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您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事情也要告诉他吗?】巫咸问。
萩段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巫咸有些不忍。
【他是神无城的孩子,如果这些已是他所要承受的全部残忍,那么我应该谢谢神明的仁慈了。】萩段笑着,却是说不出的悲伤。
三年后,萩段是安静的等着秦洛的割断自己的头颅的。
在有虞城主的欢迎宴会上,萩段看着秦洛和城主迫切杀戮的眼神,笑了一下。轻轻喝下了毒酒。
秦洛当然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他只是一个战场上的逃兵,再快死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萩段。萩段那时正是享受平凡人幸福生活的时候,于是他大发善心的将他救活,并带了回来,秦洛就这么成为了他的弟弟。当然他同样更改了别人的记忆。所有人都坚信了这个事实。萩段有个弟弟叫秦洛。兄弟俩感情很好。
萩段看着秦洛那充满邪恶欲望的眼神时,竟然觉得很悲哀。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神无城中处处都是这样邪恶而狂热的灵魂。
【一开始其实我就不该插手你的人生的。我只愿你死后不要堕入神无城就好。】
萩段一直都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到神无城的,本就不属于三界六轮之内,想要享受那普通人的轮回本就是痴心妄想。
【杀我的时候,最好割断我的头颅,不然的话,我是死不了的。】萩段笑着对秦洛说。
要是割断头颅就可以彻底死去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萩段只是在嘲笑自己。他这么对秦洛说,他只是要确定自己能彻底在人界死去而已。
【放心吧,我会如你所愿的,哥哥。】秦洛笑着,狂热而邪恶。
【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哥哥,那么我就再请求你一件事吧。回去时,你自然会如你所愿的成为族长。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弧矢他们也好,你就说我是被有虞的人杀害的。】
【这个不用你教我。】秦洛迫不及待的想要动手了。
【谢谢。】萩段笑着闭上了眼睛,静静的迎接那冰冷的刀锋。
然而在他的魂魄离开身体那一刻,他发现,窗外,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着杀戮的光芒。
天狼。
【终归还是无法阻止了啊!】萩段叹了一口气。
秦洛是死定了。
整个有虞和九州的人也死定了。
在举办葬礼时,秦洛杀死了嫂子和母亲。因为他在与手下人商量怎么杀害弧矢时,被两人无意听到了。杀害她们时,秦洛都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害怕。看来,只要杀过一个人之后,再杀别人时就容易多了。
不过秦洛狂热的杀戮欲望被天狼一刀斩断了。
在这个三界之内鼎鼎大名的灾星面前,秦洛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的小角色,将弧矢那虚假的幸福生活彻底破坏的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拼凑回来。
第二十七章:群曼的过往
在东方听闻了天狼屠城的噩耗后,他呆坐在瑶池旁,整个人陷入了无比的恐惧中。
后来,当他把弧矢和天狼一行人请到悬圃后,他以为他可以救赎自己的。他以为从此弧矢和天狼可以好好的待在这个仙境圣地,还三界一个和平的。
直到妹妹躺倒在血泊里,他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从他答应换心那一刻起,他的罪恶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救赎。
明明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在心底深处却总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辩解着。
明明一直受着良心的煎熬,就还天天指望着被原谅,被救赎。
东方终于不再逃避自己的罪行,自愿堕入了神无城。
【如果当年我不答应给弧矢换心,你是不是真的会将我妹妹带到神无城内。】带上那纯白的面具时,东方问萩段。
【谁知道呢!不过东方先生应该是忘了一件事,神无城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华丽的面具下看不到萩段的表情,但是东方却终于再次确认,自己的罪行,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跟神无城根本无关。
然后便是200年的漫长的岁月。
东方其实一直是担心着妹妹的。东方虽然为妹妹续命成功,但是因为地末剑实在太过凌厉凶狠,妹妹的魂魄虽然已完全凝聚,可是身体却只是暂时假性愈合,一旦再遇什么刀剑之灾,便会瞬间崩溃,再无挽回生命的可能了。
他也曾偷偷跑回昆仑悬圃远远看望过几次妹妹。看着妹妹那寂寞的容颜,东方的心止不住的疼痛。
未婚夫和哥哥就这么莫名的消失在了这个世间,任谁都会悲伤地发疯了吧!
把这样的妹妹一个人孤独的留在悬圃,东方又怎能放心的下呢!
所以最终他看到妹妹安静的躺在瑶池中央的冰棺中时,东方抑制了200年的悲伤瞬间崩溃,放声大哭起来。
【宝剑姑娘,那个老头为何哭的那么悲伤啊?怎么,死的那个白发婆婆是他的爱人吗?】破军不解的问锦阿。
锦阿看着一脸疑惑的破军,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破军看着哭泣的锦阿,不知如何是好。
【破军,我问你,如果只有你的命才可以救我的主人天狼的话,你会答应吗?用你的命换主人的命。】锦阿停止了哭泣,严肃的问破军。
这是她第一次叫破军的名字,因为她是真的想知道眼前这个平凡人破军的想法。不是弧矢少主,而是这个无忧无虑,平凡,懦弱而又不乏善良的破军的想法。
【宝剑姑娘,你这可问倒我了。你这个假设也太没有道理了吧。天狼现在的确是有点半死不活的,不过我也救不了他啊。我又不是神医,我连煎药都不会的。】
【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救天狼?破军!】锦阿继续逼问着破军。
【天狼对我虽说不是很好吧,但也没有很坏。能救他的话,我还是很乐意的。不过,一定得我死才能救天狼吗?】破军反问锦阿。
锦阿点点头。
破军望着锦阿,沉默了很久。然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得缓缓开口了。【好吧。拿我的命去救天狼吧。反正我在这个世间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已经在这个世间游荡了这么久,漫无目的,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风景,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在寻找什么,我在这个世间游荡的目的又是什么,或许救天狼这件事就是我游荡的目的吧。
反正我只是孤身一人,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我死了这个世间也不会有谁能发现,更不会有人为我伤心。天狼就不同了,至少有你和圆滚滚会为他悲伤。那个讨人厌的小巫应该也会很关心天狼吧。还有那个大美人花妁,好像也很喜欢天狼呢!】
锦阿望着微笑中带着些许悲伤的破军,忽然很想轻轻抱住他,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温暖。可是她还是忍住了,无论怎么确信眼前的人是破军,她还是无法忽视掉弧矢少主那张熟悉的面容。那个将她带到世间,最初的主人。
命运如此残忍,从未给过这个男子任何的温存。
破军是听从东方的命令,将天生剑送到神无城的。
【现在谁都可以任意指使主人干东干西了吗?】群曼一脸不开心的质问破军。
【同样是剑灵,你为什么不能和宝剑姑娘学学,稍微温婉一点呢?】破军扛着天生剑,群曼坐在天生剑上,无聊的玩弄着头发。群曼火红的衣衫随风任意的飘动着。破军时不时的就要把扫到自己脸上的衫摆嫌弃的拿开。【对了还有啊,你不要左一句主人,右一句主人的叫我了。我不是你的主人,你的主人在神无城呢!】
【主人打算把群曼送回神无城吗?】群曼不理破军的抱怨,继续着主人的称呼。
【恩。送到你真正的主人身边。东方先生说了,好像是一个叫做庚岚的铸剑师。】
听到这话,群曼不再说话了。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只剩群曼那火红的衣衫在肆意的随风舞动。
【群曼,神无城的话,我只是听说书人讲过,具体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吧。所以到了神无城那边,你要把你这坏脾气改一改。万一那个铸剑师不喜欢你或是你不喜欢那个铸剑师,你就乖乖躲在天生剑内别出来。这样大家眼不见为净,省的心烦,对吧!】破军打破沉默,开始絮絮叨叨的叮嘱群曼。
【既然这么不放心我,就不要把我送到神无城了啊!让我一直跟着主人就好了啊!】群曼还是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头发,只是眼角却已经开始偷偷的湿润。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马上就要从这个~】破军本要说自己快死了,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他还是打住了。【都说了,我不是你的主人。别再口口声声叫我了啊!】
【主人,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吧。】群曼不理破军,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大概是600多年吧,我是古有更国的公主。骄傲,任性,就像主人说的那样,脾气很坏。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吧,我嫁给了一位少城主。我的丈夫懦弱胆小,但是却很善良。他很听我话,对我从来是说一不二。婚后不久,我们去郊外骑马。当然了,是我非要去的。不过我们还没有到郊外,我们的马车就出了意外,一向很胆小的他居然拼死将我推出了车外,自己一个人掉到山涧里死了。】
【我丈夫的城里有个规矩,若是城主死了,他的妻妾们都要陪葬。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愿意给他陪葬,在我犹豫的时候,有个消息坚定了我的选择。我们的马车和马匹都是被动了手脚的,因为一些权贵想拥立新的城主,所以必须得把我丈夫杀害。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写信给了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很宠我,他自然不会同意让我去陪葬,更何况是被一群叛臣逼着去陪葬。而且有更国本就比我夫君的城池强大的多,所以我的父亲灭掉了整个城池。】
【在父亲的军队破城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女人。为了不去给我的丈夫陪葬,我夺走了全城人的生命。不知道我的丈夫若在地下知道了这些,他会怎么想?他一定很后悔没有拉我一起死吧!所以,最后,我并没有跟来迎接我的父亲回有更国,而是在他的面前纵火自焚了。】
【到了冥界之后,我没有喝迷魂汤,因为我还不能去轮回。我想要等我的丈夫,跟他说一句对不起。我在奈何桥下等了他300年,我看着他一次次从桥上走过,一次次去经受轮回,根本没看过一眼在桥下痴痴等待着的我。】
【我以为我往后的700年都要在这样的折磨中度过的时候,神无城城主来到了冥界。他问我要不要离开,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本来我在奈何桥下等待千年的目的,就是为了跟我丈夫说一句对不起的。既然我的丈夫早已丢弃前世,几经轮回,那我守在那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我就离开了冥界,成为了天生剑的剑灵。】群曼幽幽的讲述着,不带任何情绪。
【那你在成为剑灵后的300多年里,有没有再遇见那个少城主?】破军好奇的问道。
【没有。因为他已经不用再从奈何桥上走过,去经受一次次的轮回了。】
【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在神无城,而且生生世世都只能在那里度过了。】群曼忽然从天生剑上跳了下来,站到了破军面前。破军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达了那片紫色的阴葵园。
【主人请回吧,我会亲自把天生剑交到那个铸剑师手上的。神无城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主人就不要跟这里有什么牵扯了!】
群曼其实一直都知道弧矢是神无城的少城主,毕竟是神无城城主亲自将她从冥界带回的人间。当萩段第一次将天生和地末交到小弧矢手中时,群曼就知道这个孩子以后的命运一定充满了无奈与悲哀。
【那个,虽然我的确不想再进入这个诡异的破城了,但是你一个人去没有关系吗?你知道怎么从一堆面具人种找出那个铸剑师吗?】破军把天生剑交到群曼手中时,仍是一脸的不放心。
【这个主人大可放心。那个铸剑师的话,群曼应该比主人更熟。因为我在奈何桥下等过他300年。】群曼捧着天生剑,朝破军微微一笑,转身走向了神无城。
大红的衣衫在风中肆意的摆动。
终于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只是,为何,眼泪却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走到城中时,群曼回望了一眼破军。破军依然站在那片阴葵前,不停的向群曼挥手道别,脸上堆满了刻意的笑容,只是这样的面容却让人看了更加难过。
群曼当然明白,眼前这个人,已不是主人弧矢。
但是她还是想要最后称呼他一声,主人。
群曼是真的希望,这次就是永别。
因为她不想看到主人和这个无生无死的神无城再有任何的关系。
第二十八章:泥景的守候
破军回到悬圃时,漫天忽然开始飞雪。
破军从不知道在悬圃这样的神仙圣地也会下雪,所以他很是兴奋地开始观赏悬圃的雪景。
这里的雪花比人间的要大很多,下落的速度也及其缓慢,而且最让破军感到新奇的是它们会随着时间的变化不停的变换颜色。当看到粉红色的雪花缓缓飘落到碧绿的瑶池上时,破军恨不得蹦到湖中痛快的游上一游。
破军见到锦阿时,锦阿正捧着地末剑和东方先生告别。东方先生那苍白的头发在蓝色的雪花中显得格外醒目。而一身蓝色衣衫的锦阿却仿佛和这个天地已经融为一体。
【关于东方姑娘的死,还请先生原谅主人。】锦阿跪倒在东方的面前,眼泪不停的滴落在蓝色的雪地上。无论如何,都是地末剑夺走了东方的生命。
【无论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可能原谅一个杀死了我妹妹的人。就像天狼也不可能原谅我一样。世事本就已如此,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呢!】东方叹了一口气,轻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锦阿。
【那东方先生自多珍重,锦阿就此别过了!】锦阿转身打算离开。
【宝剑姑娘要去哪里啊?】破军忙跑上前来,不解的问锦阿。
【和群曼一样,去我原来的主人那里啊!】锦阿淡淡地微笑着回答。
【宝剑姑娘原来的主人在哪里啊?不会也是神无城那个鬼地方吧!那里可不是个好去处!】破军一脸不想再去神无城那个鬼地方的表情。
【放心吧。锦阿原来的主人也住在昆仑。你应该也听说他吧,兵器师泥景。】东方开口打消了破军的疑虑。
【泥景?不就是那个神无城的铸剑师庚岚的徒弟嘛!不过好像现在徒弟要比师傅厉害的多啊!对了,世人都说泥景早已经不再铸造兵器了,他最后一件兵器好像是一套赤琼弓箭。不过只是传说而已,因为那套弓箭从没有在世间出现过。还有,你知道说书人最津津乐道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破军停顿了一下,一副讲名人风流秘史,等待别人追问的自豪表情。不过他却发现锦阿和东方这两个听众却是一副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根本没有理会他这个吊人胃口的问句。破军只好自娱自乐的没有一丝自豪感的勉强尴尬讲完。
【泥景背叛了他的师傅庚岚,将自己的师娘变成了自己的妻子。怎么样,厉害吧!不仅继承了师傅的手艺,还继承了师傅的妻子,真是把师傅剥削的一干二净了呢!若是有机会,我还真~】
破军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发现锦阿的脸色忽然变得特别难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锦阿如此生气的神情,所以他乖乖的不再说话了。
【泥景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脸色那么的难看,锦阿却也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无论破军怎么恳求,锦阿也没有让他跟去泥景那里。
看着锦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蓝色的雪雾里,破军一脸的遗憾。
锦阿捧着地末剑来到泥景面前时,泥景瞬间老泪纵横。
400年的光阴,已改变了他最初的模样,现在的他已是接近暮年,老态龙钟。
而锦阿却还是当年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泥景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次见到这张如莲花般恬静的容颜了,可是现在她却静静的站到了自己眼前。
用最初的样子。
用最熟悉的笑容。
泥景这才明白,无论时间如何的冗长,心底那份美好,却仍然会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