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冽身为剑仙,知晓其中必然有事,自是微微颔首。
而后,他便感觉到强大吸引之力自四面八方拥挤而来,他自身亦化为一道飞虹,就此消失在原地了。
不多时,云冽现身于一座极大的古殿之内,仙识稍转,便察觉到这殿中有无数极可怖的气息,都在往他之处注视而来。
这般的情景当是极为恐怖的,但是云冽多年来与天君对战,早已非是当年在一尊天君气势下,都难以动作的羸弱之人,自然不会畏惧。
诸位天君便不曾刻意释放威压,众多压力集合起来,也是非同小可,云冽能够在其中稳稳站立,当然很不寻常。
天君们仔细将云冽打量过后,只觉得他内外通明,剑气冲天,身体之内,更蕴含着某种连他们都仿佛有些忌惮的气息……可见他果然是鸿运惊人,乃是这十万年里,都会出现的天之骄子。
日后的成就,必然胜过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
说来从前每十万年与月族人交手之际,也会涌现出修炼时间极短,但本事却极强的年轻仙人,他们的气运也极惊人,这一回遇上的,恐怕就是云冽与徐子青了。而且因着这回为大劫之故,这两人比起从前那些天之骄子,还要强上不少,怕也是天地之间的玄妙所致。
云冽寡言沉稳,任凭众位天君尽皆将他看过后,方才开口:“凌天宫云冽,见过诸位天君。”
众天君见状,也是微微点头。
此人性情是冷了些,倒也有礼,非是那等桀骜不驯,无法无天之辈。
极好。
此刻,五方天帝中,有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云冽剑仙,吾等邀你前来,是为两件事,不知你能否答允?”
云冽道:“请讲。”
在言明之前,他自不会随意答允。
那雄浑声音复道:“其中第一件要事,乃请你以气运注入定仙神鼎之中,与吾等气运汇聚,镇压仙界气运,压制月族异动。”
云冽听得,略点头道:“义不容辞。”
竟是全无寻根究底之意。
若是徐子青在此,他必然会先行询问这月族如何异动,这镇压之事来龙去脉,要如何施为云云,十分细致。但纵使此事终究要给他造成许多磨难,他在问清之后,也定然会来答允。
而云冽处事便是不同。
他尽管亦要知晓其中之事,可因其结局必是答应,就不会先行询问,而是径直答应下来。至于详尽如何,待他依言而行时,自然能够明白。
不过,这两人性情不同处事不同,但最终必然是殊途同归就是。
众天君显然很是明白云冽心中所想,见状都不由露出笑意。
此刻,在王座之上,就有一只巨大手掌骤然压下,在众多天君的座次之前,轻轻一按——刹那间,便又有一座高台平地而起,直拔而上,与众多天君之位平齐。
于是,王座上,又有一道沙哑的嗓音传出:“云冽剑仙,请上此位。”
众天君目光落在云冽身上,都有期待。
若是云冽能在这君位之上坐稳,自然他们便也承认他的地位。
云冽神情不动,足下突然有两条寸许长的剑意喷吐,其看似只如针芒一般纤细,但爆射出来的寒光极其惊人,涌动之间,似有龙吟之声。
而后,他便直冲而起,化作一道白练般,落在了那多出来的高台之上。
这一尊君座,越是接近,就越是压力深重。
云冽似乎毫无所觉,身形电闪间,已是盘膝端坐。
君位上的威压更重了,声声雷鸣,如若天威,像是要把云冽这品级不足者驱逐出去!然而云冽只将己身之道运转,释放些许混沌之气,就立时把那天威慑服,此处的雷鸣打碎,让一切都烟消云散。
他果然坐稳了。
众天君见状,对云冽羡慕之余,就多出几分亲近之意。
云冽附近处的两尊君位,正是虎啸剑君与游龙剑君,这两位剑君与他都算是颇为熟稔,和他几番切磋,坐在一处,倒也相宜。
如今,云冽也才看到其他君位上的情景。
每一座君位上,所有的天君周身,都缠绕着许多鸿运之光,它们化为一条条丝线,在周围游走,但每一根丝线,都直朝半空中某个窥看不清的所在延伸而去。它们错落有致,像是形成了什么玄奥的变化,十分奇异。
但云冽此时,身上却无这般的丝线。
他心里却已然想到,怕是这就是聚集众天君鸿运镇压仙界气运之法,只是如何施为,此时他还不得而知。
王座上,浑厚男音——那中央天帝道:“如今我仙界天君,尚在世者,有九百三十二人,而月族如今总数不过两三千,其中月族天君,却有九百五十一。其数目之多,更在我等之上。”
要说往年,许多月族天君皆要以身为祭,破开仙阵。但这一回却是不必,因此天君之数,比起以往来,多出三倍有余,更因还不曾达到十万年之久,许多天君寿元未及十万,不曾陨落,也还活在世上,数目便更多了。
偌大的仙界,无数年的积累,所得的天君总数,居然还不及一个区区两三千人的族群,月族人强悍至此,让众多天君,如何能不如鲠在喉?
若非是兽族里也还有许多天君,与仙界天君结盟,这月族人,恐怕早已更加嚣张起来……就是如今,他们的蠢动,也更强烈了。
那沙哑男音——东方天帝说道:“如今既有云冽剑仙同来,便宜早不宜迟,先借汝气运一用,镇压神鼎之中,也叫我偌大的仙界里,那不曾进入试炼之地的仙人们,能够减少几分伤亡。”
云冽听得,自然答应:“无妨,请便。”
五方天帝其位更高,见云冽果真毫不介意,放心之余,也有赞赏。
他们亦很果断,当即将那神鼎祭出。
刹那间,在这大殿中央,登时就出现了一尊看来极其普通的神鼎。
它高有百丈,鼎口宽阔,其中密密麻麻的,俱是气运丝线。
853、月幽之境积累差不多了,去杀敌吧!
云冽看得分明。
神鼎之内,有两团云气,飘浮其中。
其中一团乃是猩红之云,看起来颇有几分恶相;另一团则是重紫之云,看起来很是尊贵,镇压八方。
无疑,这神鼎既为显化仙界气运,那重紫之云,自然便是仙界气运。而神鼎一出,内中无数气运丝线所连接者,正是诸位天君,也是尽数朝着那重紫之云涌去。
如此便让人越发确信了。
在两团云气周遭,隐约有许多黑色雾气缭绕,这当是厄运。
它们虎视眈眈,像是要冲进两团云里,却又因着什么妨碍,而无法顺利为之。
但尽管这般景象看来很是平常,可云冽却很明白,那两团云气互相碰撞,稍有伸缩时,内中都是险恶非常。
众天君见到这神鼎中的景象,都是轻叹。
重紫之云,比那猩红之云,稍稍小了一些。
仙界气运,大半来自天君,再者便为潜力极其巨大的年轻俊杰。
然而神鼎中的情景……果真如今的仙界,仍是有些势弱的。
看过之后,众天君也是心性坚毅之人,他们既要维护这一方仙界,自不会沉溺于那些许颓势。
那中央天帝说道:“如今吾将一段仙诀告知于汝,云冽剑仙且听。”
云冽自是应声。
而后,他便能听到,有一段极为玄妙的道音,传递到他的耳中,连绵不断,极快地刻印在他的识海之内。
只在一瞬,他已牢记了。
这仙诀不难,正是抽取气运之用。
云冽很快将其掌握,旋即阖目稍一思忖,就将一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之处。
然后,一根紫色气运丝线,就被他抽取出来,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扑入神鼎之内!
众天君见状,身形微动,皆正襟以观。
不知这新秀剑仙的气运,能有多少?
以他潜力,当为来日天君,想来,应当不比他们逊色多少。
而且……
也不知他的气运里,有多少鸿运,又有多少厄运?
诸多思量中,众天君看得更是仔细。
那王座上的五方天帝,亦都投来视线,细细观察。
只见那紫色气运绵绵不绝,在那神鼎里不断交织,形成网络之状,又朝那紫色云气中注入进去。
丝线不断增多,那气运之多,也实在让人注目。
良久,众天君心头都有些惊异起来。
虽说他们认定这云冽剑仙气运堪比天君,可相助镇压,却不曾想到此人的气运,竟还胜过许多天君,达成“气运丝网”之态。他们虽自觉已然高估此人潜力,而今看来,竟还好似低估了一般?
不过,此事甚是让人欣喜。
众天君惊异瞬间后,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镇压仙界的气运,自是越多越好。
但是,云冽的气运,始终不断。
已然堪比一位天君……堪比两位天君……堪比三位天君!
那气运丝网已然交织得繁复无比,他的气运丝线,才抽取地慢了下来,渐渐地越来越细,越来越少……
这时众多天君不由又来猜测。
鸿运已然要尽了,不知他的厄运,又有多少?
但愿其鸿运这般深厚,厄运便莫要同样如此了。否则,若是鸿运与厄运相差太少,也是十分不利的。
不错,在神鼎中,两团云气周遭的黑色雾气,就是众多天君之厄运。
仙界众生,只知仙界气运大多在天君身上,凡能成就天君者,皆是气运无匹之辈,但他们却不知晓,这般有大造化之人,也要经历无数磨难,自然鸿运之余,厄运亦是多过许多仙人。
通常情形下,能成天君者,气运两分,其中鸿运占有七成,厄运占有三成。
这神鼎之能,便是将鸿运聚集,而将厄运抽离,被其禁锢,否则若是使鸿运厄运一齐镇压月族人的气运,便很容易造成紊乱,厄运也要惹乱子了。
——言归正传。
如今的云冽,已然让众天君瞧见他的鸿运深厚,可他的厄运到底如何,他们却不知晓。众天君七成鸿运里,有三成俱被拿出与厄运相抵,真正用在实处的鸿运,不过只占本身四成罢了,若是云冽这般的鸿运,与他的厄运乃是一半一半……那么他鸿运再如何深厚,都是无用的。
因此,众天君难得见到有如此鸿运之人,心头自然就会担忧他的厄运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他们不由得震惊起来。
就见那紫色的鸿运丝线不断被抽出之后,尽头之处,原本应该会有的黑色烟雾,居然……没有?
这岂非是说,这云冽剑仙如今所有的全数都是鸿运,而并无半点厄运么!
便是五方天帝,都不由震动。
这如何可能?
但事实确是如此。
云冽将紫色鸿运全都抽出后,就再没有厄运显现。
他的气运原本就堪比三位天君,如今没了厄运与其相抵,真正可用的鸿运,便有寻常天君的七八倍之多。
以一人而抵得七八人,就如同有七八位天君,同时注入鸿运。
神鼎之内,那重紫的云气,居然肉眼可见地,壮大了薄薄的一层。
——莫看这只是薄薄一层,那猩红的云气,却因此稍稍后退了些,这一点后退,可以左右仙界数座天陆的安稳!
气运之说看似飘渺,可冥冥之中,的确左右万千之事。
是半点也忽略不得的。
若说之前众天君见云冽鸿运惊人只是欢喜,如今便是大喜。
虽不知为何云冽只有鸿运而无厄运,亦或是厄运极少,几乎提取不出,但却也当真是让他们大松一口气了。
此刻的云冽坐于高台上,略略调息。
他头一次将气运全数抽出,自然有些不适之感。
其他众位天君看向他时,眼中俱是善意,他心中领会,神情不动。
此时,那一直不曾开口的南方天帝,却是出言了:“如今云冽剑仙借出气运,相助吾等,吾等也当将其送入月幽之境,促其杀机,助他突破。”
这话刚出,众天君皆是静寂。
云冽开口:“请指教。”
他并不知晓那月幽之境,乃是何处。
如今既然南方天帝言及那处可以促发他之杀机,他自也有意了解,前去历练。
南方天帝道:“月幽之境,为洞天世界,有月族人在其中狩猎。”
北方天帝亦道:“如今僵持之际,天君以气运彼此镇压,不入战局,九天玄仙之下众多俊杰,于试炼之地历练,提升实力。唯独九天玄仙,为顶尖战力,自愿在月幽之境,同月族人交手,互相狩杀。”
陆陆续续,就有许多天君,将那月幽之境的情景,说给云冽知道。
其实这月幽之境,就是试炼之地里,那最难攻克的险地。之前在试炼之地中,传言沸沸扬扬,言道凡有前往者,皆一去不回,便是因其中月族人之故……
与此同时,在知命天界中,徐子青修炼告一段落,也在询问知命天女,有关那月族人之事。
他正是想要知道,如今的月族人,究竟在酝酿何种阴谋,又在做些什么准备,要在几年之后,方是劫数来临。而如今的天君们,心中又是何等想法。
知命天女对徐子青素来宽和,闻言之后,就一一为他解答:“吾儿心思缜密,胸怀天下,这样很好。吾于大劫之前,多有推算,但月族人有近千天君,齐齐蒙蔽天机,纵使吾有如斯推算之能,亦不能看出,他们有何种阴谋……”
这时候,知命天女亦提及“月幽之境”。
徐子青有些不解:“为何月族与众天君开辟这一处洞天,将同一等级的月族人与九天玄仙放置进去,让他们互相厮杀?月族人提前脱困,应有诡计,可如今他们这般做法,倒是跟从前他们十万年一出时,每每派遣族中好手与仙人切磋一般了。”他皱起眉头,“有这般的规矩,局面便可以控制,又怎会形成一场大劫?”
在下界时,徐子青便已经历过那天地大劫,在大劫中人人应劫,死伤无数,天地几乎都要崩溃,牵连许多世界。
若不是有这样的危难,怎能称为“大劫”?
知命天女一叹:“这也不过是彼此暂时妥协罢了。”
她就把其中的隐秘,慢慢说出。
其实真要说来,也是不得已。
月族人脱困后,若是不愿再度被困,总是要与仙界交涉,博取生存空间。但他们之中有近千天君,想要谋取生存,哪里那般容易?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天君们在仙界扎根已久,月族人为求长生又以仙人为食,其修炼更无平静,自最初时起,与仙人便已是互相对立,根本没有和平可能。
若是天君们容许他们自划地域生存,待来日他们族群壮大,天君数目更多,借助仙界而将自身滋养为一颗毒瘤……到那时,再想来对付他们,恐怕就全无可能了。
而仙界的众仙,也再无力自保,只能作为月族人豢养的血食。
若想要重新翻身而起,且不论是否能够做到,即便终究能够做到,仙界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几近毁灭。
此为前车之鉴。
因此,月族人也早知这个道理,并不会试图哄瞒,反而早早去做准备,意图直接掀起大劫,险中求生,一朝而定胜负。
但他们刚刚逃离仙阵,一些准备还需消耗大量时间,天君们对他们逃离猝不及防,为让众仙得以自保,也需要大量时间。
双方实则都是投鼠忌器。
仙界太大,月族人太少,天君们都不出手,只互相以气运僵持,镇压顶尖力量。其次的力量,就是九天玄仙级,此处月族人里,九天玄仙虽不及仙界多,可一旦作乱起来,大肆狩猎,危害也是难以言喻。
仙界天君不愿让月族的九天玄仙自行在仙界放肆,害仙界众仙,而月族的九天玄仙自诩同境界里,他们捕杀九天玄仙犹若杀猪屠狗,且吃起来滋补更多,也并不十分看得上九天玄仙以下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