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店里却没见着葛妈的人,米绪忙完了一圈这才到后厨去找他,最后竟然在偏门的一个小巷口里看到了葛妈的身影。
葛晓霖就坐台阶上,侧着头正和人说话,而他身边也坐着一人,两人离得倒不算近,但脸上都带着笑,说得很投机,在米绪看来,葛晓霖那表情和面对自己时没什么不同,可见和身边人有多熟络。
米绪关上门,又等了一会儿,葛晓霖才推门进来。
米绪一个跨步迎上去摸了把自己的胡子道:“这位施主,贫道看你眼带春色,面犯桃花,可是有劫数在前,不妨听贫道一言才可避祸消灾万事安稳。”
葛晓霖被他挡得一愣,又听米绪的话,面上掠过丝淡淡的不自然,不过还是很快道:“说什么呢,就这大太阳,再浓的春色都被晒干了。”
米绪:“太阳再大,却也比不上内心的燥热冲动。”
葛晓霖一把把人推开:“他只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米绪追在他后头:“什么东西?耳环还是高跟鞋?你掉他车里的?”
葛晓霖无语:“是口红,行了吧。”
米绪又捋胡子:“难怪,贫道就说有猫腻。”
葛晓霖去收盘子:“没有猫腻,他爸的公司离我们这儿就一条街,晚上还要加班,趁着饭点正好路过,就和我聊聊。”
陈羽宗还有一年可以留在U大,是因为建筑系的本科是五年学制的,但是谢亦骞的工商管理已经于上个月毕业了,也就是说他和小环副团那群人一样,正式脱离学生狗的生涯了,米绪听说谢亦骞最后还是去了他父亲的公司上班,没想到却是离这里这么近。
当然还有读环艺的夏淼淼,能和城草、二世祖青梅竹马的长大,夏淼淼的家境自然也是不错的,但是据前一阵从陈羽宗那里得到的消息,夏淼淼放弃了去大公司上班的机会,反而和城花一道跑去了郊区的一个生态园上班,美其名曰“找灵感,顺便体验生活”。
见米绪沉吟不语,葛晓霖又道:“你不用紧张,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根本啥事儿都没有。”
米绪回神感叹:“嗯哪,你不是孩子,你是妈,但是就算是妈,儿也挡不住他再嫁。”
葛晓霖被米绪盯得受不了了,只有解释道:“好吧,当初我和你也有过差不多的想法,觉得这个人品行不正,未必值得深交,中间甚至有过不少误会,但是接触下来后我发现他并不如我们预想的那么那么差,而且我们只是朋友,陈羽宗和他也是朋友,在这点上,我和你家那位没什么区别。”
米绪沉默良久,接着对葛晓霖竖了个拇指:“葛妈,你熊,这题回答的比几天前在电视里出现的孙炜还靠谱,我要下回有机会遇见他,一定要传授传授,让那小子以后闹绯闻的时候碰上记者也一定要学你这样,口气表情都滴水不漏!”
葛晓霖:“……”
虽说米绪担心,但葛晓霖到底也是个成年人了,而且他了解葛妈,也相信他的分寸,既然他觉得没关系,米绪暂且就静观其变吧。
开了学,陈羽宗也从A市回来了,他这次去A国果然有所收获,虽然奥兰多对于他的天分很是赞赏,但那边的学习氛围和环境还是和国内有比较大的差距,更注重实践多于理论,陈羽宗觉得自己的储备知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正好大五的课已经少了很多,不少同学也都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陈羽宗便选择重新回到御仁建筑在充实一下。
在公司里上班,无论是作息还是压力都是和学校上课完全不同,陈羽宗尽管也想早些回来,但常常米绪回了寝室也依旧是不见他人,早上起来陈羽宗又走了,两人一天有时候连一面都见不上,米绪说不心塞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夏日不知不觉过去,U市的秋季又很短,冬天已是来到。许是换季,又或者是累到了,向来不动如山的大城草这两天竟然感冒了,听他说是因为公司流感盛行,大家都窝在空调房里,闷头设计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空气不流通的后果就是集体中招。
陈羽宗症状还好,至少就外表来看是没什么,除了声音有点哑,反而听得米绪觉得更招人,所以他也只是磕了两粒感冒药就若无其事的去上班了。
今天是周末,米绪要回去,但是他在家吃了晚饭后就各种不安定,来来回回跑了N多次厕所了,连米妈都怀疑他儿子是不是肾亏。
米绪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给陈羽宗发了消息。
——少爷,您回府了吗?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那头才回。
——快了。
这两个字可是极有内涵,充满了委婉否定和侧面安抚的深意。
米绪琢磨了片刻,打开房门又走了出去,在他妈又一次投来嫌弃的注视下,道:“最新流感盛行,我没有中招大概只是有点内虚,但是学长中招了。”
米妈果然很关心:“那要好好注意身体,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在实习了吧。”
米绪点头:“嗯,现在还在公司加班呢。”
一小时后,米绪乐呵呵的提着他妈给重新赶出来的几样家常小菜和一锅鲜汤坐上去往御仁建筑的公交车。
到了陈羽宗公司楼下,米绪仰头上瞧,只见偌大的高楼至少还有一半是亮着灯的,果然全是要钱不要命的精英。米绪感叹完插着手往楼里走去,忽的脚步一顿,回头朝后看了看,周围除了路灯的亮色和来来回回的车辆并没有什么异样,米绪挠挠头,暗忖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总不见得这学期又来一批疯癫的新生连大城草的新巢都打听到了吧,那也太牛逼了。
一边感叹一边根据楼层指南按了电梯上楼,门一开就瞅见明晃晃的“御仁建筑”的金字招牌,不少打扮时髦的OL正陆陆续续地提了包往外走。
迎面正遇上米绪,米绪对她们嘿嘿一笑,问:“各位姐姐,请问陈羽宗在不在?”
几位OL对望一眼,又看了看米绪,接着道:“在里面,你进去吧。”
米绪忙哎哎点头,一边推门一边却听身后的OLA说:“难怪请羽宗一起吃宵夜不愿意呢,原来是喊了外卖啊,早知道我也叫这家了。”
OLB:“我们公司楼下有这家吗?不知道卫不卫生。”
OLA“卫不卫生有什么,能一起吃就行啦~~”
OLB“你!真不要脸啊……我怎么没早想到呢。”
米绪:“……”
进到里头,大半灯都暗了,大堂里也是空空荡荡,米绪站了会儿就看见陈羽宗从一边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身边则站着谢亦炀。
陈羽宗见到米绪有点意外,一边谢亦炀更是惊讶,待又看到米绪手里的东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不过很快就还是笑了。
“小米来了啊,羽宗这待遇真不错,果然谈恋爱还是很值得的。”
被直接这么说,米绪有点不好意思,也对他露出笑容:“谢大哥还没吃饭吗?”
谢亦炀颔首,继而惊喜道:“难道也有我的份吗?”
米绪继续笑:“怎么可能,我又不知道你在这儿。”
谢亦炀表情一僵,低声道:“那你问我做什么。”
米绪莫名:“你都和我打招呼了,我自然要回礼啊,想来想去就这句话最显得热情了。”
谢亦炀头上冒出HP-1000的状态,咬牙道:“我其实很饱……你们吃吧,吃完记得锁门。”
看着对方踩着沉重的步子离开,米绪忙把东西都摆到了桌子上,招呼陈羽宗坐。
陈羽宗一瞅这阵仗就知道不会是米绪自己弄的,虽然简单,但处处充满了温馨的味道,而且触手还有些温热,他心里一暖,认真地说:“谢谢,也代我谢谢阿姨。”
米绪听他声儿比上午更哑了,不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有点烫?”
陈羽宗拿了筷子低头吃饭:“感冒都这样。”
米绪惊骇的抱胸:“原来传说中的感冒是这样的症状吗?太令人出乎意料了,在我们的伟岸星球就没有这个病呢。”
陈羽宗无奈:“病毒性感冒都会带点体温,总有个过程,过两天就好了,没什么。”
米绪仍旧不怎么高兴,默默地看着他明显颇为疲累的面色。
陈羽宗也知道米绪差得不是几句哄劝而已,于是只努力地把他带来的东西都吃下了肚。
待收了碗筷,关上灯,两人一道往楼下走去。
此时已过十一点,街上行人寥寥,一边的树后有一个人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大楼里一前一后的走出来两人,一个高个儿走在前头,一个略矮的,手里还提了个饭盒走拖拖拉拉地随在后头。
两人全程并无交流,一直过了马路,往左手边的小巷拐去。
树后的人见此立时拔腿快步随了上去,谁知一靠近却哪里还有那两个人影,他忙进了巷子寻找,左右看了一圈仍是不见行踪,忽的心道不对,再回头时,就见入口已是被人堵住了。
米绪双手环胸,抱着一个用花布袋套着的饭盒狠狠地问眼前的人。
“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干嘛?”
105、
只见对方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大的少年,身形比较矮小,隐没在阴影里倒真不太容易被注意,此刻见自己的行为被人发现,少年显然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两步佝偻着背不说话。
米绪自然一眼就把对方认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他最近在辅助张老师办的那个案子的案主,想到之前下了车就觉得身后有人,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位。
“你从我家一路跟着我到这里?你有什么事?” 米绪不想把人往坏的地方臆测,这些都是特殊人群,不能保证他们出了社会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但是至少在社工面前必须尽量用平常心来处理,甚至要包容和宽厚。
那少年眼睛转了圈:“没、没有啊,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正好路过,这样也不行啊……”
米绪瞥了眼没有说话的陈羽宗,友好地笑道:“嗯,行,当然行!茫茫大道,你我一路从B区过桥绕路走十八条街拐二十四个弯到这儿破巷子还能见着面,这缘分简直比法海跟白素贞还深,你等着,我给你爸妈打电话问问你生辰八字,今儿非认你这弟弟不可。”
那少年见米绪真拿了电话出来要通知自己父母,立时拔腿就要逃,却忽的被另一边探出的手给直接揪住了后领,然后直接反扣到了墙上。
少年没法动弹,只得嘴里讨饶:“别介啊,有话好好说,我又没怎么地,你用得着这么小心眼儿么。”
米绪没理他,直接给对方父母通了气,那边果然正在找人,急得一听这话立时对米绪反复感谢,米绪了解了情况,挂了电话,哼哼了两声:“你这是又去网吧和人赌游戏输了没钱了吧,怎么,这是想找我借了?”
少年见行径已是被拆穿,火得直接骂了人:“明明是你自己说让我有事儿来找你的,转眼就自打嘴巴,放屁都没你那么痛快……嗷!”
话说一半忽的痛苦地嚎了起来,崴着头去看自己被抵住的左肩。
抓着他的陈羽宗面无表情,冷道:“闭嘴。”
少年表情扭曲,乖乖地住了嘴,只是没一会儿竟然哭了起来。
米绪皱眉,真想拿手机对那脸按下快门给他发到网上去,让其他民众来看看这演技有多假,顺便帮助他认识自我,但是这事儿做不得,而且重话也说不得,只能尽量委婉地规劝,顺便阐述自己有多么的想帮助他回归正途。
那少年却听都不听,继续闭眼嚎丧,嚎得小小的一片区域楼道感应灯全亮了。
米绪不爽:“你再出声儿我报警了啊。”
少年表情扭曲:“你报啊,你报了我就去死!”
米绪害怕:“你可别死,你的命金贵着呢,人主席总统首脑领袖全死光了你都不能死,你死了地球还怎么转,我们还怎么活啊,都仰仗着你救命呢。”
他看见一边陈羽宗被那噪音吵得眉峰已经紧紧地皱了起来,米绪想到他身体不爽利,还要跟这烦人精缠斗,必定难受,于是上前想把人接过,边道:“我来,你去那边坐会儿,他爸妈一会儿就到……”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觉一股大力袭来,直接把米绪撞开了几步远。
米绪一懵,茫然的看向撞他的陈羽宗,目光再下落时,不禁睁大了眼。
而那一头,却见那脱出身来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把折叠小刀,凶狠地朝米绪和陈羽宗挥着,刀锋在月下映出摇晃的冷光,见两人似是都被唬到后,立时转身就逃。
陈羽宗本欲要追,却见一旁米绪比他动作更快,像把离弦的箭一般飞窜出去,三两步就接近了那个少年,然后直接跳起飞扑了上去。
少年自然要反抗,但米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曲起前膝狠狠地顶在对方的背上,然后一把摁住他的后颈,反剪住对方的双手,将人彻底制在了原地。
“妈的,放我走!你个……*&%&*)#¥!!!”少年飙出一串脏话。
米绪用便当袋绑住了少年的手,起身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兔崽子你真当老子干不死你,你除了会欺负弱小还会干嘛,遇到横的你就没种了,好赖你都不听,行啊,你再敢出一声试试,喊一声我让你掉一颗牙!动一下我就直接把你现在的地址发给你所有的朋友,你不是爱玩爱出风头嘛,让他们都来看看你的帅样儿!你有胆就试试!”
米绪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大声,只是以往万年带笑的脸上此刻却涌上一种可以称之为狠戾的表情,眼神是陈羽宗都没有见过的冰冷。
少年被他这神情一下子骇住了,他今天手气背,原本也没想找人麻烦的,但从网吧出来正巧见着这位最近常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烦的要死的社工,想着这丫那二缺的劲头,怎么甩脸子都依旧热乎得不行,不正是一个下手的好对象吗,这才一路悄悄地跟着他上了车再到了这里,却不想对方并不像表面那样温和,根本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少年后悔了。
米绪仰头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此时一人却靠了过来。
米绪回头看着上前的陈羽宗,轻声道:“我没用,我帮不了他,自然只能交给别的机构来管,他这属于人身伤害!”
陈羽宗摇头:“只是一道小口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米绪却第一次无视陈羽宗的话,直接按号码,只是在拨了两个1后,最后一位却被按住了手。
陈羽宗没用什么力,只是轻轻地搭在米绪的手背上,但是米绪在感受到两人相触的皮肤间那一点点涌出的黏腻濡湿的感觉时,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陈羽宗又说了一遍:“没事儿。”
米绪死死瞪着地上那人,瞪得对方真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片刻后,他手指仍是朝屏幕划去。
陈羽宗不放手,却听米绪说:“我给老师打……”
等张老师和那糟心少年的父母都赶来时,米绪直接把人扔给了他们,难得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和陈羽宗走了。
两人一道回了陈家,米绪一路都反常地沉默,进了门后,问了药箱在哪儿,让陈羽宗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蹲在一边给他上药。
伤口划在手心下侧,约五六公分,幸好不算很深,血已经止住了,但仍是能看得清皮肉隆起的弧度,手掌都肿起了一块。
米绪用酒精棉给他消毒,他怕陈羽宗疼,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但是从清洁到上药再到包扎,陈羽宗一声未吭,连气息都没怎么变过。
米绪抬头问:“还洗澡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