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如此,他两个的态度依旧一如往常,将徐、云二人看作亲密友人。
徐子青自也很是欣慰,叙过旧后,云冽又同乐正和徵对战一场,算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别后交情了。
几人饮酒论道,过得几日后,方才分开。
之后,彼此又是各自修行了。
一日,徐子青本在湖边青石上盘膝而坐,云冽正在前方演练剑式,突然间,两人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直看天边。
不知在多远之外,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此刻有一种恐怖的力量冲天而起,从元神之上,带来了浓重的压迫感。
同时,在那天边,仿佛倏然被什么物事点燃,生成了一重复一重的火烧云。
徐子青见状,眼瞳蓦然收缩:“南峥兄……”
云冽的目光微动。
只见在那处,又有一道雷柱冲霄,直入那火烧云内。
霎时间,火烧云烧得更是剧烈,染红了整片天幕,那火烧云中电光缭绕,居然又化作了滚滚雷云。
那犹若天罚,犹若无数天雷降下般的感觉,使得所有旁观者,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徐子青的小乾坤里,一个血茧动了动。
这个血茧,乃是容瑾所化,数千年前月族陨灭后,许是它吞吃太多,导致如此变化,一直到如今,都不曾破茧而出。
只是徐子青明白容瑾无恙,在这茧中也在蜕变罢了。
但现下,血茧动了。
徐子青也能感觉到,他等待已久的契机,似乎来了。
云冽双目化作一片银白。
他周身的杀气,也凝聚得几若实质。
878、
徐子青的头顶,有一道青气冲天而起,它越是冲得高,变化越快,形貌翻天覆地,竟是成就一条青色巨龙,伴随无尽云气,在高空中翻滚不休。
几乎在同一时刻,云冽周身迸发的浓烈杀气,也与那恐怖的剑意结合起来,化作一条银白长龙,同样直冲云霄,就与那青龙一起,在高空盘旋翻腾起来。
这师兄弟两个,此时不能再有任何动作。
契机来得太快——正是因那凰雅与雷兽突然要成就天尊,他们二人观之,登时如同洪水冲垮大坝,再堵不住那滔天的洪流!
徐子青急声道:“天恒,带所有人出去!”
云天恒不敢怠慢,他性子最是稳重,极快地招呼众多师弟,又把这青云宫里所有的仙仆、下属、天兵等,全部带走。
所有的弟子尽皆知道,如今这两位师长,必然是遇上了大事——这般奇特的异象,他们是否要突破为天君了?
一时间,云天恒等人心里既是欢喜,又有担忧。
不多时,整个青云宫中,便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徐子青一拂袖,云冽目光一扫。
澎湃的青气与杀气喷涌而出,只在瞬息间,就将宫殿封锁。
这一片天地之间,充盈着玄妙的意蕴与无比可怕的威压,这是天地之威,是劫数之威,是天道之阻碍!
他们必须要将其打破,方能有所成就!
此时,青云宫内外,再无人可以打扰,师兄弟两个沉心定神,盘膝端坐。
湖水泛起涟漪,万物皆被那意蕴冲击,以一种奇特的道韵篇章,微微颤动,但这一切,两人便都不会去留意了。
在他们的丹田里,两条与高空中一般无二的长龙,在不断地咆哮!
徐子青阖眼,整个意识,都沉浸到内世界里。
如今他丹田里的情景,又有变化。
仍旧是那一条意识长龙,仍旧是有那数十锁链捆缚,可此时的长龙已比从前更雄壮十倍不止,而那些锁链虽也变得粗壮,却远远不及那长龙变化更多。
因此,这些锁链如今看来,与那龙身相衬,竟显得有些纤细了。
这一刻,那意识长龙猛然舒展身躯,那些锁链在它不断地挣扎中,发出了“咔咔”的声响。锁链上,已然出现了裂痕!
眼看着,它们就要被挣断——
无数隐匿的空间、大殿里,皆有一人,目光投向了远方。
虽然过去几千年,但在这些人的眼中,也不过只是弹指一瞬罢了。
火烧雷云,二龙冲天。
在今日,仙界里竟有四人,都要冲击天君之位么?
——究竟,会是什么人?
威严的宝座上,五方天帝睁开眼,复又合上。
两人来自神兽祖地,两人来自凌天宫所在,无疑,正是当年在大劫中绽放光彩的四位天之骄子。
他们在九天玄仙品级时,已然堪比天君,若是成就天君,恐怕更为不凡。
神兽祖地内,龙吟凤鸣,仿佛在为这异象增添光彩。
更幽深之地,知命天女一身素衣静立,目光悠远,轻轻一叹:“成败在此一举……”
并非是成就天君,而是意欲成就天尊!
整个仙界,几乎都发现这样的奇景。
许多仙人询问师长,许多师长心中震颤。
随即他们尽皆明白,异象之后,在这仙界中,想必又要多出几个强者来了。
法则锁链上,裂缝逐渐扩大。
直至突然间,清脆的声音响起,最外围的一条倏然崩开了——霎时那原本牢不可破的捆缚之力,就此打开了一个缺口。
紧接着,第二条锁链,第三条锁链,全都断开。
一条接着一条,青色的意识长龙每一扬身,都会挥洒出大片的青光,也都有一条锁链就此断裂。
不论粗细,都再没有一条锁链能够抵抗。
徐子青可以感知到,意识长龙尚有余力。
而这些法则锁链的断裂,也比他之前所想,要容易得多了。
或许,等所有锁链都被崩断,意识长龙逃脱禁锢,能留下更多的力量,去冲撞那隐约的壁障?
他心中微动,意志却坚固无比。
那意识长龙挣扎起来,也更为有力了。
另一头,云冽也同样如此。
他的意志比起徐子青来更为坚定,在混沌之体的相助下,即使他并无如徐子青那般的知命天木道身,本身的积累,也绝不逊色于这位师弟。
自然,他的意识长龙争夺法则锁链,也同样是轻而易举。
只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已然有七八锁链都已崩断。
余下的那些锁链,也都轻轻颤抖,发出一声声脆响……
良久,最后一根锁链,也在银白长龙的挣动中断开,意识长龙欢欣无限,在眨眼间,就发出了极其高亢的长吟。
这一声龙吟饱含喜悦,带着一种终于获得自由的强烈快意,也在释放被禁锢多年的无尽苦闷。
其中之意,震天撼地。
此时此刻,天道降下的威压,也更加深重了!
云冽体内的变化,与其气息相融的徐子青,也能察觉。
这时候,他的丹田里,也恰好断开最后一根锁链,青色长龙仿佛是呼应那银白长龙一般,以长鸣相和。
徐子青感觉到自己周身一松,好像己身之道的运转也更是圆融,整个人,都仿佛容光焕发,在这天地间能够自由自在。
那从前隐约可以窥见的壁障,现下也更清晰了。
他忽然有些明白。
仙人诞生于仙界,体内法则也在仙界法则管辖之下,意识便被这法则禁锢。如今意识长龙挣脱所有锁链,他与师兄的己身之道,也再不会轻易被天道镇压。
然而,他们的道已自由,意识却还未冲破这个世界。
如果两人的意识长龙能够冲破那壁障,意识也将得到自由。到那时,不仅是己身之道能与天道同齐,他们的意识,也能与天道意志平起平坐。
那时,他们便是天尊了。
高空中,那一双巨龙异象,开始激烈游走。
两人丹田里的长龙在好一通发泄后,龙尾一甩,便纵身而起。
如今徐子青的意识长龙,还余下有七成力量,云冽的意识长龙,也是仿佛。
这般多的力量,是否能够撞开壁障?
只见那两条长龙呼啸冲高,不断接近那壁障。
然后龙头猛然一撞——
刹那间,一道刺目的白光!
徐子青的意识陡然一沉,身子也倏然一重。
他睁开眼,却觉得有些恍惚。
879、
这是一条大街,两边人来人往,各类商铺公司,都带着很强的科技感。
半空有悬浮车来来去去,而前方,正有一辆公车停下来。
报站名的声音,有人从身旁走过的声音,好些人踏上车门、鱼贯而入的景象……都是如此的熟悉。
徐子青神情有些茫然。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
“子青。”
是师兄在唤他?
徐子青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冷峻的男子,就站在他的左边。
这男子生得面貌与师兄一般无二,长袖长裤,一身素白,除了那头被一根青色发带扎着的长发,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气质特殊的普通现代人。
然后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着跟这男子相似,同样长袖长裤,只是偏于深青色泽,也同样一头长发,扎在脑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容貌仍旧不变。
徐子青回过神,笑了笑:“师兄。”
他和师兄,这是到了……何处?
如今体内的仙元被压制到了极限,实力还不足从前的一成,而且这条大街也让他觉得异常熟悉,几乎是立刻,就要勾起他压制在心头已经许多年的,久远的记忆。
云冽开口:“此处你似熟知。”
徐子青心里涌起无数念头,出口的,却是一叹:“若是我不曾记错的话,此处应当是……华夏首都星。”他顿了顿,“是我前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云冽略一顿:“想来是有因由。”
徐子青点了点头:“师兄说得是。”他眼中有些感慨,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广告牌,看到了那里显示出来的时间,越发叹息,“宇宙历五百三十九年,六月九日,是我前生去世后的,第三年。”
而且,到如今,他大约也明白了来到此处的缘由。
是因着他突破天尊之际,以因果贯穿生死轮回,让他的意识来到此处,更不知是什么玄妙之故,生成了一具化身。
这或许是考验,又或许是一段机缘。
是了,在小世界时,他便已堪破了这心魔,可内心深处,却未必没有遗憾。
能来到此处,也许,正是为了让他了却遗憾,得通明心境。
而师兄云冽,原本便是心境通明,但师兄与他缘分纠葛极深,同来此处,想必是因他潜意识里,有心若此。
想定后,徐子青就将心中猜测,说与云冽知道。
云冽略点头:“你待如何?”
徐子青一笑:“师兄,你可愿意去瞧一瞧我曾经住了许多年月的‘居所’?”
首都星私人疗养院。
这里的环境很清幽,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为一些有特殊需要的富裕人家服务的地方,在医疗与调养环境上,能够给出很大的便利。
因此,也很有名气。
院门前的守卫很森严,进出的监控也很严格,但对徐子青与云冽而言,他们只消使出个障眼法,就顺利地晃身而入了。
徐子青步子轻快,没多久,就把云冽带到了一栋小楼前。
这就是他前世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从他出生后,被诊断出那种奇怪的绝症,生命就已经是倒计时了。在他两岁的时候,父母决定将他送到这里,让他能够安静地治疗,所以他的幼年、童年到成年,都是在这里度过。
两岁以前的记忆,他曾经是不记得的,可现在他已成仙,却能够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他也只有在两岁以前,在有着父母兄长的家中停留过,可惜时间极短。
反而是这栋小楼,接管了他的人生。
如今这个地方,似乎是被锁住了。
原本楼下会有一些疗养院中的孩童玩耍,周遭栽种的树木也仍旧郁郁葱葱,却不知为何,显得很是寂寥。
云冽不曾多言,只陪他这师弟在此处静立片刻。
徐子青眺望过,所有记忆流淌而出,至今他仍记得当初那极力平和,却又日益绝望的心情。还有他临死之前,竟生出了怨恨,却又在父母兄长的泪光中释然。
良久,徐子青微微一笑:“师兄,陪我回家一看罢?”
这个“家”,自然是他两岁前曾去过的地方。
他想要瞧一瞧如今的父母,如今的两位兄长……或者若是有缘,还能见到当年亦颇为关怀他的母亲的亲妹,他的姨母。
云冽自无异议。
于是两人悄然而来,又悄然而走。
师兄弟二人离开之后,就在前往那处的路上,却遇见了熟悉的人。
徐子青不禁停住了脚步。
那是……他的母亲。
如今看起来,为何这般憔悴?
她的身子似乎更加羸弱,眉眼间有着化不开的愁绪,她的两鬓斑白,发间也有根根银丝,看起来,居然好似老了十余岁。
徐子青的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悲伤。
母亲站在一间花店前,正看着一盆兰草怔怔发呆。花店里,一个体态修长的青年走出,相貌硬朗,是他的二哥。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酸楚袭上徐子青的心头。
他曾经养过好几盆兰草,他的二哥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爱笑了。
很快二哥付了钱,任凭母亲捧着兰草,他自己则扶着母亲,一起上了一辆悬浮车。
那悬浮车前行的方向,正是他们居住的地方。
徐子青跟了上去,就好似一道影子。
云冽与他并肩而行,不曾唤他,亦不曾阻拦。
不多时,别墅区到了。
这同样是个防守严密的所在,但区内的环境,却是相对安详的。
悬浮车在门口停下,将身份验证后,顺利通行。
徐子青和云冽走进其中,那严密的防守不曾有半点察觉。
他们的步伐从容,每前行一步,都能跨越极长的距离,居然一点也不曾被那悬浮车落下。
直至到了一幢小别墅前。
徐子青目送母亲与二哥进门,微微地发怔。
这个家陌生又熟悉,但他却能够看到,这里不再如从前般显得华贵,而是在周围圈出了栅栏,变得朴素无华。
小别墅的周围,本该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纵使有一二树木,也只是为着清爽罢了。可如今栅栏边栽种着许多青翠的树木,更有许多花盆,在砌成的石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
有些地方,哪怕是在这盛夏,都绽开出姹紫嫣红的花。
这里很美丽。
但那些花,那些树……
徐子青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晦涩:“那些……都是我喜欢的。”
880、
方元沐出生在军政家族,父亲方振国从政,外公则是军中要员。他与大哥方元烽年纪是异卵双胞胎,从小关系良好,长大后也一齐从军,有外公扶持,父亲指点,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的母亲李秀媛年轻时活泼动人,结婚后温柔娴淑,和父亲堪称感情深厚,又有他们两个十多岁就在军界闯出名堂的出色儿子,可说是家庭幸福,生活和睦。
但可惜的是,幸福归幸福,但其他人都太繁忙了,常常只留下母亲一人在家。母亲很寂寞,一直想再生下一个孩子,可惜迟迟不能如愿。
直到他们兄弟俩十八岁那一年,他们得到的成人礼物是,母亲生下了他们最小的弟弟……而这个弟弟,填补了母亲的寂寞,是他们所有人的慰藉,却又成为了他们一家人难以愈合的伤痕,与一生的遗憾。
幼弟出生一个月后,被诊断出了一种奇怪的病,他的器官先天容易老化,身体素质非常弱,弱得好像碰一碰,都会碎掉一样。
按照医生的诊断,如果这样下去,他大概不到五岁就会夭折,可幼弟是母亲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怎么忍心放弃呢?
而且,这样脆弱的婴孩,方元沐与方元烽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们想要细心地呵护。
于是,幼弟被取名为“方永安”,并没有和他们一样按照族谱排名,却承载了一家人的期盼——他们希望他,能够“永远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