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妈妈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看着茶盅子砸过来便抱着头鬼叫了起来,听完齐慕安这话却不敢再嘴硬了,毕竟阮夫人已经将自己派了出来,如果被齐慕安赶回去,阮夫人那里她也少不了一顿责骂。
更何况还有柳妈妈稳稳镇在那儿,自己回去了还不是混在下面一层,哪里有在这边自由自在,因此说起话来也就没有方才那么底气十足了。
“太太是叫奴婢来管家的,爷如今又请了一位来,奴婢在这里待着也没脸。”
本以为齐慕安好歹顾念阮夫人的面子留她一两句,那她便顺台阶儿下了,谁知道齐慕安这是巴不得叫她快点走呢,一听她这话立马笑了。
“我原也为难呢,你是太太的人,我是不好推辞的,可我又早已请下了吴妈妈。既然你这般通情达理,来人啊,陪你妈妈回去收拾收拾,等吃了午饭叫六福套个车送她回齐家去。”
曹妈妈一听这真要撵她心里又急了,才要开口求饶,忽然简云琛脸色不大对头起来,捂着肚子朝一边歪去,齐慕安哪里还有应付她的心思,忙嘱咐吴妈妈料理她,自己一把抱起简云琛就回了内院。
一路小跑着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突突突拼命跳跃的声音。
简云琛把脸埋在他怀里几乎没什么动静,等把人放到床上才发现他的脸色白的吓人。
“这是怎么说,我叫人请大夫去。”
“别——不用请大夫。这几天搬家有点累,休息休息就没事了,橱子里有卫凌给的药,你去取一丸出来便是。”
简云琛捂着肚子强打精神就是不肯让他去叫大夫,上一回卫凌来检查的时候他已经尴尬透了,堂堂七尺男人,躺在床上扒拉了裤子把两腿分开让别人检查下面最私密的地方,谁能受得了!
好在卫凌给的安胎药确实是好东西,服下后没一会儿工夫他便觉得腹中绞痛渐渐轻了,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到底还是把齐慕安给吓得不轻,不由轻轻揉抚着他腹部一点圆润的微凸自责道:“这些日子我一门心思跟那边斗法,对你疏于照顾了。”
简云琛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这些个肉麻话留着给小娘们儿说去,谁要你照顾,我又没断手断脚下不来床。”
齐慕安知道他一项最怕别人笑他男人生孩子简直就跟女人一样,因此不管身上有多难受,也总是能死撑就死撑,唯恐别人小觑了他去。
自己方才的话恐怕又要戳中他的痛处,忙掩口不敢再提,不过因为这事他接下来几天还是形影不离地贴身看着他,就怕他和肚子里的小家伙有个好歹。
好在年府那边的事根本就不用他去操心,人家堂堂一国宰相做寿,那自然是有多热闹就要办多热闹。
几乎京城里所有权贵人家都收到了邀请,更有许多不够格上门的,想方设法也要弄一张帖子,哪怕人进不去呢,只要礼能进去就行啊!
阮夫人坐着马车到了年府门前,隔着帘子一看外头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从车上走下来的太太小姐们哪个不是珠光宝气通身的气派,除了年家,谁家还能有这样大的脸面与风光?
想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很快就要嫁到这家人家来当少奶奶了,她心里不由美滋滋得紧。
这时马车已经停稳,有丫鬟先下了车,跟着回头来搀扶她,一进年府她那未来的亲家母——年二太太便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两个人手拉着手乐呵呵地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荣王妃来得有点晚,她今儿带了家里的老四和老六两位小姐,六小姐婉云见了阮夫人便笑嘻嘻地走过来拜见,阮夫人拉着她白嫩嫩的小手那真是从头到脚看哪儿哪儿都满意,恨不得明儿就叫她儿子把人娶回家去给她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才好呢!
因此时正是四月里,春光明媚清风习习,年家的花园子又大,于是这太太小姐们的午宴便摆在花园子里一处傍山临水极为开阔的好地方。
那婉云小姐因与阮夫人特别投缘,便闹着要与阮夫人坐在一处,荣王妃的席面却不在这一桌,因此只好将她托给阮夫人,自己带着四女儿坐到邻桌去了。
阮夫人拉着婉云的小手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我的好小姐,一段日子不见怎么也不见你富态些,总这么瘦弱可不把你母亲给急死了。”
婉云笑嘻嘻地撒娇,“看太太说的,我娘都说亏了太太悉心照料,我这病才能好得这样快呢!还说回头要带我到府上登门道谢去!”
阮夫人一听更乐,“好好好,那我可等着你们!多活泼可心的好姑娘,谁家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一句话说得婉云羞红了脸,这时却有个年家的丫鬟匆匆走到了她们这一桌来把年二太太给叫了出去。
不多时又有人进来,“请问哪一位是魏国公夫人?国公爷在前头晕倒了,我们老爷太太也派人去请了大夫,如今人暂时先安置在客房。”
阮夫人一听这话还得了,忙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我就是我就是!你快带我看看去!”
婉云毕竟是个性情纯真的小姑娘,一听这话也跟着着急,本来想陪阮夫人同去呢,正要征询她母亲的同意,只见她母亲正跟家里同来的一位妈妈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妈妈是才从外头进来的,也不知她进来通报了个什么消息,她母亲的脸立时便阴郁了下来。
不仅如此,还立刻亲自离席到了她这里,一把拉过她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国公夫人有正经事儿呢,你跟着掺和什么?快给母亲回座去,好几位伯母等着同你说话呢!”
说完看也不看阮夫人一眼便带着她女儿走了,这态度与方才说话时简直判若两人,阮夫人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顾不上细细琢磨了,先跟着那丫鬟看她们家老爷子去是正经。
她在里头哪里知道外头才上演了一出惊天动地的好戏,直到见了齐老爷的面儿,被齐老爷十几年来头一回的劈头盖脸一个巴掌打到了脸上,她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第57章
原来齐慕安当初跟她说的什么认识年家的小公子,那并不是完全为了诓她放了映棠等人的亲人,而是确有其事。
这位小公子与新郎官是亲兄弟,也是年家二房的孩子,今年年纪不大,却最最喜欢在外头混闹和结交朋友,再说还有林霄这一层虽然不算太近但也不算太不着边的亲戚关系在,齐慕安有心想认识他的话并不是难事。
而事实是在齐慕安请了那年小公子几场戏酒四处逛逛玩玩儿之后,人家已经把他当个可以推心置腹的老大哥看了。
因此就在年相寿宴的前一天,齐慕安瞅准了时机将那架价值连城的金丝楠木花鸟屏风给送上了门,却并未声张,而是静悄悄的送到了年小公子的房里。
这年家两房因为并未分家,常年生活在一道,这位小公子虽然不是年相的儿子,可也是打小金奴银婢的伺候着,富贵温柔乡里泡着长大的,因此自然有些见识,一见此物哪有不两眼放光赞不绝口的。
齐慕安趁势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道:“说起来我跟我这妹妹是隔母的,但我从小得继母悉心照料,对我比亲儿子还亲,因此我跟她所出的弟弟妹妹们也是极亲口的。当初我曾应承过要拿出点儿像样的东西来给我这大妹妹添妆,谁知道家里那位出了事儿,一忙就给混忘了。如今添妆是来不及了,不如就将这小玩意儿献给相爷玩赏,也不辜负咱们即将成为姻亲的意思。”
那年小公子虽然玩心重不务正业,但毕竟二房只有他们亲兄弟两个,再怎么糊涂也记得自己未来的嫂子明明聘的是齐家三小姐,怎么到了齐慕安的口中却成了“大妹妹”?
因此忙拉住他细问,“齐大哥,此事可开不得玩笑,你老实告诉我,我那未来嫂子在国公府里到底排行第几?”
齐慕安愕然睁大了眼,“小老弟,你这话问得可是荒唐,仔细叫你家里长辈听去了捶死你!我那妹妹是家中长女,闺名颂雅,难道这还能有错?那徐家负心无情退了婚,我还怪替她着急的,没想到她到底命好,那边婚书才退,这边就说下了你们家这么好的人家,可不是天赐良缘么?”
良缘?良缘个屁!
齐家大小姐早就说过人家这事儿年小公子也是听说过的,因此一听这话立时便把事情的大致脉络给明白了过来,当即便气得额头上直爆青筋,本想当面把话说开,可转念一想,此事若不当众闹出去,只私底下说穿了,亏的还是自己家。
毕竟那婚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颂雅的名字啊!
到时候搞不好还得连累自己的母亲受伯父伯母的怪责。
再说齐大哥那么疼他这个妹妹,连这样的宝贝都舍得拿出来给她做人情,这会儿就算揭穿了,他也会站在他妹妹那一边,说了等于白说。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妹妹被人退过婚早不值钱了,他舍得拿出这么贵重的礼来?就算他不说话,单看他这礼也够叫人疑心的。
横竖明儿就是全程高门名流汇聚的大日子,索性他也装不知道,只把这礼物当众献出,再把齐慕安方才说的那番话给学一遍,由大伯父质问那魏国公本人去,岂不两全其美?
因此便暂且忍下这口气和齐慕安闲扯别的,齐慕安悬了好一会儿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年小公子果然还算是个明白人,看来明天的好戏是演定了。
可惜年府不是真的戏园子,要不他就是翻墙逃票也要进去看一看热闹去。
果然那年小公子半点儿不含糊,就在第二天正中午,众人正觥筹交错喝得兴致盎然的时候,他命两个下人把屏风抬着,笑嘻嘻地走到了年相所在的主桌上。
与此同时这张桌子上还坐着皇室派来的代表三皇子傅修、三位亲王、鲁国公薛浦、兵部尚书冯德、简老将军和两位德高望重的阁老,当然,还有他哥哥未来的老丈人——魏国公。
“今儿是伯父的千秋,侄儿有一件有趣儿的礼物,祝伯父泰山不倒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说完便亲手将盖住那屏风的红纱揭下,顿时偌大的厅堂里便安静了下来,无论是正在吃酒的还是谈笑的,全都转过脸去睁大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瞧。
能坐到此间来的人全部非富即贵,或者说非贵即贵,一看便知此物不俗。
而主桌上几位彼此亲上连着亲,就更知道此物的来历了。
齐老爷第一个唏嘘了一声,“请问哥儿,这是打哪儿来的?”
年小公子大大咧咧一笑,“哈哈,一点儿小把戏这么快就叫国公爷给揭穿了,国公爷自家的东西哪里有认不出来的?可不就是贵府的大公子齐大哥给的么!他跟我说了,错过了给大小姐添妆的时机心里不安的很,于是便想借今儿这好日子将此物赠予我伯父作为贺礼,以全兄妹一场的亲厚情意。”
这话说出来齐老爷还觉得怪长脸的,说大儿子混账吧,看他行出来的事又这么大方好看。
这屏风虽然是个宝贝,但若静悄悄送给年相,那岂不如同锦衣夜行无人欣赏?
如今这么热热闹闹地送过来,才可叫众人看看他魏国公府的富贵嘛!
不错不错,他是怎么想着的,回去该好好赏他!
谁知道他这里还没美完呢,年相已经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才开席就已经吃多了酒,咱们家说的是齐三小姐,怎么拉扯上人家大小姐了?女儿家的声名最最紧要,容不得你胡说,还不快给你齐伯伯赔礼道歉!”
为什么说齐慕安是打心底里觉得跟这位年小公子投缘呢,很有可能他们都曾经在梦里上过同一个演员培训班吧!
果然见这年小公子无辜地把眼睛一瞪,脖子一梗,“齐大哥分明说了,是他家大妹妹颂雅,上回伯母不是还夸过未来嫂子名气起得好,女儿家最紧要就是得当得起一个雅字吗?伯父忘了?不信你问问齐伯伯!”
这时候齐老爷就是再迟钝,再不明就里,也算是给逼得想明白了。
当初阮氏只含含糊糊同他说颂雅的亲事办妥了,他只当是正正经经办妥了,可如今看年相的反应,分明是阮氏在里头做了手脚,让人家误以为颂雅是家里的三小姐了,说来说去人家想聘的还是颂贞!
这一回脸也是丢大了,还当着多少亲戚朋友同僚共事的面儿呢!
本来还想借着喝了两杯酒混过去,可人年小公子就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直肠子呀!
一连又对着他喊了好几声齐伯伯,把问题颠来倒去问了好几遍。
这一回众人都忍不住看到他这边来了,齐老爷的脸色更窘了,才两杯酒下肚而已,再怎么醉也不能忘了自家闺女叫啥,排行老几吧!
于是只好紫涨着脸跟蚊子哼哼似的,“哥儿说得不错,颂雅确实是我的大女儿。”
这句话说出来别人尤可,坐在邻桌陪客的年二老爷却淡定不了了,腾地一声站起来三步两步就冲到了他面前。
撑在桌子上的胳膊都忍不住发抖。
“国公爷可是也醉了?咱们家分明说的是三小姐,怎么成了大小姐了?!”
齐老爷哪里敢去看他的眼睛,事到如今也只好咬咬牙嘴硬道:“亲家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说的就是颂雅丫头,婚书上头写的也是她的名字,怎么会是我们家三丫头呢!”
这话说得年二老爷的脸色立时便青了,两个儿子是他一辈子的心头肉,哪里容得别人这般作践?
一时急火攻了心,哪里还管这是什么场合,冲上去一把揪住齐老爷的领子怒吼道:“好一个不要脸的魏国公府!你老婆带着你们家老三上我们家来探我老婆的口风,一口一个我们家闺女儿,我们家女孩儿,哄得我老婆老实,以为你们家要将三小姐下嫁,结果你们倒好,来一招毒死人的狸猫换太子,把被别人家退过婚的破鞋偷偷换了来!在座各位评评理,这普天之下可还有王法没有!”
说完挥起拳头还要揍人,到底他大哥年相老练,立刻便沉着脸制住了他。
“三皇子面前,哪里轮得到你来放肆?还不快退下!”
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将这桩小儿女的婚事捅到皇家的面前去了。
可偏偏比起大皇子傅仁的博学沉稳和太子傅仲的长袖善舞,这位三皇子傅修却是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沉默人物,要不是太子外出襄王养病,今天怎么也不会把他给推出来。
因此即便年相给了他这么明确的暗示,他还是慌乱地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本宫年纪尚小不通这些,丞相大人和国公爷二位还是自行商议为好,不过千万别伤了和气啊!”
年相淡淡扫了对面的齐老爷一眼,但他毕竟为官多年有的是历练,因此并没有像他弟弟那样疾声怒斥,反而轻轻一笑道:“怎么商议?鄙人活了几十岁,这等丑事竟是闻所未闻呐……”
的确,这般寡廉少耻桃代李僵的事情,多少年来京城里也从没听说过啊。
一句“闻所未闻”,惹来满屋悉悉索索地热议,多少道目光跟刀子一样刮在齐老爷的脸上,臊得他一张老脸顿时开了个颜料铺,红的白的青的紫的齐齐染将上来,最后竟两眼一翻朝后仰去。
前头发生的这一出好戏阮夫人是一点儿也没听见风声,被齐老爷打了之后先是吓坏了,跟着便要撒泼,干脆爬起来一头撞到他怀里又哭又闹。
“妾嫁到齐家十八年,到底哪里不尽心,这把年纪了还让老爷动上手了!不如干脆那根绳子来勒死我,好过将来在子女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嘤嘤嘤……”
齐老爷嫌恶地一把将她推到一旁,“你还想在子女面前抬得起头?也不问问你的良心,看看你干下的什么勾当!如今别说大丫头完了,就是二丫头三丫头,恐怕也得受了连累!还有老
二,荣王府的人就在面前,你以为他们还肯同咱们家结亲?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