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柯，我和沈毅从未背弃过疏杨，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脱身的万全之策……”
沈明柯摇头：“你不要说谎了……”
“我没有说谎！”肖燃不知该从何解释，更不知怎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沈明柯的嘴角缓慢而无力的勾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的不知是笑还是哭，看起来凄然无比：“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 如果只能救一人，我只得舍弃你们…… 我不求任何原谅，就算下入地狱我也绝不回头。”
“哪怕是……以你兄长的……性命么……？”
沈明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在这冬季的监牢里更加摄人心魄……
噌！
锋利的刀刃划向牢栏，一道长长的印记斜出而下，狠狠得刻在了上面，狰狞无比。
沈明柯的眼里只剩下毅然决然，他说道：“对，哪怕以我兄长的性命！从今日起，我沈明柯和肖燃、沈毅恩断义绝，
不复从前情谊，往后……再不相见。”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铁下心般。
肖燃的眼里染满了绝望，一字一顿：“明柯，你会后悔的。”
沈明柯只是最后再看了他和他身旁的男人一眼，没有言语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牢狱。
肖燃只剩下最后一丝的力气，他默默的望向在杂草之中紧闭着双眼的沈毅。
你知道的，我有多希望你可以活着。
但或许这便是命罢。
也罢……如今这样苟且偷生的活，倒是苦痛。
人生如蜉蝣，繁华过眼云烟，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无论，生，还是死。
沈明柯走出牢狱不知多久，他突然停下脚步，大雪挥洒而下，他缓慢的回过头……身后茫茫一片，已经什么也看不到
了。
他愣愣的出了神，寒气从脚底直直上升到头顶。铺天盖地异常的恐惧瞬时袭来，这种恐惧就像是有人要割开他的五脏
六腑。
他很想很想迈开脚步往回走，但是最终只是咬着牙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十日之后——
叶疏杨紧闭着双眼，扶住额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他慢慢抬头看向站在案前的那少年：“这便是你给的答案……”
似是疑问，却又仅仅只是陈述着一件事实。
“你是说……你们不和是假……他说的……都是真的……”
叶疏杨苦笑：“他怎么会骗你，这只是一场局，只有这样我们四人才能逃出生天，我本以为胜券在握……只是……
“只是从未想过，这一局竟是全盘皆输……我来不及告诉你，便只能这样赌上一赌。我赌的……是你对他们的感情，
我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且不论你和沈毅是真正的兄弟，就算不是也情如手足，更何况我们经历过那样的生死。
“你为何……能这般心狠？”
少年僵硬在原地。
“还是说，从以前开始，我们对你来说都其实不过是无关的人？
“当年你选择离开我们，我以为你换得了生路，却从不觉你是背叛我们。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可现在
……大概是我做错了。”
少年望着他，眼前的那个人，眼神里透着心痛。他突然笑出了声，笑的那么厉害，简直似要把眼泪笑了出来。
——心狠？
——无关的人？
——做错了？……
什么做错了？是不该相信他么？不该相信他不会害死他们是么？
“我本就心狠手辣，叶疏杨，从我离开你们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我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少年吼道，眼泪止
不住的流了下来。随即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的更加凶猛。
男人听了，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只听得满室宛如凄凉的笑声，直至很久才停下。
少年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问：“你大概已经对我很失望了，是不是？”
叶疏杨回答：“我曾经最相信的是你，我也曾希望我们的未来……不是如这般一样……人去楼空。”
少年默默的听着，直到听到那句——
“你说的没错，明柯。我对你很失望。”
转身离开。
叶疏杨默默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想他们不会再见了罢，本就逃不开的命运，或许从一开始师父就说对了，一旦选
择背叛他，就注定是一切的结束。
只是叶疏杨也从未想过，他还会再次看到那个他深爱至极的男孩，不过是以那样惨烈决绝的方式。
夜晚的冬风刮的异常凶猛，沈明柯突然想起不知是多少年前，叶疏杨站在他的榻前吹起的那一首流觞曲。他便趴在窗
棂边，微笑着听。
多少年过去，虽然他们已经分离数载，曲调却还犹然在耳。
明柯换了红裳，又在镜前细细为自己画了眉，衬托着更加显得媚人。但如若被旁人看到，定会指着他鼻子大骂，男人
画眉，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红衣释如不祥，他本就是不祥之人。
他的每一次选择都是错误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伤害别人。
他如此自私，仅仅为了他所谓的爱，就害死了兄长和挚友。
黑夜万籁皆静中，他穿过长长的街，踏过冰冷的长了些许青苔的石地。站在桥边，望着一望无际的漫漫黑夜。
背后似乎还有人在说：
——你为何这般心狠？
——我们其实不过是对你无关的人罢了……
——是我做错了……
——明柯，我对你很失望。
倾身而下，“扑”的一声，冰冷刺骨的水便缠身而上，瞬时没了头顶。
溅起的大片水花，波纹滚滚，但，终归于了平静。
叶疏杨，你大概不会再信我了，但我是真的……真的后悔了。
只是这一切，早已成定局。
第二十五章
肖燃告别老人，从工作室走出来沉默了一路。
回到家他才问沈毅：“你说，值得么？”
“什么？”
“我是说，红遥这么做，值得么？到最后的时候，他有没有后悔？”
沈毅道：“后不后悔他都已经这么做了。再说，这或许真的只是市井流传的故事而已。只是传着传着被有心人记录了
下来。”
肖燃怅然：“那我宁愿是这样……”
“对于别人的事情，况且还是几个已经早已离世的人，你没必要那么上心。”
“其实我也挺莫名其妙的……历史神马的……”
“这是好事，突破性学习。”沈毅定下结论。
“又乱用词语，沈毅我最近在想……”肖燃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才说道，“是不是如果刻意的隐瞒，有些事情总是不
说，就一定会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
比如，我喜欢上你了这件事。
肖燃想到这里，觉得心里憋屈的很，他的确曾经发誓不碰直男的感情，可是爱情这玩意儿太恼人了！无论怎么也控制
不住，等到自己发现且确认的时候，只要看到他，他的笑也好，面无表情也好，专注的神情也好，都成了让他控制不
住心悸的因素。
这样的自己该怎么办？
他向来喜欢作茧自缚，总是想的太多。或许是还残存着童年的自卑，这些后遗症让他在面对一份感情的时候总是止步
不前，所以他害怕，才会为了不让自己再遇到类似初中时候的事情而给自己定下了种种规矩。
只要不心存侥幸，不动歪了心思，那么那些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麻烦的事情不就没有了么？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
一切都是白费，情到深时，最后给自己定下的规则就想这么毁掉算了……
毁掉？
肖燃的神经突然跳了跳，被这两个字带的精神一震。
原来很简单的不是么？或许他真的不需要这么纠结。
面前的这个人，是沈毅啊…… 他不是别人，他会害怕爱上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是因为害怕再受到伤害。
可是这个人是沈毅啊。他是沈毅，他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沈毅。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怕。
肖燃的目光变得坚定，内心的百转千回渐渐消匿，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人，棱角分明的侧颜，看一眼都让人心动不
止。他压抑着心脏狂乱的跳动喊道：“沈毅……”
“嗯？”
“我……”我喜欢你。
肖燃看着他的眼睛仅仅几秒钟，就受不了的转回头，焦躁的抓着头发站起来在客厅里绕圈圈。
妈蛋啊！说不出口啊！-皿-！！
沈毅好笑的看着他不停的转圈，问道：“你没事儿吧？”
肖燃看着他颇有些沮丧：“没事……”
没关系，总还会有机会的……
他虽然从来没这么主动过，虽然这是第一次想和喜欢的人表白，虽然他总像一只缩在壳里的乌龟被动的接受一切，但
是他觉得有些事情如果他不迈出第一步，那么他总有一天会后悔。
晚上吃饭的时候，肖燃食之无味的往嘴里扒拉着饭，而沈毅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翻着昨天的报纸看。一页……两页…
…到第三页的时候，肖燃放下了筷子。
沈毅听到了声响，拿低报纸看向他：“饱了？”
肖燃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沈毅哭笑不得：“到底是饱没饱啊？”
“沈毅……我……我……”肖燃头越来越低，就差把脸揣兜里了，“我觉得我喜……”
叮铃铃——
突然肖燃的手机响了。
肖燃懊恼的瞟了一眼沈毅，从兜里掏出手机接起……
是公司的经理，让他明天上班的时候把之前设计的文件都带来。 就这么点儿事情，结果害的他又说不出口了。真是该
死的电话！
沈毅看他表情丰富多彩，调侃道：“怎么了？看你神神叨叨的……”
肖燃端起剩饭剩菜的碗盘往厨房走，暂时不想理他。
“啧，这小子……”沈毅无奈的又翻了一页报纸。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肖燃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去的。一晚上想表白的事情，醒了又睡，刚睡着又被噩梦弄醒，反反复复
，最后终于等到闹钟响了。
经理翻着几个设计文稿把肖燃叫来了。
“经理？”
“这几个设计稿虽然和上次咱们的topic有些出入，但客户对另一部分的需求可能还会用到，你再去把这几个修改的更
精良些。”
“好的，经理。”
肖燃本来头就痛的厉害，再看着电脑软件里的图片，更加觉得头疼的受不了。
“肖燃？你眼睛怎么了？没事儿吧？”隔壁座位上的小刘关心的问道。
肖燃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昨晚没怎么睡好，就黑眼圈了……没什么大事儿，谢谢你啊。”
“不会。”小刘见他还好，就缩回脑袋继续忙自己的工作了。
肖燃早上的时候脑袋还不太清醒，现在稍微有些清醒了才突然发现郑卓君今天竟然没有来，对面只有空空的座位。又
联想到在古城的时候他几乎是被沈长麟强制性带走的，肖燃不禁有些担心。
午休的时候，肖燃给郑卓君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又打了一个，依旧没人接。
或许只是病了？肖燃敲敲自己脑袋让自己不要多想。
眼下自己的事情还乱七八糟的，别人感情上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随便操心呢……说来真是巧了，他肖燃和卓君竟然就
这么同时栽在了沈家兄弟身上。
人格魅力十足的沈家兄弟啊，肖燃想着想着又觉得有点儿逗，不禁噗出了声。路过的几个员工怪异的看了他好几眼。
下班的时候，肖燃下了公交还要再走一段曲曲折折的小路才能到家，结果半路就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肖燃完全没法
前行只好随便找了个地方躲雨，身上已然湿透了半边。今早浑浑噩噩的出门所以就没有注意天气预报。现在可好，被
困在了路上……
手机也一格电都不剩，雨却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肖燃提着工作背包，盯着从天而下的飞雨，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雨水馥郁的清香。
他想，告诉他这没有错，因为喜欢上他，是没有错的。
然后，他就在这大雨朦胧里看到了那个人。
他躲在屋檐下，睁大眼睛心想，是幻觉吧？否则为什么只是在想他，他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了？
雨水穿过那人，狠狠砸在地上。一道闪电照亮那个男人英俊的面孔，他在不远处边往自己这边走边张口在说着什么，
但是雨声太大，天空中又随即轰隆隆的响起了震鼓般的雷鸣，所以肖燃什么也听不见。
他又走近了些，肖燃鬼使神差的往前去，想离他近一些，便忘记正在下雨这件事，直到雨水砸在肖燃身上，男人看着
他紧锁住眉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淋了个透彻。
一把黑伞突然张开在自己头顶，他愣了下。这么近的距离肖燃终于听清了沈毅无奈又认命的话：“给你送伞来的，怎
么就出来了？你看你一身都湿透了，你这孩子。”
肖燃呆呆的问：“你就这么拿着伞出来，万一让人看见了还不得被吓死……”
沈毅笑道：“看了下雨的时间，大概能推测出你走到哪里了，这条小路本来人就不多，我躲着点儿不会被人看见的。
”
肖燃不吱声了，但看着沈毅的他不再逃避开他的眼睛。当他看到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走近他，雨中的那一抹剪影，
似阳光又似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间随着哗哗而下的磅礴大雨如被洗涤了一般，整个世界变得明净又纯粹。
眼睛湿湿的，却不知是刚刚被淋上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沈毅……”
“嗯？”
肖燃张了张嘴：“……”
“什么？”
“我喜欢你……”
肖燃听到自己说，这句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一句复杂又简单的“喜欢”，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曾经陪伴在我身边这么长、这么久的沈毅，是已经贯穿在肖燃的整个人生的沈毅……
我很喜欢你，你知道么？
肖燃紧紧闭上眼睛，像在等待什么裁决一样。他能感觉到被风带过来的雨滴窜进了自己的脖子里，让他泛着丝丝冷意
。
沈毅怔在了原地，而举着伞的手险些握不住它了。
他说什么？
他很快的把“喜欢”这两个字在脑中飞速的过了一遍，什么样的喜欢，什么类型的喜欢？朋友间的？还是……爱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