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九鲭踢够了,也闹够了,跪在他身边抱他,哭道:“你还变回去当师承明,我当钟九鲭,你的孩儿我也不碰,陆瑢秀我也不碰,这样好不好?”
嘴里说着,心里却像万箭攒心一般,嚎声阵阵,只因亲眼见他喝掉那杯毒酒,黑乎乎的血流从鼻子里、嘴巴里溢出。
“九鲭,”师承明死死抓住他,艰难道,“那鹰隼啄我也是应该,只因它在笼中伤了翅膀飞不起来,我喂它,它便认我,忽地又把它赶走了,可不是要伤心么……只是九鲭,我也伤心,那年我写信给你险些哭坏了眼睛……”
“信?什么信?”卫九鲭一愣,使尽力气摇晃着他,可叹毒发后的师承明七魂有六魂已经出窍,躺在他肩头没有喘气的力气。
神思恍惚间,犹记那时自己跟着阎大出牢狱,外头大街上有姓陆的高官吹锣打鼓而过,陆瑢秀掀开轿子冲他这边甜甜一笑,卫虞忽然心生一智,使计策摆脱了阎大。
若是那时知道高官便是陆老爷,岂不是后续种种磨难皆不必经受?卫公子寒窗苦读,迎接陆小姐,唱戏书文里常有的路数按部就班。
行差一步,种种皆幻。
但师承明怎么想,也不觉得遗憾,有人惦念他,宁叫他死,这辈子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阖眼前,放佛又隐隐见到那日九鲭扳着他下巴笑嘻嘻道:短一日也不行。
不短,也终于谁也不欠了。
第二年清明。
一个半大的孩子规规矩矩在卫虞坟前磕了头,被陆瑢秀握着手离开。
隔了阵,一顶宽轿子落下,卫九鲭也来了,坟前放了几只热腾腾的馒头,烧掉满篇祭文。
等回家以后,有人端着茶从卧房出来问他:“钟儿长得如何了?”
卫九鲭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自己去?”
那人躺在椅子上,摸摸光溜溜、不太习惯的脸庞道:“不敢看,怕丢不开。”
卫九鲭叹声,在他旁边挨着坐下说:“我恩将仇报,你抛弃妻子,这样是不是足可相配了。”
“未必,抛弃妻子的是卫虞,而我已不是他。”师承明疲惫地靠他肩头,饮罢毒酒又被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滋味,不是一般人愿意承受,只是不死一遭,又怎么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心里最重视的?
他当年改名时不愿忘记老爹,取姓为“师”,缘分际会下九鲭又承了“卫”姓,谁料自己孩儿又叫钟。
世间种种纠葛,既然不愿他们分离,便安安稳稳偷度一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