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往猎人协会的订单和交涉意见中,就有关于紫花苜蓿的经济价值开发计划。伯爵大人热情地邀请猎人协会派遣植物猎人参与进他的农场“改革”大计中,并允诺了适当并足够的各方面回报。
在交涉意见中西格·弗兰迪表示了对该计划的强大信心,同时也向猎人协会表达了善意和各方面合作意愿。总之,如果猎人协会愿意牺牲那么几个植物猎人、动物猎人参与进伯爵大人的农场计划中,除了应有的效益分成外,作为海得赛领主的伯爵大人还将对猎人协会在本地的各种活动运作大开绿灯。
作为盘踞在这个世界三个大陆之上,与老对手、老伙伴的冒险者协会携手就能对抗教廷的权力怪物,猎人协会不见得对一个乡下领主有多少敬畏之心。但对于驻扎在安普城分部的分会长来说,本地领主释放了善意他是不能置若罔闻的。在付友光还在纠结对妮娜女士的处置、城堡中的侍妾们也还没有准备好尽数搬来海因农场之前,猎人协会的人就先到了。
担负了与本地领主打好关系架结友谊桥梁的,是胸前佩戴着银色猎人徽章的两位银牌猎人。其中一位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是仓促之下从别的分会远调过来的。告密事件后的第三天,两位银牌猎人带着五辆巨大的马车、二十多个仆从、见习猎人组成的小型车队抵达了海因农场。
那伙烧砖的地精在两天前烧制出了第一批砖。伯爵大人抽出了能调用的所有人力投入了紧张的养鸡场建设中。当然,在西格插手后就不会让付友光像之前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来了。做事儿还是专业的人来合适,组织养鸡场修建的,就是一天前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从安普城里以“友善”的手段请来的施工队。
这个施工队下属于海得赛领地某个颇有势力的家族,工头是个靠着家族荫庇获得了男爵爵位的胖子。听到有人请他们去乡下地方盖给畜生住的房子,这名男爵用鼻子睥睨着爵位比他低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以最无礼的言辞进行了逐客。恩,然后他就鼻青脸肿的,带着半工人半奴隶组成的施工队出现在了伯爵大人眼前。
骑士勋爵拥有着一个最让人讨厌的特权,就是在认为自身骑士精神受到了侮辱时,能以维护骑士荣耀和名誉的借口随时随地发动决斗。也就是说,在有足够靠山的情况下,身为神圣骑士的史蒂文·西蒙拥有合法揍含子爵在内的子爵以下勋贵的权力……
付友光象征性地搬了两块砖以示对劳动者的激励,就老老实实地离开了工地现场。在西格带着目的的各种忽悠之下,他总算接受了维持领导人物的精神领袖形象。总之,在他回味过来之前,西格·弗兰迪能暂且过上一阵子的舒心日子。
当然,付友光还是没有没如西格所期望的穿回那些代表了身份的、层层叠叠的、让人行动不便的丝绸礼服。他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从丹尼尔处黑过来的第三套衣服,加上之前的两套,足够他换洗了。恩,说起来最近丹尼尔也越来越阴森了,透着那么一股子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意思。不愧是拥有着阴影行者称号的男人呢。
在石屋的大厅里付友光接见了猎人协会的客人。行礼过后双方互相打量,都透着那么一种……惊讶疑惑的、不敢置信的味道。
付友光惊讶的是这两位银牌猎人,居然都是异族的女士。佩戴着银色树叶形猎人徽章的是一位矮人族,个头比那些地精高一些,外表看起来像个十二、三岁的小萝莉,但骨子里那种属于成年人的沉稳骗不了人。而另一位佩戴着银色马鞭形猎人徽章的女士,是位满头小辫的、脸颊两侧有暗色兽纹的、屁股后面拖了条猫尾巴的猫族女兽人。
而两位异族女猎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伯爵大人不但没有穿得像个多层利用的衣架,在她们行礼后,还对她们温和地笑了一下……千万别以为贵族是和绅士、礼节挂钩的。事实上大部分的贵族子弟给人的印象,傲慢无礼是常态,粗鲁和蛮横是标签。跟人说话时下巴一定要当鼻子用,不把脖子使劲往后仰就会显得他们身份不够贵重。
“够了,蠢货。别露出那种白痴蠢脸,你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不要随便笑啊!你以为你是酒家女吗!”伯爵大人体内的另一个灵魂,西格·弗兰迪本人恼火得咬牙切齿,付友光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在两位女士呆滞的目光中站起身来,走过去抓住女矮人的小手上下摇晃了几下,又转过身抓住本该灵敏得丹尼尔追上她都有难度的猫女的手,紧紧地握住:“非常高兴你们能来,两位女士。这片土地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专业人才。”
如果是被其他男性这样“轻薄”,猫女会瞬间抓他个满脸花。可是伯爵大人的语气是如此的热切,态度是如此的诚恳,竟让某种程度上相当讨厌人类的猫族女兽人,情不自禁地挤出了一丝傻笑回应……
“……这世界疯了……”本体版伯爵大人泪流满面地挠墙。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邀请你们来的目的,我想要种植大量的紫花苜蓿,开发利用其本身丰富的价值……让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请跟我来。”付友光说着,自说自话的就往外面走。两位银牌猎人面面相觑,相互间都有点儿哭笑不得。虽然在猎人协会中她们不属于战斗力特长那一类,但其本身见识丰富,阅历也不浅。可这样的怪人,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出了石屋走向村外,付友光一路滔滔不绝地向女矮人表述着他的野望,而女矮人越听,嘴角抽搐得越厉害……
天父在上!来之前她们真的以为这个伯爵是想养一大片紫花田来玩儿来着!那些马车里就装载了不少紫花苜蓿,为了配合贵族的口味还特地用做工精致的花盆装着!潜意识里面猎人协会的人并没有拿伯爵大人交涉意见书里所谓的“开发其经济价值”当真,了不起也就看在紫花苜蓿那漫长的花期上养养蜜蜂了。
可现在伯爵大人嘴里术业名词一个个的往外蹦,什么高蛋白之类的连她这个资深植物猎人都不太明白;很显然伯爵并不是对植物一无所知,他知道这种开着紫色小花的玩意儿能养奶牛能喂猪,还是优秀的蛋禽类饲料……
穿过危房区时,敏锐的猫女注意到这个农场几乎没什么闲人,就连贪玩的小孩子们都是行色匆匆。走到了被基础性地开垦过了的广阔田地前,伯爵大人伸手比划着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土地,严肃地对脸部皮肤僵硬得只能摆出牵强假笑的女矮人说道:“这儿所有的土地都将种满紫花苜蓿,虽然它的原产地不是这,但我想雨热同期的海得赛应该能让这种被埋没的植物大放光彩。鉴于这方面我并不是专业人士,所以需要请教你的意见。女士,你认为我的想法是否可行呢?”
听到雨热同期这四个字,女矮人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能听到一个大贵族说出这种话,作为一个职业级植物猎人,她这辈子,值了……
第22章:妮娜女士拯救计划
以虽然略蠢但清晰明了的态度对女矮人表达了伯爵大人种植紫花苜蓿的决心后,付友光又带着猫女去参观了一下养鸡场——呃,的建筑工地。
参考了付友光在央视致富经上见过的成功的养鸡场,场址选在了靠近森林的地方。目前只有插在地表边界线上的木板能稍微显示一下这个养鸡场的广阔规模,其他的暂时啥也看不出来。史蒂文·西蒙弄来的施工队正在挖地基,地精们迈着大脚板一车一车的往这边推砖头。整个场面灰尘弥漫,热火朝天。
不得不说,两位女猎人都被这位海得赛领主大人的认真态度吓到了,被邀请晚餐时一直眉来眼去,连吃到嘴里的是什么东西都没去注意。回了猎人协会自己带来的帐篷里后,女矮人和猫女鬼鬼祟祟地商量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猫女带着几个见习猎人赶着车急急忙忙地回了安普城。
石屋二楼,伯爵大人的房间里。站在窗口看着猎人协会的车队驶出农场,付友光呼了一口气,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说道:“这样算是让她们理解我的诚意了吧?”
西格·弗兰迪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说:“是啊,不但让她们知道了你的诚意,更知道了弗兰迪伯爵是个多么轻浮的家伙……说起来,被那种愚蠢的交涉意见所牵累,被派来这里的家伙,果然是在猎人协会内部没什么发展前途的蠢材呢。如果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头脑的家伙,都会知道找个借口把先期送来准备敷衍你的那些东西毕恭毕敬地当成礼物送出,而不是这样灰溜溜的拉回去。这岂不是在告诉别人她们一开始来的时候,抱着的就是应付差事的态度吗!”
“呃……”付友光顿了顿,尽量客气地说,“恕我冒昧,不过以那位安普城贵族的德性来管中窥豹,我不觉得这个世界的智者们对待贵族能有多看好。”敷衍你什么的太正常了。
西格噎了一下,有些恼怒地说:“对出生起就能躺在金币上吃喝拉撒的人群抱有不符合实际的幻想,才是最可笑的吧?你那个世界的人美化论为历史的贵族阶级,将他们与优雅知性绅士等八竿子打不上关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那种才值得费力气嘲笑吧?而且像那头肥猪一样的贵族子弟已经算是优秀者了,微不足道的贪婪和傲慢,不追求超出自身实力的权力,对待强权者拥有足够的敬畏。这些都是良好的品质,足以说明养育他的人在他天赋不足的情况下也没有放弃他,而是教会了他在合适的时候弯下腰。我那两个弟弟要是懂得这些道理,就不会闹出那么多可笑的事情。”
“……唉,不是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混蛋就是蠢笨贪婪的猪,有这样的大山压在头上,这世界的人们真是辛苦了。”付友光瞪着死鱼眼说。
“别忘记了我共享着你的记忆啊混蛋,你那个世界的政客又干净到哪里去啊?”
“政客至少懂得做表面功夫,会用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这种话来美化自己的行为,哪怕是干着出卖国家利益的行径也会将自己打扮成最纯情的女表子。可你们连这种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这才是最可悲的吧?”付友光懒懒散散地系好扣子,提拉着鞋子往床边走。
“如果这儿的平民也能拿把手弩就可以射杀一名骑士,集结成群就能冲得进市政厅或防卫所,那肯定会有人愿意站出来争取平民的支持……喂!混蛋!把鞋子穿好!把头发整理一下!你到底是为的什么连个女仆都不肯带啊,这副样子走出去不怕丢人吗!”
“啰啰嗦嗦……”付友光不耐烦地嘀咕着,抓过发带随便绑了绑头发,而后抱起枕头边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向浴室。身体里的西格·弗兰迪再次提高声音叫了起来,“清洗衣服这种事交给别人来做啊!一位伯爵自己洗东西,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快住手啊!”
“我们那十岁的小孩都知道洗自己的袜子啊,说到丢人,你自己就没感觉的吗?”付友光瞪着死鱼眼,不理会本体版伯爵大人的哀嚎,把脏衣服丢进盆子里后熟练地挽起了袖子。
没有选择权地共处一“室”半个多月,两个灵魂再不甘再憋屈,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了。毕竟付友光是没有轻生念头的,而西格·弗兰迪,虽然五感样样不缺,但惟独缺了身体的主要控制权,想发中二病自己作死都没办法。
“最近总是混杂着做梦啊,你的梦境和我的搅在一起,有时候醒来那瞬间我都忘记了是我在做梦还是你在做梦。你就那么羡慕我那个世界吗?”搓洗着衣服的付友光跟西格闲聊着,能够真正意义上地跟“自己”对话,也就是穿越到异界的另一个自己身上才能发生这么玄幻的事儿了。
西格沉默着不出声,很明显他不想谈这个话题。付友光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着:“我倒是能理解啦,用你的视角你的观感去看你的人生经历,真有种是我的话情愿自我了断后重新投胎的想法。那个魔法学徒流着眼泪匍匐在你脚边的时候你心里居然一点内疚都没有,反而是想着怎么利用他来杀鸡儆猴和获取更大利益,简直妥妥儿的反派模板啊。说起来那小伙儿也不算得罪你啊,原本多精神的小伙啊……如果他是主角模板,这会儿早该摇身一变成了大魔法师来找你复仇了……”
“都说了不要用你的世界观来审判我啊!以那件事为起点,最后我可是意外的跟炼金房搭上关系啊!在这种收益面前,那点儿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风险算什么!”西格·弗兰迪的自尊心迫使他吼了出来。
付友光无神的眼睛里眼白越翻越多:“是、是,不庸碌就杀戮,是吧?可是拜托你考虑下我这个旁观者的感受吧,你这种把身边所有人都物化、都当做消耗品的态度,最后给了你什么?除了爱西丝那个精神寄托,你还剩下什么?放高利贷弄了那么多钱堆在房子底下,睡觉的时候你安稳了吗?”
西格·弗兰迪的灵魂扭曲着,颤抖着,他没法儿用言语欺骗付友光,因为两个灵魂对彼此的情绪波动感受是如此的细微。可是他的骄傲并不容许他像个失败者一样顾影自怜:“……得了吧,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立场来跟我说话。我没有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过,也永远不会后悔。因为我所选择的都是当时在我的立场上所能选择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就像你的世界的箴言,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经历和我一样的人生历程的你,没有这种资格来评判我。”
付友光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缓缓地说:“你没有后悔过吗?这的确像是你会说的话。可是我呢,经常因为很多事情没有做到最好而后悔。就像这一次,如果真的绞死了妮娜,那么我一定会后悔。就算我的改革计划将来大获成功,新农场模式铺设开来帮助到千千万万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个因为我的无能而被绞死的无辜女人,夜夜难眠。”
“呵、呵。”西格冷笑着,声音极度冰冷,“如果我们换一个世界生存,你一定活不到我这么大。有这种天真想法的你,或许连家族内部倾碾都熬不过来。”
“是吧,毕竟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也做不到剥别人带着血的皮来暖自己。当然,或者也有可能,我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付友光垂下眼帘,用粘着泡沫的手背擦过鼻子,“可是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就因为妮娜降低了收缴的粮食分量就要绞死她,这种事情我不能做。我知道你有办法,你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件事的,对吧,西格?”
“你也恕我冒昧。”西格淡淡地道,“我看不出放过那个女人能带来什么收益,为了她而破坏自己建立起来的规则,我不认为她有那么大的价值。不要忘记了你是目前这个规则里最大的受益人,我麾下的人群会听命于你,我的社会资源任你取用,全都得益于此。”
付友光嘴皮动了动,把生命价值不能衡量这种空话咽了回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他以自己能够到达的最诚恳的语气说道:“……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啊……她现在或许毫无价值,可是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让她现在白白死去才是真正的毫无价值啊。其它人或许难以在不破坏现有规则的情况下救出妮娜,可是你可以的吧?作为规则制定人的你,一定有办法。帮助我吧,西格。”
“……真可笑,数分钟前还在发自内心地鄙视我的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来恳求我?”西格讽刺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冷漠,“能让这样天真的你幸运地活到这么大,或者说,能养出这么天真的你,你所生存的那个世界,真是让人无比的向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