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狗腿地轻轻哼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
然后,我也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
终于轮到我们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八点,我早已经肚子快要瘪得前肚贴后背了。
叶银城点了一份泡菜汤,然后一份米饭,加一份酱制土豆。我因为第一次来,点了一份跟她一样的。
她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
我问她:“难道你没有男朋友吗?”
我本来是想挤兑挤兑她的,没有想到她怔了怔,说:“当然有。”
我八卦的心情一下子就如滔滔江水般泛滥起来,“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
她说:“他不在洛杉矶。”
“在国内?”我问。
她对我翻了个白眼,她今天白眼翻得真的挺多的,“在纽约。行了,别问了,下次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我见她不想谈这个话题,只好悻悻地点头说好。
周六,我还在睡梦中与白骨精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闹铃响声如追魂夺命刀一样见缝插针地钻进我的梦里,生生将我逼醒。
今天需要去快餐店工作。我蓬头垢面地枯坐在窗外,凝望窗外扑棱得欢快的鸟雀,从心底里感叹没钱人的命就是苦。
我寥寥草草地洗漱穿整完毕之后,准备出门。
没有想到在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齐晨光。他背上背了一个画板,手上拎着一个小型行李袋。我对他这样的装扮一时感到惊诧,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礼貌地对我笑了笑,说:“我打算今天去找个地方写生。”
我问:“你会画画吗?”
他说:“会一点。”
我对他的敬仰顿时上升到了一种高度。
与他告别之后,我风风火火地赶到快餐店,开始一天的辛苦工作。
齐晨光与我告别之后,一个人慢慢往前走,搭上地铁,周围有几个女孩子大胆地朝他投来打探的目光。对于这样的目光,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多么在意。等到了站,他走出地铁站,在附近的一个便利店里面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简单地当做早餐吃下去。
他等了一会儿,很快,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的身前,他打开车门走进去。
轿车在马路上一马平川。红灯停,绿灯行。齐晨光靠在靠背上,说:“你打电话来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他望过去,望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莫妮卡。
车厢里面弥散着一股叫“欲望”(真的有这么一个牌子)的香水味儿。莫妮卡轻轻笑着说:“别急,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说过,这一次找你是最后一次找你,你不用担心了。”
听到莫妮卡这样子说,其实,齐晨光想说,你也不用这么说,但最后还是咽了下来。当初的莫妮卡和现在的莫妮卡实在是两个样子,当然,还是认得出来,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初在学校里面一个穿着打扮都特别土的女孩,出了校园,一年之后,竟然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实说,齐晨光现在并没有多么地讨厌她。毕竟她已经在他身边消失了差不多一年了,她对他造成的黑色记忆也渐渐褪了色,并且,她现在很漂亮。齐晨光心里面知道,后面这一点才是他现在不讨厌她最主要的原因。
他们在一处公寓前停车。顿时,车厢里面弥漫着一股欲语还休的安静。隔了半晌,莫妮卡说:“上去吧。”
齐晨光没有多问,打开车门走下去。
两个人上楼,莫妮卡打开门,对齐晨光说:“你在客厅里面坐一会儿。”
说完,她就走进卧室。
齐晨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在一面墙上挂着一张莫妮卡巨大的照片,是一张她在人群中倨傲独行的照片。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卧室的房门突然打开,齐晨光看见,莫妮卡赤裸着全身走出来。
齐晨光很没有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
12.一个来自中国的陌生男人
下午两点,店里的人总算少了些,我可以偷空吃个午餐。在这方面就体现出一个人在快餐店工作的好处了。我开心地拿着一只鸡腿,一包薯条和一杯果汁到厨房里面大快朵颐。
贾斯汀和克里斯汀都没有在。没有克里斯汀在我耳边像只从不停歇的苍蝇一般念念叨叨,我也乐得清静。吃完午餐,我洗了洗手,到餐厅里去收盘子。
此时餐厅里面人很少,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我收了一叠盘子准备回厨房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摸到我的屁股上面拍了一下。
我顿时反应过来,胸中气得怒火中烧,我转过身,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正一脸笑容地望着我。我将手中的铝制盘往他桌子上面狠狠一摔,顿时哐啷哐啷的响声此起彼伏。他肯定没有料到我的反应会有这么大,眼睛瞪得很大,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时,餐厅里其他的人都望了过来。
那个家伙似乎恼羞成怒,骂了一声Fuck。我想都没想直接回了一句:“Fuck your mother!(我操你妈!)”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中式英语,但我绝对不能在此刻落了气势。
忽然,叶银城的声音悠悠地从我身后传来:“其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给了那个家伙一个白眼,转过身看见叶银城正拎着一只小包走进来,一脸不知情况地茫然望着我。
我简单地将刚才的情况给她说了一遍。
不知道是我的气势太足,还是叶银城的容貌太美,那个家伙怔在原地,望着我们。
叶银城说:“我来解决。”
她踩着恨天高趾高气昂地走到那个家伙面前,抬起手指向餐厅里的一个角落,问:“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我和那个家伙都顺着叶银城的手指向的方向望过去,原来是一台监控器。
那个家伙突然之间脸上露出一丝惶恐。
叶银城依旧语气冰冷冷地说:“我想你也明白那是什么,刚才的事情,那里面都录得一清二楚,不管怎么样,只要我报警,后果会是怎么样你自己心里面清楚,需要我报警吗?”
那个家伙满脸惶恐之色,一时间也没有说出话来。
叶银城陡然提高音量,“需要我报警吗?——”
“不要。”那个家伙连续喊了几个NO。
叶银城冷哼一声,说:“现在该怎么做你知道吗?”
那个家伙拼命地点头,走到我面前,说:“刚才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那种龌龊的事情,请你原谅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翻译得对不对,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我抬眼说:“付钱,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他赶紧掏出身上的钱包,取出几张交给我,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叶银城走过来,一副“你很弱”的不屑表情,说:“这个时候,就是所谓的敲竹杠的时候,你真是太傻了。”
我摇摇头,说:“算了,刚才的事谢谢你。”她在一个空座位上坐下来,说:“谢什么,本姑娘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两个字:仗义!”
我蹲身拾起刚才摔得天崩地裂的餐盘,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儿了?”
她忽然俯下身,冲我柔媚地一笑,说:“姐姐想你了,行不行?”
我感到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说:“姐姐,你刚才那是地地道道的三陪女的语气!”
她呵呵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来找你有正事儿。”
我问:“什么事?”
她说:“我今天有一个聚会要参加,推不掉,必须去,可是去了肯定就是喝酒,如果我没有醉,她们那群疯婆子一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晚上要麻烦你来接下我。”
我一听,点点头,说:“这叫什么事,还专门跑过来说,你发个短信给我就行了。”
就冲她在我初来美国肯留我住宿一宿的份上,我也要毫无怨言地答应这个事。更何况我们是朋友。
没有想到她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说:“你少自恋了,我只是逛街顺便路过这儿,想起这件事,进来给你说一声,你还以为我巴巴地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给你说这事儿啊?”
我默默地端起盘子走进厨房。
下班后,我拿好两个从厨房偷渡出来的汉堡和一包薯条,鬼鬼祟祟地从后门离开了快餐店,回到了家中。
我抱着汉堡和薯条在电脑上面看《Broken Sister》(《破产姐妹》),看到在这个世界上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过着悲催而劳命的生活,心中的负担就会减轻许多。汉堡咬在嘴里面也更香了。
然而,直到凌晨一点钟,叶银城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我忽然有些懊悔没有在之前问清楚地址。
这深更半夜的,叶银城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子,不知道多少如狼似虎的下半身动物惦记着呢,何况还是在这个民风如此开放的美国。
我找到手机打过去,过了几秒钟,手机那边想起一个声音:“喂?”是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
我当然不会以为就在这几个小时之间叶银城就从一个雌性动物变成了一个雄性动物。我只担心有没有破坏他们的好事。
在这个时候,我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总算,手机那边的人接着问:“你是叶银城的朋友?”
后来我跟手机那边那个人熟了之后,我问他,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是中国人,会开口就是中国话,他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我,说,因为叶银城的手机联系人显示的是一个华人名字。
而此刻,我没有想那么多,而是说:“是,我是她朋友,她让我晚上去接她。”
他沉默两秒,说:“你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把她送过来,她已经人事不省了。”
感情叶银城姐姐没有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她早就夭了。
我赶紧告诉了他地址。
他说他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到。
我站在寒冷的夜风之中瑟瑟地等着。没有多久,远远看见一道刺眼的探照灯从拐角处照过来,我一瞬间眼盲,隔了一两秒才渐渐适应这阵强光。车子在我身前停下,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
他身材高大,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眉目冷峻,但不可否认,他长得很好看,很像职场剧中的高冷上司。他朝我走过来,皮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响声。我猜,他大概就是刚才手机里面的那个人。
事实也证明我没有猜错,他在我身前一米的地方停下,问:“你是许其央?”
我奇怪他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名字,一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叶银城的手机联系人显示了我的名字,他知道并不奇怪。我点点头,问:“叶银城呢?”
他淡淡地说:“车里面。”
他转身去打开后面的车门,我才看见叶银城已经像一只慵懒的猫蜷在后座椅上。
我走上前,准备把她弄出来,不抱不知道,一抱吓一跳,平时叶银城看着瘦得骨头都要显出来一般,却没有想到她却这么重。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晃晃悠悠地抬起她的上身放到我的肩膀上。她忽然咕噜一声,又躺了回去。
我绝望地看着叶银城那条美人鱼一般的身躯,可惜,我不是她的王子。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来帮忙的那个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把她抱上去,你带路吧。”
他轻轻松松地将她抱起来,转过身,见我还怔怔地站在原地,对我扬扬下巴,说:“带路吧。”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去我家?”
他似乎也花了几秒才弄清楚这个地方是我家而不是叶银城的家,说:“这是你告诉我的地址。”
我默默地在心里面指责了一下自己的愚蠢,无奈地说:“那先到我家里来吧。”
我带着他一起走进电梯里。
在这样一个逼仄的空间里面,和一个陌生人相处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我只好没话找话,说:“谢谢你送叶银城回来。”
他说:“她是我的学妹,应该的。”
后来,当我和他熟了一些之后,再谈及此事,他用他一贯淡淡的语气说:“那天晚上我到外面透口气回来,发现他们全部都喝大了,我要走他们拉着不肯放人,正好你打电话过来,我就借着这个由头逃出来了。”
虽然他真实的理由是如此的残忍,但此时此刻,不知情的我依然被他这种很照顾人的做法给感动了,对他的印象分一下子轰轰轰地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
他看上去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但相较于我和叶银城的年龄来说,已经是隔了个辈分的人了。虽然这样子说不太好,可是我真心觉得,他穿西装比章程穿西装好看。不是指相貌和身材,而是气质。章程到底还是年轻一些。
13.大年三十我一个人异国他乡
我打开门,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自己换好,发现没有多余的拖鞋,于是对他说:“你直接进来吧。”
他抱着叶银城走进来,簇起眉头问:“把她放在哪里?”
我望着叶银城那张即使醉了依然面若桃花的脸,此刻正人事不知地呼呼大睡,无奈地打开书房的门,说:“你把她放在这里吧。”
书房里摆着我的卧底小床。
我悲愤地看着他把叶银城放到我的床上面,给她盖好被子,他站起身,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客套地说:“先喝杯水吧。”
没有想到他竟然应承下来,说:“那好吧,刚才一直在喝酒,正好喝杯水清一清口。”
我于是从冰箱里面拿出矿泉水,倒进杯子里面,端给他,他端坐在沙发上面,接过水杯,一饮而下,一口气喝了半杯。我刚才拿来盛水的杯子是一只大马克杯,容量是一般杯子大小的一倍。我看着他这样子,有些目瞪口呆。他忽然问:“我能在你这儿上个厕所吗?”
我点点头。
他顺着我的指引进了厕所。我幽怨地看了一眼墙壁上面的挂钟,上面已经显示凌晨两点半了。窗外夜色茫茫,我辈无法入眠。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他上完厕所出来,说:“那我就不打扰,先回去了。”
我本来想客套地说一句:“那我下去送你吧!”
可是一想到刚才因为客套而平添的麻烦,我决定不礼貌一回,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送了。”
说完这句话,我一下子没有忍住,一个哈欠就冒上来。
眼角都泌出眼泪花了。
他促狭地笑了笑,说:“你还挺有趣的。”
我被他这句话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忽然说:“我叫何穆,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接到手中,粗粗扫了一眼,原来他是一个律师。
我站在窗口,目送他开车离开,心里狠狠地腹诽了叶银城一顿,然后搬了一条毛毯出来,打算在沙发上面过一夜。
正当我打算关灯睡觉的时候,忽然听见叶银城喊道:“晨光!晨光——”
不知道叶银城在发什么神经,我吓得心脏骤停,下一秒,我气冲冲地走进书房里面打算找叶银城的麻烦。
却看见叶银城依然睡得死气沉沉,跟头猪一样。好吧,我承认,是我此刻怒火中烧,在可以诋毁她,她依然很美,不像一头猪。
看见她这副模样,我也不好再计较,正准备关灯走出去,忽然看见她的眼角慢慢地淌出一行眼泪。
直到我躺到沙发上,我脑海里面依然在回放着这个片段。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叶银城流泪。
当我迷迷糊糊地马上要进入睡眠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刚才叶银城喊的两个字: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