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疼的直抽气,道:“你手劲真不小!”说着把捂脸的手移开,道,“你看肿起来了吗?”
田舒看着方才还白白嫩嫩的脸颊上一个乌黑青紫的大手印,心疼的直咧嘴。
地牢中。
韩庆与乐祁被困其中,心中有了出逃的打算,自然开始焦躁起来,每日都忍不住伸头张望“栾迪”是否还来给乐祁换药,一连几日“栾迪”未至,两人心中没底,不知道是不是齐人觉得乐祁伤势已好不需要换药,所以不再派巫医来诊治了,若是如此,两人出逃的打算便要尽皆落空了。
正在两人焦急万分时,地牢门再次打开,又见“栾迪”提着药箱而入。
韩庆大喜过望,趴在牢门口,等着狱卒开牢门,但等狱卒开了门,“栾迪”进了来,韩庆才发现异样——“栾迪”脸颊那个乌黑的手印实在太过显眼。
韩庆顿时怒了,一把抓着“栾迪”的胳膊,指着他的脸道:“这是谁打的?”
“栾迪”叹了口气,道:“我一个医匠学徒,身份低贱,挨打也是活该,将军何必多问。”
韩庆怒气冲顶,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乐祁扯了扯衣角,韩庆看了眼还守在外面的狱卒,明白乐祁的意思,便强自按耐,不再言语,由着“栾迪”给乐祁换药。
每次换药耗时都不短,狱卒开始还看着,几次无事,便不再紧盯,退到外面和其他狱卒消遣去了,韩庆等待多时,终于逮到机会,噌的站前来,问“栾迪”道:“谁打得你?”
假栾迪真夏瑜道:“大夫之子田舒。”这倒是没撒谎,确实是他命令田舒动手的。
韩庆气的一拳捶在牢门上,道:“小子安敢!”
夏瑜见状,倒是对韩庆的怒气有几分不解,他自觉和韩庆的似乎也不怎熟,怎么眼看对方如此替自己不平,只见韩庆一转身抓着夏瑜道:“你别在平阴府当什么医匠学徒了,和我们回晋国吧。”
夏瑜听得此话,禁不住的发笑了,道:“将军,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败军被俘之将,你要怎么回晋国?”
还没等韩庆开口,只见一直没开口的乐祁道:“此事自然需要小哥你相助。”
夏瑜转头看向乐祁,只见这位还在换药光着肌肉超级发达的上身的壮汉起身向他施了一礼,道:“这位小哥,你祖上本为晋人,恕在下直言,你在齐国也不是十分得意,如果小哥能助我们返回晋国,别的不说,财货金帛,我等岂能吝惜。”
韩庆也反应过来,急忙也加码道:“对,你要是有办法帮我们回晋国,我一定竭尽所能,让你过富贵的生活。”
夏瑜假装沉吟了下,道:“此事风险不小,让我考虑下。”
乐祁一见夏瑜没有当场拒绝,便觉得有眉目,道:“小哥,我的伤就快好了,等我伤好了,只怕齐人便不会再派你来给我治伤,你要是不赶快下决定,只怕就来不及了!小哥,你难道想要一辈子当个医匠学徒受人欺辱吗!?要是错过此次,只怕你再也难有富贵腾达的机会了!”
夏瑜做恍然大悟状,道:“将军说的是,这几日我常来狱中,对此地地形有了几分了解,我有个想法。”
韩庆:“什么想法?”
夏瑜示意韩庆与乐祁靠近,然后低声阐述自己相助两人逃走的计划。
第 24 章
数日后。
韩庆听得自己与乐祁平日睡觉的木塌下有三长三短的敲击之声,大喜过望,和乐祁使了个眼色,乐祁会意,紧紧盯住牢门外,打量狱卒行动,韩庆则偷偷的钻至塌下,只见木塌下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地洞,而夏瑜正从地洞里向上望着他,道:“将军,今日狱卒中有人生辰,我托人送了许多家酿麦酒与他们,麦酒里我加了迷药,眼下他们只怕都昏睡了,将军快随我来,我已打点好了一切,今日便可出城。”
韩庆大喜,回头偷偷呼唤乐祁,两人一起钻至塌下,只见原来“栾迪”在下面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地牢之外。两人顺着地道爬出,见外面停着一辆载着木桶的板车,还守着了几个人,乐祁心生警觉,便要动手,却被夏瑜拦住,道:“这几位是我的同伴,他们大多在城中不如意,既未成亲,也别无亲眷,愿意和我一同协助将军逃回晋国。”
言罢,夏瑜一指那个大板车道:“平素我们医馆都是用这个来回运送药材,已经走得熟了,门吏也都不费神搜检了的,所以要劳烦将军在里面躲一躲,以便出城。”
韩庆乐祁听得夏瑜布置如此缜密,今日便能出城,十分高兴,当下便十分听话的钻了盛药的木桶,而在已经和城门吏打好招呼的情况下,这辆药材车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城门。
韩庆与乐祁藏于木桶之中,直到奔出城门许久之后,才翻身出来,一出来韩庆便察觉不对,他是军中将领,虽然算不上是良将,但好歹常年带兵,从太阳的方位分辨东西南北这点他还是做得到的,眼见此时他们非但不是朝着西边晋军大营奔逃,看方向却是朝着东北部驰骋的样子,当即便傻愣了。
乐祁自然也发现此点,当即一把抓起夏瑜的领子,喝道:“你这是往哪里跑!?”
夏瑜被乐祁撤着衣领拽起来,要知道这个时代的衣服本就很粗糙,在平阴府里,田至对他尊敬有加,供给的衣物要么是锦帛要么是丝绸最次也是十分精致柔软的细麻衣,这些当然不是一个医匠学徒能穿的,所以夏瑜此时身上的衣物是最次等的粗麻衣,质地极差,乐祁这么一拎领子,便在夏瑜的脖子上磨出一道红印子,看的韩庆好生心疼,急忙拉住,道:“乐祁你急什么,先听听他怎么说。”
夏瑜把领子从乐祁手里面拽出来,冷笑道:“将军卸磨杀驴未免也太快了些,眼见此时刚逃出城便对在下动起手来了!哼,你不就是想回晋军大营吗!你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你们兵败被俘,两百乘的兵力要么死伤要么被俘,打了这么一个大败仗,还回晋军大营去,嫌自己命不够长等着被军法惩处吗!?为了你们两个的性命着想,我们自然不能直接出城向西直奔晋军大营,自然要从东边绕一个圈子到廪丘去。”
乐祁听得夏瑜的话微微沉吟,而韩庆则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道:我自出兵以来,数次对孔伟不敬,此时大败,难免孔伟不会因为昔日不睦借军法斩了我,我虽乃韩氏族长堂弟,但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堂兄想要解救我也是来不及。
韩庆这样一想,便更觉夏瑜思虑缜密,处处替自己着想,心中好不欢喜,自然也不对夏瑜意欲投奔廪丘的决定有任何异议。
狂奔两日后,夏瑜一行人到达廪丘城墙下。
因为齐晋交战,廪丘位处两国交锋门户之地,又方才背齐归晋,晋军在廪丘屯驻半年有余,不久前才启程前去攻打平阴,主将孔伟还因为不放心顺便把廪丘大夫田会也带走了,留下了不少晋军看守廪丘,并命令严加防守,所以此时此刻廪丘城大门紧闭,城墙上有士兵站岗,军官巡查,一见有人靠近城墙便大声喝止。
韩庆眼见靠近城墙了便马上让一众人止步,他知道廪丘城防守严密,此时城墙上军官喝止时若不停步,下一步就是万箭齐发把他们射死在城墙下了。
城墙上军官眼见城墙下一行人停步,便大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韩庆听得声音十分耳熟,仔细眺望辨析,大喜过望,原来守城的是韩氏门客出身的军官,与他十分相熟,便大喊道:“我是韩庆,快开城门。”
那守城军官向下张望,一见果然是韩庆,十分讶异,道:“韩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韩庆大喊道:“平阴城内有我晋人内应,救我出困。”
守城军官此时两难,论私他是韩氏门客,能在晋军军中任职也是拜韩氏所赐,韩庆是韩氏族长堂弟,若此时他不开城门,回国之后,只怕韩氏族长饶不了自己,但论公,孔伟临走时曾经严令除非押运粮草以及他本人回城方可开城门,闲杂人等若是贸然靠近要求进城,杀无赦,韩庆被俘之将,是否应当让他进城呢?
韩庆见守城军官半响不语,气愤难平,道:“我是韩庆,你若不让我进城,等回国之后,有你好看的!”
守城军官听得韩庆的话,转念一想:现在晋国国内只有赵韩魏智四大家族把持朝政,自己打了败仗回去也许只是受军法惩处,若是得罪了四卿中的韩氏,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更何论自己还是受韩氏举荐才能得到重用,自己若真因为不让韩庆进城而受罚,到时天下人也只会指责自己恩将仇报,无人会为自己伸冤不平。
心中这样想,守城军官便大喊道:“将军稍待,我这就开城门。”言罢便令守军开城门迎韩庆入城。
在韩庆一旁眼见这一幕的夏瑜万分感慨,记得自己在玩《国家战争》时,所在的服务器年表还是春秋中期偏早,那时候的晋国正当鼎盛,国中卿贵虽然争名夺利,但大多还是以邦国利益兴衰为己任,而此时此刻从这个小小的城门守军身上就能够看出晋国已经变了,不是自己游戏记忆里的那个晋国了——打死夏瑜都不信那个超级无敌谨慎型的主将孔伟没有严令守军警惕严防女干细入城,而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晋军军官不以军令为先,却被韩庆以权势欺凌而擅自开城门,何其可悲。
士为家而劳,卿为族而碌,尽皆为自己谋划利益,国家兴亡,谁又在乎。
第 25 章
燕国国都蓟城,国府内,一人衣着朴素,身不着佩饰,冠不镶珠玉,面色黝黑,跽坐于主位,正低头翻阅这案几上成堆的竹简。
少时,有人来报,主座后那面色黝黑的人抬头准许屋外的人入堂。
来人进堂,在主座之前跪拜行礼,道:“由拜见服人公子。”
服人公子见来者是他军中斥候将军由,忙从主座后起身,将由搀扶起来,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你探察得如何?”
由被服人公子搀扶起身,听得询问,道:“我在边界接到公子传令,马上前去代地鼓城一代探察,中山国与我燕国接壤处似有军队调动,但规模都不大,以在下判断,不像是有意袭击我燕国边城,到像是防卫态势。”
服人公子长舒了一口气,道:“前日有商旅来报,说是中山国有异动,此次公父与大兄倾南境之兵而入齐,我燕国国内空虚,我担心中山若有异动,国内无兵能守,所以前日遣两百乘战车星夜赶赴代地,驰援边境守军。”
斥候将军由听得大异,道:“公子,国内还哪里还有两百乘兵力?”
服人公子笑道:“是没有两百乘兵力,所以我嘱咐领军将领在战车之上虚置草人,佯冲士兵,恫吓中山狄人,中山国力本就交我燕国弱上许多,此番虚声恫吓后,想来中山狄人不敢犯边。”
在国内守军空虚的情况下,服人公子此番做法本是十分高明的,但斥候将军由却未见喜色,反而有几分不忿,道:“公子这么辛苦为国谋划,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服人公子面上喜怒不显,只是淡淡的道:“君父与大兄伐齐本是为邦国而谋,我恫吓中山也是为邦国而谋,都是为国尽力,没什么便宜了谁的说法。”
斥候将军由还想说什么,服人公子摆了摆手,道:“不用多说这些了,谈谈晋国伐齐战况如何。”
话题转到晋齐之战,由的注意力便能被转移了,道:“公子,我方才接获边境斥候密报,晋军败了!”
服人公子素来黝黑不见喜怒的面上此时倒是有了淡淡的诧异之色,道:“半年前,晋军打败齐军,俘虏斩杀三万余齐兵,齐国损失战车两千余乘,此时齐国西部兵力空虚,南部又有越国犯境,竟然还打赢了!怎么打赢的,你快快说来。”
由道:“数月前公子您曾经叫我严加探察平阴城内异况,我那时还觉得平阴城是晋齐相争之地,与我燕国无关,公子您斥责我后,我方才对平阴城多加留意。多亏公子前番训斥,如若不然属下也不能如此快得知晋军败了,更不会知道晋军之败便是那平阴大夫田至新任命的少年将军的功劳,若是那样,我这个斥候将军便是失职了。”
服人公子微微皱眉,道:“你说晋军兵败是被那平阴城的少年将军所赐?”
由道:“没错,属下已经打探清楚,那少年将军叫夏瑜。”
服人公子一愣,道:“夏瑜,未尝闻齐国有夏氏贵戚。”
由道:“听说这个夏瑜是小吏出身。”
服人公子略一沉吟道:“你且将晋军兵败过程细细讲来。”
由道:“是公子,此事过往如此如此……”
韩庆进了廪丘城十分高兴,在地牢中被囚如此多时日,不见天光,不得安食,自是十分辛苦,回城中自己居所,沐浴更衣,又命侍从准备了酒宴便将夏瑜邀请过来。
夏瑜来到了韩庆住所,韩庆光着脚跑出屋外,一把拉住夏瑜手臂拉他进了屋子,道:“阿迪,你快来,还未用过饭吧,我吩咐厨下做了不少好吃的,你快来尝尝。”
夏瑜听着阿迪这叫一瞬间想到阿迪达斯,但随即赶紧甩了甩头将这年头抛到脑后,随着韩庆进了屋,说实话他对这个时代的所谓美食是真的没什么兴趣,这个时代多事用鼎烹制食物,还没葱姜酱料等扥的调味品,因为鼎大多很厚重,用鼎煮的东西常常要大火,而大火加热的直接后果便是那汤里有不少烟灰,看得人真是作呕。加之这个时代北方主要作物是麦子,主食自然是麦粥麦饼,脱壳技术又不高超,麦粥也好麦饼也好里面很多谷壳,像小刀子似得让人食难下咽。在平阴城时,因为战事危机他不好意思在伙食方面多提要求,但夏瑜已经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等自己连刷几个大副本,有本钱了,一定要把铁锅和脱壳机折腾出来,好歹能吃点人吃的东西。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韩庆自然不知道,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和他心中的“阿迪”饮酒亲近,而夏瑜此时也有所图谋,自然不会拒绝,便虚与委蛇,进了屋子陪韩庆饮酒。
至此,韩庆日日将夏瑜唤饮酒,看着夏瑜的眼神一日比一日迷离,而廪丘城中一众军士看着夏瑜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的奇怪。
夏瑜见韩庆似乎十分信任自己,不做他想,只当韩庆感激自己救命之恩,便在韩庆耳边言道:“我初来之人,得蒙将军厚爱,但人生地不熟,心内惶恐,还盼将军多多引荐些晋人与我相识。”
此时韩庆已经被夏瑜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当下便招来许多晋军军官与夏瑜宴饮,而这些来宴饮的晋军军官看着夏瑜时总会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眼神暧昧的上下打量,搞得夏瑜直挠头,弄不清到底是何缘故。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那许多,因为每年齐鲁之地此时将有连绵雨水将至,届时濮水将会暴涨,孔伟稳扎稳打在平阴城下筑坝引水,一旦濮水暴涨掘坝灌城,平阴眨眼便破,是以夏瑜一心想要完成任务,自然顾不得他人目光
待得如许宴饮日复一日,夏瑜将城中晋军军官大致摸熟了,便密令跟随自己来的几个齐兵在城中放白色纸鸢,廪丘城外有平阴城斥候细作见到白色纸鸢,立时回平阴城禀报田舒。
当夜,田舒率领五千骑兵,每人背着一包够吃三日的大麦饼,马蹄包覆布巾,不升火把不照明,星夜从东门出城,从平阴城东部沿着剿盗时发现的山野小路,昼伏夜出,小心翼翼饶了一个大圈避过孔伟大营,奔至廪丘城外附近一处峡谷内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