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儿子太过心高气傲,他不放心的说:“与魏国对战确实只要攻下坚固的大梁城就足够了,可大梁城的坚固远超过你的想象。你不可因为年轻而轻敌,魏国之战也不好打。”
王贲揉了揉被自己打得青肿的脸颊,不服气的说:“阿爹你未免太看不起儿子了,我说自己有本法,就一定有办法。”
王翦看着儿子这幅固执的模样,终于笑出来,低声说:“也罢,你说五万就五万,老夫不和你争执,反正蒙武那老家伙手里还有个六、七万人马,他做了你的副将,就算你兜不住,蒙武也能替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话,王翦摆摆手,根本不给王贲反驳的机会,直接道:“行了,滚回你房间去,你老子要看兵书了。”
王贲反复张了几次嘴,最终都没说出话,气哼哼的抬脚走了。
王翦看着手中的兵书,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儿子终于也长大了。
一听说过了晚膳的使臣,嬴政和扶苏一路反复让驾驶着驷马王车的中车府丞加速,可算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回咸阳宫中。
“胡亥人呢?”下了马车,扶苏看到始终守在大书房外的内侍梁直接开口询问。
内侍梁替扶苏脱下披风,同时柔声道:“胡亥公子抱着《论语》趴在大王的榻上打发时间呢。奴婢之前劝过胡亥公子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他想了一会之后,只要了一碗羹。拿东西不饱人,奴婢看过不了多一会,胡亥公子又该饿了。”
扶苏听到《论语》两个字之后,眉头一跳,忍不住回头看向驷马王车。
嬴政下车时候也正好将内侍梁的回话收入耳中,他的反应不出扶苏所料,皱着眉头随口抱怨:“寡人书架上那么多书,胡亥怎么就挑了儒家的。”
扶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没有回答嬴政的话,跟着他走入大书房。
“阿爹!”胡亥看书显然没怎么用心,一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已经扔掉手中的书卷,掀开搭载腿上的毯子,直接跑了出来。
“你这孩子,又想得病了是吧?!”嬴政怒喝一声。
胡亥立刻停下脚步,垂下头看着自己踩在地上的脚丫——两只脚丫白生生的,脚趾间还透出淡淡的粉色,肉肉的脚板踩在地上立刻被冻红了。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胡亥光着脚。
嬴政张口呵斥的瞬间,扶苏已经伸手将胡亥包进自己怀中,他捏了捏胡亥的鼻尖,忍不住笑了起来,胡亥的手臂立刻缠在扶苏脖颈上,嘻嘻哈哈的将脸蛋埋在扶苏颈窝磨蹭起来。
扶苏抱着胡亥大步走回榻上,将他塞进毯子里裹成一个毛球,随后,回过头说:“父王别计较,胡亥是想念您。”
嬴政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嘴角,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寡人什么时候跟他一个孩子计较过——鑫缇,让宫人将晚膳送到大书房来吧,来回走动去别的房间用膳,胡亥又该吹到风了。”
胡亥立刻拖着毛茸茸的毯子蹭到嬴政身边,拱着他是的手臂说:“我就知道阿爹最疼我了。”
嬴政摸了摸胡亥的头顶,看着他比肉感全效的脸蛋,心疼的神色浮在眼中,放软了声音道:“一会多吃点,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病,可不能再瘦下去了。男孩子怎么能一直瘦巴巴的呢?我嬴氏的儿郎都是勇武的大汉。”
胡亥站起身,跟坐着的嬴政和扶苏比了比,立刻皱起小脸。
_(:3∠)_始皇帝和扶苏公子坐着都比我站着高,成为一个“大汉”,似乎是特别艰巨的任务啊。
第74章: 我有特殊的隐瞒技巧
胡亥站在榻上比量自己身高的小模样逗得嬴政哈哈大笑,他一把将胡亥抱下来捏着他的脸蛋,不加掩饰的笑道:“刚过六岁就想和寡人比身高了?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再比量,着急什么。”
胡亥听了嬴政的话却仍旧愁眉不展,让嬴政看着他忍不住询问:“这是怎么了?”
胡亥拉过扶苏手腕,撅着嘴对嬴政道:“父王,去年的时候,我到大哥这里,可是今年……我好像比去年矮了。”
胡亥伸出一双小手抹着扶苏的大腿,眼神迷茫又委屈,好像扶苏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情。
嬴政看向扶苏,随即哈哈大笑,泪水都从眼角被挤了出来,他抹了抹眼睛,强忍住笑意,抱着胡亥摇晃几下,低声道:“扶苏一直长个子,至于你嘛——哈哈哈,寡人的小胡亥也长高了不少。”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话中的意思是“可惜比扶苏长高的少”!
胡亥哼了一声,扭过头爬出嬴政怀抱,硬是窝到了扶苏怀里,一边用脸蛋磨蹭着胡亥的胸口,一边带着点埋怨的口气撒娇:“大哥,你都十七了,怎么还长个子,我不喜欢,你都比阿爹高了,别长了好不好?留一点分给我。”
扶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紧怀中柔软的孩子,亲了亲胡亥头顶的发旋,柔声道:“好,大哥所有能长的个子都留给胡亥,让胡亥高高的。”
胡亥立刻得以的瞥了嬴政一眼,然后反身抱住扶苏脖颈,磨蹭着他的脸颊,满足的说:“我不要大哥的个子,大哥要长得高大强壮才能保护我,我自己迟早会长高的。”
“好,有志气。”嬴政随口夸奖了一声,伸手掩着高高翘起的嘴角说,“快用膳,一会饭菜都凉了。”
主子得病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下人没伺候好。
虽然确实不是梁的错,可他现在担任扶苏身边的家令,跟着扶苏同住的胡亥饮食起居自然也归梁一同照看,因此,之前没爆出胡亥公子脾胃虚弱,现在要是忽然把这个消息捅出去,他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内侍梁生性谨慎,处事手段也十分柔和,一听说鑫缇穿秦王令叫了晚膳,他一个字不提去向大王请罪自己没照顾好胡亥公子,反而毫不迟疑的派人到膳房传话胡亥公子只爱吃软和、容易克化的东西,剩下的都不肯入口。
不挑食的孩子不是熊孩子,胡亥公子连大王的信印都敢动,何况是挑食这等小事?
膳房的宫人听到内侍梁的传话非但没有丝毫怀疑,心中还对他感激不已——若是自己不小心做了胡亥公子不喜欢的晚膳呈上去,惹得他大闹一场,宠爱孩子的大王哄好了胡亥公子,回过头分分钟就得把整个膳房的宫人都收拾了!
长公子家令简直给他们指了一条生路,走!照着内侍梁说的吩咐做准没错。
因此,等到嬴政开口催促胡亥动筷子,大案上虽然有嬴政自己爱吃的炙烤肉食,更多的却是羹汤之类的食物。
嬴政视线从大案上扫过,忍不住挑高了眉毛,随后露出笑容点点头,转头对鑫缇说:“膳房还记得胡亥大病初愈,给他做的这些东西都不错,每人发一丈绢做奖赏。”
“是,大王。”鑫缇躬身应下,视线从内侍梁身上扫过,冲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却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直接转身出了大书房派人去膳房颁发大王的赏赐。
内侍梁被鑫缇这一眼看得后背冷汗直流,心中咯噔一声。
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派人去膳房的事情已经被鑫缇知道了,鑫缇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是想看看自己要做什么,现在大王赏赐膳房的宫人,正好让鑫缇有机会彻底问清楚自己这些日子都给胡亥公子点了什么样的膳食。
偏偏胡亥公子自打从灭燕战场回咸阳之后脾胃不好的事情是有迹可循的,根本瞒不住。
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内侍梁心里发苦,再看回到大书房伺候大王用膳的鑫缇,他立刻露出顺服又讨好的笑容,再也不敢自恃得到扶苏公子信重,面对鑫缇的时候拿乔了——有把柄捏在鑫缇手里,内侍梁哪还能挺胸抬头做人?他好不容易从大王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宫人,爬到长公子身边做家令,一点不想失去现在的职位。
“阿爹,今天的鸡蛋羹蒸的好嫩,你也尝尝。”内侍梁正和鑫缇打着眉眼官司,一无所知的胡亥却已经捧着小碗把自己碰过的鸡蛋羹推到了嬴政面前。
鑫缇和内侍梁的心立刻都提到嗓子眼,瞬间脸全白了。
从胡亥公子小时候起,大王确实没少给他喂饭,可这是父母的哺育之恩,胡亥公子就算想要表现孝心也应该把自己没动过筷子的菜捧到大王面前去,这种自己吃了一半的鸡蛋羹供到大王嘴边上是怎么回事儿啊!
鑫缇和梁都以为嬴政注定要大怒了,没想到嬴政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着捧起胡亥递过来的小碗,主动舀了一勺送入自己口中,像是吃到山珍海味似的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胡亥懂事儿了。嗯,确实不错。”
嬴政其实不喜欢绵软的食物,但是小儿子头一次亲自喂他吃东西,嬴政心花怒放,哪还能顾得上嘴里的鸡蛋羹什么味道?他只觉得自己被小儿子伺候得浑身舒坦,随后,他摸了摸胡亥的头发,将鸡蛋羹推回胡亥面前,温柔的说:“你喜欢就多吃点,多吃才能长得高。”
胡亥秒懂嬴政的意思,也不客气,直接将自己的小碗捧回来,一口口吃起鸡蛋羹。
盛鸡蛋羹的碗不大,胡亥这个岁数没几口也很快解决掉了,他有些遗憾的舔了舔嘴唇,没想到手中一空,小碗已经被人拿走,转而换上另一碗蒸得滑嫩的蛋羹。
胡亥转头看去,扶苏正低头浅笑,几乎让他溺死在眼中温柔的光芒之中,他脸上蓦地一红,想也不想凑上前亲向扶苏脸颊,低声说:“大哥最好了。”
扶苏眼中柔情更胜,简直像是连绵不绝漫上海岸的潮水,一波一波将胡亥冲刷得浑身都软了。
扶苏干脆把胡亥抱进怀中,自己握着胡亥的小手,一勺接一勺的把第二碗蛋羹全装进胡亥胃中——自打脾胃虚弱,进食容易不舒服,胡亥根本不爱吃东西,他愿意张嘴,扶苏完全不介意投喂。
“胡亥这么大了,还缠着你喂饭?”嬴政看着小儿子粘着长子这幅模样,忍不住有些忧虑,觉得幼子似乎过于荏弱了。
胡亥发现扶苏凝视自己的双眼之中柔情被锁住了,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不已,迷迷蒙蒙的令人再也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
扶苏脸上挂着毫无瑕疵的笑容抬起头,平静的说:“胡亥这次跟着我跑出去,路上吃了许多苦,儿臣总忍不住多宠他一点,都是儿子考虑不周。”
这种理由柔软得令人没办法苛责,嬴政是扶苏和胡亥的父亲,因此,他也拒绝不了兄友弟恭的美好画面,完全不能不例外。
听了扶苏的话,嬴政迟疑的皱了皱眉头,最终却没多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道:“寡人看你对兵事感兴趣得很,王翦也说你有这方面的才能,接下去还打算跟着他们父子去魏国和楚国的战场吗?”
嬴政本以为扶苏会欣然答应,没想到他却说:“父王,您给儿臣留下的奏章,儿臣都看完了。大秦边疆不稳,东胡和匈奴都蠢蠢欲动,蒙恬上将军一人在边疆既要镇守雁门关,还需要管理赵地,防止前赵逃亡迁蛊惑赵地百姓,恐怕十分忙碌,儿臣愿意前往边疆为他搭把手。”
嬴政没有“哪里危险,儿子就不能去哪”的溺爱想法,他更乐于见到被他视为继承人的扶苏锤炼自身,变成顶天立地、本领超群的男人。
此时听到扶苏的想法,嬴政略一思考就点头同意了。
“韩安正好有些异动,赵地和燕地也不稳,有个人你带上,关键时刻能帮许多忙。”嬴政说着摸出一个腰牌,放入扶苏手中。
扶苏接过仔细一看,不由的一愣,抬头看着嬴政满脸不解。
嬴政很久没见到儿子迷惑的神情,霎时找到为人父的自豪感觉,开口解释:“燕丹确实被你亲手射杀了,可他当年是私逃回国的,寡人并没把他归国的消息公开。换句话说,除了燕国高官,根本没人知道咸阳城中的‘太子丹’是假货。燕地有什么异动,只要将这个人拉出来让他亲自行礼贡献燕国,立刻能让燕地太平。”
扶苏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更加惊诧,但很快他就领悟了嬴政话中的意思。
上辈子父王没能利用上这个被圈养的死士,是因为燕国派出的刺客荆轲险些一举得手,因此导致父王大怒发兵,最终逼得燕王喜将太子丹的人头作为礼物献给父王赔礼——此事闹得天下皆知,谁还不明白咸阳城中圈养的死士是假货呢?自然不能再走这步棋了。
“多谢父王指点。”扶苏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还需要慢慢学习,这是他在边疆不曾掌握的本领。
秦王父子晚膳时间其乐融融,被关在云阳大监狱却正经历李斯的审问。
李斯温和的笑了笑,坐在赵高面前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大秦律》你也熟悉得很,不妨直说到底谁让你隐藏在大王身边的?”
第75章: 我有特殊的拷问技巧
审问什么样的犯人,态度自然是不同的。
赵高跟随嬴政多年,哪怕功劳苦劳全都不提,嬴政对他多少有一份香火情。
因此,即使出了眼前这样的大事儿,嬴政也没一怒之下命令李斯对赵高严刑拷打,而是只将他了大狱了事。
直到李斯出现之前,赵高在云阳大狱之中都没受到任何磋磨,他身上仍旧穿着中车府令的高阶内侍官袍,昂首挺胸的站在大狱之中看起来比李斯还气派,可惜紧张的神色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李斯脸上笑得和善,心里却对赵高不以为然,他认定了赵高对大王吃里扒外——否则胡亥公子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子,大王信任赵高得连信印都交给他保管了,赵高用得着故意冒险带着胡亥公子出宫玩乐吗?谁不知道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吵着要出宫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赵国真心为了胡亥公子好的话,应该劝说他留在宫中,然后将此事上报给大王。
李斯伸手锤了锤自己的后脖颈,悠闲的舒了口气,声调不改温和的说:“中车府令站了一下午,腿不疼吗?我一直仰着脖子,可累的要命,有什么事情不妨坐下来慢慢说——你也看得出来,大王是个念旧的人,他没有难为你的意思。”
赵高瞪着李斯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怒火,他大步冲到李斯面前,一把扯住李斯的衣领子,将他从桌案前提了起来,高声喊道:“我对大王一片忠心,怎么可能是别国的间人!我从大王九岁就跟着大王了,成姣公子谋反的时候我对大王不离不弃,我怎么可能会是叛徒?到底是何人向大王进谗言,竟敢这般污蔑我?!”
没被拿出证据之前,哪一个被关在监狱的人肯认罪?
若是赵高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责,李斯打算给他个痛快,现在听到赵高说出这种挟恩求报的话,他……忍不住心里就觉得恶心了。
李斯真是替秦王嬴政觉得不值。
真是笑话,大秦几十万将士,人人都恨不能能够大王同甘苦、共患难,你赵高区区一个内侍有这样的机会,最后得到大王信重,把整个咸阳宫的安全都交给你保卫了,结果呢?出了事儿哪怕是大王弄错了,就事论事,把事情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开口就提起自己过去怎么对得起大王。
大王又有那一点委屈你了!多少人武将哭着喊着求照看宫廷安全,这样的信任和权力放在你手里,还不足够回报你当初职责之内的“恩情”么!
赵高说出的话从幼年回忆到他和秦王相互扶持的年少岁月,内容确实很有感染力,若是在他眼前的是嬴政,说不定现在就心软了,可惜,在他面前的不是嬴政,而是同朝为官的李斯。
李斯一直得到嬴政的厚待,眼下论功行赏,刚刚升迁到了九卿之一的廷尉这样的高位,正是对嬴政最为忠诚,并且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才华回报嬴政知遇之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