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这种谎话,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而老实巴交的父亲竟相信了他们。
云父被说得羞愧欲死,手头再也没钱,无法东山再起,才会学着像姨夫那样,整日借酒浇愁,逐渐成了个酒鬼。
……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年初一晚上,云飞扬在卧室里想起这些往事,捏了捏拳头,悲愤不已。
正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父亲接的,听内容像是在跟叔叔说话。
云飞扬走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等父亲挂了电话,状似不经意地:“爸,是叔叔啊?”
“对,你叔叔一家明天要过来拜年。”云父面色如常,还吩咐云母,“冬梅,红包准备了没,一会儿给依依装个大红包,明天给她。”
云依依是云庄的女儿,云飞扬的堂妹,跟云山、云月同岁。
云母点头应下。
云月跟云依依关系不错,还挺高兴,“依依明天要来啊,好久没见着她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话题,是哥哥、父母所不能听的。
云飞扬心里一紧,假装好奇地问:“爸,你们给依依多少钱的压岁钱呀?”
云父皱皱眉,“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呵呵,我就是好奇问问,”云飞扬扮天真的笑起来,“去年叔叔给我、云山、云月一人五十呢,我想你们肯定给依依至少两百吧。”
这句话是他故意说的。压岁钱这事,每家亲戚间其实都要保持数字平衡。云家三个孩子加起来的总数,跟云依依一个人得的总数相同,照道理来说才应该是正常的。
可云飞扬当然知道,去年父母给云依依的是五百。自己家三兄妹加起来才得一百五,云依依赚了两倍有余。
云父不以为然,一旁的云母却因为这句话,心头开始有了疑惑,“飞扬,你说什么?你叔叔才给你们一人五十?这么少?”
云飞扬点头。
云山支持他哥,“就是嘛,我班里同学一家都能拿一百了。”
谢冬梅望着云廷,“那我明天看情况再给依依装红包。”
“这点小钱,有什么可在意的。”云廷挥挥手,“咱家情况比弟家好一些,多给孩子一些压岁钱也不算什么。”
谢冬梅听了,不好再说别的。
云飞扬犹豫着,要怎么才能将叔叔家有房产的事捅出来。如果他此时贸然讲了,消息来源却是编不出来。只能明天静观其变,最好能骗着他们自己说漏嘴。
父亲脑中总停留着过去的印象,感觉好像叔叔过得比他差,就该帮助帮助。其实那都是叔叔哭穷的手段,再不济又能差到哪去?其实比大姨一家强得可太多了,至少叔婶两口子都是正式工,都有固定工资!
云飞扬腹诽着,抬手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想对策。过了会儿,他跑到母亲身边坐下,悄悄在母亲耳边说了一段话。云母听了,连连点头。
年初二下午,云庄带着虚伪的微笑,领着老婆女儿上门,“大哥,恭贺新禧!”
云依依没有云家孩子那股精致的味道,模样长得一般,不如云月娇俏,但是小姑娘初中的年纪已经学会画眉毛了,嘴也挺甜,上前笑眯眯道:“伯伯、伯妈好!新年快乐!”
云家孩子也赶紧向叔婶问好。
云庄一家走进门坐下,婶婶肖红掏出三个红包,慈爱地塞在三个孩子手里。摸着好似厚厚的,感觉不止一张钱的样子。
云飞扬接过来道谢,心里还想着,莫非这两口子转性了?
云母谢冬梅在身上摸了摸,“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依依的压岁钱我放在房间里了,马上就拿过来。依依等着啊!”说着转身出了客厅。
“伯妈,没关系的。”云依依笑得还挺甜。
云飞扬也起身跟着母亲走了出去。
原来他昨晚跟母亲达成了共识,先等叔叔家给红包,他马上拿出来看是多少,告诉母亲,母亲再来决定给多少。
云飞扬走进父母房间,掏出红包打开一瞧,登时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彻底无语。
十张五块钱的钞票折好了放在里面。去年是五张十块钱的,今年进步了,怪道摸着厚厚一沓。
……人干事。
谢冬梅虎着脸,把昨晚准备的五张百元钞抽出了三张,剩下两张放进去,然后才拿到客厅,挤出笑脸递给云依依。
云依依面色明显一僵,好像有点薄啊。她毕竟是小姑娘,装样的功夫到底差些,当即撅撅嘴,然后才“有礼貌”地道谢。
这段小插曲过去,另外的人都不知道,也没多谈。
云月将云依依拉进了自己房间,两个小姑娘说起了悄悄话。
“上次你跟我说你们班那个班长呢?你们进展咋样啦?”云依依此时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十三岁小姑娘,大大咧咧的,一进屋就躺在了云月漂亮洁白的床单上,踢掉拖鞋,脚就踩在云月枕头边,刚才在客厅那种礼貌懂事的模样全部消失了。
云月皱了皱眉,却不好说她,走过去也坐下,“嘘,你小声点啊,被我爸妈听见就麻烦了。我是因为咱俩关系好才告诉你的,你不要到处乱讲。”
“了解了解,嘿嘿嘿,”云依依晃着腿,斜睨云月,“瞧你这样儿,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了不起,去告诉他啊!”
云月在母亲的保护下,个性比较嫩、比较纯,自然不是云依依这种当着长辈装乖巧,背着长辈就是小太妹的女孩。喜欢班长这件事,她在家里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云山肯定会嘲笑她,并且捅出去,大哥云飞扬一定会教训她,而父母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只能跟几个要好的女同学,以及这个年龄相仿的堂姐说。
云依依只大她三个月而已,在云月看来,云依依一定能体会自己的惆怅。
第二十四章
云月有点害羞地问:“告诉他,怎么告诉啊?写情书吗?”
“哎哟还情书!”云依依嗤笑,“你喜欢他直接跟他说不就完了?要不要这么麻烦的?”
云月跟她的思维显然不在一个频道,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云依依噗嗤笑起来,“哈哈哈,你怎么那么弱,太差劲了。要是你信得过我,我帮你去说呗,怎么样?”
“这……还是算了。”云月摇了摇头,弄这么大阵势,太吓人了,而且这事她也不想让别的人去说。“关键是……”还有件令她愤愤然的事。
“怎么了?”云依依撑起手臂,拽过云月的毛绒玩具抱在怀里使劲揉,都揉得掉毛了,“你说嘛,既然叫我来,就跟我说清楚啊。”
云月一横心,道:“我觉得我们班还有个女生喜欢班长,是学习委员,叫张敏敏。而且,我觉得……班长跟她的关系挺好的,两个人经常一起上学放学。”
云依依一听,眼睛瞪大,“哎哟你死定了,他们两个绝对已经谈朋友了。你还在这儿费什么劲儿呢!”
“什么?不会吧!不可能啊!”云月急了,“我听几个人问过张敏敏,她不承认啊!”
“她不承认不代表她没做。”云依依瘪着嘴,“啧啧,我要是你,云月,我可忍不了!”
云月已经被说得心底开始动摇,有点难过,“那……怎么办?”
“哼,对于这种撬你墙脚的人,有什么客气的,你不敢骂她是吧?我帮你去!”云依依摆出了大姐大的姿态,“小意思!你说好哪天,我去你们学校找你!”
云月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好。等开学吧,还差几天了。”
正聊着,门被敲响了,“云月、依依,出来吃水果。”
“哦!”
两个小姑娘连忙下床走出门。
云飞扬对这个堂妹,以前不是很关注。不过到底是重活一世,看人的眼光和真正的少年不同,他感觉得出云依依身上的维和感,因为装出来的乖和真正的乖是不同的。上一世来往少,不太清楚这姑娘的底细,但就冲着她妈的那股泼辣劲儿,这姑娘耳濡目染,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但是,智商未必会高到哪里去吧?
吃饭的时候,云飞扬突然听见叔叔跟父亲提起了进口水果的事。
“我说哥,你知道现在大城市都流行什么水果吗?”
云廷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抬头看他,“什么水果?不就是苹果梨西瓜葡萄橘子?还能有什么?”
“这你就不清楚了,”云庄很得意,“莲雾、车厘子、蛇果、榴莲、山竹……听说过没?”
云廷还真没有接触过这些,愣神了,“连什么?车……梨子?”不怪他不知道,老实说这些年云廷一直安分守己在霖城水果批发市场进货,几乎很少接触到外地的新兴水果,再加上霖城这边也比大城市的发展稍微慢一些,信息资源少。
云庄“嗐”了一声,“哥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怎么连这些水果都不知道。在外地,现在可时兴进口水果了,拿蛇果来说吧,其实就是美国红苹果,又大又漂亮,颜色全是深红,看起来特别好看,一个就卖几块钱,一斤几十,你说贵不贵?”他还用手比了比大小。
“这么贵?”云廷和谢冬梅夫妻俩乍一听这价,咋舌。
连云山和云月都很惊奇,云飞扬没吭气。他重生回来的,什么不知道?
云廷笑道:“一斤上百,进价起码几十,是从国外来的吧?还有运费,那成本得多高?这种水果生意,做不起。”
“唉,就说你不知道变通,”云庄叹口气,“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乱说的,我有个朋友就在做进口水果生意,你以为是从国外进货呀?不是的,在沿海城市就有这种进口水果批发市场,从那边用大货车运过来,成本低得很。一斤你卖五十,成本分摊下来在十到二十块之间,赚了好几倍呢!不比你买国产苹果好得多?”
云廷有点动心,“当真这么好卖?”
云庄瞪着眼,“谁说不是呢!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个朋友就做这个生意,人家原来比你差多了,现在,啧啧,家里存了几十万!就靠卖进口水果!”
云廷忽有点疑惑,“你还认识做水果生意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是我娘家那边的朋友,”云庄老婆肖红接过话头,笑了笑,“大哥你不认识的。我说大哥大嫂,云庄给你们说的这个,也是我听说了,回来跟他讲的。我那朋友,人家真的是挺厉害,才两三年,就赚了那么多。进口水果确实是个新鲜东西,非常受欢迎,味道又好,卖得又火爆。我想着大哥你们做水果生意,就说让云庄把信息跟你们传达传达,免得你们一直卖便宜水果,又累又赚不了多少钱……当然了,大哥你们家的情况比我们可好多了。我和云庄也是盼着你们更好,可以带一带我们么……当然了,大哥你要不相信我们,可以当我们没说过这话。……唉,这可是条好路子,可惜我们不做生意,也不懂怎么去进货,要不然……”
这一番话中,有几个重点:其一,卖进口水果确有其人,而且两三年就赚了很多;其二,我们两口子重视亲情,希望能够给大哥提供更赚钱的信息;其三,我们给你们说这个是好意,你们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其四,你们爱做就做,不做拉倒。
云廷不过问了一句,肖红就回了这么多句,顿时场面有点尴尬。
云飞扬一直在旁观,感觉十分不对劲!
他记得,这番话,上一世似乎是他上大学那一年,也就是再过一年,叔叔才跑来找父亲说的。叔叔来过很多次,劝了父亲许久,终于把父亲说动了心,找了时间跟叔叔那个“朋友”到光省的进口水果批发市场做考察。去了没两天,在那人的巧舌如簧下,父亲就打电话回家,让母亲拿了家中大部分积蓄给他打款,直接进了两车货。
两车货一前一后出发,为节省路费,肯定是超载的,结果前一辆顺利抵达霖城,后一辆却在高速路上翻车了。为处理交通事故以及理赔,父亲跑得腿都快断了。本指望回来的这车货能够有收益,哪晓得复杂的事情还很多。
原来他在菜市场卖水果,每天卖不出去的直接放在菜场里,到时塑料布一罩,菜场大门一锁,谁也拿不走。但一货车水果却不能这么安排,菜市场哪有那么大的地盘给你放?再加上还要保鲜,所以只能去租冷库。云父以前没接触这一块,不太懂行情,七七八八弄下来,手头的钱折损不说,水果也不新鲜了。
然而,前期工作做完之后,他将水果运到菜市场,才发现——完全卖不出去!进口水果需要的是卖相、是包装、是精品的感觉。大城市流行,那都是作为礼物送人。谁会到菜市场买这么贵的水果回家自己吃?来买菜的都是大爷大妈中年妇女,挑挑拣拣,贵一毛还要杀价,疯了才会买这种没吃过、又不见得比国产水果金贵多少的进口水果。
父亲在这件事上听信了叔叔的建议,决策失误,加上一连串的倒霉事,彻底失败。水果卖不出去,冷库的租金可不会少,终究是耗到了租不起冷库,水果全部降价,仍是卖都卖不掉的地步。
云飞扬深深记得,18岁的自己和母亲去菜市场寻找不愿意回家的父亲,看见他坐在一堆散发着腐烂酒味的烂水果中间,那绝望而痛苦的表情,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前世的云飞扬那时只是少年,不懂生意,也不关注父亲的事,对叔叔一家也没有怀疑。可如今他听来,叔叔婶婶对此事如此上心、如此在意,莫非其中另有隐情?那个所谓婶婶的“朋友”究竟是什么人,该不会是水果批发商的托儿吧?难道叔叔婶婶撺掇父亲去进货,会得到什么回扣之类的好处?
一切不得而知。
云飞扬也不想知道。因为他绝对要阻止父亲再做这件傻事!
刚才那一阵尴尬之后,云庄以退为进,没有继续谈水果的事,反而提起了云家三个孩子的前程。
“飞扬快要考大学了吧!”云庄笑看大侄儿,“时间过得真快啊。四年大学一毕业,很快就要找工作了。听说大学生毕业不包分配了,要找个好工作还需要花钱运作运作。”
云飞扬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云庄又很感慨地说:“哥,你说这人活一世,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儿女有个好前程。有钱赚的事,干嘛不去赚呢?”
云廷夫妻有所触动,点了点头,“可不是吗。”
“都说生儿子是建设银行,将来飞扬和小山娶媳妇儿,家里还得给买房子,哥你和嫂子可有得辛苦了。”云庄似乎句句都在替云廷考虑,意在让他们对进口水果产生兴趣。
云飞扬听了却一喜,嘿嘿,讲到房子,这可是叔叔自己把话题送上来了。他笑道:“叔叔说得对,现在的房子还比较便宜,等我毕业了,这房价恐怕要蹭蹭蹭往上涨……”
“对啊,飞扬还挺懂的?”云庄接着话头。
“其实我也不懂的,但是上次我听说了一件事,”云飞扬煞有介事道:“我有个同学家那个片区的地皮被拆迁了,政府补偿和回迁,他家选择了回迁,说以后房价肯定会涨。”
“对,你这同学家的观念不错。”云庄大加赞赏。
“还不错呢,他家现在又后悔了。”云飞扬笑道:“因为拆迁嘛,没房子住了,所以暂时要在市区内租房子,二室户一个月的租金居然要八百块,真是太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