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林寒和褚晃犹豫了下,但三人或许都意识到了什么,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静默了一会儿,反而率先在中间几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柳应年看着这一切,想了想,也往一张桌子走了过去。
“过来。”霜的声音轻飘飘的进了他的耳朵。
柳应年现在只是看上去很清醒,天知道,他现在脑袋很晕,也很沉,那么多酒一口气喝下去不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他酒量好,暂时压住了上涌的醉意。
他猜到了霜的任务,自然知道今天晚上恐怕回不去了,眼下找一张桌子趴着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什么?”他停下了脚,尽量用最冷静的表情看着霜的方向。
这时,教室里的其他人已经围着中间的那根蜡烛坐好了。
霜掐了个诀,打出一道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蓝光,直直飞进蜡烛光照的范围,在那群学生头顶上空炸裂开来,纷纷扬扬落下。
下一秒,所有学生都失去了知觉,趴在桌子上沉入了梦乡。
“借你用一下。”
霜说完,手一伸,也不管柳应年同意不同意,直接把柳应年隔空抓了过去,然后在那些学生外围布了一层结界。
做好这一切,他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抓着柳应年遁了出去。
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已经飘满了灰白色的妖灵。
霜身上泛起一层寒光,周围也卷起一道旋风,手上不停掐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很快就把围上来的一堆妖灵斩得七零八落。不过那些妖灵很快又重新凝聚,再次扑向了柳应年。
这样接连斩杀了数批,眼见围过来的灰白气越来越浓,站在旋风中间的霜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眉间狠戾之色一闪。
“难道它已经找到宿主了?”
霜长眉轻皱,看了一眼沉下脸的柳应年,心中迅速做了决定,不再迟疑,拉着柳应年就往楼下跑。
“滚!”
霜冲那些缠上来的灰雾大喝,眉间煞气大现,一时惊退无数妖灵。
他一路跑的飞快,很快就跑到了二层,拉着柳应年进了另一侧头边上的教室,迅速把门关上。
所有的妖灵都被他们吸引了过来,围在外面焦躁的飘个不停。
霜和柳应年同样在教室中间的位置坐下,念力一闪,又在这间无人的教室里也布了一层结界。
“呲”一道火柴划过,霜也亮起一根蜡烛。
烛光跳动,柳应年瞪着他的表情和蜡烛光亮一起跳进了霜的眼睛。
霜神识一动,柳应年身上的禁制顿时全都解开了。
“利用所有人的感觉好玩吗?”
柳应年一发现自己能动能说话了,立刻伸手扶住发沉的脑袋,抬起还剩一丝清明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霜。
他真没想到霜的打算竟然是这样,先是利用那些学生把妖灵都引到四楼,等到整座教学楼的其他学生都走光后,再利用他把所有的妖灵引到二楼。
虽然这是霜的任务,霜也是在保护那些学生,可是任谁被人利用了,心里肯定都不会舒服,他也一样。
提前说一声也好啊!
万一他被那些妖灵吸走魂魄怎么办?!
柳应年想起来就一阵冷汗。
“闭嘴。”霜也同样扶着额头,他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的酒,需要点时间来挥发一下身体里那些大量的酒精。
柳应年不受控制的笑了,心里却隐隐的知道要糟糕,他本来强压住的醉意,经过刚才那阵奔跑,后劲已经上来,全都冲破了压抑,此时扩散到了四肢百穴身体每一个毛细孔,手脚都沉的不行。
“你是谁啊?”他眼神开始涣散,笑的嘲讽,“你叫我住嘴,我就住嘴,你以为你是我爸还是我妈?”
“……”霜也醉的厉害,但是没有柳应年那么不受控制。
他不接话,空气里只有烛花不时轻炸的声音,带着浓浓酒气的呼吸声,其他的,都被结界隔绝在外面了。
柳应年皱了皱眉头,爬在桌子上,枕着手臂,侧脸瞅着霜,忽然说:“你怎么不说话?”
霜懒的理他。
“你怎么不笑呢?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好看?我见过的男人里只有一个人比你长得好看唉。”
霜换了个姿势,单手托着腮,撑着醉意,淡淡冷冷的瞥了柳应年一看。
柳应年又自顾自的说了一阵话,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歪着脑袋,突然眼睛一亮,开心的说:“我说几个秘密给你听吧?”
“你醉了。”霜说。
“没有,我还没睡着,怎么会醉呢?”柳应年嘿嘿一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不想听。”
“我的酒量锻炼过,好的很,解封珧和李翔华酒量那么好,他们都喝不过我,还有林枢,嗯,还有林枢。”
霜神色微动,“林枢?”
他不能理解,只有四岁的小孩子会喝酒吗?
“只有一次,我输给过林枢,”柳应年困难的咽下了一个酒嗝,口齿不清的说:“那小子,那小子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我都不知道,嗯,我一点都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喝醉过。”
他好像在回忆什么,眼神呆滞了一会儿,喃喃的说:“我想他,很想他,可是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他醉眼迷蒙起来,然后安静了几分钟,又突然裂嘴笑了起来,笑完了又很忧伤。
“我告诉你几个秘密吧。”他又盯向了霜。
“……”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也是男人。”
“那我也不是好东西。”
“……”
“你喜欢男人吗?”
“……”
“我喜欢……生下来就喜欢……天生的……”柳应年表情一变,很痛苦的样子,“可是很苦,不能喜欢,他是家族继承人,他们家就他一个男的,他不能喜欢男人,我不能喜欢他……他对我再好,我也不能喜欢他……我再喜欢他,他也不能喜欢我……”
“……”
“不能喜欢,那就不喜欢,反正还有别人喜欢我……很漂亮很好看,我见他的第一眼,其实很惊艳……他说喜欢我,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他,可是我答应了……为了他,我没有父母了,也没有家了,我变成穷光蛋了,到处被人指指点点,还被人打……连大学都不能上,只能读夜校……因为我要赚钱啊,要养家……我想有个家……我不能被别人瞧不起……我……我还有他啊……他总是骗我,害我,还抛弃我……我都这么喜欢他了,他却不要我了……”
“……”
“真苦,人为什么要喜欢别人呢?不喜欢的话,就不会苦了……只是情欲的快乐我也会啊,只上床,不谈感情,简单多了……我也过过那种想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拿钱买快乐的日子,喜欢哪个就跟哪个过夜……钱算什么,感情算什么,只要不谈感情……还是一个人好……”
“……”
柳应年这一醉完全超出了他以往醉酒的经验,彻彻底底的不受控制,成了个大话唠,好像憋了几十年的话,只要一开口,就淘淘不绝,跟打了阀门似的倾泻而出,拦都拦不住。
霜只觉得头大如牛,同样醉沉沉的脑袋,只觉得有个比苍蝇还讨厌的东西一直嗡嗡个不停,他越是不想听,对方说的越是开心。
“……你知道吗,他六岁的时候我就想扔掉他,可是没扔掉……那么小的孩子,我怕他被人家欺负,又把他带回来了……从那以后他更乖了……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大佬看上了他,要跟我做交易,那么大的财势,哪个都能保我全公司上下吃喝十年不愁,他都知道,可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乖乖巧巧的看着我不说话,我根本点不了那个头,全都拒绝了……还有他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现在想想都觉得肉疼,造孽啊,他怎么就这么值钱……”
尤其是谈起林枢来,大概是一起过了三十年,可说的更多了!
“……年龄差距那么大……他那个时候才13岁,他能懂什么,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我对他不好吗?我供他吃,供他喝,供他学习,供他玩乐,钱随便他花,东西随便他买……他想要的,我能给的哪个没给?……他一点也没为我想过,他那大刺刺的说喜欢我,别人会怎么看?……人家不会说他什么……可是,人家都会说我对自己的养子下手,父子乱仑,没有礼仪廉耻,说我老不羞……他但凡为我想一想,也不应该喜欢我!不该害我!”柳应年说到这里一阵大怒,打了个大酒嗝,又晕晕乎乎的说:“白眼儿狼,他就是个白眼儿狼……坏孩子,偷偷练那么好的酒量,把我灌醉……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都算计我……我是欠他们的,还是上辈子有仇……”
柳应年说了很多很多,而且越说越激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大怒一会儿大喜,只要长眼睛的人来看,都能看出来这个人在发酒疯!
“……他成功了……他就那样一步一步牵引着我把所有心思放在他身上……那次他亲我,我有感觉的……”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美妙的事,笑成了一朵花,“我虽然大骂了他一顿,可是他说他爱我,我其实挺高兴的……但又能怎么样呢……我不喜欢他的时候,要爱惜羽毛……喜欢他的时候,又要连他的羽毛也一起爱惜……我要保住两个人的脸面……我不想让别人说我那些难听的话,更不想让别人说他……”
“再不闭嘴,就杀了你。”饶是霜这么冷漠无情的人,都被柳应年烦的额角冒青筋了。
怎么有酒品这么不好的人!
柳应年却跟没听见一样,完全无视霜的警告,还大刺刺的说霜性格不好,为人冷淡,不会交际,不懂的交朋友,不会爱人,也没有人爱,做什么事情都一意孤行,不知道解释。
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越来越平静。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妖灵越来越多,呼啸来去,盘旋在玻璃窗外和校园上空。
“……所以可列方程组是……解得……下面一题……”
柳应年站在讲台上,一脸认真的写着各种题目,很快写完了一面黑板,擦掉,又开始继续写。
就好像他在梦里写过无数次一样。
霜坐在下面,一直冰冰凉凉看着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不同。
“柳应年。”霜叫了他的名字。
安静的结界内,听的格外清楚。
“嗯?”解题解的开心的人回头,抬眼惊讶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青年,眼睛里闪着疑问。
那个青年侧了角度,一低头吻住了他。
第六十六章
次日早上,先一步醒来的柳应年的表情相当精彩。
他一点也不记得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了,他又怎么会出现在霜的床上,但是看到两人同样赤裸的身体,盖着同一床被子,他先是呆呆一怔,很长时间都没回过神,而后开始按柔太阳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让他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
柳应年神色复杂起来,变了又变。
他的酒量有多少他自己清楚,昨天那些混合在一起的酒虽然后劲很强,但还不至于能到让他失去清醒的地步,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四杯鸡尾酒里有问题。
应该不是加了高纯度的提纯酒液,就是加了违禁品。
他头疼的看了霜一眼,连他这种对酒精有强大精神抗体的人,昨天都醉的失去了理智和冷静,霜这样年轻的异能力者,恐怕平时对酒精的接触更少,更不可能没有事。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几乎没有印象,大脑神经里全是酒精晕染过度后晕乎乎的感觉,只记得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好像还缠着霜发了酒疯,但具体说过了些什么就完全记不清了。
再后来,他就头也轻飘飘,脚也轻飘飘,全身又沉又软……
再再往后,剩下的就只有纯男性的生理本能……
可他再怎么也没有想过,他模模糊糊以为的酒吧艳遇,竟然是霜……
而且他们还滚了一夜床单。
怎么办?
虽然他觉得以昨晚那种情形,他们应该算你情我愿,但是他跟霜的关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柳应年百分之百的确信,如果他跟霜两个人不是被那些学生算计到了的话,死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们谁对谁都没有感情。
看着霜睡觉中露出的那张美丽如画的脸,闭上眼睛后,少了平时的妖艳和冰冷,不过一样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柳应年心中转了几个念头,他不能预料霜醒来后,看见这样的情况会有什么反应,但估计恼羞成怒后杀他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他郁闷的要吐血了,身体上传来的不适告诉他,昨夜他是弱势的一方,没办法,论力量,他跟霜的差距不是一点点,可是他却没有胆量跟霜算帐,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
如果他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他也想把霜灭口。
柳应年脸色阴晴不定的又变了几变,最后只能暗暗叹气,抛掉所有不自量力的念头。
他想好了,这个亏吃就吃了,反正看开点,就把霜当成夜店里的艳遇,好聚好散,这种心情他还是能调整过来的。
这样想完,柳应年顾不得自己身体的不舒服,强撑着下床,捡起了地上的衣服,缩手缩脚的穿上。
回头再看一眼,霜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柳应年不想去猜测霜是真的还没睡醒,还是跟他一样心乱如麻,故意装睡,只要对方一样识趣,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法则,又都是男人,心中多少都有数,他不会自讨没趣的。
他呲着牙,轻悄悄的走到门边,尽量无声无息的开门。
出去,关门。
门关上的同时,睡在床上的青年睁开了眼睛,美丽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但很快,就难看了下来。
……
课间操的时候,柳应年和霜站在高三年级组老师那一排,谁也没跟对方有过交流。
“刘老师的嘴怎么了?”站在柳应年另一边的年级主任微讶的问。
“没什么,昨天不小心磕破了。”柳应年不露痕迹的笑了笑。
“刘老师就不用隐瞒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年级主任的视线从柳应年青紫的嘴角移到脖子往下靠近锁骨的地方一扫而过,那里有个明显的齿印,使了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用过来人的语气颇耐人寻味的说:“这么激烈,女朋友弄的吧?年轻真好啊,每天都有激情。”
“呃,呵呵。”柳应年尴尬的干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