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经脉闭塞,自身不能练任何功法,但却是助人练功事半功倍的最好工具。只需在练功时将自己的内力注入此人体内进行外循环,便可纯化内力,就像炼丹炉那样,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所以,这样体质的人被称为炉鼎。只是,由于炉鼎经脉闭塞,无法像对正常人那样从经脉灌入内力,需要……交合。”顾颂程序化地说出了夏玉所教的知识,但最后两个字仿佛是从齿间挤出的。
“江湖中人十分看重武学造诣,如果聆歌是此种体质的消息传出,必定有很多心怀不轨的人前来,即使我们是江湖第一庄,但面对无数有形无形的危险,难免会防不胜防。如果聆歌是个女孩,提前找一户有权势的人家许了,危险便可消弭于无形,可聆歌是个男孩……”林乐舞手里的帕子被她攥紧了。
“所以,你们只好给三少爷吃了那药,不仅毁了容颜,还伪造出他身带重病的脉相。只是,你们没想到他从母体里出来便染上了寒气,那药增强了寒气,假病变成了真病。当初神医门人前来医治时,只是用药把寒气压了下去,并未拔除。”萧夏眉头紧皱,果真如夏语所说,这还真复杂。
“没办法啊!聆歌是个男孩,怎么能被人……只要别人看不上他的容颜,又畏惧自己被传染上他的病,那么他就不会有危险了。”莫睿既无奈又心痛。
“现在呢?你们想要什么结果?”顾颂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们只要聆歌健健康康的,没有病痛。大不了以后莫忧山庄一半的影卫都给我去保护他,我们时刻陪在他的身边。我就不信这样还能有人把聆歌从我们身边带走!”林乐舞无意识中把手里的帕子撕成了破布条。
“我知道了。”顾颂转身向莫睿夫妇安排给自己的院子走去,萧夏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
两人一回到院子,先是各自回房,然后捧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出来了。到了院子正中的亭子里,两人把怀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开来,从珍稀药材到绝本医书,从全套银针到小瓶药丸,几乎是两人身上带着的与医有关的东西都被搬了出来。
“先整理一下思路。”顾颂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我们要把干爹他们下到小聆歌身上的药解了,还有先前神医门人用以压制寒气的药物也要中和消除,最根本的就是我们要把寒气祛除。除此之外,这几件事相互都有关联,无论先解决哪个,小聆歌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真的好难啊!”萧夏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醒神,然后向院子里孔虞的房间喊道:“孔虞啊!过会儿从庄里的药房里把研钵、秤和煮药的全部工具都搬到院子里来,听到没?”
从房里蹿出,孔虞大声答道:“听到了,我现在就去!”说罢,手脚利落地向院外跑去。
在孔虞答应了的时候,亭子里的两个人齐齐欣慰地叹了一声:果然,有个打下手的要方便许多啊!省得自己亲自去拿东西浪费时间了。
两人各自拿着一枝毛笔在纸上先一一列出了要解决的事情,再按顺序写出自己能想得到的方法,然后再将两人的方法合并对比,选择较好的方法,最后找出未能解决的地方,两人拿起医书就仔细翻了起来。
很快,孔虞就将东西都拿了回来,两人又将一张纸交给他,让他把纸上列出的药材一一取回来,能取多少就取多少,反正只会嫌少不会嫌多,只是吩咐他一些药材拿的时候要当心不要和另一种药材混到一起,否则对药性有影响。
孔虞再次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大包,双手再各拎着一个大包,嘴里又咬着一个大包,不复妖媚之相,此时完全是狼狈的跑腿小厮的形象。
亭子里的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说话调侃,顾颂继续翻医书,而萧夏把手里的医术反扣在了桌上,三两步走到孔虞面前,把包一一取下,摊开,拿出药材就开始在亭子地上和栏杆上分类摆放。
从中抽出几样药材,萧夏向孔虞扔去,孔虞忙不迭地接住了,只听萧夏说道:“三碗水煎成一碗,药汁倒掉,药渣留下,再加三碗水,再煎成一碗,药渣倒掉,药汁留下。”连珠炮般的说完,萧夏继续回去翻医书。
孔虞瞪着自个儿的媚眼,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居然又要听命开始忙着生火煮药,这日子要只是两三天倒还好,万一长时间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等到第二天清晨,莫睿夫妇一推开顾颂三人的院门,一股带着草药味的烟雾扑面而来,整个院子都被白茫茫的烟雾覆盖,可见度几乎为零。莫睿夫妇挥手拂开眼前的雾气,刚抬起腿准备进门看看发生了什么,却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向门口靠近。
等人影到了门口,莫睿和林乐舞才看清那是孔虞。孔虞眼下隐隐有一圈黑影,面色有些发白,看见眼前是莫睿夫妇,说道:“主子说,如果是庄主你们,那么你们可以走了,明天再来吧。”说完就转身回院子。
“没别的话了?”莫睿急忙一把抓住孔虞的衣领。
猝不及防被衣领勒住,孔虞艰难地撤回了脚步,再次转身面对二人,“还有,如果是送饭的,那么放下饭,就可以走了;如果是其他人,那么现在就可以走了,明天再来。主子就说了这些,没了。”
这次说完,孔虞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后撤一步,在莫睿夫妇二人眼前把门关上了,看着二人抱歉地说道:“对不住了,庄主、夫人。”
站在院外的莫睿和林乐舞眼睁睁看着院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却什么都做不了,面色也渐渐开始发白,心里如同悬上了一块千斤巨石,万分沉重,难道说聆歌的病没法治了吗?
且不说院内是怎样的景象,接下来的一天在莫睿夫妇艰苦的等待中终于过去了,到了顾颂所说的“明天”。又是一大清早,眼圈下也隐隐发黑的莫睿和林乐舞出现在了顾颂三人的院外。
这次来开门的仍旧是孔虞,两人一见到他,瞬间从迷迷糊糊中清醒了过来。面色发青,眼下发黑,眼白发红,嘴唇发紫,这就是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孔虞的面部色彩,极其丰富以及骇人。
“主子说,这药丸在三少爷用完午膳一个时辰后服下。”把手里的药丸交给林乐舞,孔虞摇摇晃晃就要往回走。
看孔虞这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模样,莫睿没下得去手拉他的衣领,而是喊住了他,问道:“两位小大夫呢?”
扶着院门,将自己全身靠在了上面,孔虞有气无力地答道:“这两天他们都没睡,刚刚才躺下,休息一段时间后会去三少爷院子里,到时候会和庄主详谈如何治疗,请庄主放心。”
还没等莫睿夫妇给出任何反应,孔虞就软塌塌地顺着院门滑了下去,躺到了地上。林乐舞惊愕地上前探了探孔虞的鼻息,扭头看莫睿,“看来他这几天也没睡,要不你送他回房吧?”
无可奈何地拎起孔虞,莫睿把他扔回了他的房间。莫睿和林乐舞往回走,两人仍旧是忧心忡忡,即使顾颂两人名义上是神医门门主的亲传弟子,但毕竟年龄上比先前来医治的神医门人小许多。在世俗之人的眼中,阅历经验和年纪成正比,所以,在那些人眼中二人的可靠性也会小上许多。
当晚,在莫聆歌院子里等了半天的莫睿夫妇终于看见了顾颂一人,左看右看都看不到他身后还有其他人的身影,于是问道:“宋小大夫,夏小大夫和那小厮怎么没有来?”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让他俩睡吧。”顾颂抬眸看莫睿夫妇,“你们很不放心我们么?”
莫睿夫妇慌忙摇手,“不是不是,怎么会不放心呢!其实……只是有些不太敢相信罢了……”
“不用说了,我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需要的只是你们按医嘱做事,你们只要答应我这一点就行。”顾颂打断了二人的话,但是面上没有丝毫不被信任的恼怒,而是胸有成竹的淡定。
莫睿夫妇忙不迭点头应是。
为了让二人放心,顾颂说出了这两天和萧夏作出的方案“简单来说,治疗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解了压制寒气的药物……”
听到这儿,莫睿就急了,“这怎么可以!寒毒攻心的话,聆歌会死的!”
“听我说完。”顾颂瞪了莫睿一眼,示意他闭嘴,“第二阶段是解了你们给他服下的加重寒气的药物,第三阶段才是去寒毒,而这三个阶段都会由我和小夏轮流给……三少爷用独门手法压制寒毒。”叫小聆歌三少爷真的是无论怎样都习惯不了啊!
“那万一有意外怎么办?”莫睿听了顾颂的话只是稍稍安了心,还是很担心。
顾颂唇角一勾,自信地说道:“所以说,为了预防万一,治疗期间,三少爷一日三餐由我们来负责,能禁止外人探访就禁止。而且如果有意外,我也能保住三少爷的命,不会让他受到再也不能恢复的创伤。”
听着眼前顾颂信心满满的话语,莫睿和林乐舞莫名安心了大半,好像已经看到了莫聆歌恢复健康的那一天。
“今天我让孔虞给你们的药丸就是解压制寒气的药物,后面连续要服一周才能完全解了。”顾颂顿了一顿,“也就是第一阶段已经开始了,三少爷晚上和上午是由我负责压制寒毒,也就是说……那个,呃,就是……”顾颂眼神有些闪躲,又想到了之前给小聆歌下暗示的事情,莫名心虚啊!
“你要和聆歌同房一起睡是吗?这没问题,聆歌想必能理解,你们是为了帮他治病,他不会反对的。”莫睿想了想,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莫睿这么干脆,反而显得顾颂自己好像心虚似的,于是顾颂恢复了镇静淡定,向莫睿夫妇拱了拱手向莫聆歌房里走去。
表面很是淡定镇静,顾颂的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平静,一边走心里一边祈祷:小聆歌千万不要发现自己是谁啊!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万一自己像上一次那样……千万不要啊……
第34章:朦胧
推门而入,顾颂抬头就对上了莫聆歌的目光。那一双灵动的眼眸一如往年的澄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看着那一双眼,仿佛自己整个人都浸入了纯净的碧海蓝天之中,只觉得身心无比舒畅。
虽说顾颂不是第一次见到十四岁的莫聆歌,但是之前那一次实在是太过狼狈,自己根本没有和小聆歌好好说话也就算了,在惊慌失措之下居然给他下了药,还下了暗示,就没有时间好好看过莫聆歌。于是,在阔别六年之后的第一次真正面对面时,顾颂一动不动地看着莫聆歌,出神了。
莫聆歌一见顾颂眼神飘渺,就知道他走神了,但是没有去提醒他,而是静静地看着走神的顾颂,眸光闪烁,好像澄净无波的海面掀起了阵阵涟漪。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良久,好似要对视到天荒地老一般,直至顾颂找回了走失了的神思。
顾颂收回自己盯着莫聆歌不放的目光,敛了敛神,故作淡定地说道:“……三少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为了帮你治病,我在上午和晚上会一直陪着你,下午由我的师妹夏萧代替,此外你最好一直在房间里休养,而且这段时间基本不会有人来探视,除此之外,一日三餐都由我们包办,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治疗方案。”
莫聆歌在顾颂回神的瞬间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闻言,淡淡地看向顾颂,点了点头。
顾颂有些不适应,果然莫聆歌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是少言寡语啊!当初莫睿说的是真的啊!但是,自己就是顾颂啊……
走向莫聆歌的床前,顾颂从怀里掏出一套银针,打开包在外面皮革,摊在了床头的小茶几上,对莫聆歌说道:“三少爷,请把上衣脱了。”说完,顾颂专注地抽出几根银针,用浸泡在药水之中的棉花来来回回认认真真擦了好几遍。可事实是,在来莫聆歌院子前,顾颂就已经做过这道工序了,现在纯粹是没事找事做,总不能直勾勾地盯着莫聆歌脱衣服吧!
莫聆歌看见银针就明白顾颂要做什么了,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始解外衣搭扣。外衣顺顺当当脱了下来,而此时,顾颂已经把拿出来的银针擦了好几遍,再擦下去就显得太不自然了,只好停了下来,把银针放在一边,目不斜视地站在床边,跟木头人似的。
可是,很多时候越是让自己不要去看,自己就越是能看到,就比如说现在的顾颂,明明看着床帘,可是眼角的余光向莫聆歌的方向高度集中,莫聆歌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莫聆歌的里衣衣袖顺着胳膊滑下,露出了瘦削却白皙的手腕和小臂,在那微微敞露的衣襟里,瘦得太过立体的锁骨在烛光的照映下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少年那纤细的身躯在衣下若隐若现。
顾颂的指尖微微一抽,目光不知所措地游离开来,不知为什么不敢继续往下看。目光在空无一物的空中飘了一会儿,顾颂暗暗鄙视自己:明明六年前还和小聆歌一起睡觉的,再说这是个孩子,还是个男孩,有什么不敢看的啊!自己面前的又不是女人,况且在原先那个世界的时候穿着暴露的女人多得是,自己那时候也没什么反应啊!
做完心理建设的顾颂定了定神,视线缓缓下移,集中到了已经脱下上衣的莫聆歌身上。盯了好一会儿,顾颂稍稍松了口气,看,这不是什么异常都没有么!刚刚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一个大夫的本职么!
在昏黄的烛光下,一切事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淡黄,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顾颂因此而没有看到莫聆歌那微微发红的耳根。
顾颂右手捻起一根银针,左手轻轻按压在了莫聆歌的胸膛上。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顾颂顿觉手感细腻,恍惚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匹上好绸缎,只是现下有要事要做,容不得他心猿意马,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得深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专注于手下的穴位。
一根银针旋转着扎进了莫聆歌的胸膛,莫聆歌微微闭起双眼,面色平静,似乎没有感受到一丝痛苦。顾颂扫视了一下莫聆歌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于是低下头去继续封闭下一个穴位。
莫聆歌平躺在床上,任顾颂往他的穴道上施针,双眼视线微微下移,定格在了顾颂身上。
烛光下,顾颂认真的模样让人不禁心脏一抖,他专注着自己的手底下,低垂着眼睑,长翘的睫毛阴影投射在脸庞上,如同展开的蝶翼,时而忽闪一下,露出水润晶亮的眸子,眼眸中似乎还带着清浅的笑意,几缕黑发从耳后垂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脸侧。
在莫聆歌专注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的顾颂施针完毕,抬眼看向莫聆歌,右手悬于根根银针之上几寸处,郑重说道:“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不要乱动。”
顾颂正打算将运功将一丝内力输入莫聆歌体内,却听耳边莫聆歌轻声说道:“我怕疼。”顾颂讶异地看向莫聆歌,仿佛不敢相信他对自己说话了,一抬头,却看到了莫聆歌的脸上无辜中带着一丝害怕,又带着一丝委屈的模样,顿时心软了,但是这件事不容妥协,只好用自己左手紧紧握住莫聆歌一手,柔声说道:“痛就用力捏我的手,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莫聆歌轻轻回握住顾颂的手,默许了他继续治疗。
顾颂缓缓闭上了双眼,运功于右手,内力从掌心一缕一缕流入银针,顺着银针又流入莫聆歌体内。顾颂掌下的空气仿佛处于夏季烈日炙烤下,微微扭曲着。莫聆歌闷哼一声,握着顾颂的手一紧,一瞬间呼吸就急促了许多。顾颂感受到自己左手被握住的力道,就知道莫聆歌疼得不轻,自己的心也一疼,好像感同身受,只是即使再心疼,也要继续下去,只好狠狠心装作没有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