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青怔怔地看了许久。
很熟悉……
这是……哪里?
他不知道思考了多久,也不知道犹豫了多久,只知道熟悉的感觉在不断地加深,总让他觉得,只需要一瞬,就可以想起来了!
究竟是什么?
又是过了不知多久。
徐子青的眼中,突然爆发出一抹青光,他的心里,瞬间通明。
这是他的小乾坤里!
只是,为何他的意识,却会在沉眠之后,进入小乾坤中?
进来之后,让他亲眼见到这狂风卷叶的场景,又会是什么目的?
徐子青不解。
然后,他听到了来自一位女子的,悠长的叹息。
837、女子现身师兄身世
徐子青骤然惊醒,睁开眼来。
那女子的声音,竟叫他没来由想要亲近!
这亲近虽非是如他对师兄那般,却是与他前世面对父母兄长时很是相似,只是到底不及前世浓厚,只是淡淡有所感应罢了。
这一刻,他心头不禁生出一个猜测来。
莫非那女子,是他转生后的亲眷?
只是他今生父母早亡,一些近亲皆在小世界中,早早跟他因果了断,又哪里会在仙界中有什么想要亲近的亲人?
一时间,徐子青越发觉得怪异了。
这般的感应,除非在关系极深的亲人里才会产生,尤其他成仙之后,感情更淡。
根本不当发生此事才是。
但既然徐子青有了感应,却也不会就此放过。
他只想着,父亲处一应有亲缘之人他是再了解不过,倒是他那母亲,他父亲不曾提起,徐家人亦不曾提起,他小时在徐家村里询问过,那些下仆之人,竟都不知道……
徐子青定下心来,闭目而坐。
他非是逃避之人,且不论为何会出现这般“梦境”,但此时乃是因手中古叶而起,其中必有关联。
因此,他当迎面而上,一探究竟!
果然,徐子青刚刚祭出古叶,很快再度沉眠,也再度遇见同样的情景。
几番再三后,他每每都在女子的叹息声中退出梦境,然后再度入定,进入其中。
只是,经过这许多次,徐子青依旧没能听见女子之言的下文。
可那女子的叹息声,却还是次次不同……她好像,也在等待着徐子青什么?
终于,徐子青又站在了狂风卷叶之前。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情景,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狂风卷叶,内含道韵,与他己身之道相关,堪为其己身之道雏形。
既然已经得出那万木加身之法,为何此物,还不成形?
徐子青怔然不动。
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种极其奇异的通透明悟之感,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的口中,也不由低声说道:“那巨木……”
是了,这狂风卷叶形成的姿态,分明和在洞窟深处的虚幻巨木极其相似!
徐子青再想起自己一入净土,接近巨木时已知古叶所在之事,心头大震。
他的自创仙法雏形,为何会与那虚幻巨木一模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样的震动里,徐子青深吸口气,第一次还不曾听见那女子叹息声,已主动抽离这梦境。
他的额头上沁出一丝冷汗,心里的感觉复杂无比,难以言喻。
良久,徐子青激发传讯之石,看向了光影中的冷峻剑仙:“师兄……”
云冽抬眼,自是一眼看穿,他这师弟此刻,正在心绪不定,心境动荡。
他周身气息越发冰冷,开口道:“子青,你有不安。”
徐子青缓缓地吁了口气,把近来百日之遭遇,都慢慢说了出来。
不错,足足百日有余。
他每一入那梦境,皆有数日之久,神思迷惑,难以回转。
这并非是悟道,而是像是要寻回一些什么,于他而言,亦是难料。
云冽性情果断,略一沉吟后,说道:“且待我来。”
徐子青一怔,就见眼前师兄已消失不见,显然正是出去石屋了。
师兄之意,是要打破空间壁障,来到此处?
当下里,徐子青豁然起身,也疾步走出门外。
之前种种心绪,皆已被他抛开。
石屋外,相邻云层上,云冽果然已立在那处,他手中擎有一柄仙剑,剑锋寒芒无匹,八炼剑意尽皆催发,且在那剑意之中,还蕴含着一种极其厉害的意蕴。
那剑锋所指之处,正是那空间壁障的一点!
徐子青看得清楚,这壁障,分明就是当时容瑾曾破开之处,而师兄这些时日里必然实力大进,应当不至于如那时容瑾般,只得妖藤出入。
不过,若是师兄要肉身前来,耗费必然极大,也必然十分困难。
徐子青心一定,将容瑾释放出来。
一根极其强悍的妖藤悍然昂身,其血气冲天,正是极可怕的气势。
然而待这妖藤看清对面之人时,就跌落出一团血光:“父亲,来?”
徐子青微微一笑:“容瑾且与父亲合力。”
血光兴高采烈:“合力!”
那边云冽亦见到容瑾出现,略略颔首。
容瑾越发欢喜,登时运念!
霎时间,妖藤猛然贯出,直通云冽所指之处,与此同时,云冽亦是出剑!
快!都是极快!
就见到一抹金光乍明,耀目至极,前方的空间就好似琉璃一般碎裂,彻底消散于无形了——比起上次仅仅钻出一个孔洞来,力量强大何止一倍?
下一刻,白芒闪动,身着雪白锦衣的剑修,已在那两重相异空间之内穿梭数个来回,在一炷香内,来到了这一重云上。
徐子青不由唤道:“师兄……”
云冽目光将师弟扫过:“回屋再言。”
徐子青心下松快不少,笑意越发温存:“是,师兄。”
容瑾很是灵慧,此时像是知道双亲有要事相商,在化为藤蔓往师兄弟两人身上蹭了一蹭后,就重新变作血光,回到徐子青的小乾坤里。
而徐子青,也将自家师兄引入石屋了。
师兄弟两人,相对而坐。
云冽也不多言,并指点出眉心,就将剑魂牵引出来。
徐子青见状,面色微红,但很快定神,将元神敞开。
紧接着,云冽之剑魂径直入得徐子青紫府之内,与其元神迅速交融。
师兄弟二人的目光,都是缓和下来。
然后,徐子青近来所遇之事,所有感悟,所有记忆,全数涌入云冽剑魂之内,而云冽遭遇,也是亦然。
两人对彼此毫无隐瞒,深深信赖,情意深厚。
这一番元神交融,因云冽担忧而起,因徐子青不安而起,亦因二人之情而起。
良久,云冽剑魂收回,两人睁开眼来。
自徐子青记忆之内,云冽不曾寻到缘由,但他却也有一种法子,在之前交融中,已尽数让师弟知道。
徐子青心中微暖,手掌轻拂,在两人身后,便现出一张玉床。
旋即,他二人携手,一齐躺在了床上。
瞬时气息交融。
此次的梦境中,除却徐子青以外,便多了一人。
冷峻的剑仙同师弟并肩而立,一齐看向那狂风卷叶,目光微动。
然后,云冽手掌一张,握住他那本命仙剑,对着那处,就是一斩——
云冽剑心通明,徐子青身在局中,前者当可为后者斩开不解之念!
而后,那狂风卷叶散开,整个小乾坤之景,都是不见。
那女子这一次,却不再发出叹息声,而是轻轻说道:“可来也。”
徐子青顿时恍然。
他心中所想,是见这女子一面,偏生每每进入此中,却都被这狂风卷叶吸引,沉浸于那诸多疑惑之内。
可要想明白一切,他分明只需要肩上见那女子罢了……虽不知是否能见,他却久久不能窥见内心之声,着实是,有些执念了。
之前师兄一剑,正让他惊醒过来。
之后,云冽与徐子青身不由己,都是立刻退离了梦境。
他们如今并肩躺在玉床之上,两手相牵,刚刚睁眼,还不及如何反应,却又是身不由己,整个化作一团白光,从这石屋内消失了。
徐子青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站立在一处茫茫空间之内。
他的身侧是师兄云冽,他的前方……赫然出现了一株巨木。
这巨木,正是那洞窟深处的虚影!
但也是这巨木,气势比起那虚影来,强盛了不知多少倍,威压更不知深重几何。
只是这巨木的气势威压,似乎对他与师兄,都不存压迫之感?
徐子青隐约明白,这一株巨木,才是真正的巨木,众多枝干上的十万八千古叶,也都片片是真。
随后,师兄弟二人便见到,那巨木上也焕发出柔和的白光来。
而在这白光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位女子的形貌来。
她穿着一袭素淡的长裙,相貌虽并非极美,却让人观之慈和温情,带着一种柔和生机之感。
此刻,女子开口,声音清和:“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通明剑石转生之人,得如此成就……”
她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天下有剑道,剑者云集之地,剑石感诸多剑道真意而通明,遂成通明剑石……”
“通明剑石辗转诸多大小世界,每每为剑者所取,千万仔后,方有灵光一现……”
“灵光汇聚,开智成灵,投生百世,世世求剑,无牵无绊,代代夭折……”
838、子青身世原来我是……
“通明剑石所成灵光,因破开剑石之体,代代夭折,也是偿还那伤伐道身之果,原本千世万载,都要如此轮回,直至石心内蕴,心中有情,方得以成道。”那女子的目光,悠悠落在云冽身上,“吾却未料到,堪堪百世,通明剑石竟已破劫而出,且相助之人,却是吾儿……”
这一刻,她的神色越发柔和起来,看向的,却是徐子青。
她复又轻声叹息:“吾儿……”
在这女子说出前面一段话时,徐子青心中很是震惊。
此前他虽知自己与师兄正是被这女子召唤而来,但隐约知道女子对自己两人并无恶意,便当作拜见前辈罢了。不曾想来了之后,居然立刻知道了师兄的来历。
师兄他,竟是上古通明剑石灵光转世之体?
难怪了。
天下间有极坚固的石头,被剑者磨剑久了,便成剑石,而剑石受到剑者熏陶,说不得几千几万年后,或者因此自己有所感应,又或者被人点化,成为石妖。
而若是不成石妖,反而因着不断辗转于诸多剑者之手,逐渐通晓剑道,道理内蕴,变作通明剑石,最终得成一点灵光者,那便是极其罕见,百万中无一,堪为上好炼剑之材,往往被剑者带走,化为宝剑,灵光遂成剑灵。
但这些通明剑石若是有气运加身,或者本能所在,不被人觉察,后来更是知道转世投生之理的,在通明剑石里,又是百万中无一了。
更何况,还要能投生成功,在代代转世、无尽孤寂中依旧坚守本心,磨练剑道,使得剑道灵光不被胎中之谜断绝,无数世界里,都难得寻到一例。
云冽便是这一例。
早在化为云冽之前,他就已经有无数年的积累,凡是剑道之意,在他手中皆如纸张,很快即可掌握。
他原本为通明剑石,石心无垢,冷硬无比,本体又曾受无数剑者以长剑攻伐、磨砺,后来修炼无情杀戮剑道,也是相得益彰。
徐子青恍然。
难怪师兄这般厉害……当真是,了不起。
听到此处时,徐子青对自家师兄惊敬意更深,却万万不曾料到,后来却听得那女子唤他为……“吾儿”?
一时间,他禁不住睁大了眼,看向女子之处。
这又是何意?
以徐子青的眼力,见到这女子时,已知她实力远远胜过自身,说不得就是天君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又怎会是下界那与他那不能修炼的凡人父亲结合,且生下他这孩儿的普通女子?
徐子青生来即有记忆,当时他虽因双眼难开,不曾见到生下自己的女子面貌,但他也依旧记得十分清楚,他确确实实,是由母亲生出,又被父亲抱住的。
这女子的话语,叫他如何能信?
猛然心跳了一瞬后,徐子青看向女子,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前辈这话,乃是何意?晚辈自下界飞升而来,母亲早亡,本是晚辈心中遗憾……”
女子的笑容,仍旧十分和蔼,其中的鼓励欣喜之意,在徐子青看来,十分真切,竟叫他不知如何再说下去了。
此刻,云冽忽然开口:“多谢前辈点明出身。”
这话一说,这有些凝滞的气氛,方才立刻回缓。
徐子青是松了口气,看向师兄时,心里安稳。
也是,师兄知晓生生世世早夭之事,都不曾如何,如今他不过是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有什么好动摇的?
若这女子真是母亲,便是母子团聚,也没什么不好。
那女子也看了看两人,仍旧很是温和:“子青自幼不知吾之存在,自怪不得你。如今且听吾说来……”她微微转身,视线自那巨木上晃过,“你二人可知,此木乃是何物,吾又是何身份?”
徐子青摇头道:“自然不知。”
女子定定看他,其目中神光悠远,仿佛已将他看穿一般。
但不知为何,徐子青却并无被冒犯之感。
女子温婉一笑:“此木名为‘知命天木’,能知过去未来,通晓吉凶祸福,诸生命轮,厄运不沾,鸿运天齐,能容十万八千道,寿元无尽,堪比天尊……仙界凡尘,也仅此一株罢了。”她轻轻一叹,“此木为吾,吾为此木。如今竟有子青存在,且小乾坤里得成天木异象,倒也能称得上有两株了。”
但天道本来只容一株,如今能成两株,已然在天命之外……
徐子青还不及为那知命天木的威能震动,已然是神情一变:“晚辈生而为人,又怎会是另一株知命天木?”
他此时,还不能确信这女子身份,自也不能鲁莽称呼。
女子道:“你若非是吾亲子,也不能成这人木之体,你如今正自创仙法,久久不能成就根基,便是尚且不明自身根脚,道理不通,小乾坤里,才不能形成那一株知命天木道身。”
如今她这儿子,并非是真正的知命天木,却可以有知命天木为道身,故而才说,是“称得上”。
徐子青心中,一瞬闪过许多念头。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并不明白。
女子此刻,娓娓道来:“也罢,此事于你而言,确是匪夷所思。”她顿了顿,“知命天木生来神通广大,于仙界初开时,已然扎根一处,百万年汲取仙界之气,不断成长。但越是强大的异类,越是难以生长,吾知命天木秉承天命,全无所惧,生长起来,自然也是极慢……照理说,就连要孕育出灵智来,也是极难。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吾才隐约有些灵慧,又不知多少年月,吾方开启灵智,仍旧是不知多少年月,吾才终于有所感应,可以脱离本体,化形而出,自由行走。”
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像是已然飘到了极远的所在:“知命天木一旦化形,虽是万劫不沾,却因着本是草木之物,需得渡过一道情关。而情关一破,知命天木秉承天地五行木之大道,得成天尊之位。”
在女子的口中,渐渐流露出的许多隐秘,让徐子青与云冽两人,已听得极是认真。
女子续道:“仙界诸位天君,自传承中得知吾知命天木要渡情劫之事,以为此事重大,又各有私心,便想让吾于他们或是仙界俊杰中挑出一人,双修渡劫,堪破情关,而与吾双修之人,自也大有好处,说不得,能借此得天命青睐,成就另一天尊。然而——”此刻,她的面上,忽而有一丝嘲讽,“天道有慧眼,无物不能看破。以不纯之心想引发吾之情劫,此乃亵渎,于吾而言,不过是笑话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