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沉默了很久:“我没有说不的权利,是么?”
教皇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光明教会的一行人逐个离开,海伦公主自己的房间重回安静。莱德尔推开门,看见海伦把脸埋在被子里,随即抬起头,见到是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是哥哥啊,我最近可能要远行一趟了。”
莱德尔把海伦从床上拉起来,他的言词坚定:“我们逃吧,海伦。”
用鸟瞰视角来看,莱德尔的逃亡计划堪称可笑,毕竟,他那么多贵族课程,只会教他如何才能表现得优雅,从来没有教过他如何避开侍卫进行逃亡——也是他运气好,没人想到大王子会抛弃整个国家,他轻易地用命令让侍卫开了门,用斗篷罩住了海伦的脸,策马狂奔,轻松地冲出了王城。
……但最后也就结束在这里了。
养尊处优的莱德尔甚至不知道买东西需要钱财,他们在路上被马贼盯上,抢走了珠宝首饰和马匹,莱德尔用宫廷剑法收住了两人的人身自由,但逃窜入森林的两人面对了更大的问题。
他们不会做饭,不知道生火,甚至躺在尽是落叶的地面上就觉得脏得无法忍受。等到侍卫从珠宝追查到这里的时候,两人躲在灰熊过冬的树洞里,海伦甚至饿到已经半昏迷了。
……最后,莱德尔沉默地接受了,海伦不是他的,海伦是魔王的“公主”这样的命运。他自己也因为这次出逃计划,首次受到了惩罚。他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再度出来的时候,脸苍白了不少,也瘦了下来,甚至看得出骨头形状,但这些都很适合他。
国王问他:“你知道错了吗?”
莱德尔抿了抿嘴角:“知道,我错就错在,不知道紫荆王室不过只是光明教会养的一条狗,接受对方赏下来的事物,摇尾乞怜。我应该先毁灭掉光明教会,我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抢走,神也不行。”
国王赏了他一个打耳光。
莱德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不说话,但眼底的那一簇火焰,无声无息地燃烧地更旺了。
……
莱德尔结束了回忆,他的目光放空,似乎还没有从过去的记忆中拔出来。国王陛下的表情有些微妙,有些怜悯也有点叹息,但惟独没有动摇,从这个角度讲,这父子俩还真像。最后,国王陛下问:“你怎么想,弗朗西斯?”
我喃喃地念:“虽然我确实不怎么又节操,但光明教会那群人怎么重口到这地步,我可不是恋母啊喂……”
“他们又不知道你会转世成海伦的儿子……甚至连你具体的降生时代也无法确定。”国王陛下抽了抽嘴角,然后转向莱德尔,“所以说,你的愿望是毁掉光明教会?”
莱德尔稍微低头看了一眼国王陛下,摇摇头:“这只是他那么宣称而已,到最后,这句话甚至骗了莱德尔自己。实际上,我的愿望只是……如果可以,我想和海伦再来一场逃亡,这次我不会再失败了。”
他低头看自己纤细的手掌,像是在数上面的纹路。
说真的,这个愿望还不如前一个。
国王陛下倒是没对莱德尔的愿望发表什么说法。他只是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他还活着,对吧?”
“死了。但如果你指得是亡灵的话,那他确实活着。”
闻言,国王陛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知道,当国王陛下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是他肚子里滚动着坏水的时候。我未免对莱德尔产生了一点同情,不过,莱德尔八成对另一个自己的下场没多大兴趣。
过了几分钟,国王陛下大概是理清了中间的逻辑,坏点子敲定。他告辞了我和莱德尔两人。我留恋地看着国王陛下离开的背影,虽然他本人挺讨厌的,可现在他套用的壳子毕竟是米那托的呢。
不过,我总算是理清了一件事了:白鸦口中的那位亡灵之主,八成就是死而复生的莱德尔·迪亚了。偏激的莱德尔走入极端,我一点也不惊奇,而紫荆帝国的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的历史已经很久了,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国民,除了是紫荆的子民,更是光明神的羊羔。所以,这种事情,可不是莱德尔喊喊口号,就能达成的。
而为魔王降生而开始准备的黑羽一族,很自然就瞄准了这位敌对光明教会,处处碰壁的国王。两者一拍即合,莱德尔堕落,开始修习黑暗法术,扭曲心智,甚至最后疯狂到逼死海伦,血继自己的一对儿女。
……说来说去,觉得肩负的仇恨,最后辗转到底,居然责任出在魔王和光明神自古的争斗……也就是说,我自己至少要担当一半的责任,甚至更多。
我突然就觉得倦怠起来。
这种疲惫让我越发想念米那托。
……说真的,我突然有点想和那个自己讨论一下人生,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虽然能有米那托这么满意的伴侣还是自己是魔王的原因,但是……这么活得,很无趣。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还没有到非要毁掉,观察大家癫狂的状态,来取乐的地步。
……所以说,都是一群笨蛋。
魔王怎么可能是真枪实剑能够打败的,战火只能孕育仇恨。对付我,应该用糖衣炮弹才对嘛。
我拍拍手:“备马,我要访问阿米……哦,不,弗朗西斯伯爵的庄园。”
……
我的突然访问让庄园一片混乱。女仆长慌慌张张地解释:“伯爵暂时还无法见客……”
“无妨,我去见他。”
我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心底一簇火苗噌的一声窜起来——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这个点无法见客,米那托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我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抓小三的欢快感。
“磅!”我猛地推开卧室的门,出乎我的意料,卧室并无来客。一个乱糟糟的黑头发的男人团在被窝里,露出半张脸,正眯着眼睛打量我:“国……是你?”
米那托总算是在最后一秒,想起我不是国王陛下了。
虽然没有第三人证明了米那托对我的忠贞,但这种隐约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我搓搓脸,对下仆示意有要事要密谈,让他们退去。然后我坐在了自家的床边,这种熟悉的柔软度让我十分怀念。
“你居然在睡懒觉。”我在不死心地检查了一遍床铺之后,不得不死心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米那托打了一个哈欠,把被子团得更像一个球之后,才懒洋洋地答话:“……其实没睡着,只是不想起床而已。”
不对,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我家的米那托是一个英勇无畏,永不言败,意气风发的家伙。这个像是打了败仗,丢盔卸甲,连再战的勇气都一起丢掉的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把这家伙从被窝里拖出来,摇着他的肩:“凯文!凯文是你吧!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家米那托到底在哪里?”
米那托眯了眯眼睛,盯了我三秒钟,然后一个侧身就把我掀翻。随后一只光溜溜的脚丫就踩在了我的脸上,快很准,而且毫不留情。
嗷嗷嗷。
我错了,阿米。
我不应该怀疑你的,这种能这样毫不犹豫地痛殴我,这种力道和角度,确确实实只有你一个啊。
第34章:国王的日常第九天
总而言之,米那托在把我打断气之前,及时收住了手,甚至还有余力施展了治愈术——虽然威力比有圣天使之剑傍生的时候弱了不少,但目前也够用了。
不过,我突然注意到,“我自己”的头发上的黑色已经消退了一部分,呈现一种深蓝色,颜色不均,看起来像是用了劣质的染发剂。我有些惊异地挑挑眉,弗朗西斯的身体早就被黑暗之力污染了个彻底,甚至可以称为世界上最污秽的存在,但米那托竟然不知不觉对它开始了净化……
……我首次见到这种能力,前代勇者们可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好啦。”米那托的话把我从沉思中惊醒,他穿着松垮的睡衣,双腿交叉地坐在床边,看起来情绪依然低落。
我立刻狗腿地扑上去,上下摸索——虽然没有米那托原来的那个身体好看,但迟早是要回去的,我要赶紧在这段时间坚固感情,证明我爱的不止是那张脸:“阿米我最近好想你。”
米那托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早就对我的甜言蜜语有了抵抗力。此刻他微微低下头,眼睛半瞌,虽然看起来有点颓废,但我能感受到他瞳孔深处的那一点光。
米那托生出手,扣住我的下巴,脸靠近。
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发起烧来,虽然对面那张脸在镜子里见过多次,但是米那托来做这样的动作,就带上了一种不自知的风情。
我闭上了眼睛。
大约等了有两三分钟,料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来,反倒是一个大脚丫把我再度踹飞。米那托双手叉腰,像是在生闷气。他解释道:“……对不起,我还是对国王陛下那张脸下不了手。”
我默默把我和米那托的位置对调一下,貌似我也……于是我决定宽宏大量地原谅米那托了。
但是我还是很委屈:“米那托你一点都没有想我!”
“别闹。”
“你知道吗?老国王变成亡灵了,国王陛下准备设计去谋杀他。”
“……要我帮忙?”
“看吧,你果然不关心我,万一他们打起来波及到无辜的我怎么办?你一点也不关心我的人生安全。”
“……别闹。”米那托用一只手把我按在了床铺上,“怎么可能波及到你的人生安全,全世界毁灭了,你还会活着……”
“世界关我屁事啊,你就是不关心我。”我装作痛心疾首地指责米那托,一边心底盘算等会儿米那托心软之后,提出什么样的补偿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米那托终于摆脱了那种颓废的样子,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想怎么样?”
我心底的算盘打的啵啵响:“……让我上一次。”
我这个要求可是经过了精心的计算,提出一个米那托绝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再以此退步,提出下一个条件的话,他八成就不忍心拒绝了,稍微踩过一点底线也没关系的。
“好。”
米那托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他往床上一躺,十分无所谓地说道:“你上吧。”
“……”
“你到底上不上?”
“……你赢了。”我盯着米那托如今的脸,痛苦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就算我是魔王,也没有变态到能对自己硬起来,“我要的是原装的啦,我不要改装的啦。”
米那托卧在床上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蛋都因为喘气不急而染上了淡淡的绯红色。他伸手把我也拉倒了,然后把我搂在怀里,我的头贴着他的胸口,老实说,其实只要不看脸,违和感没有那么强烈的。
“平克,你有没有想过战争结束的日子?”
我撇撇嘴,这种事情还用想吗:“国王陛下大概会拉上别的神殿,和光明教会叫板,大家各奔东西……”
“不,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等战争结束后,我们两个的日子。”
我一愣,心想,米那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奔放了,之前让他承认我们两个人的关系,都比杀了他还难受——难不成,这是我身体自带的无节操属性终于腐蚀了他吗!
这个想法让我很兴奋:“当然是啪啪啪到世界末日了。”
米那托的手臂僵住了,他沉默了一瞬:“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正面期待的。”
“好啦。”我立刻装乖,“你大概还是那个光辉的勇者啦,就是待在总部的时间,没以前那么长,地位也没有那么超群了……然后就是,大概最后终于在我的逼迫下,承认了我和你的关系啦。”
我喜滋滋地幻想道。
“好。”米那托如此回答道。
“什么好?”
“我说,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在大家面前承认的……”他似是低声叹息了一下,“我们彼此相爱。”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那瞬间,我高兴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手抖得厉害,还是米那托握紧了,才不再抖动。我挣脱他的控制,忍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盘算如何早日结束战争:“把亡灵们送回去,最好办,黑羽家族和我之间有契约,强迫他们销声匿迹应该也不难……倒是德尔西斯要我亲自出马,魔兽也是一个麻烦,我可以研究,如何把魔王的那部分封印起来,涉及一点灵魂知识,我最近要补习了……”
“……对了,还有最终之战,米那托你想打几场就几场,我保证会弄的无比壮观好看!”
米那托倒是对此反应得淡淡的:“……我觉得可以再拖一段时间。”
“啥?”
“我的意思是,至少要等我们把身体先换回来再说。”米那托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有些事情我还没想通,你再让我纠结纠结。”
“什么事情?”都要奔向幸福新生活了,你还在优柔寡断个啥啊?
“秘密。”
我忍不住郁闷了一下,不过有米那托点头的幸福未来,这点小瑕疵也无关紧要了。米那托虽然平时很好说话,但有些他决定的事情,他也是不把自己撞死绝不回头的。
“我这就去拎着凯文的脖子,让他快点把东西修好。”我说道,最后想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国王杀国王的大戏,你有没有兴趣围观?”
……
国王陛下的效率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没过几天,民间就开始谣传出风言风语,说杰奈特言周教师进行了亡者召唤,试图唤回亡妻的灵魂,他选择了海伦·迪亚作为亡妻的载体……整套传说有鼻子有眼,而且和现实还能一一对应上,甚至还特地交代到,上任公主对上任国王多有怀念。
老实说,我觉得最后那句话简直画蛇添足,我妈妈连爸爸都想不起来,更何况那个半疯的哥哥。倒是整个光明教会对国王陛下的行动表示了支持,就是不知道泽兰用米那托的身份弄到了多少好处。
“……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吗,阿米?!”我愤怒地冲米那托进行指责,他对我的情报毫不关心,让我有一种竹篮打水的空虚感。
“不是说过了,纯看戏吗?”米那托纳闷地反问。
“但是,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他用你的身体做了什么事情吗?万一有身体交易怎么办?你的贞操就没有了。”
“第一,我的贞操早就被你拿走了,第二,你的思想就不能纯洁点吗?”
米那托用一个爆栗结束了这段对话。
我泪花花地捧着头,这样纯洁的米那托让我如何放心,要是我稍微离他远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被人卖了还在数钱呢。
“探测法阵有反应了。”米那托撩起黑色的斗篷,把我们两个人都罩起来。这是我们守在海伦的住所第五天,莱德尔来的比我预计的要早,真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