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灰，反正看上去格外寒碜，要做以前早换了，但现在他没那个闲钱，只能这样将就，因为刚从店里出来，衣服也没
来得及换，整得跟个民工似的，就往王悦学校去了。
那天是双休日，王悦会跑出来买东西吃，楚峥就站在校门口等他。
等了老半天都没见他出来，差点就要不耐烦了，终于看见这小子和一帮人勾肩搭背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楚峥走过去，冲他招了招手。
王悦没看见。
他旁边的同学捅捅他：“哎，王悦，这是不是你爸啊？”
这嗓门大的，不止王悦和他旁边的人，连楚峥都听见了，顿时脸就绿了。
王悦顺着他的视线往这边张望，看见楚峥，撇了撇嘴，又对那同学说：“你妈才是你爸，那是我哥！”
同学：“……”
王悦扯了扯裤子，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对楚峥说：“哥。”
楚峥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出息啊，大半月不和你‘爸’联系？”
“噗噗”几声，王悦背后的同学都笑了。
王悦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楚峥说：“把你同学都叫上吧，咱们一块儿去吃顿饭。”
王悦怀疑地说：“要干嘛啊？”
楚峥不耐地说：“去就是了，你就说去不去吧。”
王悦果断地说：“不去！”
这小子居然还敢拂他的面子，楚峥“咝”了一声：“嘿你这小兔崽子。”
“你有那钱吗峥哥，”王悦说，“我跟唐大哥打电话，他说你都快家徒四壁了，要我在学校省着点吃，我可都记着呢
，没钱就别穷大方了，咱们去买点馒头下咸菜就得了。”
楚峥心说你什么时候这么知道要给我省钱了，但馒头咸菜也太穷馊了一点，一听就知道是瞎讲，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
瓦，这小子真德行，之前那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他点了根烟，对王悦那帮同学说：“嘿，都跟我走吧，‘伯父’请
客。”
这回换王悦的同学不好意思了：“哥哥你就别谦虚了，大米那是近视眼，你哪儿有那么老啊，他尽瞎说，我们替你揍
他。”
楚峥说：“没事儿，我可不就是他爹么？”
王悦听了牙酸，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偷偷对楚峥说：“可别去太好的地方吃啊，那帮人宰人都不长眼的。”
楚峥说：“不会。”
于是几个人上了楚峥的车，四个同学还超载了，为了不被交警发现，有个人被摁倒在座位底下，一路热热闹闹地走了
。
第二十三章
楚峥把车开到家楼下停住。
王悦有点意外，说：“哥，咱们回你家啊？”
楚峥说：“是啊，你不想回？”
“不是啊，”王悦回头看看他的同学们，凑过来，在楚峥的耳边说，“你又不会烧饭，回家咱们吃什么，不会真要啃
咸菜馒头吧？”
楚峥没搭理他，招呼王悦的同学下车。
一群人倒豆子似的从车里挤出来，吱吱喳喳地上了楼，楚峥进屋去，打开冰箱，把早上去菜场买的菜拿出来，放在厨
房的台子上，板着脸陷入沉思。
“哥！峥哥！”不一会儿，王悦从客厅里“吧嗒吧嗒”地飞奔过来，一脸兴奋地说，“我看见我房间的东西都修好了
，床也换了新的，是不是真的啊，你花了多少钱？”
楚峥说：“没花多少钱，就床是新买的，其他的我都自个儿给你修了。”
王悦高兴得整张脸都涨红了，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悦，很想冲上去抱住他，却又有些不敢，只能拘谨地站在原
地挠了挠头。
其实，楚峥以前在家给他留的那个小房间，只是给他提供一个栖身的场所。
楚峥从前不知道怎么管教孩子，总觉得能把王悦这小麻烦从垃圾堆里拎出来，给他吃给他住，甚至还花钱供他读书，
这就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了，其他的不归他管。
王悦也明白他的意思，他那时只对楚峥说过一句话，他说：峥哥，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如今没什么东西可报答你的，
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伺候你。
这句话楚峥没放在心上，王悦却是不说假的，很多年以后，他把自己的命都送到了楚峥手上。
楚峥一直记得他临死前面色苍白样子，那么鲜活可爱的一个人，有时候没心没肺的，从嘴里说出些没经大脑的话来，
能把人活活气死。
可是从此以后，他却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他倒在楚峥的怀里，浑身冰冷，一双眼睛怎么也闭不上，就睁在那里，不
知道是望着楚峥，还是望着别的什么地方。
从前，他和楚峥一起走错了路，这辈子，他必须要把他拉回来。
楚峥说：“你去柜子里看看，还有好东西。”
王悦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愣了一下，飞快地扭了个头又跑了。
不一会儿，他捧着一个盒子走过来，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楚峥，过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哭了。
“哥你对我太好了，”王悦揉着眼睛，哽咽着说，“等我以后有了钱，我一定、一定……”
楚峥没去安慰他，看着他站在厨房门口接二连三地掉豆子，自己也有点忍不住想落泪。
他这一哭，声音惊动了同学，几个人纷纷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嘲笑他：“王悦你几岁了，怎么还哭鼻子啊。”
“就是啊你，丢不丢人？！”
“你哥对你好是应该的嘛，快过来拆开给我们看看，他送了什么礼物给你？”
王悦红着眼睛被同学推搡出去，快要离开的时候，他回过头深深地和楚峥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仿佛穿越了时光，就像是从前的那个王悦又回来了，楚峥觉得有点怔忪，飞快别过头去，没忍住眼眶也微微地
红了。
楚峥给王悦买了新的游戏机，没花多少钱，但他之前的笔记本被砸烂了，楚峥总想给他补一个，但他现在钱不多，也
只有拿那个将就一下，反正小孩子都爱玩这些。
果然没过一会儿，客厅里就吵闹开了，就剩楚峥一个人继续站在厨房里发愁。
他那天特地留神观察了一下小帽儿是怎么烧饭的，觉得好像并不算太难，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全然不知道该从何处
下手，没办法，只能场外求助。
他打了个电话给唐冶，让他帮自己问问陈佳怎么炒菜。
结果唐冶那边似乎在忙，一阵叮铃哐啷的，他慌慌张张地说：“峥哥你等我一会儿啊……”接着不知道是问谁，“这
个要怎么放？”
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先把糖放下去，再盖上盖子焖一会儿就差不多了。”是沈泽。
楚峥：“……”
“那你忙吧，”楚峥说，“我先挂了。”
“啊啊，别挂，别挂啊峥哥，”唐冶忙回过神来，对楚峥说，“我这不是媳妇儿要坐月子嘛，我就把沈老师叫过来，
让他教我煮点补身子的东西，不然我哪儿弄得来这些啊，我就快好了，你要问我什么？哦怎么烧菜，你也要烧菜啊？
”
楚峥：“……”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换了个人来说话，温和而低沉的声音在楚峥的耳边响起：“你要烧什么？”
楚峥：“……”
“干嘛不说话？”
楚峥没好气地说：“西兰花，豆腐，还有鱼。”
沈泽说：“买葱姜蒜了吗？”
楚峥：“……”
“今天是王悦生日吧，”沈泽问他，“你把他接回家了？”
楚峥懒得和他废话，觉得跟他说多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这人反正什么闲事情都爱管，就连唐冶家媳妇儿坐月子他
也要去凑热闹，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早知就不该打电话给唐冶，下次一定要提醒他和他媳妇儿离这个沈泽远一点，
否则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楚峥这么想着，果断地就把电话挂了。
他决定自己折腾一下，实在不行就带王悦他们出去吃。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楚峥皱着眉把一团黑糊发焦的垃圾扔进垃圾桶，出来穿上外套，招呼王悦他们：“算了，咱们出
去吃。”
王悦从游戏里边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说：“哥，你是不是把菜炒糊了，我老远就闻到焦味了，早说你不会了，何必多
此一举。”
楚峥气得不行：“你他妈就知道蹲那儿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烧啊！”
王悦被他骂了一通，悻悻然地丢开游戏站起来，过去打开冰箱瞅了瞅：“别出去吃了，反正有蛋糕和烤鸭，要不咱们
随便凑合着吃算了。”
“那玩意儿又吃不饱，你同学来都来了，我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
两人正说着，门铃响了，王悦回过头，跑过去打开门，就见沈泽站在门口，额头上还挂着一点细汗，显然是急着赶过
来的：“我路过菜场的时候买了些菜，你们这……”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客厅里一帮人正扭头看着自己。
“这么多人啊……”沈泽怔了一下。
王悦走过来，不情不愿地叫他：“沈老师。”
沈泽笑了笑，温和地道：“生日快乐。”
“你来迟了，”楚峥冷冷地说，“我们正打算出去吃。”
沈泽：“……”
王悦扯了扯楚峥：“哥，那就算了吧，反正沈老师来都来了，让他给我们烧呗。”
伸手不打笑脸人，反正今天王悦最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楚峥也不好把沈泽赶出去，只得作罢。
厨房留给沈泽一个人，楚峥不想和他呆在一块儿，就出来了。
不一会儿，王悦一个叫小蔡的同学问他：“哥哥，刚才那个是谁啊？”
“没谁。”楚峥说。
王悦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很随意地说：“他就是我哥上辈子的一个仇家。”
楚峥猛地扭头看他，又听见王悦继续说：“两人一天到晚吵架，反正没停歇的时候。”
楚峥：“……”
几个人云里雾里地点头，似懂非懂：“哦……”
楚峥：“……”
不一会儿沈泽把饭菜都烧好了，他的手艺真不是盖的，香味一传出来，很快引得一帮馋虫大叫着扑过去。
楚峥把碗筷摆出来，搬了几把凳子要他们坐下，几人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起来，关上灯，哄着要王悦许愿。
王悦摸着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在蜡烛微弱的灯光下有些羞涩地笑起来：“我反正没什么愿望啦，不过这是我过
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就……希望大家开开心心的。”说完把蜡烛吹熄了。
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了一顿饭，楚峥要把他们都送回去，结果一帮人说时间还早，可以结伴坐公车，坚决不要他送
，吵吵闹闹地就走了。
王悦留在家里睡，拿着自己的衣服进屋洗澡去了，楚峥把东西收起来，进厨房洗碗，沈泽跟过来，在一旁看着他。
“你可以走了。”楚峥洗着碗说。
“就说几句，说完我就走，”沈泽站着没动，“你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你……为什么要离开董爷，我记得之前，
我一直想劝你，但都没有用，是突然想开了吗？”
楚峥：“这个不管你的事。”
沈泽沉默了一下，忽而接着道：“那你对我呢？真的……也不喜欢我了吗？”
第二十四章
厨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
店里的装修热火朝天，这期间楚峥不敢把所有事情都交给装修工，怕他们坑钱，每一样都要自己督着，又要唐冶帮他
多算着点，这还不放心，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地跑，就这么跑了快两个多月，累得他连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那天早上，楚峥又特地跑了趟建材市场，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需要买的，忽然在隔壁的酒店门口看见一个眼熟的
人。
那个人叫谭宇，原先一直跟在董爷的一个对头钱明朗身边，楚峥临死之前的那段时间，记得曾不止一次在自己的场子
里看见他，只不过他一直被人盯着，没做出过什么反常的举动。
但他记得钱明朗现在人应该还在广东，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楚峥心头一动，忽然觉得这事情似乎有些蹊跷，虽然现在距离他死的那段时候差得还有点远，理智告诉他就算跟上去
了可能也查不出什么结果，但脚步还是不听使唤地跟了过去。
钱明朗这个人，现如今还没什么名气，说来可能也没人听过他的名字，但是以后可不得了，他这个人非常地势力，又
很爱见风使舵，据说原先是在广东那边得罪了什么人，没办法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逃到这里，最后靠巴结几个有钱人
和当官的，很快混得风生水起。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特别的人是他身边的那个谭宇，据说这个人有点邪性，平时有些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
在沿海那边的地方呆久了，很相信鬼神一些说法，据说家里还养了好几只小鬼，还有人说，后来钱明朗之所以会发达
，全靠了那几只小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走到酒店门外，看见谭宇拿出两张身份证，在酒店前台开了两间房，然后又走出了酒店。
楚峥一直跟随着他，谭宇站在酒店门外四处张望了一番，又拨了个电话，挂掉没多久，一辆车远远地开过来，在谭宇
的面前停下。
谭宇连忙上去开门，将车里的人迎了出来。
果然那个人就是钱明朗。
楚峥眼见着钱明朗从车上下来，和谭宇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酒店，之后再也没见他们出来。楚峥想了想，觉得就算
在下面等着也等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能先行离开了。
第二天楚峥特地又去早跑，把这个人的情况告诉了陈启均，陈启均说：“作为信息交换，我这两天也有个消息要告诉
你。”
楚峥不知道是什么消息，也没放在心上，但没过几天，却发生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那几天，店里的装修都快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些收尾工作，再摆弄摆弄，等结了账就可以收工。
那个工头人还不错，少收了楚峥不少钱，楚峥特别感激他，为了这事儿特地在饭馆订了一桌，请他们吃饭，期间把唐
冶也给叫上了。
唐冶这段时间都待在家里奶孩子，出来的时间不多，顶多也就是楚峥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两人多是电话联系，碰
面的时间不多，结果在饭店门口一碰见楚峥，他差点吓了一跳：“哟，怎么黑得跟块炭似的，辛苦辛苦……”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楚峥这段时刻又忙又累跟条狗似的，都快瘦成条杆儿了，唐冶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在家养得
白白胖胖的，整个人红光满面，看得楚峥心里特别不平衡，他凉凉地说：“你这两天重了好几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