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闽恒他们的调查得知,此次银角派来的王族为银角二皇子,此子二十五六,善用兵,又得银角皇帝喜爱,可称得上是一名劲敌。
褚君浩早有打算,这人出现却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银角王年迈,尚未立下太子,近两年银角皇子们不会轻易离开他们国都。不过也没太大关系,褚君浩早就分析过银角战将的所有信息,只要将计划调整一下就好,有他在此坐镇不管谁来,也甭想活着离开。
“我总觉得银角这次来的不简单。”齐宣听完最有将领的对敌方案,沉思好久才道出自己疑惑,“有两点很奇怪,第一,离麦收还有两月余,他们这么早就来蹲守边塞,插出王旗,明显告之我们,他们这次派来的是重兵。这第二点就是,以前他们经常偷袭,而今年却格外安静。”
褚君浩与彭虎对视一眼,很快错开。齐宣根本不知道,他们早将屠杀战俘与大营肃清官员一事宣扬出去,他是成心激怒银角,并让其看到机会,因为多方原因,他想把这场战争尽早结束,还百姓三五年的安定生活。
“不管怎样,做好准备就好。”褚君浩把身前案头上那几份战术策略挑了出来,“大家去休息吧,养精蓄锐,以应万变。”
“是。”
整理好议案,并给皇上写完折子,褚君浩抚着酸痛的脖子揉了揉,听到从围场方向传来的叫好声,嘴角扬起,伸个懒腰打算去看看。
围场外围了好多人,他走到彭老虎身边,看到他的士兵自动给他让开路,毕恭毕敬退到一旁,褚君浩微笑致谢,对彭老虎说:“看来本将没看走眼啊!”场上闽扬被秦勇揍得爬不起来,全身是土,可他倔强的眼神还是不服输,又一次颤颤巍巍站起扑了上去,引来战友们的高声喝彩,都为他坚韧而鼓掌。
“大将军。”彭虎嘿嘿一笑,“他真像只小狼崽呀,可就是太嫩了。”
“是啊,还需要多磨练磨练。”看闽扬又一次被秦勇摔出去,褚君浩无奈摇摇头,对敌人不死不休固然好,可对战友还如此这般,只能说他还太年轻了。
手臂撑上围栏跳进场内,一脚踩住又想站起来的闽扬,没用力,却牢牢把他固定在地上。
秦勇抹抹额头上的汗,向褚君浩抱拳,“大将军。”根本没一点欺负小孩子的愧疚之情。
褚君浩笑着点点头,“就要开战了,士兵们需要养精蓄锐。”
秦勇点头称是。
闽扬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底委屈泪水瞬间外涌,他放弃挣扎,偷偷将泪蹭到衣袖上。
褚君浩抬起脚,蹲下身体,用手戳闽扬的后脑袋,“可知错了?”
闽扬不出声,抖了抖脑袋,把头偏向另一边。
褚君浩轻笑出声,暗叹:还真是头小狼。“站起来,跟我来。”褚君浩起身,轻轻踢了踢他腿肚,等半天见他没动,复又蹲下,把他正面翻过来,只见小孩咬着牙,一脸扭曲的按着大腿。看来是脱力后抽筋,他不顾闽扬身上的脏土,按住他的脚。
秦勇见了,上来帮忙,把闽扬抽坐起向前缓缓轻压,直到他身体舒展。
闽扬紧紧咬住后槽牙,手指扯着裤腿,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看闽扬身体不向之前那么僵,褚君浩制止秦勇,“行了,没多大问题。”说完抱起一脸小花猫的闽扬。
闽扬惊骇,搂住褚君浩脖子与他瞪大眼,褚君浩又被他的样子逗笑,“你能自己走?”
闽扬试了试,想从王爷怀里下来,可惜全身还是无力,只好放弃乖乖窝进他怀里,把头埋低。
感觉到闽扬的安静,而且相当温顺,又想起刚刚他对秦勇的不死不休架势,褚君浩又一次失笑,难道小狼崽认他为主了?
褚君浩把闽扬抱回大帐,把他放在椅子上,“把衣服脱了。”也没看他,转身走向帐墙角桌上放着的药箱。
闽扬怔了怔,努力压着脸上的温度,把上衣脱 掉,抿了抿唇,眼神不敢与王爷对上。
褚君浩找来布巾与清水,为他轻轻擦洗一番,打开药瓶,让活络化瘀的药油均匀涂在他后背,又给他揉了揉腿,“行了,把这个拿好,每天二次。”
闽扬红着脸点头,迅速穿好衣服,要告退。
褚君浩只觉他是少年倔强,还有不好意思的腼腆,含笑挥手让他退下。
闽扬慢慢退出军帐,看看没什么人,转身跌跌撞撞跑开。
“唉,难道有虎在撵狼崽子?”远处的彭校尉用手肘顶 了顶身边的秦勇,秦勇望了望大帐,点头。
“嘶,那不是老虎,是兽王,俺才是真正的老虎。”彭虎有异能,除了大将军,全营只有他能与秦中郎将沟通。
秦勇看看他,考虑半刻,点点头。“只战场上。”给出他肯定。
“唉,你……”官大半级压死人呀,秦大人要是他手下的兵,他一定会让他体验体验他是不是真老虎。
这一夜,闽扬又失眠了,拿出枕下的药瓶反复看了又看,又稍稍放回去。
“你怎么了?”二狗迷迷糊糊爬过来,低声问:“身上还疼?我给你擦药吧。”
闽扬摇摇头,“没事,谢谢,你快睡吧。”
闽扬把手伸到枕下,用力攥住药瓶,闭上晶亮的眼睛。王爷为他涂药时,手指按压的轨迹一遍遍出现,很舒服,他又一次感觉到后背被碰过的地方,渐渐开始发热。
在那之后闽扬在军营中出了名,而且和将军的英雄事迹一起被广为流传。
19.失去
一场雨后,战争毫无预兆的爆发,敌方主将帅军东进,战鼓起,骑兵排成锋矢阵向前冲杀,想用利箭和长矛冲破银项国防守。
银项国派出虎 骑营打先锋,雁行包围,后跟突骑营的鹤翼阵半支援半防守。
褚君浩站在旗楼之上,静静看着两军如激流般快速相撞。齐宣与赶过来居世澹一起抓紧旗楼上的护栏,胸中无限澎湃。
这次闽扬没被留下,带着他的小队提刀,拿盾,跟在大军身后,新人都要上场参战,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就要用鲜血来洗礼。
闽扬当初杀过人,盯着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内心平静。可二狗他们却白了脸,提心吊胆的聚在闽扬身侧,王冬竹吓得腿直哆嗦。
“杀。”闽扬没有安慰他们,对着被砍到后又爬起来的敌人,冲上去补刀,一股血腥糊他一脸,闽扬抽刀,回头用冰冷的目光望向队友,“你们还愣着干吗?”此时他并不知道,他的眼神与褚君浩有多相似,吓得二狗他们举刀就冲进人群。
这场厮杀很快就结束了,敌军不敌迅速撤军。褚君浩并没有居世澹他们那般喜悦,他把目光射向敌方统帅方向,虽然那边只有个黑点,但他就是知道他同样也在观望他,这次的攻击,两方只是相互试探,真正的战争还在后头。
战场上总有伤亡,闽扬默默帮着后备军清理战争。对于军人来说,最终的结局无非就是身死疆场,所以在这里没有人会悲伤。
褚君怡把折子拍在龙案上,中领军刘平和一众侍人跪于下首,“褚君浩尽然敢收褚君宪的粮草,他尽然……”眯了眯眼睛,“来人。”招来研墨的侍人,提笔一气呵成写下圣旨,并招来尚书令魏平锦,如此这般安排下去。
这时,丞相也得到消息,暗中派出青瑶,命他尽快在景云王府找到褚君浩与褚君宪联盟的证据。
第二日的早朝上,尚书大人宣读圣旨,特召平赤大将军回京驻守,据镇北将军上报,凡加卡不日将大军压境,敕命西南随军长史居世澹升至都督,统领西南大营,敕命督军齐宣为参事,从旁协助。
大司马一惊,急忙跪下求道:“请皇上三思,小儿才疏学浅,不能委以重任。”
丞相齐世元同样象征性的跪下道:“小儿也是。”
褚君怡深知丞相巴不得自己儿子立功,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两位大人自谦了,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朕相信二位公子定能凯旋。”
“皇上……”
褚君怡摆手,“不必多言,北方凡国铁骑之凶悍无人不晓,雁过拔毛,尸横遍野,将君浩调回京城才是重中之重。”
当此圣旨传到西南大营时,褚君浩已经与敌国二皇子又对战了两局,最后这局只是险胜,褚君浩不得不连夜召开会议,重新安排战术。
跪地听完圣旨,褚君浩脸上不显,垂于身侧的手已将指甲握进肉里。被破格升职的居世澹没有高兴,想要说话却被前来宣旨的魏尚书瞪了回去,而齐宣神色复杂,他已经接到父亲密函,知道事情原委。
“大将军快请接旨吧。”尚书大人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大人,临阵换将,兵之大忌!”秦大人跳出来,冷着一张脸,作为隶属于皇上一派半监察半将领的中郎将大人,他很公式化的说道。
“秦大人,这是陛下的安排。”魏平锦暗叹:他又何尝不知。谁都知道皇上怕别人联合起来把他推翻,动不动就来这么一手,谁又能阻止。魏大人卷好圣旨,弯下腰亲自将它递交到褚君浩手里,并暗中拍了拍他的手臂。
褚君浩这才有了反应,磕头谢恩。
回到自己的大帐内,褚君浩将圣旨重重拍在桌上,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呼气,很久之后,叫门外小兵把彭虎等人叫来,具体安排战术及今后军中事务。
然后又将摘抄整理好的阵法攻略等送给居世澹他们,“君浩我……”本想跟着来混个军功,可到后来却夺了人家位子,他很是尴尬。
“别这样,咱们是兄弟。”褚君浩宽慰他道。“今后小心,遇事多与彭、赵等校尉商量,没事,你能行,我在京等你凯旋。”转头向齐宣也说了类似的话。
褚君浩转身离开时,齐宣看到他眼中隐隐的不甘,齐宣也只能暗叹:英雄生不逢时!
多日没看到王爷站在旗楼上观察敌情,闽扬很奇怪,向闽恒打听。
“什么,你说大将军被调回京了?”闽扬心绪乱了。
“小扬你怎么了?”看弟弟脸色瞬间发白,闽恒扶住他,上下把他身上查看了一遍。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那个梦,那个夕阳之下孤寂的背影。
褚君浩回京后,就被皇上找了一堆理由卸了大将军职。试着暗示并澄清自己只是忠君爱国,并无他意,可皇上就是不信,褚君浩无法,把自己关进书房,没人敢去打扰。
青瑶前去安慰,被拒之门外。冰莲听闻,只是叫人按时给王爷送去茶点与饭菜,然后开始焚香弹琴。
不多久,王爷走出书房,时不时去看看冰莲,到最后夜夜留宿,王府里的风向又一次开始变化。
居世澹生于军事之家,从小熟读兵法,却因是家中独子,被他爹一直圈养在家。接任后,他谨言慎行,按照褚君浩的安排,并与彭虎等人一起商量,也没输过大仗,连续的胜利大大增加他的自信,他一嗨皮,说话就没了把门的,逢人就说自已有多厉害,自已多聪明,好像不用靠任何人就能战胜敌方那位二皇子。
齐宣第一讨厌魏和,第二讨厌就是居世澹,同为官宦大家,他们三人经常被人拿出来做对比,而如今,他把功劳都拦在已身,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遇紧急事务时,他只安静听着,并不多言。
时间久了,大家也能看出,而在军中最忌讳不合。某些小人们开始蠢蠢欲动,分为不同派别,再一遇事就开始互掐。
彭虎看看秦勇,挑眉:大人,你不是有直接上书皇上的权力?快把这两处理掉。
秦勇摇头:不太好办,中郎将虽说直属皇上,但也归丞相管,所以直接上书后可能得罪齐丞相,到时再参咱们一本,这日子就更没办过了。
不亏是多年合作的战友,神交成功。
如此,这场战事从开始历经一年之长,敌方略胜一筹,远远超出褚君浩预料,而银角能退兵,只是因为粮草不足,银项国的损失颇重,战死的士卒越来越多。
闽扬已经升至卒长,领兵千人,跟哥哥一起被派出追击敌军。他身披皮甲,背后长刀,手握长弓,在他头顶还有一只雄鹰在盘旋。
秦大人与彭校尉多次建议,穷寇莫追,可居都督不死心,敌军自退和被打退是两个概念,所以排除非议,下达命令。
在半途中,闽扬他们被包围,三千骑士拼死一战。眼睁睁看着闽恒身中数箭,倒在血泊里,闽扬一声暴喝,跳下战马,抽出背后长刀,人挡杀人,佛当杀佛。
手臂,腹部,后背,多处受伤,眼睛开始泛花,再一次站起,挥刀,什么也没砍到,敌军士兵们退至一丈外,闽扬盯住一个向前冲杀,那士兵不自觉后退再后退,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脸色发白,裤裆潮湿。闽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回身劈向身侧敌军士兵,那士兵也同样连退数步。空挥刀,很累人,闽扬的眼睛越来越花,他用刀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环顾四周敌军,仰天长啸,雄鹰低空飞过,与他相呼应。
银角二皇子从敌军阵后驱马上前,坐在马上认真望着他,“你是谁?”
闽扬一笑,“闽扬。”
二皇子点头,抽出佩剑,郑重对他道:“我记住你了。”
闽扬紧了紧手中的刀,胳膊已经抬不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摸掉脸上的血,笑看二皇子一步步接近。
隆隆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只利箭从闽扬头顶飞过,二皇子猛拉缰绳避开这凶险一箭,“来者何人?”
没人答话,只觉得有风拂过,一身软银甲已跃至他身前,如松般挺立,手执剔透冰剑,剑气如虹,冰封万物,包围他们敌军士兵,脸上瞬间挂了霜,惨叫一片。
闽扬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来人,可是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坠于黑暗。
闽扬醒来已经回到西南大营,他不顾身上的伤,想去确认那日救自己的人是真的还是自己的梦。
可等着他的却是一纸调令,把他编入东营冯将军部。因为半月前,王爷已经把战线压到银角城下,却又一次被皇上紧急召回,这次祸起王府,据说曾经被遣送出王府的红叶公子,是凡加卡的细作,趁王爷不在夜探王府,被冰莲公子无意中发现,红叶见事败露,便刺杀了冰莲公子。
闽扬归于冯将军手下,冯将军听闻他在战场上勇猛如狼,吓破敌军的胆,非常欣赏,破格将他升至校尉,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在那之后,京城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据说王爷为了冰莲公子自请圈禁,还有一首歌谣在民间传唱:……冰晶雪莲,柔情似水,温暖铁硬的心。氵壬 乱王爷,情动天地,也唤不回失去的人。怎可叹,男儿间真情,怎何奈,天人永相离。……
谁也没想到,他们再相见已经时隔经年,物是人非。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