都抓了五只。
“哎,还是现在麻雀多了好。”
看着满满两篓子的麻雀明珠一边笑着一边咽唾沫,他小时候可没少干这事儿,后来去到城里了麻雀的毛都看不见一根儿架子支了几天也不倒,哪像如今这麻雀多得快成灾,一下午的收获顶的上他们一家子的好几顿饭。
趁着天还没全黑明珠饭也顾不得做了只一只一只地处理麻雀,王名川也在一旁帮忙,等到王大河同王小湖回来之时还剩许多,没成想那两个小的麻雀没抓到鸟蛋却是弄了十几个,明珠笑得合不拢嘴,眼前这些东西都变成了一盘儿盘儿菜在桌子上晃荡,这般想着手底下的动作越发麻利,直将所有的麻雀全褪了毛腌制起来还显得劲头十足。
“咱们明天接着抓!”
“好!”
“好!”
这边王家人因着餐桌上的油水儿有着落了而一家子笑得极喜庆,那边薛家却是炸开了锅,归根到底乱子还是出在薛娇娇的婚事上。
“哼,不嫁?你同那王公子私相授受名声都毁了不嫁他还能嫁谁!”
赵氏叉腰冲着薛娇娇就是一通乱骂,直将平日里口中的心肝儿宝贝儿骂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氵壬娃荡妇才罢休,薛大在一旁抽着烟半个字不曾说,只留着薛娇娇一人涨红了脸对着赵氏恨不得将他那张嘴撕烂才好。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收了王家人的好处要我嫁过去守活寡,端的是铁打的心肠,你逼走了一个薛明珠不算还要再逼我,真要将薛家人都一个个卖干净了才算么!”
“哼,我血口喷人?你若是规矩那王公子手里拿着的帕子又是谁的,你绣活儿好针脚也细,我这双眼睛没花总还认得哪张帕子是你绣的呢,更何况那帕子上还有你的名字,人都拿了定情信物寻上门了你还要抵赖不成?”
“住嘴!帕子分明一早就不见……是你!定是你怕我不肯点头才偷了我的帕子要拿名声逼我——爹,你就任由这贱人欺负你唯一的亲闺女么!”
薛娇娇同赵氏掰扯不过晃眼见着在一旁闷头抽烟的薛大不由将火力集中到了他身上,她知道薛大对她心有愧疚,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任由她冷脸相待还一直纵着捧着,如今大事不妙虽然不甘心也还是只得依靠薛大这份愧疚来挽回局面了。
“娇娇啊。”
薛大长吐了口烟,屋子里头因着通风不良烟味儿散不去有些呛人,可薛娇娇当下也顾不得了只想着薛大能同往常一般护着她,哪曾想竟听到了让她更是绝望的回答。
“你大哥的前程还需得王老爷打点,只要你能嫁入王家替王公子留下子嗣……往后你哥出人头地了,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闻此薛娇娇整个人都蒙了,若是出于钱财考量自个儿亲爹或许还会为她争取,可一旦牵扯到大哥的前程便再无转换余地。
生女不如男。
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要薛明珠替嫁为自己争取了高嫁的机会,现如今她便得替亲哥嫁给那不知哪天便要没了的人争取飞黄腾达的机会。
薛娇娇握紧了拳头,尖尖的指甲扎进了手心,可她半声未吭,只死死地盯着薛大,一边埋怨一边懊悔,甚至起了与其落到如今的下场不如当初就嫁了王名川的念头。
是了,若她当初嫁了王名川便不用嫁进这个王家,若非薛明珠抢了她的姻缘她薛娇娇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下场。靠哥哥飞黄腾达?那是笑话,哥哥早晚会有嫂子,那时她不过是个寡妇又能享什么福,可王名川那一家子不同,王名川年少成名自小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是当初自己嫁过去又拿娘家的银子贴补家用王名川定然还能继续读书,秀才定是能考上的,弄个举人老爷当当也无甚问题,是了,若非薛明珠夺了她的姻缘,往后她应当就是举人老爷家的夫人,而非那王老爷家半死不活儿子的媳妇!
第八章:入城偶遇闻旧事
自从那日尝着了捉麻雀的甜头之后这几人连着好几天都在祸祸周围的麻雀,清汤麻雀、腌麻雀、腊麻雀、烤麻雀……吃到最后小潭是看见麻雀就躲,明珠也实在吃不下了,可是捉得太多扔了又可惜,明珠瞅着这个眼珠子一转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们住的村儿名叫穿山凼,因着附近有个香火不错的观音庙是以土路还算平得宽敞,牛车能过马车也能走,是以去镇上不用全靠腿脚,若是时间合适只需问村里头有牛车的人家搭一程便好,乡里乡亲的谁家都有那么些事儿需要搭把手,一般来说不会拒绝,是以明珠同王名川两个便搭了李三娘家的牛车背了土灶黑炭和半篓子麻雀往城里赶。
“城里人真愿意买这个?”
“我心里也没谱。”
明珠抱着竹篓子坐在王名川旁边,早前下雨将土路弄得坑坑洼洼的太阳晒过之后便凹凸不平,车轱辘在这高高低低的土路上晃荡着,不时颠一下将两人从牛车上抛起来,等到落下了屁股便嗑在木板上如同被打板子一样疼。
王名川瞧着明珠这模样也知晓他不自在,可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结束这颠簸的状态,只得拿车上的稻草又将坐的位置铺厚了一层才作罢。
“现在地里要忙的不多,左右无事便去城里试试罢,若是得了银钱正好可以买两头猪崽回来养着,如此到了年底便能存下肉了。”
他们的鸡崽也该孵了,蒋大娘同他说了哪些鸡蛋能孵出小鸡来之后他便注意着存,便是看着小潭他们馋得紧也忍着没拿出来只等着攒够十五个了让母鸡去孵,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去城里买小鸡崽,可一是没银钱二是怕那母鸡不肯带还老啄,是以明珠只得一个两个地攒,原本就下得少了还得将受过精的拿出来,是以小潭他们不仅少有吃肉连鸡蛋也很难吃到,孩子们不叫苦明珠却不能不心疼的,这才会想起来捉麻雀解馋。
“听你们三娘说薛家的娇娇许给王举人家的公子了?”
方铁柱是李三娘家的汉子,当初明珠挫的那十双草鞋便是给了他穿,为此王名川很是嫉妒了一把,毕竟连他都只有两双草鞋而方铁柱一下子就能有十双。
“未曾听过呢,这王举人又是哪个?”
“嘿,王举人都不知道,你大堂兄拜他为师等着高中呢你却连人都不认识了?”
“原来是王老爷呢。”
明珠暗骂自个儿多嘴,这薛明宇拜师一事原先的薛明珠定是知晓的,好在方铁柱是个实心眼儿的脑子里没那么多弯道,刚才的疏漏应当不妨事儿。
“要我说川子若能接着念书将来也能做举人老爷的,那会儿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川子的能耐?穿山凼的混小子也就数川子最会念书,本来就是童生了,光因着家里的活计扔了书本不再供奉着实可惜。”
王名川在一旁听着没搭话,明珠自然知道他是因为想起了爹娘正伤心呢,是以难得地主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着怕方铁柱再说这话题惹名川不痛快,明珠连忙转了风向。
“那薛娇娇婚期定下了不曾?”
“说是两月后便抬过去呢。”
“日子怎定得这般紧?”
明珠不过随口一问没成想却得了这令人极是吃惊的消息,这古代女子从订亲到娶亲若是隔太近了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往往只有那出了岔子的人家才会这般急着嫁人,薛娇娇虽说年过十七了可一年还是能等的,最不济半年也好,怎会月后便抬过去?
“哼,赵氏非说早前便订了亲只未曾让乡亲们知晓罢,可就他那破嗓子能掩得住事儿?再说了,这媒婆上门彩礼过户可不是只从他一家门前过的,哪里就能半丝风声也透不出来了。”
闻此明珠也不好再多问,虽说是亲戚可到底牵涉到姑娘家的名声,方铁柱说得他却纠缠不得,否则传出去了也是一场祸事。在这名声大过天的时代,他可不想做了那不要名声专被万人唾弃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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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逐渐升温,太阳也起得越发早了,明珠几个进到城里时虽说还早可道儿上的人也陆陆续续多起来,方铁柱要去菜馆子里头送草木碳,遂到了城门边儿上明珠两个便同他分开了。那两人都对城中不熟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易找地方摆摊子,只背了土灶和背篓瞎转悠,好一番瞧看明珠才挑选了个人少的早餐铺子拿了一文钱去买馒头。
“大娘,来一个馒头。”
“好嘞,来接着,小心烫手。”
明珠接过馒头后却是不急着走,只同卖馒头的大婶儿打听到:
“大娘,我同哥哥在家里头弄了些野货想卖呢,你瞧着摆哪儿合适些?”
“野货?活的死的?”
“自然是死的,就是些腌过的山麻雀,这些东西馆子里收么?”
“若是活的倒听过有馆子收,你这已经腌好的也不知人要不要,孩子,若按我说你就在我这馒头铺子旁边摆了摊子卖,那些人来买馒头总会买些旁的东西利口,你且试上一试,兴许能卖出去些呢。”
明珠原本就打的这主意,只自个儿开口求不若人主动示好,大娘都给面子了明珠两人自然千谢万谢地在那馒头铺子旁边将土灶摆开草木碳拿出来好一番张罗。这大婶儿也是个难得的热心肠,见两人摆上土灶了便从自个儿放蒸笼的灶里头掏出根前端烧得通红还有明火的木头让明珠两人起火,那两人也不推辞,几下折腾好容易弄出模样了便开始烤麻雀。外出总不可能带太多的调料,是以明珠带的麻雀都是一早腌好的,现下只管上碳烤就是。
“先吃点儿东西,早起虽说垫了点儿饼子可折腾这么长时间应当也过劲儿了。”
明珠掰了半个馒头给王名川,又将烤好的一串麻雀给他就着吃。
“你先吃罢,我自个儿烤,莫要只顾着我饿着自己。”
也不等明珠拒绝,王名川直接从篓子里又拿了三串放炉子上头烤着。麻雀骨头多肉少,这些东西烤好了没人买他们两个也能吃得完。
明珠三两下解决掉自个儿手上的吃食后便开始叫卖,起先人并不多,原本早饭就少有吃烤麻雀的更何况现如今家里头的人还未都出来,不过有那瞧着王名川吃得香的也不免试上一试。明珠一律三文钱卖了,这麻雀虽不值几个钱可腌制用的调料却是花费了不少,低于三文明珠宁肯不卖自个儿装回去吃也成,好过辛苦一场本钱没捞回来还赔了。嫌贵的自然有,可城里头也不缺有钱人,有那兜儿里头装着闲钱又爱尝个新鲜的总在买馒头的时候买上一只两只的,一上午下来这半篓子麻雀竟卖了个精光,着实大大出乎两人意料。
“大娘,这钱您收着,今儿个多亏了您,明儿个若是还有能再来这儿么?”
“哎哟,你这孩子怎这般客气呢。”
那大婶儿好一番推送后才笑呵呵地将十个铜板收了,虽没多少钱可却是白给的,人孩子有那份儿心知道记着她的好呢,这忙也算帮得值。
“明儿个只管再来就是,你可没看着呢,因着有这烤山雀利口,往日里只买一个馒头的人现如今都能买三四个,我也算是沾了你们兄弟两个的光,来来来,孩子,这馒头你收着拿回去给家里人吃。”
明珠客气了几下便拿油纸包装了馒头放篓子里,告别大婶儿后两人扛了土灶在城门口等方铁柱。回去的路虽说只有三四里可要扛了个土灶一路走回去还是有些吃力,好在方铁柱在城中逗留了一上午回来正好捎上他俩,远远的瞧见方铁柱赶着牛车过来,明珠待要挥手却被王名川拉到了身后。
“怎回事儿?”
明珠转脸看王名川,这才瞧见了他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明珠嫁为人妻后怎的见着为兄也不知叫了?”
闻言明珠这才留了些心思打量眼前之人,想来此人应当就是薛大家的儿子薛明宇了,皮相倒是生得不错,只油头粉面瞧着缺了几分男儿气,许是常年不见光的关系,此人肤色极白甚至跟抹了层粉一般……明珠皱眉,好吧,这人不是白得跟抹了一层粉似的,而是根本就在脸上抹了粉。
大老爷们儿怎就学了赵氏那般习气!
“久不曾见兄长了,近来可好?”
“不过是为着秋闱准备呢,啧啧啧,乡试不比院试轻巧,如今可苦煞了我——对了,我记著名川合该准备今年院试了罢,怎还来城里头闲逛呢,院试虽说简单可也得小心应对才是。”
王家发生的事整村儿没有不知晓的,薛明宇如此说分明就是要与王名川难堪,明珠瞧着那人嘴脸心中极是恶心,名川早被他纳入了家人范围自然是不喜旁人随意糟践的,当下就要与薛明宇顶回去,没成想一向不善言辞的王名川却是扯住了明珠抢先一步回答到:
“兄长教诲的是,我这便同明珠回去,乡试虽艰难可以兄长之才定不会出差错的,名川可等着您好信儿呢。”
几句话的功夫方铁柱便已经驾着车走近了,王名川直接拉了明珠上车都未提醒方铁柱这儿还站着一个熟人,待到牛车的轱辘重新滚动后他才倒坐着甚是客气地与薛明宇挥手告别,礼貌,得体,却是让人想拦也拦不住,气得薛明宇直跺脚,最终仍旧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离开。
“呸,就你这德行还想参加院试,不过就是生了副好相貌,身条儿硬得跟石头似的当谁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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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那薛明宇有仇?”
忙碌一天直到晚间歇下后明珠才得空问王名川,白天时这人遇着薛明宇之后态度有些不对劲,明珠总想问缘由呢可一直未寻着机会。
“也不是什么大仇,你只记着往后见了他躲远些便是。”
这般不上不下说得明珠心里更是挠得厉害,脑子里不由回想起今日见着薛明宇那德行,脸上的粉刷得比墙还厚,分明就是个……
“他从前轻薄你了?”
明珠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毕竟王名川长得还不错又是个读书人,同村儿的怎么着也算得上出彩,是以若真有谁好这个首选应当是王名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