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只得开车离去,然而车子开到警局,倪青田大模大样上楼转了转便走出,突然闪进了街边的树丛里,一路摸着黑
来到了刚才的河边。
墨黑的夜色,河水静静流淌,偶尔泛起的清波在天光下微微闪光。
叶彪站在河边抽烟,修长的手指抓在河边的栏杆上,锋利的骨节微微凸出。
“喂!大清早在这吹风呢?!”倪青田走了过去,站在他的旁边。
“你还真来了。”叶彪注视着河水,深深地吸了口烟。
“怎么不来?你约我都会来。”倪青田也掏出一根烟,两人齐齐看着河水静默着。
突然,叶彪一拳打在倪青田脸上。
“妈的!老子今天做了你!”
“又闹什么?!”倪毅一把抓住他的拳,将他反扭着压在栏杆上。
本以为这人会接着闹,他却静默着,将脸侧着放在栏杆上一动也不动。
倪青田有点难受,轻轻将他放开。
“叶子,你最近做的有点过分了。我们不是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今天又故意设局耍我,小的们就差怀疑我是内女干了,老子在警局里都快呆不下去了。你就仗着自己了解我老是诱
我中计是吧?!但是我也……不舍得让你失败。你该明白的啊。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赶快将你家漂白,就算为了你儿
子也该赶紧漂白!”
他说得满带关心,叶彪却完全不说话。
倪青田将他的脸掰过来,忽然看见了他眼里的泪光。
那一瞬间,往事汹涌而来,直直冲击着他的心房,让他恨不得将这个将至不惑之年的男人像以前一样抱入怀中。
这个男人虽然眼角有了痕迹,却还像当年那个霸道爱惹事的小伙子一样占据着他的心,让他再次沉入深深的后悔里。
十八年前,这座城市还很落后,很落后就有了很混很混的一帮青年。
为首的一个叫叶彪,一个叫倪青田。
叶彪是只横着走的螃蟹,他爸爸是道上的,妈妈早年就不在,所以将他养得像是个混世魔王般。
倪青田以霸道着称,想要什么立即就要得到,绝对不会等到第二天。
他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母亲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总之祖宗十八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就是不晓得为什
么会生出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混混儿子来。
那些年这座城市的黑道已然是他们的天下,虽然他们年纪很轻,但是都有勇有谋,而且叶彪家有背景,他们俩又都是
死不要命的,所以大家都对这俩恐怖分子有所忌惮。
倪青田也觉得自己很酷,但是在他心里还有个比他更酷的人,那就是叶彪。
叶彪是那种表面阴柔实际上分分钟就能将人默默做掉的人,那种黑暗的感觉总是让倪青田热血沸腾,恨不得成为他手
上的刀子,为他铲除一切不听话的人。
带着崇敬又喜欢的心情,倪青田默默守在叶彪身边,两人横行霸道之余渐渐感受到那种暧昧的暖流,终于有一天,他
忍不住亲了叶彪一口,从此见到了世界上最可爱的娇羞。
那以后两人更是形影不离,将这座城市当成脚下的乐园一般肆意玩耍。
打架、砍人、收保护费,叶彪依然酷酷地做着老大,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却倚靠在倪青田的肩上索吻,那模样简直就
像是地狱的路西法现世一般。
日子每天都过得轰轰烈烈,倪青田每天都觉得心被夺走,却依然乐呵呵的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惊觉之间他们出现了分歧。
叶彪家算是黑道世家,他对打打杀杀的事情完全无感,就算是将某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弱病残直接打死他也觉得理所
应当,根本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妥。
然而倪青田却不一样了。
倪家世世代代都淳朴善良,倪青田会来混黑道也只是男人天生的热血而已,虽说想插进人的刀子,但打打架还行,每
次碰到要杀人他就会觉得不自在,能避免尽量避免。
然而那段时间正碰上叶彪热血属性大爆发,为了扩大势力他几乎什么都做,活像电视里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一般。
倪青田气得半死,却又不舍得数落他,只将对爱人的不满放在心里,希望他赶紧满足,重新回到以前那个虽然狠戾却
绝不嗜血的他的叶子。
然而在叶彪收手之前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将倪青田的期待瞬间打得粉碎,也让这段以心以梦相托的恋情走进了
死胡同。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每个人的血液都像被蒸腾着一般,空气里到处都漂浮着一触即发的暴力因子。
倪青田和叶彪一起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坐着,让手下的兄弟自由活动。
正当他们亲亲热热想要接吻时,忽听街上传来一阵打斗声。
倪青田开始还不在意,肯定又是遇上来闹事的了,这种小事他们从来都是让兄弟们自行处理。
然而当他听到一个高昂的尖叫声时,突然眼皮一跳,心里一紧,抬脚就往外面跑。
那天他看到了这辈子最不愿看到的情景,他的妈妈,那个一世善良的妈妈,就那样躺在血泊中,身边还放着上街卖菜
用的担子。
倪青田当即就疯了,狗一般对着那群人乱咬,手上沾满鲜血,眼角也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却反而被别人按在地上一顿
毒打。
叶彪也赶了过来,只是他看到的不再是兄弟们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是他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有的已经出气多进
气少的悲惨情景。
事情最终被赶来的警察了结,原来是一帮外地人来旅游,叶彪手下的兄弟们手痒去挑衅,却不想这次碰上的是另一座
城市的黑道团伙。
本来这帮人只是想过来玩玩,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却因为叶彪手下的挑衅而起了火,也不顾是在大街上,当即就不
知从哪里掏出家伙砍了起来。
于是倪青田那为了家里生计忍着毒辣太阳上街卖菜的妈妈就糟了致命的一场横祸。
那天以后,倪青田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借着微薄的高中基础继续学习,考了警校当上警察。
在他心里,黑道什么的已经没有价值了,只有警察只有政要才是真正能掌控这个世界的人。
而叶彪也对这事心有内疚,一方面责怪自己无能,总以为自己带出来的兄弟是无敌的,没想到一碰上外乡人就差点全
军覆没,一方面更是觉得倪青田的妈妈出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连见爱人一面都不敢。
昔日的恋人从此之后明明同在一个城市却愣是多年没有相见,直到有一天叶彪听说倪青田结婚,他终于按捺不住,暗
暗约人出来,抱着他哭得一塌糊涂。
“不行,你不要跟别人结婚!你爱她吗?!你给得了她幸福?!你爱的是我啊!是我!你敢结婚老子现在就做了你!
”
那天的咆哮倪青田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叶子,我们没有可能了。我走了另外一条路,对不起。你也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吧,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
。”
那天倪青田温柔又绝望的声线也一直回荡在叶彪的耳中,他听从了,但是他却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然而他心有不甘,还是出手绑架了昔日恋人的儿子,虽然那小崽子刚出生时他就有了这个念头,却迟迟没有动手,因
为他害怕会真正永远失去倪青田。
等到他终于决定动手时两个蠢货手下却没有得手,然而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却划过一丝庆幸。
他的这种心态倪青田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昔日那个横行霸道的螃蟹已经变得温和,脸上甚至还会出现一丝慈母般的
神情,倪青田知道这些都跟那个被他护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子有关。
那以后叶彪也结婚了,虽然前面像是故意赌气一般,但当他儿子出生后,却突然销声匿迹做起好爸爸来,像是再也没
了怨言。
“叶子,对不起,这么多年我还是来见你了。”有点心酸,倪青田吸了口烟,结束了回想,握拳放在栏杆上。
“呵,有什么对不起的吗,你他妈……”叶彪想说狠话,却哽咽了。
“你儿子很像你,坏坏的却总坏不到哪里去。”倪青田将烟头扔到河边。
“哼,你那儿子也很像你,明明是个混混却偏要装什么好东西!”叶彪抬起头恨恨地剜了他一眼。
“哈哈哈……”倪青田笑着看他,忽然抓住他的右手,迅速掏出一副手铐铐了上去。
“你!”叶彪脸都黑了。
“叶老大,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倪青田笑着看他。
叶彪失落地笑笑:“本来以为你来是跟我说说心里话的,没想到倪队长还是那么公事公办啊。怎么的?要我进监狱和
那帮人玩给你看?”
倪青田一把掐住他的下巴,说:“你敢!”
叶彪突然就愣了。
倪青田笑了笑,将手铐的另一头铐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我还是放不下你。”
在叶彪的耳边,他轻轻诉说着,被银色金属链接的手在栏杆上微微颤抖。
天光渐渐变亮,马上红日就要从河边跳出,将这个城市照耀得光华灿烂。
这里的一切,爱啊,恨啊,遗憾啊,失落啊,欣喜啊,都被深深刻在当事人的心里,成为他们生命中最珍贵最独特的
耀眼光环。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