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河边,看着一条条双头鱼在水里快乐地游来游去,嘴里喃喃道:“清蒸,红烧,碳烤……不知道好不好吃。”
倏地,一道闪电划过长空。
青紫色的光芒如天空的碎痕,将蓝天四分五裂,发出狰狞而痛苦的嘶吼。
雷声大作!
动物们惊恐地奔跑起来。从出生到现在,它们一直活在无忧无虑的平静中,这样恶劣阴森的天气还是头一回碰到。
潘挺不安地站起来,仰头看着闪电的方向,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打算破茧而出!
苍青色的闪电无限拉伸开来,蔓延到天边,覆盖整片天空。
火光猛然从闪电交接点中冲了出来。
那是一颗巨大的火球。
仰着脖子打量的潘挺根本无法计算它究竟有多大,只知道它正在不断地变大变大……该死,它是在朝自己靠近!
潘挺顾不得研究火球,拔腿就朝魔免区的方向跑去。
他一动,火球也跟着加快了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地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潘挺在火球落地的千钧一发,扭转腰肢,向后扑倒,与火球拉开了五六米的安全距离。
火球着陆的位置是草地,奇怪的是火并没有蔓延,依旧保持着熊熊燃烧的样子,白色的浅黄的赤红的光高高窜起,舞动,浓烈的热气迎面扑来。
潘挺觉得自己再不挪动身体,恐怕要被蒸熟了。只是他刚站起身,火焰中就“嗖”地丢出一件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落在他的脚边。
他低头,一块金属物奄奄一息地摊开四肢,仰面躺着。
“造子?!”潘挺紧张地去抱它,手指刚碰触到身体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火球的火焰猛烈跳动了一下。
潘挺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转身想跑,看到一动不动的造子又犹豫不决地停住了,“造子,造子……”他小声地催促着,在地上找了块小石头,轻轻地丢过去。
石头砸中造子的胸,发出清脆的响声。造子颤动了一下,胳膊缓慢地挪了个位置。
潘挺冲上去,手飞快地将他往自己怀里一丢,用衣摆托住。哪怕隔着两层布料,与造子贴着的腹部仍像是被灼烤着。他用手抖了抖衣服,踉跄着要跑,那阵热气霍然涌来,将他团团裹住!
火球闪到他的面前,炎焰微微收敛,颀长的影子在火焰中央若隐若现。
“这么久,依旧毫无进展,真是废物。”
冰冷的声音如炸弹般穿过热浪,在潘挺耳畔炸开,余音嗡嗡作响,连造子从他衣摆兜里跳下来都没有察觉。
“小心点,他也是造物主。”造子两条细腿立在地上抖了抖,终是支撑不住跪坐下来。
“很快,就没有‘也’字了。”冰冷的声音毫不掩饰杀意。
火球突然窜出两道火焰,分别朝潘挺和造子袭来!
潘挺惊骇得浑身发麻,腿牢牢地扎在原地,人往后倒去,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了挥,抱住了脑袋。
一道身影从旁边窜了出来,一脚踢开造子,一手搂住他往地上一滚,躲开了火光的袭击。
“噫?”火球里发出轻声的质疑。
潘挺看着用身体护卫住自己的绿发,心头猛震。
造子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快跑!”
潘挺下意识地搂住绿发要站起来,眼前景物猛然一变,他和造子一起回到了造物主空间。
16.绿发哥(上)
火球来得太疾,事情发生得太快,潘挺在空间里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扭头看了看四周:“绿发呢?”
造子正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闻言头也不回地说:“没带来。”
潘挺倏然跳起来,“为什么?他留在那里会被火球烧死!”
造子击打键盘的手顿了顿:“他是病毒。”
潘挺胸口一窒:“但是他刚刚救了我们。”
造子的触角缓慢地晃了晃,半天才低声说:“这里是造物主的空间,绝对不能放病毒进来。他那么强壮,应该有自救的办法。”
潘挺道:“这种时候你说应该?BOSS都杀上门了,我们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共抗外敌!”
“你要出去救他吗?”造子回头。
潘挺想到火球和火球里发出的恐怖声音,刀锯在心脏拉扯,四肢却软绵绵得提不上力气。他避开造子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造子:“要怎么救他?”
造子说:“目前没有办法,他曾经是三级世界的造物主,比我们强大太多了。绿发来自他的世界,或许有办法逃走。”
潘挺疑惑道:“你把我弄糊涂了。他是三级世界的造物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造子的触角慢慢地垂下来。
虽然无法从它的金属脸上看到太多的表情,可潘挺就是知道此时的它很心虚。
“就算救不了,我们回去看一眼也好?确定他需不需要帮助什么的……”潘挺想到那些落入敌人手中后,遭遇非人折磨的俘虏,心头又是一抽。也许,关键时刻他还能给对方一刀……啊,他做不到,他没刀!
造子看潘挺郁闷地抱头,忙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等我补充点能量。”
一下子安静下来。
静谧的空间好似凝固住了空气,反倒叫人喘不过气。
潘挺沉思良久,忍不住将心里的话倒了出来:“到了这种时刻,我们之间是不是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不觉得你隐瞒了我太多事情吗?每次都是我揭穿了你才说一点。我不想再这样!像个傻瓜一样被你蒙在鼓里,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再被告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造子两只手互相挠着,“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当造物主的,和谐和平的公平公正公开的真善美世界只是用来敷衍我的。”
潘挺哑口无言。
“所以,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的建设只能依靠我。”
潘挺道:“你不如直接说,你觉得我不靠谱。”
造子小眼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潘挺道:“我觉得更不靠谱的是你!别忘了,世界发展到现在,都是我一点点地建设起来的。你做了什么,复制了一个设定就带回来一个绿发,去寻找绿发的来历就带回来一个火球。看,每次的麻烦都是你制造出来的!”
造子道:“还不是因为你无法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基础设定!”
“你是在怪我咯?基础设定复制是你先提出来的!”
“那是为了帮助你!”
两人像斗败了的公鸡,一个脸红脖子粗,一个眼凸触角竖,面对面地瞪视好久,才各自别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潘挺小声问:“充好了没有?”
“还没。”
又过了会儿,造子说:“其实,是我的错。”
潘挺掀起眼皮偷瞄了它一眼。
造子说:“如果我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想到,我的思想,我的知识,原本应该都来自于系统,但是系统不可能告诉我复制基础设定这种作弊的方法。我却没有深究。”
潘挺皱眉道:“什么意思?”
造子道:“复制其他世界基础设定的办法应该是我被派遣前的告别晚宴上,其他造子偷偷传输给我的。那天我喝多了,没有发现。”
潘挺惊愕道:“你喝酒?”
“安纳原液,喝完睡觉最舒服了,不过不适合你,你喝了可能会胃穿孔。”
“不要岔开话题,其他造子偷偷传输方法给你,然后呢?”
“这是不对的。”
“这个你很久以前就说过了,它的确有风险,但也确保了世界高速发展……如果能够把那团火球处理掉的话。”
造子说:“这就是我想说的。我猜,那团火球背后的男子就是将方法偷偷传输给我的人。”
潘挺总算听出了苗头:“你是说,他是故意地设计你?这是一场阴谋?”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就算我有证据,也无法向主系统提交。毕竟,我们复制其他世界基础设定的动机是错的。”
“可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图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
“不管能不能肯定都告诉我你的想法!”潘挺受够了它的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手指霸气地戳着它的胸膛,“记住,我们是一伙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们必须同舟共济。当你觉得自己的小脑袋不够用时,请不要客气地向我请教。”
“我很够用。”
潘挺不耐烦道:“我们非得每过一段时间翻一次旧账,才能让谈话继续进行下去吗?”
造子道:“我要先确认他的身份,才能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否是我想象的那样。”
“你想了什么?说出来!”潘挺毫不怀疑,造子要是再闪烁其词,自己会将它剩下那根触角也拆下来。
“……他想要消灭你,取而代之。”
潘挺脸色煞白。
平原很平静,好似中午天崩地裂般的电闪雷鸣只是潘挺自己的错觉。动物们悠然地栖息着,处处透着怡然自得的安宁气息。
火球消失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潘挺在附近小心翼翼地绕了一圈,问造子:“如果绿发死了,会留下什么?”
“烧焦的黑发?切碎的肉渣?或者,什么都没留下。”造子对入侵自己地盘的绿发始终提不起好感。
潘挺道:“我们去魔免区看看?”
造子狐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他救了我,我不是某些忘恩负义的男子。”
“他没事,如果他出事,被他掌控的那些地盘早就回到我的手里了。”
“还有一种可能,火球接收了他的地盘。”
造子道:“那火球现在可能就藏在暗处,等着袭击你。”
潘挺警戒地扫视四周:“记住,我们是创造和谐和平,公平公正公开真善美世界的好搭档,失去我,你就等于失去了灵魂!”
造子沉默会儿说:“每次都说这么长的句子,不累吗?”
潘挺深表赞同:“简化成‘二和三公真善美’怎么样?”
“二美吧。我们都懂。”
“……听上去像是要建立个二得很美丽的世界。”
不知道是心情影响了环境,还是环境影响了心情。潘挺进魔免区时,发现四周静悄悄的,那一株株高大威猛的紫树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连枝叶都不摇晃一下,仿佛潘挺被它们“击鼓传花”的那次,只是他和造子臆想出来的幻觉。
“树林茂密,是火球藏身的好地方。”造子嘀咕。
潘挺道:“嘘。确定绿发安然无恙,我们就回去。”
造子看着他略显焦急的背影,触角晃了晃,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走到与绿发两次相遇的地方,潘挺放开嗓子喊:“绿发!绿发!”
造子靠在他脚边,机警地巡视着周围的环境,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一簇一人高的灌木丛突然动了动。
它抓住潘挺的裤脚,大喊:“跑!”细腿才迈出两步,就被潘挺的裤腿扯了回去。
潘挺惊喜地呼唤:“绿发?”
只见抖动的灌木丛被一只手拨开,露出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17.绿发哥(中)
绿发起先猫着腰,长发垂挂在胸前,身影模模糊糊得看不真切,等整个人从树丛钻出来,潘挺才发现他那件白色小短袍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胳膊、胸膛和大腿都有烧焦的痕迹,头发像被疯狂理发师实验性操作过一样,长长短短,直直卷卷。
“你还好吧?”
“怎么逃出来的?”
潘挺和造子同时开口。
绿发没做声,歪歪斜斜地向前走了两步,倒向潘挺的怀里。
接?
不接?
接?
不接?
现实没有给潘挺太多时间选择,直觉让他伸出双手撑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然后,那身体直挺挺地压过来,潘挺直挺挺地抱着他倒了下去。
……
作为一个写手,他擅长的是精神力。
给他一个把精神力具现化的契机,他就能撑起月球!
潘挺将绿发翻过来放到一边,揉揉屁股揉揉腰,顺过气来,才去打探他的状况。
绿发闭着双眼,面容发白,却神色安详。
潘挺将手指轻轻地放在他的鼻息下好一会儿,都没气体呼出,不由惊叫道:“死了?”
造子跳到绿发身边,伸手搭住他颈动脉,还没按实,就见绿发猛然睁开眼睛,犀利地望过来,那深沉的暗红色里好似包含着无尽的冷意,将它吓退到潘挺身边。
“你没事吧?”潘挺不确定地问。他的身体看上去像是出了大事,可表情又像没什么事。
绿发慢慢地坐起,目光在他和造子前扫了一圈:“痛。”
潘挺抱着造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绿发:“……”
潘挺尴尬地缩了缩腿,干笑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震惊,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人性化的语言。”我擦,他刚刚不会是撒娇吧?好恐怖!
他咽了口口水,问道:“有什么可以减轻你痛苦的办法吗?”
绿发目光幽幽地望着造子的方向:“任务。”
造子绷直触角,戒备地回望着他。
两人的视线如鱼得水,如胶似漆地纠缠。
……
潘挺的脑袋插入两人近乎凝固的视线中:“什么任务?”
造子别开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系统不会发布他的修复任务。”
绿发说:“会。”
造子对潘挺招手。
潘挺弯腰,低声道:“什么事?”虽然他很感激绿发,也愧疚他的伤势,但潜意识里仍默认绿发是外人,自己与造子才是一伙的,站边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站到造子这边。
造子道:“火球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他们一定勾……”
“这里,他进不来。”绿发突然插进来,“我,进来。”
潘挺怕造子听不懂,解释道:“他说他逃进了魔免区,火球进不来。”
“……”造子说,“他和火球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一定勾……”
绿发道:“我们是,敌人。”
潘挺解释道:“他说他们虽然来自一个地方,但是是敌人。”
“……”这么简单的就不用翻译了!造子继续说,“他来历不明,我们不能轻易……”
绿发道:“我是……”
刚说两个字,造子就不满地大声截断道:“你们能让我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吗?”
绿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造子见他终于不插话了,才接下去:“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他的来历。”
潘挺摸摸它的脑袋:“如果你刚才不打断他,我们现在已经弄清楚了。”
造子:“……”
“我来自,非塔莫亚,火焰之星。火球,我们的至高神。我,他创造的子神,掌管树林,雪地。”这是绿发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