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这还没什么大影响?”萧夏揉了揉太阳穴,很理所当然地怒了,“弄不好会被心魔控制走火入魔!这影响不大还有什么是小的?”
“如果心魔一直都在,他即使成为了武林第一,也不会达到自己所能达到的巅峰,这一关,是他必须过的。”萧逸的声音平稳镇静,让焦急的萧夏冷静了下来。
萧夏将顾颂的姿势换为了盘坐,双眼也帮他合上,然后站在顾颂身旁等待他清醒。足足盯了有一个时辰,萧夏没有发现顾颂有什么动静,却突然发现顾颂在眼皮底下的眼珠转动了几下。萧夏霎时跳了起来,如果顾颂有任何不对的话,随时准备强制性打晕他,昏过去总比走火入魔好啊!
出乎萧夏意料的是,顾颂没有任何过激行为,而是眼角汇聚起了几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掉了下来。萧夏和阵外的萧逸萧洱都被吓了一跳,和顾颂相处了如此之久,他们一次都没真正见顾颂哭过,而这次,顾颂脸上的悲伤像是要铺天盖地,看得他们的心也有种揪起来的感觉。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顾颂浑身一震,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看到这一幕的三人被吓得也是浑身一震,萧逸立马让萧洱去找夏玉过来,看样子顾颂很有可能是走火入魔了。
下一刻,萧洱就被萧逸叫了回来,因为顾颂已经睁开了眼,虽然眼睛一片赤红,但看向身旁萧夏时目光温和清明,并无癫狂之色,显然已经清醒了过来。
“小夏,我们出阵吧。”顾颂擦净嘴角的血迹,平复了呼吸脉搏,然后才缓缓站起。
吃过亏的两个人再没上过当,很快就出了阵。
“回灵玉宫吧。”萧逸拍拍两个孩子的肩,“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你们正式下山。”
顾颂和萧夏闻言,便先回了灵玉宫,而他们身后,萧逸和萧洱看向两个孩子的背影,眼神里满是赞许。
“本想着他们最快也要一年才能过所有的阵,没想到他们只花了九个月,宫主当年和大师兄都花了十个月呢!”萧洱眼神飘远,回忆到了过去。
“小夏是宫主和夫人的孩子,自小就精灵古怪。而小颂,就更不必说了,这孩子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思路怎么会受这个世界的思维限制?这样的结果,出乎意料,但也是意料之中啊!”萧逸看着远去的两个小背影满面笑意。
深夜,践行宴过后,灵玉宫众人都沉沉睡去了,完全不担心两个孩子下山后的命运,在他们眼里,这个江湖上还没什么人能够让俩孩子吃亏的,虽是说让两个孩子下山历练,但在他们眼里,这更像是放两个小妖孽下山去祸害江湖的。不过,这倒也是事实。所以,整个灵玉宫只余两个明天即将离开的孩子难以入眠,先后到屋顶看月亮。
“小哥哥,带我上去。”萧夏一如六年前那样对顾颂说道。她的轻功内力都比不上顾颂,虽然也可以到灵玉宫的最顶上,但顾颂一上一下比她轻松多了,于是那么多年,俩孩子上上下下都是顾颂一人包办,都已经成为习惯了。
“你怎么不睡啊?”顾颂把萧夏的外袍衣襟拉拉紧,怕这孩子着凉。
“我不是不睡,是睡不着。”萧夏难得有烦恼这种情绪,“我生在灵玉宫,长在灵玉宫,从来没有到很远的地方去过,睡不着也是很正常的吧。”
“那,小哥哥,你为什么不睡?是不是和阵里的事情有关?”萧夏想到在阵里见到的顾颂的眼泪就不禁担心,同时也很好奇。
顾颂目光闪烁了一下,但为了让萧夏放宽心,还是把是事情说了出来,“别人会被心魔控制,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心魔是什么,而我,很清楚我怕什么,恨什么,我的心魔是什么我自己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不可能被我自己的心魔控制。”
顿了一下,顾颂继续说道:“在我原来那个世界,我没有将信任交付过任何人,所以我不会因那儿的事物受伤害。在这儿,我放在心上的是灵玉宫和莫忧山庄,而我怕被背叛,被利用。所以,我在幻境里看到的是灵玉宫在利用我,莫忧山庄中我重视的人背叛了我。即使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是幻境真实得让我难受啊……”
拍拍顾颂的肩膀以示安慰,萧夏问道:“那你是怎么去除心魔的?”
“幻境里的我毁了灵玉宫,屠戮了莫忧山庄。我那时就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然后我就出现在了场景里,一掌击碎了原来那个我的天灵盖,接下来我就醒了。”顾颂看似轻松地在屋顶躺了下来。
其实,顾颂没有全说出来。幻境里,灵玉宫最后的确是被他毁了,但灵玉宫众人存活了下来,被他逼迫为他做牛做马,而莫忧山庄中其他人都是一闪而过,只有莫聆歌清晰地出现了,背叛了他,最终莫忧山庄被屠,他只留下了莫聆歌一个,被他囚禁在地牢生不如死地受折磨,一生一世不得出。
没有说出这些,是因为顾颂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心魔会达到那样疯狂的境地,还有,他从未想过,原来在自己心中,莫忧山庄中对他最重要的不是在太平山脉找到自己的莫睿,也不是对待自己如同亲生儿子的林乐舞,而是那个对着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沉默寡言的小聆歌。
次日清早,十四岁的顾颂和十三岁的萧夏背着包袱正式下了山,安然无恙地出了灵玉峰下护山阵法,向萧崇文嘱咐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安山前进。玄帝没有跟来,原因很简单,那么大一只白虎大摇大摆地在路上晃荡会吓死人的。于是,挣扎着想要跟着顾颂的玄帝被萧崇文轻松地拎着后颈皮带回了灵玉峰上。
刚出清晖山脉,头发已伪装成黑色的顾颂就买了一匹马代步,虽然他可以只用轻功就到目的地,但那多累啊,而且萧夏不行啊。而且,两个半大孩子一匹马就够了,没必要浪费那个钱去买两匹,另外,萧夏也不会骑马,只能和顾颂共乘一匹。
萧夏学习能力也不错,第三天就完全可以自己一人驭马前行了,顾颂拿了她养的追踪蛊才放心地和她分开走了。顾名思义,追踪蛊是用于找寻踪迹的,但仅限于追踪饲主,追踪蛊十分熟悉饲主的气息味道,就算萧夏在万里之外,顾颂也能靠这只追踪蛊找到她,不怕她跑丢了。
使出这些年练得炉火纯青的轻功,顾颂居然用了不到半天就回到了莫忧山庄,这时夜已深,而顾颂早在刚入夜时就洗净了头发,虽说那药膏能护发,但头发上抹着东西顾颂总觉得不舒服,还不如包着头巾。
于是,半夜潜入莫忧山庄的顾颂一身夜行衣,包着块黑色头巾,还拿一块黑布遮着脸,十足的盗贼打扮。
第24章:侯泽
灵玉宫不愧是当世武学巅峰的存在,作为武林第一高手的萧崇文教出的顾颂这才十四岁,就比莫忧山庄无数在江湖上武功高强的影卫强上了许多。避开这些影卫潜向莫聆歌所在的院子,顾颂几乎没怎么费力。
到了莫聆歌院子前,顾颂纵身一跃就翻过了墙,进到了院子里。莫聆歌的房间近在咫尺,顾颂却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了院子的树底下,直直盯着莫聆歌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由于想得太入神,顾颂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直到一把剑向自己的喉间刺来时才回过了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顾颂只用了两指就捏住了夹杂着千钧之力袭来的剑。
见对方眉都没皱一下就夹住了自己的剑,自己甚至都没有看到对方到底怎么出手的,莫玄的眉头一下皱得死紧。在他身后和他同样打扮的半大孩子立刻拿出一样东西,准备通知庄里其他人此处有人袭击,哪知对方身形一下从莫玄剑尖处消失,下一刻对方就拿着原本在自己手里的东西站在了莫玄和自己身前。
“莫悲,莫玄,别惊动其他人。”无奈之下,顾颂只好把自己的头巾和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露出脸和头发,说道:“是我。”
“顾小少爷!”两人看见了那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光泽的头发,瞬间就认出了那是顾颂,都是又惊又喜。
愣怔了一会儿,莫玄对莫悲说道:“赶紧去通知庄主和夫人。”
“别!”顾颂急忙拦住二人,见二人满脸不解地看着自己,解释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莫忧山庄,就顺便回来看看罢了,过会儿我就又要走了,不如别告诉干爹干娘。”
“可是……”两人犹豫着。
顾颂转身装作要走的样子,说道:“你们要是说出去,我现在就走。”
莫悲急忙伸手抓住顾颂的袖子说:“别……”
顾颂满意地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没等莫悲把话说完,就立马面带笑意回身向莫聆歌房间走去。
怕吵醒莫聆歌,顾颂轻手轻脚推开门,但就算如此,还是听到了“吱呀”一声,顾颂一惊,扭头看向床上的莫聆歌,还好,这孩子没有醒的迹象。进了房间,又是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顾颂使出轻功,眨眼就到了莫聆歌床前。
即使已经阔别六年,莫聆歌的眉眼对于顾颂而言依旧是熟悉的感觉,好像早在想象中就见过他此时的模样了。本是静静地看着莫聆歌的睡颜,顾颂却觉得他好像睡得极不安稳,缓缓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半晌才轻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这么冰冰凉的啊?”
等摸到莫聆歌的右眼角,顾颂皱起了眉,这红斑怎么已经扩散到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了?明明当初夏语派了神医门人前来诊治的,难不成没有治好?刚想摸摸莫聆歌的脉相,顾颂却感受到了莫聆歌呼吸发生了变化,逐渐失去了平稳的呼吸显然预示着他要醒了。
顾颂不知该立刻离开还是留下来和莫聆歌说会儿话,于是犹豫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猛地一下,莫聆歌睁开了眼,看到了手还抚在自己脸上却在发愣的顾颂,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顾颂没想到莫聆歌会这么容易就醒过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于是继续愣了下去。
莫聆歌半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顾颂,“颂哥哥……”
还没说完,莫聆歌就被顾颂一把抱到了怀里。被顾颂紧紧压在胸前的莫聆歌有些惊诧,但因为自己贴近顾颂的面颊上感受到了他的温度,感到了久违的安心与温暖,便也没有挣扎乱动,而是安安静静靠在顾颂怀里,莫聆歌的双臂也不知何时环上了顾颂的腰,双手紧紧扣在了顾颂的腰后。
顾颂把下巴搁在莫聆歌头顶,双臂环在莫聆歌双肩处,听着莫聆歌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心里叹着怀里小孩的瘦弱,却面无表情地悄悄捏碎了一颗小药丸。药丸碎裂的瞬间,一股轻烟从他的指尖袅袅升起。
温馨的一幕没有维持多久,莫聆歌就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然后就感到顾颂凑到自己的耳边,呼出的气吹得耳朵一阵痒:“小聆歌,你只是在做梦,我没有来过……”话音刚落,莫聆歌就陷入了沉睡。
轻轻把怀里的少年放到床上躺下,顾颂看着熟睡的莫聆歌,面色十分诡异,好半天才恢复了说话能力,扯着头发万分纠结,“我在干嘛啊!为什么要慌啊!为什么要给小聆歌暗示说我没来过啊……”
帮莫聆歌塞紧被褥,因为心虚,所以顾颂没能多呆一会儿,就有些狼狈地退了出来。门外,莫玄和莫悲迎了上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顾颂止住了。
“我去看看干爹干娘,你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吧。”顾颂摆摆手,一次呼吸间就从莫玄和莫悲视线里消失了。在他的身后,莫玄和莫悲两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这轻功……出神入化啊!
接下来顾颂就小心得多了,一路上隐蔽着身形,毫无阻碍地到了莫睿和林乐舞房前。挂在房檐下,伸出手就要推开窗户时,顾颂再次犹豫了,进去了能说什么呢?万一莫睿和林乐舞铁了心把自己留下来,怎么办?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到时候,如果萧崇文找上门来,那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啊!
于是,顾颂果断地翻身上了屋顶,没有进房去看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向莫忧山庄外以逃命般的速度跑了。
次日下午,早已涂上药膏变为黑发的顾颂就赶上了还在向安山方向遛达的一人一马。
马鞍早就被萧夏取下来扔了,但是她人却稳稳地躺在马背上翘着二郎腿。萧夏一副十分悠闲的模样,向从后面赶上来的顾颂笑眯眯地挥挥手打招呼:“小哥哥,探亲回来啦!”
顾颂上前拍拍马的颈侧,把在草地上嚼草的马导回了大道,问道:“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萧夏很开心地回话,“就是碰到了两个想拐了我的人,两个搭讪的人而已。”
几乎是看着萧夏从七岁的小孩子成长为十三岁的小姑娘,顾颂很了解这孩子的脾气和能力,一点都没有正常人此时该有的反应,而是也很开心地问道:“那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就是下了点药,然后拿他们练了练针法和手脚而已。”萧夏笑得看起来很漂亮,很善良……
跑跑遛遛了两天,顾颂和萧夏终于到了一座看起来就很寒酸的小山下。整座小山光秃秃的,别说树,看起来连灌木都少得可怜,就算是野草,也是营养不良的枯黄色。于是,仰望着小山的两人在徐徐春风中呆滞了。
一把扯住山下官道路过的一个行人的衣角,萧夏眨巴着大眼,可怜兮兮地问道:“这不会是安山吧?”
那行人很尽责地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唰”一下抖开,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把地图收了回去,在顾颂和萧夏期待的目光中,肯定地答道:“这的确是安山。”
顾颂和萧夏闻言看向安山,表情很统一,都是难以置信,萧崇文要自己到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什么?难不成自己又被萧崇文耍了?
“算了,先上山看看吧。”顾颂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迈步向山上走去。萧夏垂着头,跟在了他的身后。
顾颂和萧夏绕着山跑了一遍,才在山腰的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间看起来不算雄伟但还算坚实的砖瓦房。砖瓦房的旁边还有一间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小风一吹,还有两根草华丽地从屋顶飘落。
这一看之下,两人就向砖瓦房走去,毕竟那还像是个人住的地方,而茅草屋一点都不像人住的地方……
站在砖瓦房门口,先是顾颂敲了一会儿门,门里一点反应都没有。接着顾颂被萧夏拉开,萧夏上前敲门,门里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顾颂不信邪地再次上前开始第二轮敲门,门里寂静无声……
好几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砖瓦房里一丝动静都没有,顾颂和萧夏终于放弃了敲门。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背过身去,走远了几步,同时停了下来。回身正对着门,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接着同时向门加速冲去,回旋一踢,两人的脚都正中门板。
“咚”一声,门在两人丝毫没有内力辅助的一踢之下出现了无数裂缝,接着碎成了一个个小块,散落了一地。
顾颂和萧夏先后进了砖瓦房,进门一看,两人再一次呆滞了。屋里摆着规格不同的锤子凿子等等各种器械,还有角落里摆着黑的黄的白的各种金属,屋子正中有块铁板盖在地面上,这……明显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正在呆滞中的两人突然听到了刺耳的“吱嘎”一声,然后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怒吼:“哪个不长眼的畜生敢来砸我的场子?”
两人转头向门外看去,不远处的茅草屋的门被推开了,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晃荡着,而茅草屋前,站着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堪比鸟窝,衣衫褴褛的彪形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