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牵着他的手,对着他微微一笑:“醒了?”
元晓安呼啦一下欠起身,打量了四周一番。
“没事,你忘了,我们找到了这间破庙。”关山温声解释道。
元晓安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后来睡着了……”
“你是灵力使用过多,身体承受不了。”
“你怎么样了?”元晓安担忧的上下打量关山,打断道:“刚刚不是还吐了血?调整好了吗?”
“无碍。”关山拍了拍元晓安的手,在他身侧坐了下来:“那些虫子阴气太盛,又刚刚好……是我的天敌,双重攻击下,一时有些气血不宁,那口血吐出也就没事了。接下来几天,如上次那样调整几日也便好了。”
元晓安闻言方轻轻松了口气,想到刚刚关山提到的天敌,忍不住问道:“那个虫子,我从未见过,是什么虫?”知道了是什么虫,大概便能猜出关山的真身了,只是曾经他问了关山两次,关山都肯定的回绝了,如今,会否回答他?
“蝉。那是一种蝉。”关山干脆的回答道。
元晓安神色一凛。
“柳沫蝉。”
“柳沫蝉?”元晓安从未听说过这种虫子,但从字的意思来看……
“这名中的柳,是那个柳吗?”
“没错。”关山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普通的柳沫蝉只会吸取普通柳树的汁液,不会对我产生影响,但像昨天那种,明显是有人故意弄了些阴气繁重的虫子来,既有妖力又有阴气,落到我身上即会制衡我的元神又会吸收我的灵力,所以才会那么狼狈。”
原来如此。
柳,关山的真身竟然是一棵柳树。
元晓安静静的凝视关山,他如今是在渐渐的向他敞开了心怀吧,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的触碰,有种无来由的欣喜。但很快的,这种感觉便被对关山的担忧所占据:“会是什么人?你之前有得罪过什么旧人吗?”
关山犹豫的摇了摇头:“过去的那些旧人是不可能了,不过……”
“前些日子那个鬼差?”元晓安忽然想了起来:“会不会是,地府那里又出了纰漏?”
关山轻轻笑了笑:“是有可能,地府这种事做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严重的都出过。”
更严重的事?什么事?元晓安疑惑的望向关山。
“莫要再胡乱猜测了。”关山抬手拂了拂他的头:“敌人在暗我在明,兀自忧虑只会让自己更不好过,兵来将挡谁来土掩便是。”
元晓安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但闻关山此言,便知是不想再说了,既如此,便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左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至于柳沫蝉,如今手中还有些火种,他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破解之法就是。然而,就在他低头胡思乱想之时,关山忽然靠近,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印了一个吻。
元晓安顿时僵住了,机械的抬手轻轻的摸了摸额头,脸上透出两抹淡淡的红晕:“夜……夜深了,早,早些休息吧。”
关山浅浅一笑,但视线无意扫到元晓安的左手时,忽然顿住。
“怎么了?”元晓安问。
关山的表情瞬间凝重下来,他拉过元晓安的手,肉肉的手心上残留着淡淡的血迹。
“哦,没事,这是你的血,我那会帮你擦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元晓安以为关山是担心这个,忙解释道。
“这是怎么弄的?”关山轻轻碰了碰无名指的指尖。
“嗯?”元晓安闻言仔细查看,在带着玉指环的无名指指尖上,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划痕,划痕的周围,有一圈不太明显的血迹。他仔细想了想:
“哦,那会儿接米帅扔给我的瓷瓶的时候,好像划了一下,这点小划痕没事的,你也别过于操心了。”元晓安忙解释,但心下暖暖的,关山竟然连这么小的伤痕都能注意得到。
然而关山的脸色反而更加深沉:“你现在把晓宁放出来看看。”
“晓宁?”元晓安先是不解,但很快的,他便反应过来,晓宁如今可是随时都会开花的,而血……想要实现愿望,必须在开花之时滴入自己的血……
元晓安连忙默念咒语,一阵白光过后,如今已枝繁叶茂的晓宁亭亭玉立的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而顶端的枝杈上,一朵如莲花般素雅清透的白色花朵,正傲然绽放着。
元晓安大惊:“这……这是!”
饶是关山早有准备,如今看到,也不禁一震,眼前的晓宁再没有初时的欢脱顽皮,它冲着元晓安轻摇枝杈,表达了一下这几日对他的思念,然而低下的枝杈却使得那朵花的花蕊,完完全全的展示在二人的眼中。
浅黄色的柔嫩花蕊上,赫然的沾染着两滴,鲜红的血滴。
二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晓宁晃了晃,见二人都没有反应,无聊的低了低头,那朵花的花瓣,便在二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中,缓缓地合上了。
“这……花蕊上的血滴,是我们两个一人一滴吗?”半响,元晓安方缓缓问道。
关山盯着合上的花瓣,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山?”
“看上去是这样的。”关山淡淡答道:“如此,不知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呢。”说着,他轻念咒语,晓宁又被收入了环中。
“无论什么果实,到时候只要许愿让你元神恢复便可。”元晓安坦然道。
关山眼神复杂的看向他:“你不想弄好腿了?”
“如今这样,我不是照样打退了那帮柳沫蝉~”元晓安灿然一笑。
关山静静的凝视元晓安片刻,抬手将他拥入了怀中。
元晓安顺从的窝在他的怀里,忽然有一种,穿越了千年,只为这一瞬间的文艺感觉。
“晓安。”关山将头贴靠在元晓安的颈侧,忽然瓮声瓮气的唤道。
“嗯。”
“待过几日我调整好之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嗯?”元晓安缓缓推开关山:
“为什么?要去哪里?”
“我之前便说过,要帮你寻找治好腿的方法。”
元晓安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朋友,向来喜欢研究这些医魂之术,前些日子一是因为路途尚远,二是因为天气太冷,所以一直没有去,如今过了青岭,向南走上约莫两日便可到达他的洞府,我想去问问看。”
“可是如今敌人尚未查明,你独自上路万一遇伏如何是好。”元晓安摇摇头:“我腿的这样时日已久,如今我又不似往日那般执着,能否治好,何时治好都不甚在意,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你不在意,我会在意。”关山拾起元晓安的手:“晓安,若此行找不到能够治腿的办法,晓宁的果实,便交予你。”
“什么?”元晓安猝然握紧关山的手,忙要开口反驳。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关山抢先说道:“我已然决定了。”
“可是元神受损日后都无法在精进修行……”
“我已活了三千多年了,那些又有什么要紧。”关山将手缓缓抽出,在元晓安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明日我会跟他们说明,你们在此或者到前面的村镇等待几日,我会尽快回来。”
如此便是决定了,元晓安定定的盯着关山,想必这个决定他也思虑了良久,一言半语定也说服不了他,元晓安思虑片刻,严肃道:“去可以,但,必须跟米帅或者汪伯一同前往。”
“……好吧。明日我跟他们商量,不过……”关山顿了顿:“我的那位朋友,应是不会喜欢米帅。”
“为什么?”元晓安蛮好奇。
“因为,他是一条蛇。”
第二十七回
第三日清晨,四人简短告别之后,便分头踏上了旅程。
关山带着汪伯去拜访属蛇的友人,米帅和元晓安一路,因着考虑到不好长时间将大道旁边的破庙隐藏,遂跟关山两人约定后,启程前往下一个城镇,云边镇。
云边镇距离破庙大约两日的路程,因着没有了马车,米帅和元晓安只得施展飞行之术,一路上停停走走,终于在第二日的清晨,到达了云边镇。
然而可能是时间过早的原因,许多店铺都没有开门,两人绕了许久,才找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
客栈的老板娘是个五十来岁胖胖的大婶,非常的热情,观元晓安的状态想是不太方便,遂主动找了一楼的住客商量,将二楼的某个天字房与其换了,腾出一楼的房间分给元晓安,元晓安连声称谢,停在柜台前等候那住客收拾行李。
这功夫,便听老板娘向后院喊:“老郑,好了没有,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后院有人连声答应,不一会,从后门撩帘进来一人,是个与老板娘年纪相仿的老伯,瘦瘦高高的,背上背着一个包袱,手里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那娃娃长得粉雕玉琢,从年画里蹦出来的一般,元晓安一见便眼前一亮,笑着跟老板娘闲聊道:“这是您的孙子吗?长得可真可爱!”
老板娘眉眼间自是满满的自豪:“那可不,不光是你啊,十里八村的都这么说~”
说话间老伯已到近前,老板娘爱怜的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回身自柜台内翻出一个包袱交给老伯,道:“里面是一些干粮和水,还有从王大仙儿那求来的灵符,你揣好了,可别弄丢了。”
老伯听话接过,小心翼翼的塞在了背后的包袱里,略显担忧的对老板娘讲:“若是过几日看着不好,这店就关些时日吧,少挣些什么要紧,平平安安才是真的。”
“你带着孩子走我就放心了,我这个老糟婆子能招什么人,没事。”老板娘答道,见老伯依旧忧心忡忡,连忙又说:“好了我知道了,若镇上真不好了,我便关了店,去乡下避一避,放心吧。”
老伯这才微微放了心:“那,我便走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出了门送了老伯好远才回转,见元晓安两人依旧在等待,有些不好意思的拢了拢头发:“让两位见笑了。”
元晓安听那话音心下犹疑,故作好奇道:“老板娘,听您刚刚的话,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老板娘闻言先是探头向外望了望,见没有人,方回过身,低声答道:“两位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地来的,肯定是不知道了,我们这啊,前一阵来了个妖怪!”
“妖怪?”
“是啊,专门抓不到六岁的小娃娃,我们这镇上已经被抓走了好几个了,现在凡是家里有小孩子的都人心惶惶,这不,我让咱家老头子赶紧将孩子送走,孩子不在这里就好了。”
“那就,没找一些厉害的道士来收一收吗?”
“找了,怎么没找?镇上几个大户出钱找了好几个说是得道的道士来,结果呢,一个都没回来。大家都说,这是进了妖怪的肚子了,可怕的是,大家都不知道那妖怪长了什么样子,避都没处避。你也该注意到了,现在镇上许多店家都关了门出去避难了,我家原就靠这个小店维持些家用,老婆子我心眼儿小,舍不开,所以现在还开着,不过再看看,若真时局不好了,我也是要关了门出去避避了。”老板娘一口气说了很多,抬头见两人听得认真,忍不住又劝道:“不知道二位来这是有什么事,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不如早些离开才好。”
元晓安见这老板娘着实担心,忙感激的笑笑:“谢谢老板娘,我们俩是约了朋友在这里会合,如今那两人还没到,消息又不知该往何处送,想是暂时走不了了,这几日想是要叨饶您了,若您什么时候要走了,告诉我们一声便是。”
老板娘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们就先住着吧,过几日看看情形再说。”
至此几人有闲聊了几句风俗特产的小事,那原住客便收拾妥了,元晓安和米帅方告了辞回屋。
老板娘给两人腾的是个两人间,屋内一里一外两张床铺。
米帅轻轻的将门阖上,将行李放到衣橱内。
“这镇上的事,您怎么看?”元晓安开门见山。
米帅将帷帽取下放到桌上,抬手顺了顺头发,道:“你觉得会是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个人?”
元晓安摇了摇头:“不太好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元晓安抬头看向米帅,米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等。”
“哦?”米帅微微勾了勾嘴角。
“若不是,我们可以顺便看看能不能提供些帮助,若是便正好,我们可以借机悄悄地调查调查。”
米帅微微一笑,走到床边靠着床头坐下,慵懒的舒展舒展身体,道:“你小子可真是修为渐长,如今说话都有底气了好多。”
元晓安脸色一正:“您觉得不妥吗?”
“没,正好相反,我也是这么想的。”
元晓安轻轻松了口气:“那便好。”
米帅若有所思的看着元晓安,半响,方幽幽说道:“说起来有件事想问你,你若不愿讲,可以不讲。”
“您说。”
“关于种子的果实……你是怎么跟关山商量的?”
元晓安一愣,没想到米帅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遂坦白答道:“临走之前他曾说,如果此行能找到办法最好,找不到,果实便依旧属于我。”
“哦……?是吗……”米帅怅然道:“他竟然这么说,要知道,对于精怪来讲,元神可以算是最重要的东西了呢……”说着米帅深深的看了元晓安一眼:”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甚至,他应该,很爱慕你啊。”
元晓安身体一震,米帅这句话,如重锤般狠狠的敲打了他的心,一直以来都不敢轻易相信的事情被米帅一言道破,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看你的样子好像还不太相信呢,那不如等他这次回来便问上一问好了。”米帅说着,顺着床头滑了下去,翻了个身侧躺着,一手拄着头看向元晓安:“好了,也不用太纠结,进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元晓安心中正乱的很,闻言便顺从的点点头,转动轮椅欲进里间。
“哦,对了。”米帅忽然叫住元晓安:“我记得你之前在我的桃源居那里拿了许多书带出来,有一本《山河志》你有没有看到?”
元晓安想了想,摇摇头:“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原本想着你要是带来了,定会看,我想让你将一些上面的轶事给我听,没有就算了,回去吧。”说着轻轻的翻了个身,对着床里不再答言了。
元晓安略略不解,但因着心中有事,便也并没多想,转身回了屋。
只不知米帅待他走后,轻轻的翻过来,望了望他的方向,无声的呢喃道:“晓安那,原本以为你是个不幸的孩子,如今看来,这不幸,也能变成大幸呢……只你若知道了真相,不知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