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写手的忧郁番外合集——春溪笛晓

作者:春溪笛晓  录入:09-14

顾平给何秘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能当上秦先生的秘书,他的背景绝对不算简单。以前像他这样跟随在秦先生这种人周围做事的“同行”,现在管着整个州的都不少。何秘书觉得顾平是个值得帮的人,给他一个机会,等于给将来结下一个善缘。

只不过“用户体验”这几个字,何秘书是绝对不会在秦先生面前提起,否则不仅顾平要遭殃,连他都得搭进去!

作为秦先生最器重的左右手,他比谁都清楚秦先生心中的天平正在往哪边倾斜,比如这两三年秦先生都遗忘了“他”的生日,却时常会提醒他订机票去顾平那儿。

有时甚至会兴致突至,放下手里的工作去见顾平。

这并不是“赝品”能有的待遇。

毕竟连“真品”都没能让秦先生这样对待。

要是秦先生会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哪还会放任“真品”和别人在一起。秦先生当初没有强求,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和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受某个人影响!然而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在顾平身上破了好几次例——即使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何秘书知道这大部分得归功于顾平。

顾平像水,可以接纳和包容任何人。这虽然不是顾平的本性,但顾平做得比谁都好——他非常擅长观察和揣摩。何秘书很看好顾平,可秦先生自己不醒悟,谁说都没用——他没资格对顶头上司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

何秘书觉得刚才的话题应该算是结束了,所以他安静地等待秦先生下达下一个指令。

没想到秦先生开口说:“给我订今晚的机票。”

何秘书微讶:“去顾先生那边的?”

秦先生看了他一眼。

何秘书识趣地闭嘴,直接去订票。

——瞧,又是一次“例外”。

顾平不知道秦先生正准备过来,傍晚他回到家的时候瞅见徐大毛抱着大包小包蹲在门口等他,不由笑了起来:“怎么来了?”

徐大毛抱怨说:“我说你明明是半个老板,怎么天天都要加班?我在门口等了你老久。”

顾平笑了笑,掏出钥匙开门。

徐大毛麻利地抱起地上所有东西,跟在顾平后面喋喋不休地说:“今晚有NBA!我们一起看呗!我们来玩点刺激的,一人选一队来支持,谁选的那队进球了就可以给对方贴一张纸条!”

顾平转头瞅着徐大毛。

徐大毛说:“怎么?你不敢吗?”

顾平说:“对,我还真挺害怕的。”

徐大毛哼道:“怕什么,我让你先选。”

顾平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徐大毛别扭地拧开头:“说了不要动手动脚。”

徐大毛自发地布置客厅,零食哗啦哗啦地倒了一桌,啤酒排了半边,大有不把顾平家弄得乱七八糟决不罢休的势头。

顾平拿他没辙,只能和他一起坐在零食堆后面看球赛。

于是秦先生打开门前听到了里面有人兴奋地喝彩。

秦先生不悦地皱起眉。

他悄然打开门,令他火冒三丈的一幕立刻映入他眼帘。

有个他不认识的家伙正压在顾平身上,拿着张纸条非要往顾平脸上贴。他们亲近的姿势已经超出了秦先生的容忍程度,这种暴怒的感觉对秦先生而言是非常陌生的,即使是当初看着“他”和别人拥抱、接吻甚至上床,秦先生始终很冷静。

秦先生不清楚此刻的感觉意味着什么,但他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秦先生站在原处看着顾平。

顾平听到开门声,错愕地看向秦先生所在的方向。

那种他没有看到过的笑容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还没弄清楚状况的茫然。

秦先生没说话,冷冷地盯着屋里的两人。

顾平脸色一变,对徐大毛说:“你先回去。”

徐大毛意识到气氛不对,转头一看,吃惊地睁大了眼。

秦先生是个很有名的人,大家都叫他“猛虎”。这样的人物,他们一般只能在电视上看见,没想到他会出现在顾平家!

徐大毛看了看顾平,又看了看秦先生,猛地意识到事情有多不妙。

他连忙从沙发上跳下地,穿好鞋子往外走。

经过秦先生身边时,徐大毛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怒气和对方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心里一阵酸涩。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快步离开。

这是他从顾平这儿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要认清自己、要认清局势,不该要的、不能要的,不要去妄想。

顾平站起来,走到门边关上了门。

秦先生伸手把顾平拉进怀里,闻到身上那属于别人的气味时他心底生出一种近乎狂躁的暴戾,理智几乎快被怒火淹没了。

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已经够了,毕竟是他自己选择了放手——顾平哪来的胆子背着他找别人?

还笑得那么……那么不一样!

和在他面前完全不一样!

秦先生收紧了手臂:“看来我真是小瞧你的胆量了。”

秦先生的语气让顾平想到了两个月前的那一晚。

顾平微微一颤。

顾平解释:“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秦先生抬手扯掉顾平脸颊上贴着的纸条,“呵”地冷笑一声:“我不信你对这种幼稚的游戏感兴趣。”

顾平哑口无言。

顾平的默认让秦先生勃然大怒。

他的语气却很冷静:“你最好别让我听到你和他还有往来。”

顾平怔愣片刻,说:“我明白了。”

秦先生又说:“住到我那边去。”上次过来他就觉得不太满意了,这次亲眼看到顾平在这里和别人打闹,他怎么都不会允许顾平继续在这边住下去。

顾平想争取一下:“我上班——”

秦先生摩挲着他颈后的皮肤,笑了起来:“要我派人送你上下班吗?”

顾平说:“……好吧。”

秦先生说:“去收拾东西。”

顾平简单地收拾好,秦先生已经在车上等着他。

顾平打开车门坐到秦先生旁边。

秦先生开口:“你既然知道自己的义务,就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这是秦先生第一次提起“交易”和“义务”这种字眼。

顾平深吸一口气:“您的底线是指我不能交朋友?”

秦先生说:“假如你说的朋友是今天我看到的这种,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是。”

顾平说:“您没有说过。”

秦先生说:“现在说了。”

顾平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平才笑着说:“好的,我记住了。”他看了秦先生一眼,调侃般自嘲,“还好我朋友不多,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秦先生颇为认同地点头:“你确实该庆幸。”

顾平很快明白秦先生说的“你该庆幸”是什么意思,因为一到秦先生家他就被带到了床上。这一晚秦先生玩得很狠,每一次进入对顾平而言都是难言的折磨,仿佛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把这件事永远地铭记于心。

——他得庆幸他朋友不多,不会有太多机会享受这样的“待遇”。

秦先生离开房间后顾平抬手挡住自己的双眼,感觉身体痛得像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更令他感到疲惫的是,他突然开始无法理解秦先生的想法。

对一个赝品,需要这么在意吗?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他是赝品,秦先生才会特别生气——正主选择别人他当然舍不得责怪,一个赝品还敢找别人?胆子别太肥了!

顾平思考了许久,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答案最接近秦先生的思维模式。

得到了答案,顾平心神一松,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番外:赝品(六)

顾平早上醒来的时候屋里还是一片昏暗,原来是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没让阳光打扰他的睡眠。

顾平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暖洋洋的朝阳。不管身体承受着怎么样的痛楚、不管精神多么疲乏,他仍然能按照一贯的习惯早早醒来。

他喜欢过有规律的生活。

顾平站了一会儿,直到身体暖和起来,他才整了整衣领,准备出门去上班。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徐大毛的电话。

顾平笑了笑,按下接听键。徐大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有点担忧,支支吾吾地问:“昨晚怎么样……你没事吧?你……他……”

不管怎么样,被人关心着的感觉总是好的。

顾平笑着说:“我没事。”

徐大毛一点都不信,他昨天回到家后怎么都睡不着,一遍遍地搜索秦先生相关的信息。越是了解越是心惊,他想不明白顾平是怎么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可一想到顾家这几年的顺风顺水,他又确定顾平和那个人之间确实有点什么。

想到昨晚那种情况,徐大毛担心极了。

徐大毛说:“我,他走了吗,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外面怎么说来着,那可是头“猛虎”,那人得到这个绰号的原因大多数人都讳莫如深,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性格专横、手腕强硬,犹如出柙猛虎。这样的家伙假如暴怒起来,顾平应对起来绝对不会轻松——不亲眼看一看,他不放心。

顾平笑了起来,口里却叹息着说:“你是想坐实我们确实有点什么吗?”

徐大毛更加结巴。

他确实很想有点什么,越接触他越发现顾平身上笼着一层孤单和寂寞,虽然这种字眼说起来有点矫情,但他真的很想——很想把它们从顾平眼底抹掉。他想陪他过生日,过完一年又一年;他想陪他过日子,过完一天又一天。

他知道这话说出来顾平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几个月之前还借着酒气在顾平面前哭诉自己多喜欢陆小华、几个月之前还因为在路边为陆小华哭得肝肠寸断而被顾平带回家……

这么轻易转变的“真心”,这么轻易许下的诺言,顾平那样的人怎么会相信。

徐大毛鼻头发酸。

顾平问:“怎么了?”没等他回答,顾平又接着说,“接下来你先不要来找我,公事直接联系盛世那边就可以了,电话最好也不要打。”

徐大毛不能接受:“为什么!”问完以后徐大毛又静默下来,因为他已经明白是因为秦先生的干涉。

对那种人物而言,要顾平断绝和某个人的联系只是一句话的事。

顾平说:“你还小,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没有想清楚,会有一时的迷惑是正常的。那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好好工作,以后你会遇到最适合你的人。”

徐大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陌生的手攥紧了一样,又疼又难受。

顾平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在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往顾平身边蹭的时候,顾平就知道他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顾平大方地接纳了他、大方地教导他该怎么去应对以后的人生、大方地领着他走过过往的阴霾……

徐大毛说:“那你呢?”

你想要什么?

你想做什么?

适合你的人在哪里?

徐大毛哽咽出声,他觉得哭出来的自己丢脸无比,却无法压抑鼻头的酸意。他感觉自己第一次离顾平这么近,近得能感受顾平心底那近乎令人窒息的孤独。他重复问了一次:“那你呢?”他的声音在颤抖,“谁陪你过生日!谁陪你过假期!谁陪你去说好的旅行!”

顾平说:“这些东西,根本不重要。”

徐大毛大声说:“见鬼的不重要!很重要!很重要!这很重要!”叫嚷完以后那边只剩下重重的抽气声和啜泣声。

顾平脑海里回响着“很重要”三个字,脸上露出了浅淡却真实的笑容。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至少有人这么认为过——这对他而言已经是非常好的馈赠。

顾平正要再说几句,背脊突然窜起一阵冷意。他沿着令他遍体生寒的源头看去,只见秦先生正站在那儿看着他,也不知听了多久。

不管听了多久,这人的不悦表露得很明白。

顾平对徐大毛说:“我先挂了。”说完就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秦先生并没有走上前。

他在克制。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情绪外露不是什么好事。被情绪牵着鼻子走,肆意发泄怒火、肆意发泄不满,更是永远要不得的愚蠢做法。

眼前的顾平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要是他真因为暴怒而动起手来,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秦先生站在原处盯着顾平的脸,即使他对“顾平”本身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却也知道刚才出现在他脸上的笑有多难得——并不是说顾平平时不苟言笑,正相反,顾平向来带着得体的微笑笑脸迎人,那模样看起来说是让人如沐春风都不为过。

可刚才不一样。

那不是顾平挂在脸上的面具,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无可否认,那样的笑令秦先生觉得发现了宝藏。没错,宝藏。所以接踵而来的就是那迅速填满心脏的愤怒,明明顾平在他身边已经好几年,打开宝藏的人却不是他。

这种愤怒是荒谬的,但又是可以理解的:比如你玩一个游戏玩了好几天,突然被别人接手了,那人不仅迅速通关,还拿到了丰厚的奖励——即使你并没有认真玩,也会暗暗不爽。

秦先生剖析完自己会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觉得它的产生是非常正常的,顿时平静下来。

他并不想被这种不爽牵着鼻子走,所以维持着一贯的表情把狠狠“惩罚”顾平的念头压下去。

秦先生无声的愠怒让顾平有些迷茫。

顾平进来让自己冷静下来,走上前问:“您没有回去?”

顾平的主动走近令秦先生稍稍满意。

他示意顾平再靠近一点,问:“刚刚和谁打电话?”

顾平说:“朋友。”

秦先生问:“昨晚那个?”

顾平犹豫了半秒,点头。

虽然已经猜到这个答案,秦先生还是讽笑着说:“果然是朋友,够关心你。”他伸手拿过顾平的手机,当着顾平的面翻出最新通话,找到该联系人,删除。

一气呵成,利落又自然。

顾平没有提出异议,安分的拿回手机。

秦先生看着顾平一如往常的乖顺,怎么看怎么不喜欢。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在见过他的其他表情后,再看到现在这模样就觉得不适合,笑不适合,眼神不适合,语气也不适合——哪里都不适合。

秦先生说:“我会多留一天。”

顾平一怔,问:“您有什么安排吗?”

秦先生说:“没有,你帮我安排。”

顾平有点惊讶,见秦先生神色不是很好,识趣地没有多问,直接转开了话题:“您想做什么?”

秦先生说:“没想好,你来想。”他看着顾平,“你平时做些什么?”

顾平据实以告:“上班,健身,工作聚餐,家庭聚餐。”

秦先生客观地评价:“很无趣。”

顾平笑了起来:“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无趣。”

秦先生说:“我应该是你乏味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意外’吧。”提到“意外”两个字,秦先生能明显感受到顾平的身体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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