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一直都特别懒床,有事的时候都想方设法的多在被窝呆会,尤其生病那几天,累计说出过类似:“被子离不开我,它需要我”、“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在被窝里而我在被窝外”等等的骗取程昱同情的话,就为了多睡一分钟,所以程昱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小孩一定还没有起床。
并不打算等他起床了怎么样,程昱只是不想让七号发现他来过而已。于是匆匆忙忙的启动,决定打道回府。
就在汽车拐弯的那么一瞬间,程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人从别墅里走出来,虽然还没有看到全貌,但他知道,那不是七号。
那个男人背对着程昱,仿佛还在跟里面的什么人道别。整个人出来的时候,还微微笑着,恋恋不舍的对里面的人挥手。
谁在七号的家里?
程昱几乎想也没想的就停下车准备问个究竟。他当时还没有其他心思,一心一意的以为是小孩爱上了别人,然而等他怒气冲冲的走到男人面前,看到了站在别墅里面的身着睡衣裙的女人时,一脸吃人的表情就变成了吃惊。
“先生,您哪位?”没等程昱开口,男人率先问他。
“我、我……”程昱心里开始有些不好的预感,让他的底气瞬间变得十分虚。他都忘了自己是来质问别人的,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看上去确实不太像个正人君子,“我来找这个屋子的主人。”
“我就是,有事吗?”
你?程昱瞪着眼睛看他,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41、一年
不用太过费心的交谈,事情的真相也就一句话的事:七号把这房子卖了,至于人去了哪里,不知道。
七号走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男人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好心的问:“怎么,你朋友?”
程昱摇头。
“那是……欠钱了?”
“……是啊。”程昱顺势回答,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和委屈,“我给他打了一年多的工,他欠了我无数的钱,说好的三五个月就还我的,结果人跑了。”
男人当然知道“无数的钱”太过夸张,还以为是这人太难过瞎掰的,安慰的拍拍他肩:“怪不得连房子也卖了……行了你也别伤心了,改天我要是碰上他,一定逮着给你打电话!”
男人已经拿出了手机,可是程昱并没有要给他留电话的意思。他的头深深的埋下,时间静止了足足三分钟后才看到肩膀剧烈的抖动,男人慌了:“哎,别着急啊,实在不行报警吧……”
“你说,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难说啊……他欠你多少钱?”
“全部家当!”程昱蹲下来,在清晨空旷的大街上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他带走了我全部家当!”
时间是一副良药,再多的不甘心到头来,也只能一点一点的忍下去。程昱最初还抱有侥幸,想着七号就算是离开,三五个月以后还是会回来的,小孩这个人心眼不坏,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呢!
可是第二个三五个月来的时候,这点自欺欺人的想法就不攻自破了。程昱从一天天的失望中证实了自己的担心,又从一点点的担心开始,慢慢发展成恐惧。
恐惧他会真的食言。
祁天过来的时候,他正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着。祁天把判决书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说:“判决结果下来了,领头的两个死刑。庭审那天我去了,还录了一小段视频,那孙子在现场哭的差点晕过去。怎么样,要不要看看?”
程昱很长一段时间来睡眠不好,又长时间对着电脑,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后才黑着眼圈拿过手机,点了播放键。
一个男人——刀疤脸的头,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着。
程昱嘴角牵了牵:“恶有恶报,伯母也能瞑目了。”
祁天盯着他,揉揉眼睛确定不是梦后,惊喜的差点跳起来:“卧槽程昱你终于笑了啊,老子还以为你特么受了打击,不会笑了呢!刀疤脸死的太值了,死前还为人民群众做了件好事,下辈子估计能投个好胎!”
程昱白了他一眼,走到桌子旁边喝了口水:“你还不知道我,我哪有那么弱。”
“我知道的是以前的你,自从你变成情痴以后,说实话哥们儿还真长见识了。”祁天说着指着角落的垃圾桶,“差不多一年过去了吧,您自己说说您老人家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饭吗?天天不是泡面就是泡面,要不是大伙实在看不下去托我给你送饭,你特么早饿死了你知道吧?”
“还有你这胡子——卧槽程昱你干脆去申请吉尼斯纪录吧,也给哥几个长长脸——看看爱情的力量多伟大,这一年刮了几次?头发剪过没,堆在头上的这一坨是头发吗,你干脆剃光头算了,学学人家和尚,遁入空门,一切皆空!”
“还有窗帘,能不能拉开见见光了?你是猫头鹰啊非得活的这么黑暗……”
程昱懒洋洋的重新回到电脑前,打断了絮絮叨叨的祁天:“几天不见,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他娘的我早想说了!”祁天被他这么一问,好像憋了一年的气儿出于能撒了,激动的拍桌子,“要不是看在你之前要死不活的份上怕刺激你,我早骂你了你知道吧!你醒醒吧程昱,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人要是真不回来了你这日子还就过不下去了?哎您还别说,咱中国缺的东西不少就不缺人,你要是想死他妈的哥们才不拦你!”
程昱一言不发的听着,最后被他赌气的样儿逗笑了:“不拦就不拦你激动什么啊。”
“哎你别动!”祁天说着就要拿手机,“维持这个笑脸……对……我得拍下照留个证据,让他们几个看看,程昱他娘的终于活过来了!”
程昱当然没由着他拍,坐下来滚动的鼠标,半晌后说:“他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爱笑。我当时不知道他心里那些事儿,还一直怪他来着,嫌他老不笑什么的。”
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候面对着我,心里肯定特别怨,还不能表现出来。现在别说笑了,连一句话也听不着了吧……不知足啊!”
祁天心酸的拍拍他,没说话。
程昱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突然想起来:“对了,什么时候行刑?”
“就这几天,怎么,你要去?”
程昱摇摇头:“行刑完了你让他们多宣传宣传,手机报纸电视广播什么的,时间长点版面大点,多说说细节,他肯定高兴知道这事,可惜没办法亲口告诉他……万一他看见了,心里也能宽慰点。”
祁天点头:“行了程昱,别想了,你也休息休息吧,别老发什么寻人的帖子了,有用吗?广告也登了不少了,七号要是还用手机的话早看到了。我也不是打击你,哥们就是劝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还没等到人,自己先挂了!”
程昱有时候还挺容易半途而废的,但有时候又坚持固执的让人吃惊。自从上次被祁天劝过后,程昱依旧坚持着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找人。发帖子、登广告、各地找……无所不用其极。一些还没混进他们圈子里、不了解事情真相的,除了帮忙找人外,还四处打听着:“这人怎么惹着程少了?”
“不知道啊。”
——他们都相信程昱这么拼命是奔着寻仇去的。毕竟,这么个浮华的社会,又是这么浮华的圈子,这么动静大又耗时久的找一个人,实在让人想不到是因为爱情。
身边的人从最开始的支持到放弃,再到劝程昱也放弃,渐渐的也过去两年了。程昱开始越来越多的出来活动,白天人模人样的上班,有时候大半夜的出去飙车,祁天叫他出去聚一聚的时候也不推拒了。
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只是偶尔吃饭、或者睡觉、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眼前会突然冒出小孩的样子,冲着他微微笑着。这个时候程昱只咧着嘴傻乎乎的看,也不说话。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们几个都过了而立之年,家里人都在张罗着结婚,今天谁家儿子结啦明天哪家姑娘嫁了,几乎成了日常闲聊的永恒话题。小白已经跟同单位的姑娘订了婚,程昱这两年过的不接地气,都没反应过来俩人是怎么相爱的,只是在订婚宴上起哄:“讲讲追求过程啊!要细节!”
周围立刻一帮跟风起哄的。小白平时蛮大方,关键时刻害羞起来,忸怩着把矛头对准了祁天:“大圣昨天约了俩妹子,问他要细节去!”
祁天立刻吊儿郎当:“老子可没那么多细节,先斩后奏呗!”
众人一片哄笑。
程昱也跟着他们笑,笑的很大声,又是拍桌子又是踢凳子的。累了就一仰脖子喝口酒接着笑。酒喝的急,辣味进了嗓子眼,呛的程昱一阵咳嗽,最后竟然咳出了几滴眼泪。
程昱是在眼泪滴到酒杯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哭了的,一瞬间有些愣神。这两年他觉得自己过的还不错,并不至于难过至此。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有点接受不了,但日子也还是这么过下来了不是?有时候生活没想象的那么难,咬一咬牙,还是能撑下来的。
好在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程昱弯下腰悄悄把眼泪抹掉,站起来端起酒杯说:“小白你可不厚道啊,说好一块儿结婚的自己就先把事办了,得罚酒!”
“罚酒!”“罚酒!”
小白干脆的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光今天可不行,明年的今天也得罚!罚到哥儿几个都结婚了为止!便宜了你偷偷摸摸把嫂子娶回家!来,大伙给记着,今儿多少号来着?”
旁边一人回答:“今天七……”
“七”字还咬在嘴边的时候,祁天就拦下了他,不动声色的说:“明天八号。”
自从七号不告而别后,他的名字就成了程昱的忌讳,是他心尖上的一根刺,拔不下来,提都不能提。
一些圈外的不太懂,以为祁天是幽默,几个跟程昱走得近的明白是什么意思,又因为太明白而只能沉默。饭桌上一时安静的有些诡异。
小白第一个反应过来,笑呵呵的应承:“罚就罚,谁怕谁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也得抓紧时间了啊,一个个也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可没人要啦!你们看到没,就那边,都是我老婆的朋友,白富美!哥儿几个先看着,有看上的我找我老婆说说去,一准能成!”
小白指着不远处的一桌人,寻思着趁这机会给程昱找个合适的,说不定他就彻底走出来了:“一个一个来啊,从程昱开始!”
42、等待
话题又突然对准了程昱,众人的目光都纷纷投来。本来程昱背景就最硬,加上又是新郎官钦点,他先挑是最合适不过了。
程昱知道小白的心意,冲他笑笑以示感谢,接着又连连摆手:“不急不急,再等等再等等。”
不知道的都以为他要等等再挑或者等等再结婚,几个关系好的却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等等——再等等我的七号。
小白跟祁天对视了一眼,无奈的耸耸肩。祁天远远的看着他,对他隔空做了个“算啦”的口型。
哪儿能逼着别人恋爱呢。
祁天还记得,就在前不久问过程昱的一句话:“你还爱七号吗?就算他一声不响的离开,就算他这辈子都不再回来?”
程昱当时没有回答,但是祁天在这一刻,却清楚的听到了他的答案。
因为,等待,就是最长情的告白。
而程昱,就在用他的实际行动,践行着自己对爱的承诺。
那些嘴里说着为了爱情可以去死的人,其实未必有多么伟大。死只是解脱自己,痛苦别人,只是一个瞬间的纠结,而在等待的过程中,每一个瞬间会让你无比纠结和痛苦。
程昱这两年的时间里,不断的在希望和失望中徘徊,好像已经麻木了,渐渐的支撑他走下去的就是一个等字,这个信念好似幻化成一根棍子,随时随地的悬浮在程昱头顶上,准备在他溜神的时候敲一记响钟。而至于为什么要等,等到了要干什么,似乎倒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他等的很坚定,心甘情愿。
程昱是被一阵电话声惊醒的,外面天已经大亮。脑袋昏昏沉沉,大概是昨天喝酒太多了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睡眼忪惺的接起电话:“干嘛啊?”
祁天的声音听起来特兴奋,比捡了钱还激动:“程昱你消息瞒的够紧的啊!哥们这种关系户都不知道!”
还没等程昱反应过来,小白的声音就飘过来了,好像还在跟什么人对话:“这次非得把上次罚酒的仇报回来不可,是吧媳妇……”
那边有谁回应了下,紧接着就是七嘴八舌的起哄声,乱糟糟的。
咋回事?
程昱皱着眉头,看了看日历——没什么特别的啊,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程昱有些不耐烦了:“没事挂了啊!”
“哎哎哎!别挂啊!操,开两句玩笑都不行了。”祁天收起小痞子的样子,声音瞬间变成了社会主义好青年,“我们这儿刚收到你的请柬——订婚宴,就在这几天……”
说到半截,他突然反应过来:“程昱,你不会还不知道这事吧?!”
那边已经挂了。
人在过于激动的情绪下,都更容易发挥潜能。程昱气喘吁吁地奔回家,前前后后才总共花了不过半个小时。
乔丽和程亚明就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像是专门等着他回家一样。家里没有开电视,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安静就像魔鬼一般,侵吞了程昱的一半愤怒。
“怎么回事?”程昱开始冷静下来,希望能彻底的、心平气和的,跟父母把话说清楚。
“请柬是我们发的。”乔丽很坦白的承认,接着递给他一样东西,“你看看这个。”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乔丽和程亚明的身份证。
程昱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没找到重点,皱着眉头问:“这怎么了?”
“程昱,我是想提醒你,我跟你爸爸已经快六十了。”乔丽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程昱坐下,“老实说,还能在这世上活多少年都说不准。妈知道你怎么想的,妈也知道你喜欢那孩子,所以这两年你一直找他、等他,妈也没拦你不是吗?可是小昱,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两年了啊,多少个一天才能凑起一个两年?你已经三十二了,不是年轻小伙子了,哪里还能再等下去?再过上几个两年他要是还不回来,你这不是把自己的幸福也搭进去了吗?他要是有心,哪怕给你个准信也行,可是有吗?”
看到程昱要辩解的样子,乔丽摆摆手:“你不要误会我们的意思,我没有要挑拨你们关系的意思。程昱,妈只是心疼你,希望你能跳出来看看——这个世界上好孩子多的是,真的,还能再找的,合适你的不是就他一个。小昱,你醒一醒,走出来试着看看,试着跟别人处一处好不好?就当妈求你了,行吗?”
程昱坐下来,一瞬间有些心酸。
真的太自私了,两年的时间,他一心一意扑到找小孩这事上,回头想想,给家里打电话的次数竟然寥寥无几。
乔丽已经开始抹眼泪,程亚明虽然一直没说什么话,但眼眶里也已经泛着泪花了。程昱几次张了张嘴,想安慰二老,又不知道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