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君惜翻了个白眼,将邪日背到背上,又施法收回散落两处的荒月钩,这才看向佘霆,皮笑肉不笑道:“蛇王殿下还怕本后食言不成?放心,这水云浆肯定是你的!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保证我们能平安离开蛇族。”
佘霆点头,对身后众将一摆手,朗声道:“都退下,恭送妖后!”
苑君惜看着众兵将让出的小路,面无表情的唤出纸燕,跳了上去,“蛇王,水云浆,接着!”说着,他用力一扔,那个盛着圣药的红色瓷瓶便飞了过去。与此同时,他驾起纸燕,向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佘霆拿到水云浆,回头望着已经变成黑点的两人,冷冷一笑,总有一天,他要抓会那只桀骜的蝎子,让他彻底臣服在自己身下!
邪日浑浑噩噩的睡了好久,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自己重伤不醒的那段日子,冰冷潮湿的空气肆意侵蚀着暴露在外的肌肤,虽然很难受,却总有一个让人温暖的身影徘徊身侧。即使是再难熬的严冬,也磨不掉他那颗想要苏醒的心……
慢慢的,眼前浓重的黑暗散去,昏暗的光顺着一条甬道映入眼帘。邪日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住到了一个山洞里。
山洞不大,布置的很温馨,桌椅板凳全是讨喜的紫檀红,桌上一套月白色的青花茶具,虽不是什么名品,却莹润透亮,显示着主人对生活的细致。暖白色的珠帘将原本不大的空间分成了两部分,珠帘外是些翠绿茂盛的藤蔓,藤间或是绽着几朵吐蕊的小花,或是挂着几枚透红的果子。洞外明亮的日光毫不吝啬的跑了进来,在藤间碧叶中撒下了满眼碎金。
邪日起身走到了这些漂亮藤蔓近前,俯身细看,静都是些灵草。他不由得更加好奇,几步走到洞口,想要出去看清自己的所在,却不想,洞口看起无物,却被下着一道强劲的结界!
他双手结法印,猛的袭向结界,一圈赤色涟漪荡开,很快就归于平静,结界丝毫未损。他纳闷的伸手碰了碰,结果这结界竟很温和的任他碰触,并未攻击。想必布下结界之人只是不想让他人进入,确切的说应该是在保护自己!那自己刚刚贸然攻击,会不会伤了下结界的人?!
邪日想到这一阵懊恼,他担心的望向洞外,希望能看到洞主平安回来。
当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由远而近时,他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不由祈祷道:「小蝎子千万不要有事啊!」
苑君惜飞奔到洞口旁,看着里面的人,当即展颜一笑,直接扑了过去。
“恩公,你可算醒了,担心死我了!”
邪日伸手将人抱了个满怀,急道:“刚刚是我鲁莽,攻击了洞口结界,你没事吧?”
苑君惜心里一暖,摇头道:“没事的,这结界是我用后印做的,即便坏了也伤不到我。”
说完,他忙退开一步,围着邪日转了一圈,一边看一边担心道:“恩公,你有没有不舒服?那么重的伤,还是好好在床上休息吧。”
经他这么一提,邪日这才想起昏睡前的事,不由神色暗淡了几分,“是你救的我?”
苑君惜点头,伸手拉着邪日往里走,“恩公,你大伤初愈,别到处跑。”
“我哪有那么弱?”邪日笑着任他拉到床边,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神清气爽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睡了多久了?”
苑君惜一愣,脸上有些不自在。邪日倒是没注意,继续问道:“花戮他们有没有来找我?”
「怎么可能不找你?为了找你,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只不过有我在,我不可能让你再被那些杀戮卷进去!」苑君惜默默想着,脸上不禁笼上了一层寒霜,原本柔美乖巧的面容在这一刻似乎成熟了不少,一种说不出的沧桑让人很难将他和千岁的小妖联系到一处。
邪日蓦的有些心疼,身为臣子本该自律,但这一刻,他却不想管那些世俗之礼!
一把将人拉进怀里,邪日慢慢抚着他僵硬的背,声音里不由带上了丝丝温柔,“小蝎子,别露出这种表情,不适合你。”
只是一瞬,苑君惜便彻底沦陷,他放软了身体,把所有重量交给了这个宽厚的胸膛,“恩公,这里是雪壶山,我以前的家。”
“雪壶山?蛇族腹地?原来我还在蛇族啊。怪不得洞里那些灵植我都不认识呢。”邪日呵呵一笑,脑子里迅速规划着回程路线,“你一直在这照顾我?妖王那里不会有事吗?我现在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
邪日话还没说完,苑君惜猛然抬头,漂亮的琥珀色眸子被疯狂染上了一层血色,尖厉的声音似是要将耳膜刺破,却又透着深深的恐惧,“恩公要赶我走?!把我赶走你好回蝎族是不是?!我不许!”
20.妖王成魔
从未见过如此暴躁的苑君惜,邪日不觉愣住了。
苑君惜看着他错愕的模样,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暗中懊恼不已,忙赔上笑脸道:“恩公,惜儿只是觉得你应该多养些日子,至于吴天那里。不用管他!”
“你怎能直呼妖王名讳?!”邪日眉头越皱越紧。
苑君惜嗤笑一声,满脸厌恶,“就他也配妖王二字?哼,就算所有人都认他为王,他也不是我苑君惜的王!”
邪日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冰冷的脸,再次提醒,“小蝎子,别露出这种表情,不适合你。”
苑君惜一愣,轻叹一声,偎在了他怀里。声音虽小,语气却异常坚定,他说:“邪日,我是你的小蝎子,你是我的王!”
这一瞬,邪日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似乎是喜悦,又像是无奈。过了好半晌,就在他以为苑君惜睡了时,那人突然起身,在洞壁的多宝阁里一阵翻找。随即递给他一个精致的木盒,“恩公,这个是我从吴天身边偷出来的,给你。”
邪日一愣,毕竟是妖王的东西,有心不接,却无法拒绝他眼中的祈求。
轻叹一声,邪日把心一横,伸手就拿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沁心铃的母铃,那个让他吃尽了苦头的东西。
苑君惜跪在床边,伸手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身体里。闷闷的说:“恩公,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邪日静静的看着那枚铃铛,镂空的蛇形花纹因为使用过度而变得模糊不清。他抬手轻抚着腿上的人,有些心疼,“见过傻子,没见过你这么傻的。既然已经拿到自己手里,为什么不毁了它?还想让它再祸害你不成?”
“如果是恩公,我愿意让它祸害我。”苑君惜依旧把脸闷在他怀里,有些撒娇,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觉得我们之间需要用这东西来维系?”邪日笑看着茫然抬头的人,一攥拳,铃铛便化成了飞屑。
苑君惜只觉身体一轻,那个钉进尾骨一千多年的子铃一并消失了。被沁心铃控制了这么多年,他其实已经习惯了。猛然间去了这层枷锁,心底竟泛出了一丝慌乱。
邪日把人扶坐在床上,正色道:“把你的计划告诉我。”
苑君惜眼神晃了晃,半晌才从刚刚的慌乱中爬出来,随即想明白了他的问话,心下黯然,「难道恩公已经猜到了?不可能啊,就算他在我不在的时候醒过,也不可能接触到外面的人,就算他再聪明,也没法猜出全盘计划吧?先编个理由试试吧!」
“我的计划就是逃出五鸣山啊。现在已经实现了,没有别的打算了啊。”苑君惜傻乎乎的歪着头,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邪日让他无辜的眼神震得一凛,不确定道:“当真?”
“对啊对啊,我们在一起过日子不好吗?”说到这儿,苑君惜开心的牵起了嘴角,有些娇羞的微微垂下了头。
看着那双期待中含着祈求的眸子,邪日有些不敢直视,半晌他才狠心道:“给我一个让我不回蝎族的理由吧,只要说的通,我就留下来跟你过日子。”
“欸?恩公的意思是说……只要……我说出一个理由,你就会跟我一起?”苑君惜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傻样儿。
邪日轻笑点头。“不过,得说通哦。”
苑君惜还来不及窃喜就已经被狂跳的心脏的闹得脸色绯红。他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势必要说服这人留下来与自己一起。
半晌,他氵壬荡的笑了,大大的眸子不经意间泛出了一层薄雾,媚态撩人。“我是你的小蝎子,这个理由可以吗?”
邪日脸色微冷,他伸手捏住苑君惜的下巴,黯然道:“在妖王面前,你也用媚术吗?”
苑君惜脸色一僵,慌乱的垂下头,双手不停的搓弄着衣摆,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为了成为妖王真正的宠后,他已经把媚术溶进了骨子里。刚刚一时大意,竟然在恩公面前用了出来,当真该死!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邪日见他如此,轻叹一声,便岔开了话题,“外面所有的人都说你魅主祸民、杀孽无数,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说你。我的小蝎子不会做这些的,对么?”
苑君惜搅着衣摆的手指一下子停了下来,原本还沉浸在自责中的他好半晌才转过弯儿来。
邪日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哎,就你这副傻样儿,还魅主祸民呢?真不知道这说法是怎么传出来的。”
苑君惜嘟着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收起嬉闹的情绪才道:“恩公,其实,吴天暴虐不仁这事,的确是我导致的。”
他抬手按住急忙想要问话的邪日,解释道:“最开始是我用尽各种方法勾引吴天的,我就是想让他荒废朝政,然后被赶下台。大概是七百年前,我让人炼制了几颗长天丸,这东西我是用自己的蛇胆炼出来的,加上用了不少名贵药材,效果出奇的好,吴天吃过以后妖力大增。我当时只是想讨好他,却没想他竟迷上了丹药。后来……”
他微微皱眉想了一阵,便放弃般的摇摇头,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吴天彻底的变了……”
看着陷入记忆变得十分不安的人,邪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你拿自己的蛇胆给他炼药?”
“啊?”苑君惜一愣。随即笑道:“不这样,他怎么能放心让我祸害他呢。”
“那你的身体……”邪日担心的抓住他的手腕,仔细探查了一下,这一看竟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一千来岁的幼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体竟然亏空了大半!
苑君惜看出他的担忧,忙将手抽了回来,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恩公,我这都是自找的,以后若是还能好好活着,调养一阵就好了。若是没那个命,也就算是为祸苍生的报应了。你别担心,一切皆有命数的。”
“胡说!自己的命当然是自己的,哪有交给老天的道理?!”邪日十分不赞同的将人抓进怀里,很用力,苑君惜觉得有些痛,却没有挣扎,他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在为他心急。
“恩公,要是我们生活在一起,你来帮我好好调养,好不好?”他放松了所有心神,享受着他期待已久的温暖。没等邪日回答,他便继续道:“恩公,吴天入魔了,他知道自己无法飞升,就打算做万世妖王。所以,他要打乱五族,统一五毒界。只是,有些不得不做的恶事,他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就把我推到了前面。我估计着,等他灭了所有王族之人,就会把我拉出去以谢天下,然后他的王位便可千秋万代了。”
邪日抱着人的手突然收紧,心下早已乱作了一团。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答案竟然会是这个样子。这下,这一千年来世道急转直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是,妖王入魔?这怎么说也说不通啊,妖王是离仙最近的存在,他怎么入魔呢?
似是明白他的心思,苑君惜又道:“吴天入魔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只是当我发现时,他已经藏不住自己的血色眸子了。现在五鸣山上到处都是雾瘴,不是为了增加什么玄机,只是吴天不想让别人看清楚自己罢了。”
邪日半晌无言。
苑君惜轻叹一声,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恩公不信?”
邪日垂目殓去了眼中的复杂,轻声道:“不是不信,而是担心。”
“担心什么?”苑君惜歪着头想了一下,笑道:“恩公不会真以为吴天能杀掉所有王族吧?怎么可能!单就一个佘霆就够他折腾的了。”
他这话明显话里有话,邪日不禁道:“什么意思?”
“哦,恩公你睡了一千多年,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是自然。你别急,我慢慢讲给你听。”
苑君惜走到桌边到了两杯清露,递给了他一杯,自己也喝了一口,才道:“蛇族和蛛族在吴天继位后就在筹划造反的事情。其中最明显的是蛇族,佘霆已经将都城迁入地下,你那天看到的残垣断壁不过是废城一座。他们两族暗中招兵买马,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战将吴天拉下帝位的准备。蟾蜍族由于通天阵的事情损耗过大,至今都在休养生息;蝎族因为王印在你体内,所有这一千年也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如果混战爆发,这两族也不是好惹的。而且,吴天除了自己因为入魔功力大涨外,蜈蚣族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因为骄奢氵壬逸变得不堪一击。所以,他想要称霸五毒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邪日沉思半晌,点头道:“照你这么说,大战是一触即发了?”
21.生米做熟饭
苑君惜一惊,拿在手里的杯子也跟着一抖,水险些洒了出来。他笑道:“哪有恩公说的那么快,这些只不过是吴天的计划罢了,想要提上日程,那还早着呢。”
“是么?”邪日静静的看着他,轻笑道:“小蝎子,其实我现在很想送你一面镜子。”
“啊?”苑君惜莫名的回望,不知他怎么突然要送东西给自己。
“你呀,真该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笑的有多牵强?”邪日轻轻摇头,颇有些无奈,“不会说谎就别说,我不喜欢。”
苑君惜错愕的僵在了原地,他是会说谎的,他说过的谎已经不计其数,只是,为什么他却可以轻易识破?他慌忙低头,掩饰住心中的诧异,道:“恩公,我没说谎啊。你想多了吧。”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既然大战已经开始了,我就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我得回族里去!”邪日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苑君惜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他慌乱起身,跨步挡住了去路,眉宇紧锁。
“小蝎子,对不起,你刚刚给我的理由,比起整个蝎族,还是轻了些。”邪日看着苑君惜一下子变得苍白的脸,心疼的皱起了眉。这话他其实不想说,不是怕这只小蝎子伤心,而是他知道自己在撒谎。
扪心自问,如果非要在小蝎子和整个蝎族之间选一个的话,他会犹豫,但最终的结果,恐怕会偏向那不知何时起便霸占了自己整个心房的人。
苑君惜嘴唇抖了抖,终是忍住了心间的酸楚,强颜道:“恩公,哪有什么大战啊,这些都是我瞎猜的。外面一切都好,太平盛世的,不需要你回去的。恩公,别走好不好?留下来和我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好不好?”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外面是太平盛世,那你为何不愿意让我去看看呢?”邪日敛眉,将满眼的苦涩遮了下去,伸手强行推开他,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