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宣同丹参很不一样。
丹参从两三岁时起就跟在自己身边,完全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法眼。看得久了,虽是当子侄般养,却到底少了几分新鲜劲。
姚宣就不同了!
裴明瑜时常觉得,自己根本预料不到这孩子会做出些什么事。譬如那天他拒绝了吴耀全的说和,随后又在比试上一举胜过了杜淄滕的弟子,给自己挣了大大的面子。
总之,裴明瑜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不舍得就是不舍得!
“这可是你说的话,以后你万万不能忘了!”
姚宣认真点头:“我绝不会忘。”
等丹参再找来的时候,这师徒二人已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一个端坐药炉前炼药,另一个从旁悉心指点。
丹参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见他们炼完了这一炉药,就跑上前拉着姚宣问:“师兄,你是不是要回去另一个大陆嘞?”
“是啊。”
丹参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怎么回去嘞?”
裴明瑜不知不觉竖起耳朵,十分关注。
姚宣想了想:“据师兄说,大约是通过一处秘境传送回去。”
丹参惊叹了一声,继续问:“那师兄你能不能带我去嘞?我也想去玩。”
裴明瑜默默地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师父?怎么一个弟子就要离他而去,另一个弟子也想要离他而去?
姚宣若有所觉地看了眼他,心里头好笑,摸了摸丹参的脑袋:“说不定真可以,不过我得先问问我师兄。”
丹参一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拽着他就往外走:“去问!去问!现在就去问嘞!”
姚宣只能带着丹参去寻林白羽,不过……他眼角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裴明瑜——师父,您跟过来是要作甚?!
林白羽见到他们一起过来也吃了一惊,等得知了他们的来意,神色中却有阴云一闪而过,露出一丝为难。
若是有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在此,就知道此事不方便再问。而丹参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扁了扁嘴巴,却没问下去。
只有裴明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能去?”
林白羽问:“裴药师,您难道也想一同前往?”
“不错!”裴明瑜掷地有声,“我在西洲大陆待也待烦了,正想往中洲一行。”
“啊,那实在是可惜。”虽然这么说着,林白羽却是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遗憾之色,反倒笑得有若春风拂面,“我顶多能带我师弟一道传送回中洲大陆去,没办法多带哪怕一个人。”
裴明瑜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杀气。
而林白羽回视他的眼神也如同堆满了冰凌。
姚宣:“……”
他真不明白,师父绝非那等不通世事之人,同那些药师也处的好关系,怎么偏偏遇上师兄却总爱横眉冷对;师兄也是,为人明明就温文尔雅,从来都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怎么偏偏对待裴明瑜却总是冷若冰霜。
而不管他再如何不明所以,丹参再怎么不舍,裴明瑜再怎么不愿意放人……
姚宣与林白羽一道前往陇海秘境,借由秘境返回中洲大陆的日子也终究是到了。
等林白羽召出凤羽焰雀,正要叫姚宣上去的时候,就见姚宣被裴明瑜拉到了一旁。
他眯了眯眼,掩住了其中的不悦。
裴明瑜似乎察觉到了,往他瞪了一眼,然后将姚宣又拉远些,对着他欲言又止。
姚宣道:“师父?您有话直说即可。”
裴明瑜总算说出口来:“你要当心你师兄。”
姚宣有些诧异道:“您何出此言?”
裴明瑜板着脸:“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防火防盗防师兄,你给我记住就是。”
姚宣一头雾水地道:“是。”
等见着姚宣被林白羽拉上凤羽焰雀,那飞行妖宠倏忽间飞掠而去,裴明瑜就想到了昨日丹参私下告诉自己的事情。
糟糕,牙又有点痒了——姚宣那个师兄,看着人模狗样,竟敢对姚宣有不轨之意!
真是……
他扭头看向丹参,见丹参还眼巴巴看着早已看不见任何人的天际,心里忽的一动:“丹参。”
男孩望过来:“师父?”
“咱们想个法子,去中洲大陆找你师兄去吧?”
“真的?”丹参眼巴巴看着他,“真的能么?”
裴明瑜摩拳擦掌:“办法总是想出来的,就算找不到秘境,大不了就找那些商队,只是慢了点而已……”
——第九卷·西洲大陆·完——
第十卷:姚氏劫难
第100章:晴天霹雳
凤羽焰雀张开双翼,在天空一掠而过,留下一道如火焰般的流光。
姚宣猛地打了个喷嚏。
林白羽道:“风太大吹着了么?不如坐到我后面去?”
姚宣摇头道:“不是,大概是谁在骂我。”
林白羽失笑:“也说不准是谁在念叨你,譬如伯父伯母。”
想起爹娘,姚宣也笑:“是啊,回去太宇宗以前,正好还能去看看他们,接下来,只怕就难得出宗了?”算一算时间,离上门大比也没多少日子了。
林白羽点头:“而且你从入门起就总往外头跑,这回师父肯定会让你在十绝峰闭关修炼,直到明年大比之日再把你放出来。”
姚宣苦了脸:“那怎么待得住……”
林白羽柔声道:“我陪你便是。”
姚宣一愣,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是他的错觉吗,师兄怎么像是话里有话似的。
凤羽焰雀背部一时间陷入到小小的沉寂中。
大约林白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换了话题:“这一趟来西洲大陆,虽然意外,但也颇有一些收获,师弟应该也是如此吧?”
说到收获,姚宣脸色就是一亮:“是啊,收获真不小!”
自从与林白羽重逢之后,姚宣这段时间一面跟在裴明瑜身边努力学习,一面也大肆购物,很是买了一些在中洲大陆上不那么常见的物事,比如那天所见的千年镇魂木;更帮司空明买了好些西洲大陆所特有的药材和药方,又给商子高等人买了些灵药,也没忘记几位师兄师姐。
至于家人他反倒没买什么,毕竟普通人对这些修炼用的物品没有需求,倒是替姚蓉娘买了些好看的首饰——因为他还记得,姐姐转过年来就会出嫁。
见到他笑眯眯的样子,林白羽也露出温润微笑来,又解释道:“说起你在西洲的师父和师弟,那天我拒绝他们并非是不想要他们随我们一道去中洲,而是要构筑传送阵势,所花费的东西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我也顶多能凑足你我二人所需。”
姚宣对此并不在意:“没事,我估计师父也就是说说罢了。其实要真想去中洲,我此前倒是想过找浮空船或者飞行妖兽,不是说几座大陆之间也有商队来往吗?”
林白羽不赞同道:“那太危险了,耗时又长。”
姚宣嘿嘿一笑:“所以幸好找到师兄了呀,不然说不定就得提着脑袋回中洲了。”
林白羽对他露出调皮神色的模样最是没辙,只得摇摇头:“是啊是啊,多亏找到了我。”
在进入到陇海秘境以前,姚宣回头看了眼这片广袤的大地——西洲大陆与中洲大陆尽管地理位置有所不同,但地面上的环境却差别不大,也有山川大河,也有城池居民。他在这里只生活了寥寥数月,基本上也只在西陵郡一带活动。
但临别之时,他也不由地生出些不舍之情。
看出姚宣的情绪,林白羽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弟,秘境就在这里,以后若你真想来西洲,也不是来不了。”当然——他没说完的话是——就看你到时还想不想得起要来西洲了。
姚宣闻言嗯了一声,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往林白羽所说的入口走去。
果然要开启传送阵势所需要的东西价值不菲,单是魂晶就有好多种类和数量——姚宣怀疑林白羽在陇海秘境的收获,有相当一部分被填入到这传送阵势里,以至于他很想建议师兄,他们干脆随商队回去中洲算了。
他没有真的说出口,就是他在西洲有了师父和师弟,也照样归心似箭,何况是师兄呢。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视线中光暗交错之后,脚下所触及到的地面就与先前有所不同。从阵势中离开,林白羽谨慎地打量一番四周,肯定道:“我们回来了。”
两人只匆匆查看了一番陇海秘境的投影空间就离开此处,回到离太宇国帝都不远的地面上。
远远望去,气势恢宏的城墙耸立在尽头,姚宣不禁松了口气,那日郦永华自爆魂海可见并未波及帝都。
由于林白羽要先去找新任皇帝郦永康交代一些事情,在进入帝都后,姚宣就同他暂时分开。姚宣打算去宝信号落脚,也顺便询问一下之前交代商子高打听的一些消息有没有回音。
谁知他刚目送林白羽远去,还没来得及进入到宝信号里,就看到商子高从里面跑了出来。
姚宣上下看他:“你怎么好象瘦了?”
他记得之前每每见到这位好友跑动,那简直就活像一个球滚来滚去,今日却没有那种感觉。
商子高脸色有些晦暗,显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望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姚宣哥,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你和你师兄那天寻到了线索就来了帝都,可是我后来到帝都来,却发现皇帝都换了人……”他的嗓门低了下来,拽着姚宣进入里间,“但想要找到你和你师兄,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姚宣解释道:“我帮师兄去做一件事情,结果出了点意外,差点就回不来了。”
商子高吓了一跳:“那么严重?”又赶紧拉着他好一阵瞧,“现在没事了吗?”
姚宣任由他看,坦然道:“没事,伤早就养好了,只是去了个不方便回来也没办法跟你通信的地方。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回来。”
他边说,就边从储物腰带里掏出给商子高准备的东西。
但他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眉头也缓缓皱起,姚宣仔细打量了一番商子高,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商子高眸光乱飘,就是不看他,“姚宣哥你想多了,哪里……怎么可能出事……有件事要告诉你,姚宣哥。你之前不是要我打听方元耀的消息么?我还没能打听出来!那家伙大概是躲在哪里一直不敢露面,毕竟那回他可是捅了大篓子。虽说被他葬送在冤魂海的豪门子弟不多,但我们商家还有崔氏和其他几家,都不准备放过他。就是方元耀背后的方氏势力挺大的,跟郦氏和慕容氏都差不多了,一时半会要找到他是有些难度。你且再等等,那事情过去那么久,他不可能一直蛰伏,咱们总能找到他的。”
姚宣并没有被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语迷惑,很肯定的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若是往常,你见了我给你捎的东西,保准一下子就扑上去看个究竟了,但今天你却对这些东西漠不关心,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是你宝信号的事……不,不对……”他的脸色凝重起来,“难道是姚氏?”
他这句话一出,商子高胖胖的身体就猛地一颤。
姚宣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说中了,而商子高此刻的表情也让他有了不妙的预感,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商子高的衣服:“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商子高哭丧着脸道:“姚宣哥……”
听出他带了些微哽咽的语调,姚宣心中感觉更加糟糕,“你快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接下来,商子高的话让姚宣如遭雷击。
“风妖府姚氏……被人袭击……”
简直就像是晴空之中骤然劈下一道霹雳,让姚宣很久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对方的攻势极为凌厉……”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
前世他在苍境中与卫浩生反目,魂海被卫浩生用手段封锁,对方随后就出了苍境,屠尽附近曾见过他们的村民后,又前往风妖府一带杀死了姚宣的家人及姚氏大部分族人。
“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来者中为首的是一名皇级御妖师,更带有部分王级御妖师……”
他以为,既然这重来的一生,自己与卫浩生早早决裂,对方远走他国拜入凤山宗,在苍境中也只差一线就被杀死,那他的家人、他的宗族就能安全无虞了。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将级御妖师……”
可是怎么会……
“他们闯入姚氏,见人就杀,毫无留手之意……”
怎么会还是遭遇到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当时姚氏可谓腹背受敌,太上长老挺身而出,带了部分族人逃离,但大部分却……我得知遭袭也赶了过去……”
姚宣双目赤红如血,眼中隐含泪意:“后来呢?”
商子高垂眸不语。
“后来呢!我问你后来呢!”
商子高几乎要哭出声来:“姚宣哥,你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哭出来的话会好受一些。我我……我赶过去的时候……”
姚宣只管紧紧盯着他:“说!”
商子高吸了吸鼻子:“我赶去伯父伯母那里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我后来遇到了蓉娘姐,她……她……”
“她怎么样了?”姚宣额角青筋直跳。
“我把她带来帝都了……她……”商子高摇了摇头,“我找人看过她,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如此……若是你看到了……也许能将她唤醒……”
“那我爹娘呢?”
商子高咬了咬牙:“我没见着,不知道。”
姚宣此时总算冷静了下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先带我去见我姐,再同我说说具体情况。”
“好。”商子高连忙带着姚宣往姚蓉娘的住所过去,又道,“我搜集了许多消息,可以肯定这次袭击有些蹊跷……”
第101章:失魂症
“蹊跷?”
“是啊,姚宣哥!你说,一帮子外来的袭击者,怎么可能那么精准无误地袭击姚氏,却不伤及他人?而且,在袭击过程中,我听说出现了许多将级、甚至士级御妖师的身影,这些御妖师都曾在府主私军以及汪氏内部出现过。”商子高一五一十地告诉姚宣,“我认为,这场袭击里面,有冯氏和汪氏的影子。”
听到他这番话,姚宣面色益发阴沉,眼中迅疾闪过一抹凌厉。
他在心中默默咀嚼起两个词——冯氏!汪氏!
姚宣敢肯定,商子高既然这么说了,就是对这一猜测有了一定程度的把握。也就是说,这次针对姚氏的袭击,冯氏和汪氏十有八九的确做了手脚。何况一直以来,他们两家同姚氏生出过不少摩擦,彼此看不顺眼许久,前两年他们更是曾经极力试图将姚氏驱逐出豪门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