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凡和皇甫倾城一样,聪明无双,和他交谈,有时候只要你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你要什么,他办事也总是完美周到,往往比你预想中做的还要多还要好。而且他个性更温和,从不咄咄逼人,也不与人难堪,总是带着柔柔的微笑。路遥从前在王府里,一点也不讨厌洛凡,甚至还有点喜欢。
要从洛凡身上挑出毛病,实在是非常困难。
第九十九回:各取所需
京都,越来越近了。
路遥这几日也变得越来越心事重重,回到北瀞王府,他又要用怎样的心态,怎样的身份待在皇甫倾城身边呢。
皇甫倾城对他说,路遥,我一定不会让你感到半分为难。
楚云生对他说,路遥,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带人过去揍死他们。
可说这些,又能如何。
他不想开口卑微的去要求什么,毕竟,他们与他相识在前,虽然他和他是明媒正娶,拜堂入门,他也不时喊他媳妇,娘子,虽然他面上发怒,心里感觉却很甜蜜。
有时候,他会不经意间想起自己夜闯松墨斋时,看见的那一幕,还有他从未注意过的越剑笙,他们都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有时候,他甚至产生自己当了第三者的罪恶感。
他越来越多的梦见自己回到过去,回到家,回到无忧无虑的日子,得了空闲就约上三五好友打打桌球,喝喝小酒,或者陪楚云生逛逛街,平时上班朝九晚五,下班回家打打电玩吃吃零食然后蒙头就睡又是第二天。
很单调,但是很快乐,起码没这么多糟心的事!
而醒来,身边总是睡着他,眉目分明,呼吸绵长,他的手总是紧紧环绕着他,好像深怕他一个转身,就会消失不见。每当这时,他又禁不住往他的怀里再蹭一蹭。他是那么贪恋他,贪恋他的温暖和柔情,贪恋他身上淡淡的气息。
明明害怕。却又期盼;明明逃避,却又接近。
他觉得自己已经身处危险的悬崖边。往下望是万丈深渊,冷风吹过,摇摇欲坠。
“路遥,我们到了。”皇甫倾城掀开车帘,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路遥看见,京都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守门的盘查比他之前遇上的任何一次都要森严,大概是因为新皇登基。
而皇甫倾城的令牌居然不管用了,门卫很客气的对他们说稍等一会。需要再核实一下。毕竟这北瀞王爷已经凭空消失快一年了,当初他去南疆,执行的是皇甫恪的密令,基本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因此京都内大概已经有不少人都觉得,这王爷八成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谁给你们的狗胆!”他冷冷道,神情凌厉非常。
门卫被瞪得有些腿软,正欲上前解释,身后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
路遥抬头看了一眼,见对方黑衣劲装,剑眉星目。身长玉立。黑发在脑后束起,发尾不长,马尾般散下来刚过肩头,一手持长剑,一身漆黑的细鳞软甲在阳关下微微闪光,身后跟着一小支王府卫队。
是……越剑笙……
路遥撇开头去,觉得心口微微疼了起来。
越剑笙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到皇甫倾城面前,一手撑着剑柄。单膝跪地,“属下不知王爷今时抵达。是以来迟,请降罪。”
“师弟。何罪之有。”皇甫倾城一步上前,本来想扶起他,忽然想起身后的路遥,生生的收了手。
他一直知道,路遥在害怕什么。
“起来罢。”淡淡一句。
越剑笙的眸子闪动了一下,起身与门卫交涉。门卫这才知道刚才差点得罪了北瀞王爷,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放行。
越剑笙骑着马走在车队最前,路遥从马车的前窗内望出去,依稀看到他的背影,肩背挺得笔直,发丝在风中飞起。他策马扬鞭,真正俊朗无双,英姿飒爽。
自己之前怎么从未注意到,他和他……那么的……先前的皇甫倾城总是爱穿紫金龙纹袍,华贵耀目,让人不敢直视。而越剑笙总是一身黑衣,站在他身后,仿佛是他的影子。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就算越剑笙在身边随意的那么一站,也显得英气逼人。他的气质,就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随时为了那个人而拔。无论是王爷与侍卫,师兄还是师弟,这些身份无不诠释着一个信息……他们,一直形影不离。
“你在想什么?路遥。”皇甫倾城在他额前轻吻了一下。
路遥低下头,我想什么,你向来都知道的,这个吻,也不过是安慰么。
“怎么没看到洛凡……”路遥说出口才惊觉,这句完全是下意识问的,他已经担忧到这个程度了么?
“洛凡他身份特殊,不便出府。”
“噢。”他低下头去,洛凡就像那些侍妾,对么,王府内眷终身不能出府……
“别再瞎想!”他将他的一脸沮丧全看在眼里,伸手要搂过他,路遥却一侧身避开了。
他叹了口气,“洛凡本是罪臣之后,当初抄家并带满门抄斩的,只是恰巧,监抄官是我……我见他年方八岁,尚年幼,却聪明沉稳,机智过人,便动了恻隐之心,设法救了他回府,给他换了名字和身份。这么算算,也十余个年头了。”
皇甫倾城今年二十八,洛凡二十,越剑笙二十五。
“你对我说这些,就不怕我一生气说出去!”路遥有些赌气,这可是欺君之罪,就算他是王爷,那也躲不过。
皇甫倾城将他拉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路遥,我爱你。”
路遥转过脸去不答。
他苦笑,路遥,路遥,我的拳拳真心,你都不稀罕,若你真要我这条命,那又何妨……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已到王府,王爷请下车。”越剑笙在外朗声道。
“走吧。”他拽紧他的手,将他扶下马车。
洛凡早已在门前迎接,一身白衣,衣袂飘飘,面上带着路遥熟悉的微笑,“王爷,路公子,一路辛苦。”
他笑得自然温柔,路遥向他躬身回礼,却觉得脸上僵硬笑不出来。
“请王爷与路公子沐浴更衣,膳点已备下,在谷风堂。”
“嗯,很好,我不在的时候,府中可有大事?”
“大事并无,左不过一些……”洛凡捡了几件要紧事和皇甫倾城细说,路遥不经意间听了一点,无非是哪家郡主出嫁递帖子啦,哪家王爷添孙啦,朝中哪位要员又去世了等等。
皇甫倾城不经意放慢了脚步,和洛凡并肩而行,将事情的主要关节告诉他。
路遥倒是落在了后面,见两人谈话举止间便流露出一股亲密无间的样子,虽然他之前在王府内就见过多次皇甫倾城和洛凡同行,但每次都没有像今天这般……觉得刺眼……刺心……
洛凡和皇甫倾城一样,聪明无双。和他交谈,有时候只要你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你要什么,他办事也总是完美周到,往往比你预想中做的还要多还要好。而且他个性更温和,从不咄咄逼人,也不与人难堪,总是带着柔柔的微笑。路遥从前在王府里,一点也不讨厌洛凡,甚至还有点喜欢。
要从洛凡身上挑出毛病,实在是非常困难。
洛凡很高挑,比越剑笙还要高一些,与皇甫倾城一般。他的头发长而黑,半挽着,插一根玉簪,余下披散在身后,黑白分明得像一副泼墨山水。他的步伐总是不疾不徐,谈吐温文尔雅,长相气质翩翩。
路遥曾经几次将他的背影错认成皇甫倾城,或是将皇甫倾城的背影错认成他,俩人身形本就十分相似,而若是像这样并肩走在一处,本身便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王爷自然在浣尘殿沐浴,那……要为路公子另外准备么?”
“不必。”
洛凡垂下眼去,侧身微微看了路遥一眼。
路遥觉得心仿佛被揪了一下,难受得……想窒息。这种生活,他过不下去,他接受不了!
他的脑中开始嗡嗡作响,出现了各种凌乱的碎片,一会是他和他拜堂成亲,一会是习剑同行,一会是悬崖坠落不知生死,一会是携手同游亲密无间……过去美好的、纷乱的、沉痛的那些回忆,浑浑噩噩的充斥了他的思想。
等自己被‘扑通’一声拉下水去,他才反应过来,已经跟皇甫倾城在浴池中泡在了一处。
白玉雕砌的水池,雾气蒙蒙,水温温热,泛着涟漪。
“路遥,我们已经回家了,别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赤裸的肌肤相接,路遥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皇甫倾城想亲他,想抚摸他,如此近的距离,他简直抗拒不了他的身体对他的原始诱惑。
路遥却一把推开他,水光粼粼,他后退到池边,带着冷冷的表情,“你什么时候给我渊玉?”
第一次,他看他这么冷,好像变了一个人,冷得简直没有温度。
他的心,忽然也刺了一下,呵……是这样么……
“你是为了渊玉,才答应和我回府的么?”他静静的看他。
路遥强迫自己平下心,他此时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喉间难受得仿佛被人一把掐住。
第一百回:伤离别
路遥差不多昏睡了一整天,春困乏力,就算他清醒的时候也不愿意起来。
很累,明明外面阳光明媚,风吹树梢沙沙作响,鸟儿在枝头啾啾鸣叫,一片春光大好,正是温暖的三月里,百花齐放,活色生香。
而屋里却这么的冷……昏暗……干涸……
整整一天,皇甫倾城都没出现,自他们在一起之后,头一次分隔得这么久。
傍晚,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此眼熟。
路遥一下子惊跳起来,拉起被角将自己在被窝里藏得严严实实。
“路遥。”
来的却是……洛凡。
他见他蜷缩在被子里,连头也蒙上了,而午膳堆在桌上,动也没动。
“夕颜!你怎么伺候的?”他皱了皱眉,一来便兴师问罪。
“洛公子……”夕颜急忙跪在地上,“奴婢已经说尽了好话,路公子就是不愿意吃饭。”
“伺膳不周,自己领了罚吧。”洛凡淡淡道。
伺膳不周……路遥记得,好像是掌嘴十五吧。夕颜已经开始呜呜咽咽的看向他了,洛凡也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站着。
终于,路遥耐不住叹了口气,“别罚她,我吃。”洛凡还是这样,知道如何行之有效的对付每一个人。
“好。”洛凡微笑,然后命令卷书将粥端上来,“我知你身子不大好,不用起来了,一会让夕颜服侍着喝吧。”
身子……不大好。
路遥只觉得脸微微红起来,那天在浣尘殿和他闹的动静那么大,大概在这王府上下每个人都知道了吧。
再看洛凡,面上丝毫看不出异样。没有嫉妒、没有恨……路遥低下头去,这件事中,在意难受心痛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么。
洛凡和他看起来那么相似。他多么希望,推门那一刻。进来的是他。
“王爷今天入宫了,皇上召见。”洛凡微微一笑,仿佛还在安慰他,王爷是因为事多抽不开身,而不是冷落了他。
“哦。”他淡淡一句,忽然又心痛起来,他就算来了,那又如何?这已经是个定局。他一开始就注定是那个多余的人。
洛凡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一连十余天,皇甫倾城都没再来过。洛凡倒是每日都来,每日都告诉他,“王爷最近很忙,因着新皇登基,朝中不稳,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这类的说辞,他一点也不想听。
路遥也赌气把自己关在晚晴苑里,一步都不踏出去。他不想知道有什么风言风语,不想再看到任何和他有关联的事物,你不是要囚禁着我么。就如了你的愿吧!
日复一日,这种生活折磨着他,难受得简直要陷入疯狂,他强迫自己忘了他,却禁不住越来越多的渴望。
一闭眼就想到他微微的笑,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仿佛在将他的身影镌刻进去,缠绵交欢时一声一声的,‘路遥。我爱你。’早就写进了他的心里。
然而现在一切都失去了,瞬息之间。那么的快。
他颓废得好像一条渴水的鱼,终日躺在被褥中鼓鳃摆尾。奄奄一息。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词,溺杀……
原来不仅恨能杀死一个人,爱一样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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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凡携着卷书从晚晴苑中离开,转过海棠树丛,向着那背手而立的身影作了一揖,“王爷。”
“嗯。”清冷的声音,好像冰封了千万年。
“路公子今日按时用餐,不再拒食。”
“还有呢?”
“……无。”洛凡应道,这路遥除了吃饭,便是躺在被窝里,一连十余天,动也不动,他不知道路遥还有楚云生陪着他,开解他。他不禁暗暗担心,要这么下去,再正常的人可能也会出现精神问题。
“知道了。”
皇甫倾城深深叹息了一声,路遥,你宁愿这样你我彼此折磨,也不肯对我敞开心扉么?
然而想到那句,各取所需……说自己不过是在拿他发泄……他就止不住的愤怒,想到他决绝又轻蔑的目光,他就连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路遥,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将我的一片真心肆意践踏!
“洛凡,来下棋。”他紧紧闭上眼,他需要一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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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墨斋
黑白子在光润的棋盘上先后落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王爷你下得极乱。”洛凡微微皱眉,黑子已经快被杀绝。
“一年未弈,你又长进了不少。”洛凡的棋道本就是他一手所教,只是没想到他进步神速,俩人近几年来经常难分敌手。
洛凡一笑,“是王爷不认真。”又落下一子。
皇甫倾城沉吟半晌,“这招极妙。”当真无法可解,便捻了几子,投在盘上。
“王爷承让。”
洛凡细细的将黑白子分开,纳入罐中,询问道,“再开一局?”
“好。”
皇甫倾城爱下棋,但是路遥却对这动脑筋的玩意提不起兴趣,他曾经在路上耐着心教过路遥,反过来却被他胡搅成了‘五子棋’,还输了几盘,让他哭笑不得。
当他掌握了五子棋的要点之后,路遥再没赢过。之后路遥赌气,再不跟他玩围棋。
“王爷你这是……”
皇甫倾城回过神来,才发现黑子被他下成了一线。
“……”还是想他,无论自己面上再做镇定再做无所谓,心里还是想他。皇甫倾城叹了口气,“不弈了。”
“好。”洛凡面色不变,收起棋子,替他斟上美酒。
酒香四溢,他看着杯子,反衬出烛火跳跃。
他也好饮酒,却不嗜酒。路遥则恰恰相反。酒量明明不行,又爱逞能。他却喜欢看他微醉的样子,索性不拦着他。任他喝个痛快。
路遥喝进肚里的酒和他说出来的话成正比,但酒后的话他大多听不懂。比如,
“上次我跟老同学说~嗝~,让他们别用盗版软件,这样让我们程序猿怎么养媳妇啊!你猜他怎么说~嗝~他居然说,别逗了,程序猿能找到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