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来说,敏感如杨纬忆这般的人,他一直拒绝认清顾明对他的感情,是他可以预见顾铭若不触碰上他会活的更好。聪明理智如顾铭,不曾明着争取过这份感情,也或多或少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明白会随时让他丧失理智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他的弱点只有一处,远离杨纬忆那么他将是无懈可击的。而他们之间的装傻与理智之间的平衡,被张平打破,于是不得不重新做出选择。
然而张平他坚持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认定的伴侣离开,他付出一生的守候,他的坚持不屈就于任何人和事,他就安安静静的守着自己的爱情过活。杨纬忆不确定是不是可以有一个人再度走近他,他希望有,可他也知道,一旦真的有这么个人出现,结果可能有两种:放弃自己的坚持接受那个人,坚持自己的坚持孤独终老。过程只会是同一个,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痛苦成倍增长。
命运不期而遇的在张平长久寂寞的生活中闯进了一个热情似火的老男人,也是如今‘世界末日’的头牌MB——苏洛。
张平低头不语,杨纬忆今天还非要逼他一逼。
“你给我的解释最好是合约上黑纸白字写的那一种,否则的话苏洛这算是单方面撕毁合约,‘世界末日’有权利告他要求他赔偿违约金,对他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给他打问问。”
半响,张平就憋出这么一句话,一句话把杨纬忆气的想剖开他脑袋看一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却只能叹了口气,径自无奈。
当年杨纬忆盘下这件酒吧,顺带着跟原来酒吧里愿意留下的MB续了三年约,苏洛就是其中一个,而且是最老的一个。
偏偏gay圈就是物以稀为贵,年轻貌美杨柳细腰的比比皆是,大叔型反倒成了最受欢迎的那个。苏洛今年36干这行已经快二十个年头,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的他留着一圈小胡子,十年不变的脸孔,白皙的皮肤,深邃的金棕色瞳孔眼中都带着魅色,一个眼神就能完完全全把人俘虏。要说经验老道,花样繁多,热情奔放,现在的小孩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从进‘世界末日’那天开始稳坐头牌的位置无人能撼动。
gay吧里头牌跟经理的关系从来都是妙不可言的,苏洛深谙此中道理,而张平却是在这方面正直的过分。其结果就演变成,苏洛硬要爬上张平的床,而张平被逼的无处可逃,整天被苏洛电力十足的眼睛放电,弄得他苦不堪言。当年杨纬忆给‘世界末日’下的工作人员不许在店里玩少爷的规定,便是为张平推开苏洛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而存在的。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总是那么奇妙,张平冷眼疏离反倒让苏洛对张平用了心思,对待苏洛繁多的花样,张平自始至终贯彻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政策。杨纬忆明知苏洛不会成功,抱着看戏的态度做了一名最忠实的观众,看着苏洛从好奇到勾起挑战欲再到泥足深陷,一步步陷入他为张平编织的陷阱里。
苏洛不是个傻子,在这个吃人的圈子里混到如今的地位,没人比他更懂得什么叫做知进退,三年的时间过去,苏洛还没有放弃,杨纬忆和张平心照不宣的没有给苏洛准备续约的合同,此举之意最明白不过是要他离开。张平和杨纬忆都以为这件事会以苏洛知难而退离开‘世界末日’画上了句号,如同所有曾经名动一时的事件一样,随着时间归于平淡。
就在杨纬忆准备对苏洛的离开虚伪的表示惋惜的送别会上,苏洛当着所有人的面递给他一份合约,用效力‘世界末日’的终身合同为赌注跟杨纬忆打个赌,赌张平一天不答应和他在一起,一天不离开‘世界末日’。
苏洛认真了,不管是出于真的爱上了张平,还是出于自尊心作祟的驱使,或是猎奇欲望使然,他堵上一辈子赌张平会爱上他!
当时的苏洛脸上那股毅然决然的坚毅杨纬忆至今仍忘不了,杨纬忆犹豫了,这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下赌约,玩笑可就开大了,事情恐怕不好收拾。
他迟迟没伸手去接,目光询问就坐在旁边的张平,张平闷头灌着酒视而不见,杨纬忆明白他心里是拒绝,只是不好明示。可是骑虎难下,苏洛手里的纸仿佛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又看了看另一侧坐着李天琪,李天琪狡黠的眼睛打了个转儿,挑起嘴角,站起来伸手接了合同,往手掌上敲了敲,乐呵呵的答。
“呵,有意思!”
李天琪就这点好,活的洒脱又随性,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他计较的最大不过一个有乐子。李天琪都接了杨纬忆是赌也得赌不赌也得赌,杨纬忆狠狠的在桌子底下踩了李天琪一脚,李天琪吃痛又不敢张扬,憋红了脸杨纬忆释然地笑了,从李天琪手里拿过合同刷刷几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那就如你所愿。”
随后一巴掌拍在闷头喝酒的张平背上,张平被他大力拍的差点把刚喝的酒给吐出来,愠上怒色瞪着他,杨纬忆冲他摇了摇手上的合同,眼神无辜地看着张平,脸上却分明写着事已至此,看你想怎么办?
回想两年多前恍如隔世,他都快忘了这档子事,乍听豆子提起苏洛离开酒吧,他惊讶地堪比听见了彗星撞大陆。他以为张平那颗随着那个人的死而死掉了的心,即使有一天会被某个人打动,这个人也不会是一个花心的老男人,却不知原来短短两年苏洛就做到了。
他嘲笑自己,自以为聪明,自以为看得清楚,实在太过自己为是,事实一次次证明他看错了,他信错了,错的离谱。
62、一张卡片
“你这还需要问他?你问他不如问问你自己的心,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张平低垂着眼眸,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露出银色铁皮的褐色皮面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用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弥漫了杨纬忆和张平之间的空气,半遮半掩的烟雾掩护下仿佛围裹住了心扉,张平寂静而落寞地答。
“我想放他走,如果你要的解释是想听我说我跟他在一起了那个赌约他赢了,那恐怕不能,我没办法爱上他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张平停顿了一下,杨纬忆刚想问一句那为什么要放他走,张平早已预料到他的疑问,“别问我为什么,我答应他暂时替他保密,你很快就会知道,如果你坚持非要把他怎么样,那你随便,其实我无所谓。”
“啧啧,今天才发现你可真无情。他又不是死气白咧的要跟我在一块,管我什么事儿嘛,我干嘛非得难为他,你说放他走就放他走,回头我翻翻看看赌约还在不在,能找到的话你拿去还给他。”
这件事内有隐情,张平脸上纠结复杂的表情,挠着杨纬忆的小心肝好奇的不行,张平不让他问他又不好再问。他本就是个一心看戏的旁观者,主角都发话说放人了他所能做的就是百分之一百的配合,只可惜他一度以为苏洛搞定了张平,结果竟然不是,被颠覆了一次的想法又被颠覆了一次,却不能达成负负得正的效果,反而叫他加深对自己的怀疑。
杨纬忆摸了摸那个老烟盒,打开里面还剩一根,他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久违了味道,这么多年张平抽的还是这个牌子。
张平垂着脑袋默默的抽烟,没发现杨纬忆也点了烟,杨纬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眼,皱着眉挂断。张平抬了抬头,把杨纬忆嘴里叼着的烟夺下来,丢到地上用鞋子捻灭,问。
“怎么不接?”
手机不间断的又响起来,杨纬忆再次挂断,叹了口气,转过手机屏幕举给张平看。张平猜到了,是李天琪怪不得他不肯接。就在这会儿手机又响了,不间断的打了三个,张平瞄了瞄杨纬忆的脸色,委婉地说。
“也许他真有事儿找你。”
杨纬忆露出一个不相信的眼神,表情不太情愿地接起来放到耳边,语气冰冷。
“喂,有事?”
“你和顾铭?”
“我们在一起了,呵,你知道的也未必太慢了,就想问这个?没别的事我挂了。”
“小忆,我爱你,我真的……”
不等李天琪说完,杨纬忆不耐烦地打断他。
“操,你有完没完。”
说完杨纬忆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关机,烦躁地把手机重重的扔到沙发上。
他不想接李天琪电话,更是不敢,有一个惯用的广告语换一个词用在他身上极其贴切:珍爱生命,远离李天琪。他还想活的久些就得远离李天琪和他那群如狼似虎的朋友,这才是他的生存之道。
张平把杨纬忆的手机捡起来放回桌上,耸了耸肩,有点抱歉地说。
“当我没说。”
杨纬忆烦乱地想吸口烟,烟盒空了,看了看地上被张平捻灭了的烟头,扯了扯嘴角扭头走到床边,背对着张平有点愤愤地答。
“你说了,我睡会儿,好走不送。”
杨纬忆不高兴,张平心道你不叫我走我也得赶紧溜,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出去掩上门。杨纬忆翻了翻身,成一个大字躺着,眼睛空洞的望着天花板,每天每天和睡眠作斗争,他早就学会了心态平和的面对稀薄的睡眠和疲惫的身体,不做无谓的挣扎。可他即使学再久似乎也学不会用平和的心态面对李天琪,或最爱或最恨,他对李天琪总是站在两个极端,拿尖锐的话狠狠地刺痛他不见得自己能有多痛快,可他没办法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心不去这么做。
烦乱、抑郁、无解。
离开B市的一年时间,白天黑夜交替,对他来说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他适当的摄取食物和药物以维持生命,充足且无人打扰的时间里,他把和李天琪之间的谁对谁错在天平的两头反复思量。其实李天琪做错了什么?不爱他了吗?出轨了吗?欺骗了吗?都没有。
那个李天琪极力向他隐瞒隐瞒却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不为之的权宜之计下的订婚,是他逼着他亲口说出来,李天琪用那冰冷却明显能听出极力克制着甚至能听到颤抖的声音说出的“分手”两字,也是在他点头以后成为事实。严格说起来,李天琪自始至终只不过是在他的逼迫下,被他抛弃。这段感情里先抽身的人是他,而因此腹背受敌的是李天琪。
可他又错了吗?
生日的前一天,他花费了整整一个月时间筹划,花空了心思为自己举办了个盛大的堪比婚礼的生日party,即使并不情愿他还是保全李天琪的面子,李天琪的朋友无一例外收到他的请柬。
这帮人带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大屏幕上播放着的大家拍给他祝福生日快乐的视频,回响着欢快的音乐,那些人一起笑着走进来,站到他面前,打头的王琛递给他一张带着香味的漂亮卡片。
掀开卡片,照片上身着淡粉色小礼服的女人笑靥如花,挽着的男人穿着利落的白色西装,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完美的宛如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照片下写着两行字,其他的他统统没看到只看见了“李天琪先生、订婚”着两个词,便叫他瞬间脑袋一空,卡片从他手指尖滑落,被捡起来再一次递到他手里。
那一刻被无限的拉长,面前人冷漠的笑着,奚落、嘲笑、怜悯的眼神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剜割他的肉,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向李天琪要一个解释,而是如何才能逃离这些人的眼神!他脑袋里第一次闪过“分手”这个词,与其说是因为李天琪对他的隐瞒让他对这段感情丧失了希望,不如说是和李天琪有关的这些人对他的折磨他受够了!这张卡片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心防垮掉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他们要这么无孔不入的折磨他,软的硬的无所不用其极,用他的痛苦来取乐!
无非是想逼他离开李天琪吧,他们做到了,完完全全做到了!他认输了!
63、盖棺定论:闷骚!
无论杨纬忆有多期待与睡眠不期而遇他都没成功,清晰的听到门把手被按动的声响,他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穿上鞋,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抻了抻衣服。顾铭戳在门口没有往里走,杨纬忆从镜子里看他,他也在看他,于是他勾了勾手。
顾铭随手关上门,向他走过去。
杨纬忆转过身,双手攀上顾铭的脖子,三分娇羞七分命令的口气说。
“亲我。”
顾铭从不会拒绝杨纬忆的合理要求,一板一眼的照做,吻了杨纬忆左侧的脸,分厘不差地吻在杨纬忆大笑起来才能看到的酒窝的位置。杨纬忆眯起眼睛,勾起嘴角色色的坏笑,用嘴巴捉住顾铭的唇重重的吻上去,意犹未尽舌尖在唇瓣上打转,面不红耳不赤杨纬忆悠悠然说道。
“下次要这样,懂吗?”
顾铭万年没表情的脸上没一丝变化,眼神却难以捕捉的有一瞬闪躲,杨纬忆的眼睛没错过顾铭的一个眸色,撤回手只在桌子沿儿,闷闷地问。
“不喜欢?”
“不是。”
“那喜欢?”
“还好。”
杨纬忆盖棺定论:“闷骚。”
杨纬忆没吃午饭也不肯去公司,顾铭担心他,开完会直接赶来‘世界末日’等他俩开车到了三儿的学校门口,离高中放学的时间还早,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陆续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走出来。
杨纬忆和顾铭下了车,站在学校门口马路的正对面,看见一个黄色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男生,穿着大面积破洞的牛仔裤子,上身一件无袖短T,手里提拉着校服上衣,闯红灯在车间穿梭急急向他们跑过来。杨纬忆转头看向顾铭,嘴角抽搐,问道。
“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个黄毛小子是三儿?”
顾铭两交叉端在胸前,脸色难看的紧,杨纬忆心里确定了。三儿像个毛躁的小孩似得蹦蹦跳跳,老远就喊着“二哥”,跑过来扑进他怀里,赖在他身上半天都不愿意松开。
三儿长高了不少,走之前抬手就能够到他的脑袋,现在变得有点吃力,当然变化最大的不是三儿的身高,而是这身打扮,还有耳朵上那堆若隐若闪着金属光泽的耳钉。顾铭开车,杨纬忆跟三儿坐在后座,杨纬忆怆然,推了推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赖,滔滔不绝说着话的大男孩。
“坐远点让哥好好瞅瞅你。”
三儿往车门坐了坐,高兴全写在脸上,咧嘴笑露着八颗牙,一副等夸奖的样子让杨纬忆不忍心打击他,眼睛适应了适应,杨纬忆捏了捏三儿的脸。
“这才一年没见,哥都快认不出来你了。”
“哥你不走了吧?别走了,三儿想你,每回想你想的睡不着我就自己打个耳洞,你瞧两只耳朵都打满了,你再不回来都没地方打了。”
三儿从小油嘴滑舌,事情叫他添油加醋一说,显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可惜这招使在从小看他长大的杨纬忆身上早已经不大好使。他说想他杨纬忆信,可不信有这么夸张,杨纬忆似笑非笑地问。
“那哥数数想了哥几回。”状似认真地数了数,杨纬忆假装失望道,“原来才想了这么几回,哎,伤心……”
三儿的脸色凝重了,眼圈有些泛红,把垂着的头发掀起来别在耳后,大半被头发遮住的耳朵露在杨纬忆眼前,两只耳朵不止耳垂和最外圈的软骨,耳廓内都赫然打满了密密麻麻的耳洞,有些带着耳钉,细看还有大半是用的透明耳棍。手指轻轻触了触,心里异样地麻麻痒痒,被这堆东西牵动了密集恐惧症,杨纬忆觉得浑身汗毛倒立,动手把别在耳后的头发放下来,眼睛避开三儿的脸,轻声叹道。
“好好的耳朵弄这么多这些沉不沉?看着怪渗人的。”
“学校要开家长会,我找不到你,张平说大哥去找你可后来他一个人回来,说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我开始一天打一个,后来发现快要打不下了,改成一个星期打一个,再后来彻底没有地方再打,你还没有回来。你答应过永远不离开我的,你明明答应过!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和大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