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安晚才平复心情。他在枕头下摸索了一会,然后摸出了mp4,“有声书”的目录下又多了几个文件。他这两个星期都没有关注傅城的消息,也不知道有声书有更新,安晚感到内疚和难过。安晚点开第二期,随着安静的音乐,傅城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安晚内心纷杂的思绪很快就平静下来。他将脸埋在傅城的围巾里,静静地听着傅城讲诉的另一个世界。
所以当他全神贯注听了三期后,耳机里突然传来一段安静的吉他前奏时,安晚奇怪了一会,他掏出mp4,看着屏幕,这才发现最底下是一首英文歌,旋律很熟悉,但是安晚不明白为什么这首歌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傅城放错了?不过安晚只是奇怪了一会,便被这首歌吸引了注意力。虽然听不懂在唱是什么,但安晚觉得很好听,也就不再探究它出现的原因了。
平安夜的那场大雪连下了四天,C城整个成了白雪的世界,因为如此,安晚圣诞节后都不用去送外卖。虽然此后依旧没有见到傅城,但安晚的心情明显比之前轻松许多。不仅是圣诞节那晚傅城一如往常体贴的态度。更主要是安晚自己也想明白了:当初他不应该什么也不说,就突然搬出来,不管怎样这样的方式都很伤人。他至少应该把决定权给傅城,不论傅城会不会知道他的过去,又会不会在意,至少那几个月的生活里,傅城所做的一切都不应该换来他突然的离开。
因此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安晚提前几个小时下班,还借用同事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傅城,顺道去了超市买了新鲜蔬菜和肉,坐了一个小时的公车才到傅城的住处。
安晚忐忑的等待傅城开门,心里想着们开始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虽然这个情景他在来的公车上就设想了很多遍,但很可惜没有一种是合适的。最后当门被打开的时候,安晚看着傅城,彻底词穷。
傅城见安晚呆若木鸡的看着自己,不由抱着胳膊笑道:“你要不要进来?”
安晚窘迫的垂下眼帘,闷不吭声地进了屋子。
“围巾我带过来了,手洗了一遍。”安晚从布袋子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说。
傅城接过围巾,却忽然围在安晚的脖子上,安晚诧异的抬头看着傅城。只听他说:“可是我把你的围巾弄掉了,如果你不嫌弃,这条就赔给你吧。”
“掉了?”安晚重复了一句。
“嗯,抱歉,我太粗心了。”傅城略带歉意的说。
安晚一点也不怀疑,他想了一会,平常送外卖的确是需要围巾挡风的,而且他就那一条,虽然傅城这条围巾明显比他的贵,不过总比花钱再买一条好,更何况……他自己也有些小私心。
“那好吧。”安晚说。
傅城轻不可闻的笑了笑。
“那我先去做饭吧。”安晚说。
“嗯。”
做好一切后,安晚准备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傅城见他要走,这才明白安晚没打算留下来。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一起吃吧。”
安晚犹豫了一会,这才放下东西。傅城替他盛了一碗饭,两人各坐一边拿起筷子。平常两人吃饭都是不怎么说话的。所以傅城突然问了一句:“有声书最近又更新了,你那边要是不方便就带过来我传给你吧。”
安晚点点头,扒了几口饭。但其实他内心一直都很不安,傅城还想往常一样对他,好像中间半个多月没见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安晚一时觉得高兴,一时又很愧疚。心情太过复杂,也说不出是悲是喜。
晚饭吃完后,差不多也八点了。安晚准备道别,傅城说:“我送你去车站。”
安晚下意识想拒绝,但见傅城穿上大衣,个子高高的站在自己面前,眼睛明亮而柔和时,安晚就说不出来了。走出来时,两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傅城让安晚等一下,自己又上去拿了一把伞下来。两人走在道路上,都不愿打破这宁静。
路过小区里的超市时,安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内心感叹了这半年来生活的起起伏伏,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进入新的一年了,想到以后的生活,安晚忍不住看了一眼傅城,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对这样的生活是否要继续下去的怀疑。
没想到他正在想这件事时,傅城忽然问道:“今年春节你打算回家么?”
安晚顿了一下才说:“嗯,太久没回家了,今年要回去看看父母。”
“打算什么时候走?”
“现在一票难求,等买到票再说吧。你也要回去么?”
过了一会傅城才说:“我不回去。”
安晚不知道傅城的家庭如何,见傅城这么说了也不再多问。
“你把身份证号给我,我帮你留意一下车票。”
安晚摸摸后脑不好意思的说:“你工作不是也忙么?车票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了。”
“我们台里年终都会集中给员工买火车票,而且价格便宜很多,我用不上,所以想着可以帮你留着。”傅城解释道。
安晚反倒更不好意思了,不过现实是他每天要工作就不说了,也没办法借着电脑,手机更是没有,想要和返乡大军去抢票几乎是天方夜谭,傅城能帮到他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不过安晚心里总是觉得很愧疚,因此傅城越对他好,他越是不知道如何接受。
“怎么了?”见安晚一直没答复,傅城问。
安晚有些烦恼,但却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买票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要是实在买不到我再找你帮忙。”
傅城说:“好,随你。”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稀少,倒是马路上车辆如织。安晚缩着脖子,不敢靠傅城太近,但是因为不好控制距离,两人总是会轻轻碰到一起,安晚更加不好意思,于是总是故意往外靠。偏偏上天桥的时候,因为积雪,安晚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幸好傅城反应快,抓住他胳膊把他拉住了。安晚窘迫得脸都红了,傅城在确定他没摔着后,干脆揽着安晚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走。安晚却动作僵硬,感觉自己脸皮都快烧红了,只是心里却是感觉踏实安全的,就是分外的不好意思。两人一路走到车站后,再没出什么岔子。傅城站在车站外目送安晚过了检票,这才转身离开。
深夜,安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又拿出mp4躲在被窝里打开,戴着耳机点开了傅城录制的有声书,听完一遍又到了那首英文歌,安晚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这首歌在全是关于傅城的录音里面太过突兀,好像是故意要让他发现一样。可是一首歌又能说明什么?安晚觉得自己都有些神经质了。说好了不要奢望,但总是无法控制住。可是如果傅城真的是故意放进去的呢?他是想传递什么信息吗?安晚盯着屏幕上他完全不明白的英文单词,仿佛这样他就能看出含义来,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出来。是他多想了吧。安晚这样安慰自己,将属于傅城的围巾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惜因为被自己洗过了,原本属于傅城的味道已经没有了,有的不过是淡淡的皂角味。但是这样也足够了,只要想象一下这条围巾,曾经贴近过傅城的皮肤,为他抵挡过风寒,安晚就觉得好像是傅城将他抱入怀中一样。
于是恍惚间,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清泠的香味。如同夏日雨后潮湿阴暗的森林里飘忽不定的迷雾,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安晚像是被蛊惑般,朝密林的深处走去。清凉的露珠低落在他的手臂上,他能感觉到露水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带来的轻微瘙痒。但安晚仍旧继续朝前走着,直到他看见白雾弥漫的湖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见那人转过身来,英俊的面容上带着春光般温暖的笑意,红润的薄唇缓缓呼唤他的名字。安晚怀着兴奋和期待的心情朝那人走去。他被拥入那人怀中,耳边是他低沉蛊惑的声音:“Say the word to me.”
就在那人捧着安晚的脸,低头就快亲上的时候,安晚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耳机里还唱着一首英文歌曲。安晚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而且mp4没有定时,放了一整晚。可是他刚才梦到了什么?他梦见了一身黑色西装的傅城要亲他,而且说着他不懂的英语。
安晚的脸瞬间就红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件事,因为搬家,安晚几乎要把它遗忘了。他记得傅城曾经亲过他,是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想到这里,安晚只觉得脑子乱七八糟的似乎抓到了点什么东西,但是又太过模糊。安晚低头看见还亮着的mp4,那首英文歌依然在播放着。安晚盯着他,忽然决定要去查查这首歌到底唱的是什么。
破天荒的,安晚洗漱完毕后,就近找了一家网吧。他打开网页,一个字一个字打上这首歌名《The Word》,瞬间网页就显示出了相关信息。安晚一条一条点进去看,但没有一条是和这首歌有关的。安晚不死心,又打开音乐播放器,搜索这首歌。搜出了四十多首同名歌曲,安晚一首一首的听,终于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旋律,幸运的是播放器还显示出了歌词。可惜不幸的是,安晚根本就看不懂。安晚又试图搜索了这首歌的歌词,遗憾的是这首歌似乎很冷门,网上并没有翻译。于是乎安晚找了一上午也还是没弄明白这首歌到底在唱什么。
20
因为安晚没有手机,所以每次要去傅城那都是借同事手机发短信提前说一声。傅城每次也都会回复,但就一个字“好”。而安晚每次过去无非就是煮一顿饭,或是帮忙打扫一下屋子。傅城倒是记得他火车票的事情,总是会问起。前几次安晚都支支吾吾的说自己还在想办法,后来是彻底没办法了,才红着脸让傅城帮忙,傅城自然是答应下来,没过三天就帮他买到了票,而且还是往返的高铁。安晚差点又没好意思收下,后来还是傅城说广播台有补贴,他不过出个零头而已,安晚才收下。不过转天安晚又多买了几斤排骨烧给傅城吃。
小年夜这天晚上,安晚第一次和同事还有老板一起出去吃了一顿饭,当然除了吃饭,最重要的就是工资和年终奖金的时候了。安晚酒精过敏,自然是滴酒不沾,倒是其他同事都越喝越兴奋,到后面根本拦不住,老板也是兴致好,还临时弄了个什么游戏,赢家还有奖金可以拿,同事们都热情高涨纷纷踊跃参加。安晚也被怂恿参加,最后没想到这笔奖金真被他拿走了。于是加上工资还有年终奖金和这比奖金,安晚今晚收获颇丰。安晚就想着给傅城买一条围巾。
只是安晚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好的运气又碰到了沈霖。当时饭局散了,安晚一个人去了厕所,正当他准备推开厕所隔间的门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男人口齿不清的骂了一句:“滚开!”
那声音实在是太令安晚深刻了,于是他瞬间就明白门外的男人是沈霖。安晚站在隔间里也不知道是出去还是不出去。他非常不想看见沈霖,但是又怕自己撞见令人尴尬的画面。于是安晚决定等沈霖出去了之后再离开。
不过他躲在隔间里却越来越觉得外面的情况有些危险,沈霖似乎很讨厌另一个男人,但是另一个男人又老是缠着他,陌生男人说的话也分外露骨,沈霖一边骂一边似乎在推开男人,但好像不见成效。安晚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大概就弄清楚现状了,显然陌生男人想趁着沈霖喝醉把他带去酒店开房,但是沈霖虽然喝醉了却一直在放抗,只是收效甚微。
安晚觉得自己不该插手,毕竟他也不喜欢沈霖,可是要是沈霖真是被强迫的,而他本来可以阻止却没有阻止,那似乎就太小人了。于是安晚硬着头皮推开了门,结果他就看见沈霖被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用力抱在胸前,还被各种揩豆腐。
显然中年男人没料到厕所里还有人,一时间有些慌乱,但很快色胆蒙蔽了理智,中年男人抱着沈霖就准备离开。安晚连忙冲上去大喊了一声:“沈霖你怎么在这!”
醉醺醺的沈霖转过头看见安晚,一时间没有认清,口齿不清的说:“你是谁?”
中年男人连忙拉回沈霖的手臂说:“认错人了,我们走。”
见沈霖要被拉走了,安晚急了,急中生智又喊了一句:“傅城在外面等你呢。”
果然沈霖一听见傅城这两个字就有了反应,他拼命要挣脱开中年男人的钳制,一边呢喃着说:“傅城,我要找傅城。”
“你是谁,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傅城。”中年男子显然对快吃到嘴的肥肉要飞了非常着急。
沈霖却不高兴了,他甩了男人一巴掌骂道:“滚开!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要去找傅城,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男人吃痛,松开了沈霖,安晚连忙过去扶住他看着中年男人说:“他说了不认识你,你要是再纠缠我可就叫保安了。”
男人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连忙笑道:“我是他朋友,只是想送他回家而已。”
“谁是你朋友了,神经病。”沈霖指着男人摇摇晃晃的骂道。
男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气坏了却不能发泄出来。于是骂了一句:“什么狗屁货色。”转身就走了。
安晚见男人走远了,这才放下心来,但是沈霖却推开他摇摇晃晃的朝外走。安晚连忙扶着他说:“我送你回去吧,你有朋友在这吗?”
沈霖推搡着安晚嘴里喃喃道:“我要去找傅城,他还在等我。”
安晚见沈霖这样,心里其实也有些同情,他说:“傅城不在这,我刚才骗你的。”
沈霖转头揪着安晚的衣服看着他,刺鼻的酒精味让安晚皱着眉头往后躲。沈霖忽然脸色骤变,推开安晚猛冲隔间吐了起来。
“你还好吧。”安晚站在远处小心问道。
沈霖没办法回答,直到整个人似乎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才瘫软在地上。
安晚又问:“你朋友在哪?我去叫他们过来。”
沈霖动了动,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抬头瞥了一眼安晚,什么也没说。不过安晚觉得他大概是清醒了点,至少眼神又恢复了安晚印象里的骄傲。
安晚见沈霖在盥洗池一遍遍洗脸,不再胡言乱语,心想自己也没必要在这里找存在感了,于是轻手轻脚的准备离开。可才打开门,沈霖就发话了:“等一下。”
安晚觉得头皮发麻,简直是自找麻烦,但他还是转过来看沈霖要说什么。
“扶我出去。”沈霖看也不看安晚说。
安晚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
沈霖见安晚动也不动,又不耐烦的说:“不愿意就算了。”
然后安晚见沈霖自己扶着墙壁,晃晃悠悠的朝他走过来。安晚没想太多就上前扶住了沈霖,沈霖却厌恶的甩开他说:“我不需要。”
安晚颇为无奈的说:“还是我扶你出去吧,刚才那个人说不定还会回来。”
沈霖哼哧了几声,但没再拒绝。
没想到沈霖看着比自己还瘦,力气却不小,安晚暗暗觉得吃力,好在沈霖配合的挂在他身上没瞎折腾。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楼下有不少出租车停着,安晚扶着沈霖走了过去,又好不容易把他塞进后车座。退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后脑勺磕到车门,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安晚就在想,这都是什么是啊。
更让他受宠若惊的是,沈霖忽然揪住他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吐出一句:“为什么是你。”
安晚听着莫名其妙,倒是沈霖嘴里浓烈的酒精味让他有点受不了。
“我居然输给了你。”沈霖说完就笑了起来。
安晚忽然就明白了,他拉住沈霖说:“你是不是都告诉傅城了。”
“傅城?”沈霖歪着脑袋玩味着这个名字,明明是在笑,但又让人觉得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