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孟庭两眼涣散地盯着那摊血迹,再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生机消逝的陈如,只觉得身上的痛楚一起袭来,仿佛一寸寸骨头碎裂一般,苦痛难耐。他现在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吧,现在把计划改成干掉主角可行吗?
哥一共离开了多久?有半小时吗?这么短时间内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完剧情的,难道话都不说就开打吗?说好的义兄说好的爱呢?精分很好玩吗族长菊苣!
薛孟庭闭了闭眼,麻木地走过去,在跪在地上搂着陈如的陈念旁边坐下来,搭上陈如的手腕开始输送灵力。不管如何,陈如生机未断,他便要做最后的挣扎。
陈念木然的表情恢复了一些神采。他的嘴唇干燥得起了皮,微微颤抖却未能发出声音来,只知道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薛孟庭的动作。
或许是薛孟庭悲愤的心情被剧情听到了,又或许是输入的灵力起了作用,良久之后,陈如的手指动弹了一下。薛孟庭精神一振,立刻加大了输送灵力的力度,体内的经脉被涌动的灵力鼓荡得疼痛不已。
又过片刻,陈如睫毛轻轻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是黯淡无光,但嘴唇翕动,似是要说什么。薛孟庭咬牙推了推陈念:“你娘亲要跟你说话,快听,告诉她你舍不得她!快!”
陈念恍然一惊,连忙俯下身去凑到陈如嘴边,待片刻之后,身体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站立的男子。
艹,陈如该不会是在交代遗言吧,什么不要报仇之类的,只有你活了陈念才做得到啊!
薛孟庭心中愈发焦急,脸颊、手臂、脚背的疼痛就更加难以忍受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陈如的小指头勾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陈念,见陈念已经直起身来,无悲无喜地看着自己。
薛孟庭心里一惊,俯下身去听陈如说话。只听陈如气若游丝道:“薛……薛师弟……我……求你两件事……”
薛孟庭厉声道:“不应不应,我早就说过,不答应!”
陈如气息一滞,险些断绝了生机。薛孟庭吓得魂飞魄散,手上动作不敢停,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说!”
陈如断断续续道:“不……不要告诉……陈念……他父亲……的事……”
废话!哥也不知道啊!
“第二件呢!”薛孟庭单手一拍乾坤袋,从里面飞出数个玉瓶。他随手一弹,一颗丹药从瓶中飞出来,落入陈如口中便化开滑进了陈如喉管,陈如喉头一动,丹药入体,说话的声音高了一些,“第二件是……我……我要你收小念为徒……”
“好!”陈如精神愈好,身上死气愈重,薛孟庭心惊肉跳,再一弹手,又飞出数枚灵丹。陈如声音又低下去:“我……要……你发……心……心……心魔……”
“我发誓!”薛孟庭把灵丹不要钱似的塞进陈如口中,“我薛孟庭,愿收陈念为徒,护他一生一世!他活我活!他死我死!你满不满意,满意就不准死,不准死听见没!”
陈如艰难地弯起嘴角,露出生命中最后一个微笑:“其……实……你……笑得……很……好……好……好看……”一句话说完,已是灯尽油枯。陈如缓缓阖上双眼,搭在薛孟庭膝上的手无力地滑落到地上。
一滴血溅落,发出粘稠的“滴答”声。薛孟庭动作一滞。
他缓过神来还是不死心,又倒出些丹药要塞进陈如口中。但陈如牙关紧扣,这些丹药是如何都塞不进了。
却见陈念轻轻推开他的手,对他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娘亲死了,没用了。”
陈念不哭反笑,薛孟庭几乎要因为他的异常转身就跑。跑得远远的,跑到没有主角的地方,跑到……跑到哪去呢?不管跑到哪里,只要陈念想把他找出来,那就一定找到他。陈念是主角,哪怕这是一本虐主流小说。
薛孟庭动了动手指,哑声道:“小……念,想哭……就……哭吧。”
陈念眨都不眨地睁着眼睛:“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好哭的?人总是会死的,娘亲跟我说过很多次……”
“别说了。”薛孟庭不忍卒闻,将陈念僵硬的身体搂进怀里,柔声道,“小念,师叔在这。”
陈念木然地仰起头,对上薛孟庭的眼神,良久之后眼角终于渐渐红了。他缓缓伸出手揪住薛孟庭的衣襟,将头埋进薛孟庭的胸口。
薛孟庭安静地抱着陈念,等了很久,终于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湿意。
陈念的声音有些茫然:“娘亲死了。”
“小念。”薛孟庭搂紧了陈念。
陈念身体一颤,竟又重复了一遍:“娘……亲死了。”
薛孟庭死死地搂住他:“我知道,小念,师叔在这,师叔在这。”他把这个九岁的孩童嵌进自己怀里,用尽全身的温暖安慰他。
陈念的身体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同样死死地抱住薛孟庭,一声不吭。但薛孟庭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衫很快湿尽了。
他心中恻然,却也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小魔头知不知道自己是“薛家老祖”,但现在看来,这一关也能勉强过了。
薛孟庭心思百转,却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关键人物——陈如的义兄,薛通。
接连数声轰鸣冬雷之后,天色晦暗如夜,陈如搭在胸口的手掌缝隙间透出一丝微光。薛孟庭与陈念都未注意,只薛通一眼就看见了。
他面色一变,看了看薛孟庭又看了看陈如,半晌后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对薛孟庭道:“老、老祖,那是生灵珠,有养气安灵之用……”
薛孟庭动作一顿,一点一点地抬起僵硬的脖颈,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将功赎罪”的薛通。
陈念抬起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老祖?”
薛通犹自不觉,见薛孟庭向他看来,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不光如此,修士佩在身上,修炼可事半功倍……”
陈念又退后了一步,他注视着薛孟庭的神色,眼底充满破碎的绝望:“师叔,为什么他叫你老祖?你怎么不说话?”
薛孟庭心中一片悲凉,他到底要被薛通坑多少次才算完?薛孟庭已经没有咆哮的力气了,他闭了闭眼,决定再抢救自己一次,霍然站起,将飞景剑架在薛通脖颈旁,气沉丹田,寒声道:“你便是邬城薛通?”
薛通腿一软,径直跪了下来:“是是,老祖,我是邬城薛家的族长……”
观其修为品行,此人到底是如何与陈如结为义兄妹的?
薛孟庭百思不得其解,声音中寒气更甚:“陈师姐与我说过,邬城薛家族长薛通是她义兄,曾以一半寿元救她性命,有朝一日可将弱子安心托付。”他长剑一抖,薛通脖颈上立时现出一道红痕,“你如今所为,可有半分对得起师姐这份托孤之心?”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薛通这时候倒是不傻了,连连摆手颤声道,“不信你问他,陈念知道,是陈如自己撞到我的剑上的,是她自己要寻死!”
薛孟庭一顿,听得陈念在旁沉沉道:“是娘亲自己撞上去的。”
“但,”陈念见薛孟庭稍稍移开飞景,冷冷道,“如果你不逼娘亲交出生灵珠,娘亲又怎么会自戕以证心意?”
薛孟庭心中一紧,一剑穿透薛通右肩,将他定在了木墙上。薛通痛呼一声,右肩鲜血直流,只连连求饶:“老祖听我解释!”
薛孟庭最怕最恨他这一声老祖,是以薛通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薛通瞧见他目光已是森然,哀嚎道:“不过是一枚珠子,如何不能予我?我用一半寿元救她,竟连这点报酬也取不得吗?”
“所以你竟逼死了师姐!”薛孟庭知道陈念在关注自己的反应,半分不敢懈怠。
但他不确定,要是陈念让他杀了薛通的话他下不下得了手。无论如何,对他这个曾经的普通大学狗来说,杀人放火之事太过耸人听闻。
然而,便是再骇人,若是只有杀人才能让自己活下来,他或许也做得出吧。好在薛通罪有应得,他下手的时候心理负担应该会小很多。
薛孟庭一番心理挣扎,耳边陈念冷道:“你用救命之恩逼娘亲交出生灵珠,娘亲是如何与你说的?生灵珠是她身家性命,旁的都可以给你,唯独此物万万不能交予义兄。你是如何答的?我今日就是来取生灵珠的,你不交我便自己来取,只可怜我一半寿元白白舍去,换来的却是你陈如这被狗吃了的良心!”
陈如曾有冰魄仙子的美誉,是何等清高自傲的人物?薛通这一番话可称诛心,难怪陈如会如此决绝地自戕。
薛孟庭将飞景剑再钉入薛通肩内半寸,森然道:“你可说过此话?”薛通冷汗直流,听他问话眼神闪烁,刚要开口又听薛孟庭警告道:“但有半句假话,立时要了你性命!”
薛通一颤,半晌支吾道:“是,是我说的。”
薛孟庭目光一凝。旁边陈念注视着薛孟庭的侧脸,漠然道:“他叫你老祖,你又何必如此对他?”却是连师叔也不喊了。
薛孟庭哪里还敢犹豫,拔出剑来便要取薛通性命。飞景剑拔出薛通肩膀时溅出大量鲜血,将薛孟庭半边眼帘尽数映成了血红色。他心中作呕,握剑之手微微颤抖,却要做出狠戾的模样砍下去。薛通瘫软在地上,生不起丝毫反抗的气力,面色已经灰败了。
就在薛通即将血溅当场时,听得陈念低声道:“别杀他。”
薛孟庭动作一顿,陈念已蹲下身去扶起陈如遗体,要把她背到背上。
“娘亲临死前告诫我,不要为她报仇。”陈念淡漠道。薛孟庭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
原著中这句话的后一句便是,但弑母之仇大于天,此仇不报,如何敢称人子?不杀尽薛家满门,陈念此生誓不为人!
最后主角将这句话变成了现实,那现在呢?
薛孟庭手中汗水打湿了剑柄。陈念制止了自己难道是因为想自己动手?那他这个薛家老祖呢?陈念身为主角,一定是如何都杀不死的,难道只有等他来杀自己了吗?
陈念吃力地把陈如的手搭在了自己胸前,小小的身体几乎弓到了地上。他喘了口气:“娘亲尸骨未寒,我不敢违背娘亲遗言。你要杀他也不要在我面前。”
薛孟庭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缓缓放下飞景,想要上前给陈念搭把手,却被陈念挪动着躲过去了。
“你是薛家老祖。”陈念费力地往前挪了一寸,“我从前都不知道。”
薛孟庭颓然地放下手:“小念不信我?”
陈念喘着气往前走,半晌涩声道:“我不知道。”
薛孟庭心中冰凉一片,只觉天地无色。却听陈念又接了两个字。
“师叔。”
第八章:换地图前
薛孟庭心头一松,半是欣慰半是心疼,先前被避开的一点心塞也淡了下去。他到底舍不得这个孩子,只背着一只手默默跟在了陈念身后。
迈出几步后,薛孟庭觉得周围的动静有点不对劲。他耳朵动了动,忽而面色一变,迅速地闪身挡到了陈念身前。
便听得一声“桀桀”怪笑后,一个长眉雪白的阴沉老怪飘然落下。他一手捻着垂下的长眉,一手持着一柄银色弯钩,用一种极为火热的目光肆意地打量薛孟庭身后的陈念。
“看看老夫都发现了什么?”此人怪笑道,“正道修士杀人夺宝,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结拜义妹,耸人听闻,耸人听闻!啧啧,小子,你真要放你的仇人走?”
薛孟庭一愣,回头看时果然发现,薛通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他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的造型,心中一定。这时候出场的不是白眉老魔还能是谁?
白眉老魔也是金丹,实力却远不如薛家老祖,为了一个纯阳之体,他现在出场也算是胆大包天。
白眉老魔等了一时半刻,却不见有人搭理自己,只好自己接道:“姓陈的小子,你且听着。老夫乃是白眉老祖,结成金丹二十一年有余,叱咤仙魔两道,无人不惧。若是你因薛家老祖在此,不敢报仇,老夫倒可以替你去追那薛通,杀了给你娘偿命。老夫只有一个条件,便是你与老夫回去,作老夫的关门弟子,如何?”
“你就是白眉老魔?”陈念一说话,便把薛孟庭意欲脱口的冷喝噎了回去。他心中惴惴,暗自思量若是陈念真要跟白眉老魔走,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大不了,干掉白眉老魔,把陈念撸回凌空山去!
白眉老魔因他称呼不喜皱眉,强忍怒气道:“正是。”
陈念注视着自己面前的笔挺脊背,问道:“你为何要收我为关门弟子?”
“自然是因为你资质出众。”白眉老魔口不对心,早因陈念的驳杂灵根皱了几次眉。
陈念虽然年少,但却知察言观色,当下冷笑道:“魔道修士扯起谎来竟是面不改色。”
白眉老魔魔性甚重,被陈念噎了两次后眼中凶光毕露,也不说话,错步歪斜,几个诡异身法飘到近前,竟是要用银钩钩去陈念肩上皮肉。
陈念不躲不闪,漠然看着白眉老魔:“老魔头,你只知道师叔是薛家老祖,可知他另一个身份是什么?”
能是什么?邬城薛家之名,他白眉老祖从未听说,哪里就会出什么厉害的人物了!
白眉老魔只当陈念危言耸听,手上动作半点不慢。
这是要给他表现的机会啊!薛孟庭心中一喜,不慌不忙地伸手屈指,在银钩上轻轻一弹,白眉老魔便觉银钩震荡,接着晃荡一声,银钩顶端的尖锐钩子自钩身断裂,掉落在地上。
白眉老魔骇然变色,慌忙回护胸前。只堪堪在胸前祭了一方宝镜,便感到当胸一剑,当下气血翻涌,连退数丈。
薛孟庭执剑在手,飞景嗡嗡作响,睨道:“白眉,你现在退去,我饶你一命。”
白眉老魔抹了一把血,犹自不甘,却不敢再多言语,只问道:“不知阁下是哪里的人物?”
“凌空门。”薛孟庭也不遮掩,径直道。白眉老魔瞳孔一缩,薛孟庭慢慢接道:“执法长老。”
白眉老魔面色大变,不禁脱口而出:“飞景剑薛孟庭!”
薛孟庭颔首:“正是在下,阁下好记性。”
“原来是飞景剑在此。”白眉老魔勉强一笑,“如此老夫便不叨扰了,后会有期。”
白眉老魔不敢再留。飞景剑在此也就罢了,若是他师弟承影剑也到了该如何是好?承影剑绝不会给他走的机会。
薛孟庭远远地看着白眉老魔狂奔而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在下放你一马是让你去找洗灵根的法子,你可万万不要让在下失望啊。
陈念却已不再看他们,只埋着头艰难地拖着陈如前进。薛孟庭转过身来,叹道:“你不愿我碰你娘亲,可也要为你娘亲遗体着想。”
陈念动作一顿,薛孟庭指着陈如双脚道:“你娘亲的鞋子已经快被磨损了。等你把陈师姐下葬时,岂不是要将她的双脚尽数磨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