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唐未远冷笑了一声，“你不用说的这么委婉，我就是这个意思。谁最没用，谁死。”
还没等徐宁说话，就听到了一道颤抖的男声在二人身后响了起来，徐宁望过去，那是一向老实的男生赵凌，整个人胖胖的却很招人喜欢。此刻的他正说着，“唐未远，你……你……”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
唐未远瞥了他一眼，淡漠的勾起嘴角，保持这姿势没有动。赵凌凑了过来，跑到徐宁面前拽着徐宁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恳求道，“老师，别听他的，别听他的。”
徐宁安抚着赵凌，“没事儿，老师不会听他的，老师也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学生，放心吧。”一边说着还一边看唐未远，告诉他，“你不要乱走，就跟在我身边。”
赵凌额头上的虚汗渗了出来，眼里还有没有擦干净的眼屎，唐未远冷眼看着他懦弱的表情和这些举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怎么知道你最没用？比起刚才哭闹的吴雪莉，你起码算个男人。”
“你！”赵凌脸上有窘迫的红晕，抑或是愤怒所致，徐宁拦在唐未远面前拽住了他的手，“走，跟我走。”说着就把他拽去了另一间没有人的房间，关上了门，面色严肃，“唐未远，你别在这个时候闹事了，平常你一直都很听话，怎么这个时候会这样？”如果唐未远再在同学间煽动消极情绪，徐宁将怀疑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唐未远玻璃镜片下的一双眼睛淡漠且疏远，他盯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徐宁，突然笑了，“老师，你多大了？”
“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你过了年就三十五了，你活了三十多年，还没有看清楚人生吗？在这个时候，这种生死关头，谁会真的在意别人呢？你看他们一个个抱团的样子，或许会说着要死大家一起死，可我们仅仅是萍水相逢，聚到了一个班里，凭什么就要和别人去送死？我只是承认了心里的阴暗，我敢于说选出一个人去死而救大多数人，而不是虚情假意的说我不忍心。徐老师，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唐未远摊开手，嘴角始终挂着冷笑，就像是在嘲笑徐宁，嘲笑那些外面的同学，也嘲笑着世人一样。
徐宁听了这一番话，却完全不能理解，干脆深吸了一口气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如果要选一个人，你说，为什么不选你？”
“有更加合适的人选，我不觉得非要选我不可。如果我们逃脱了后仍旧会有意外，我可以很镇定，而那些只会哭闹的女生就不一定了。我拥有在野外求生的技能，也或许会尽量帮助大家，但是要我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我做不到。”
唐未远老实交代，“你是老师，也是你说要培养我们大家的集体荣誉感才带我们来夏令营的，虽然也有很多人没来，但是我们来的同学，都等于说把命交到了你的手上。外面那些尸体你也看到了，能不能走出去，就看你的选择了，到底选谁挂在数字‘6’下？”
徐宁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过学生们的想法会是这样，这些年轻的学生，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带出随身携带的野外必备的小刀，徐宁抿起唇，半晌，才抬起头来，“唐未远，我初来乍到成为你们的老师之一，还没有教你什么，接下来，让我来教你第一课吧。”
徐宁从没发现自己是有如此大的勇气，这个时候，他几乎是颤抖着的将小刀向自己的手心划去，划出一道血痕。刀刃太锋利，一时间并未感受到太痛，不过很快地，血便如开了闸似的流了出来。
“我死后把我挂在那里，如果你们能出去，烧纸告诉我。”徐宁轻声嘱咐，随后盯着唐未远未变的面色，笑了一声，“你这孩子，想得太阴暗了，要知道你总会遇见很多好人，如果因为怕遇到坏人就对人生、对周围的人充满失望的话，你就再也不会了解人生的意义。”
说着，徐宁又将刀换了个手，朝着另一个手心划去一道，“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喜欢听大道理，是，没谁喜欢。我只希望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你能抱着众生平等的心态，当你觉得你比别人强比别人好太多时，能记起有一个普通人在自己的身上划了六个伤口，我也没别人那么高尚，也不全是为了救你们而自杀，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出了这个选择，只为你们，我的学生们，能够活下去。”
徐宁双手发痛，干脆用刀扎向自己的大腿，左边两刀右边一刀，痛觉神经向来敏感的他几乎站不住了，身体虚弱的向后倒去，靠在了墙上。咬紧牙关，费力的从唇间挤出几个字，“如果可以，请别脱我的衣裳……”脸颊上可疑的红晕不知是否是害羞所致。
最后一刀，无疑是扎向胸口的。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身上有六道伤口。过程中的唐未远一直沉默，作冷眼旁观状，直到徐宁的小刀已经插进胸口，整个人无力的向下倒去，唐未远才回过神来，猛地去摇晃徐宁的肩膀。
“老师，你等等！我想起来了，我们这一定是梦吧？《奠基》里说了我们记不起梦开始的地方，我们是为什么来到这间房间里的？为什么在树林里迷了路？老师！你醒醒啊！”
徐宁恍惚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可他没办法回答。
疼痛渐渐摧毁意识，徐宁心想自己短暂的一生就那么交代了出去，与此同时还想了很多，浑浑噩噩的，眼角湿润似乎是有泪要流下。
从今以后好好活下去吧。徐宁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老师，醒醒，醒醒。”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像是在漫长的黑暗的小路上，提着一盏昏黄的灯。徐宁恍惚间朝着亮光走去，如置冰窖的全身渐渐发热，手指也似乎能动了。
徐宁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模糊的身影穿着校服，似乎是唐未远的模样，手摸向旁边找眼镜，戴上去后辨认出了这果真就是唐未远，以及旁边站着的安子淇和肖玲。
“老师，天快黑了。”唐未远指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对徐宁道，“我们能把班会散了，回去吃饭了吗？”
“这是……”徐宁回头看着黑板上的板书，“班会”两个大字异常扎眼，旁边还写着时间，“2013年上学期”，路边昏黄的灯光时徐宁产生一种虚幻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你们……”徐宁看着走过来的吴雪莉和赵凌，以及几个同学，想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口，“我刚才似乎做了个梦。”
“我们也是。”有几个同学异口同声的答。
“既然如此，你们先去吃饭吧，让我一个人想想，班会，散了。”徐宁摆了摆手，有些同学是笑着离开的，一张张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也有的同学面色凝重，一声不吭。
“真的是梦，还挺奇怪的，你们还站着干嘛？去吃饭吧。”徐宁笑着对没有走的唐未远说着，打发了几个同学走后，偌大的教室里空无一人。
徐宁笑着想，自己真是太累了，竟然在班会上睡着了，而那些同学似乎也是刚醒的样子。梦里的唐未远还真是让自己重新认识了呐，以后他只要不像梦里那样，就好了。
摊开手掌，左右手心里两道粉红色的新疤痕似乎是在嘲笑徐宁，徐宁怔然。
“真的……是梦吗？”
至少现在，是没有人能说得清的。
第3章：杀人笔（上）
徐宁为了上班能方便一点儿，在学校附近老旧小区里租的房子。由于万恶的学校制度——大一至大三六点半早操，徐宁作为班导，会亲自去查看早操情况。
因此徐宁所带班级的出勤一直是全校最好的。
吴雪莉在某信朋友圈表示，“老师，您别天天那么早看着我们了，注意您的身体啊TUT。”徐宁则友好的回复：“：-D，没关系的，这是我作为班导应该做的。”
吴雪莉：“……”
这一天，上早操的时候安子淇没来，徐宁问与他同寝的唐未远，“未远，子淇怎么了？”唐未远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宁，“老师，这可与我无关诶。”旁边的女生微微勾起嘴角一副“我懂”的样子，让徐宁深切觉得自己距离这帮学生们真的太远了。
“他病了吗？”徐宁又问。
唐未远则道，“不知道，反正说是不来上早漕了。”
“嗯，我知道了。”徐宁拍了拍唐未远的肩膀，将先前似梦非梦的鬼屋经历扔在一边。在他心里，这些学生永远都是最可爱的。而眼下要做的，就是先去找找安子淇在哪儿。
自从鬼屋事件发生后，徐宁总觉得心慌，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徐宁问了唐未远他的寝室号，唐未远则是一副“至于吗”的表情看着徐宁，在他质疑的目光中徐宁匆匆离去，进了A座男寝。
“620。”徐宁一边念叨着一边上楼，在上楼的过程中还看见了只穿着内裤在楼道里走的男生，当时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不去上早操”，换来男生冷冷的白眼以及“神经病”这三个字的咒骂。徐宁感叹现在大学生素质似乎是有些低，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620门口。敲门，无人应答。
徐宁朗声道“我是徐老师，要进去了。”说完又等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这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副极其诡异的景象。只见安子淇整个人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双皮鞋在尽力的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目光中透露着无休止的贪婪。徐宁大步上前将皮鞋抢下来，喊着安子淇的名字。安子淇怅然若失，环顾四周后茫然的看向徐宁，同时盯着他手里的皮鞋。
尴尬且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
“老师，你抢我皮鞋干什么？”
徐宁将皮鞋扔到地上，“你先别在地上跪着，起来说话。”安子淇有些眩晕，在徐宁的搀扶下站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整整然看着自己的手，“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是奇怪的人？”徐宁试探性的问。
看着安子淇那副脸色苍白的模样，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似的，不禁有些担心。徐宁向来与这几个男生很要好，男生们也都说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良师益友。
安子淇想了想，直摇头，“没，没有，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就没有了……”
“什么奇怪的梦？”
“那次开班会做的梦啊，就是那个鬼屋。不过我总觉得，那件事像是真实发生过似的……”安子淇浑浑噩噩的说着，一边用右手掐自己的左手一边苦笑，“虽然我现在觉得疼，但我还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二十岁的少年面容干净，是班上大多女生喜欢的对象，此时的他抬起头认认真真的问徐宁，“老师，你告诉我，是不是我们去过那个鬼屋，但我们都已经死了。我好像看见了那些挂在房梁上的尸体，每一张脸都是我自己的样子。老师，你告诉我吧，别骗我了……”
“子淇，冷静一点儿！”徐宁上前按住了安子淇的肩膀，安子淇晃了晃头，可仍旧抑制不住情绪的波动。徐宁心想，这段时间其余的人倒还好，即便是向来胆子小的吴雪莉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唯有今天的安子淇突然出现状况，先前没有半点儿征兆。
“咯。”将脸埋进手里，安子淇从喉咙里发出哼声。徐宁松开手改为抚摸，让安子淇平日里和室友们在一起，不要独处，甚至是不要夜间独自去厕所。安子淇木讷的应着，被徐宁拽着出去，“走吧，至少要站在阳光底下啊。”
将安子淇带到了班级队伍面前，这个时候早操也即将结束，徐宁唤住了唐未远，神情严肃的交代，“我把子淇交给你了。”
唐未远皱起眉，“嗯？”
“这段时间你尽量和他在一起，不要分开。”徐宁道，“一些事情我会给你解释，但不是现在。”
说完徐宁就看了一眼出操的同学们，朗声道，“各位同学，近来天气转凉……你们，注意安全。”
不知这些正青春的少年们又能否真的领悟到这四个字的真谛。徐宁最后看了一眼唐未远和安子淇，转身离去。
可那一瞬间，似乎有一道微不足道的叹气声响了起来，就在自己的耳边。
谁？徐宁在心里问着，很快就轻轻晃了晃头，默默鄙夷自己的神经质。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崩溃的吧？
所幸的是接下来安子淇并没有什么问题，那天奇怪的举动似乎也是虚惊一场，可徐宁还是觉得心神不安。
一天晚上班级里上晚自习——每周一一次晚自习顺便清点人数，徐宁决定去查看一下情况，下楼时突然窜出的黑影嗷地一声，惹得徐宁一颤。定睛一看，原来是楼上住户孙大爷养的一只黑猫。
黑猫的眼睛湛蓝且发光，在昏暗楼梯间里显得别样诡异。
“每天要被你吓十回！”徐宁嘟囔了一声，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吓了他一跳。“小伙子啊！”
徐宁突然看到第一级台阶上的人影，穿着藏青色布衫，手拄着拐棍，正站在那里叫自己。徐宁朝着他打招呼道，“孙大爷，遛弯回来了啊？”
“啊。”孙大爷点头，“曼娟吓到你了，真对不住啊。”
“呃？”徐宁不解。孙大爷拄着拐往上走，“唉，不中用了，连曼娟都嫌我老了。”
徐宁往楼上看去，蹲在楼梯台阶上的黑猫也在盯着自己看，于是这才意识过来，曼娟就是那只黑猫的名字。徐宁淡笑，觉得孙大爷和这只黑猫的感情特别好。
“曼娟，等等我。”孙大爷自己独自在那说着话，徐宁心里惦记着自己的学生们，匆匆和他告别后就下了楼。
赶到教学楼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宁走进班级教室里，看着学生们都像往常一样在自习，心也放了下来。
“大家好好自习，我就是来看看。”徐宁坐在讲台旁边道，目光随即停留在低头看书的安子淇身上，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嘶……”人群中一道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唐未远蹭地站了起来推开桌椅，一边捂着脖子后面一边看向身后坐着的赵凌，“你干什么？”
赵凌皱起眉头忙道歉，“怎么了？受伤了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徐宁走过去看着唐未远，唐未远松开捂着脖颈的手背对着徐宁，“被他划了一下。”徐宁看着唐未远脖子上的一道血痕，又看了看赵凌摆在桌子上的文件夹，似乎很是锋利。于是点了点头，“没事儿，别大惊小怪的，影响别人学习，就是被蹭了一下，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就不由分说的带唐未远去了同楼层自己的办公室里。
“消下毒。”徐宁让唐未远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碘伏说道。
唐未远只嗯了一声。
“最近子淇有什么异常没有？”徐宁又问。
“没什么，挺好的。”
徐宁也没再多说。唐未远却道，“但是，赵凌有些不对劲。”
“怎么？”
“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赵凌他……反正，老师，如果我有了什么意外，你不要忽略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