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由于前往百越国的人数相当多——毕竟此次任务的奖励也是非比寻常的丰厚，于是宗门派出了极大的一艘浮空船。
这浮空船与此前姚宣乘坐过的浮空船相比，差别犹如云泥。首先是体型就几乎是百倍于那普通浮空船，且从外部看上去尽管并不多么引人瞩目，但姚宣一眼就瞧出浮空船的船体表面刻有各种不同的阵势，因而让船身围绕着些许薄雾。
上船之后，姚宣又是微微失神，因为浮空船内部比外面要富丽堂皇得多，简直跟太宇宗有些格格不入，倒是像他曾见过其他一些宗门的风格。
领取任务的人数太多，导致的结果就是浮空船上必须两人同住一间房。
对此姚宣毫无疑义，拉着林白羽就往分给他二人的房间走去，浑然不知身后林白羽怔忡片刻，唇边笑意变得有些苦涩。
“条件倒是当真不赖。”姚宣观察了一番室内摆设道。
两张大床相对摆放，案几上燃着宁神熏香，各种设施可谓一应俱全。
他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给妖宠喂食。
林白羽此刻已完全收敛了方才转瞬即逝的情绪，淡笑道：“我宗的‘万里行云舟’，便是在整座大陆也鼎鼎有名，师弟不会是初次听闻吧？”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姚宣眨眨眼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万里行云舟？”
他倒并非初次听闻，只是想象中的万里行云舟与此时所处的浮空船，他还真没有划上等号。
林白羽忍俊不禁：“是。”
姚宣面不改色地开始在房间里东摸西瞧。
惹得林白羽眼中笑意又深几分。
万里行云舟便是在前世，姚宣都曾听说过它的大名，知道这乃是太宇宗所有，一样能飞天遁地的宝物。
据说万里行云舟速度极快，跟最迅捷的飞行妖宠相比也不遑多让，是用于转移较多人时非常好的交通工具，大约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加上它周身刻满阵势，使它防御力极佳，又能在天空中短时间内隐住身形，且同样具备有强大的攻击能力，让中洲大陆其他上门颇为眼红。
据说此舟也是很多年前太宇宗先辈从不知那座秘境中得到的图纸，又委托百炼宗前来，共同制作而成。
不过能亲自接触，甚至是身在其中，姚宣仍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前世似乎到了蛮荒兽原里突发兽潮时，万里行云舟才现世，怎么今生东荒之乱时，太宇宗就派遣了万里行云舟运送弟子了？
似乎许多事情，不论大事小事，都与前世轨迹有了极大差别。
姚宣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或许他曾经有的先知先觉都将再无作用，但他仍然希望，若真有变化就让变化大一些、再大一些。
不要如当时面对父母离世一般，让他再次直面亲朋噩耗。
万里行云舟航行第二日，姚宣正在屋内修炼，忽然感到一阵轻微震动自身下传来。
他倏地张开双眼，与对面的林白羽目光撞上。
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起身，走到外边，果然就看到他们这艘浮空船前方一字排开的许多飞行妖宠。
妖宠上的御妖师不断吩咐妖宠施放攻击，但尽管攻势剧烈，万里行云舟中人员所感到的却不过一刹那微乎其微的震动。
姚宣深深体会到了万里行云舟的防御力之强。
最终并未轮到舟内弟子和长老们出手，敌人就被击退。
干脆利落得让围观众弟子好一阵欢呼，却也有几人注意到了身边几名长老微皱的眉头。
“汤长老，可是有什么不妥？”有人出声询问。
汤长老是此次随弟子们一道行动的一位外门长老，他摇头道：“并无不妥。”又看一眼众人，“我们现下已进入百越国境内，大约今日傍晚就能到达目的地。你们都去收拾收拾，叫凌霄府和凌霄宗的人看一看咱们太宇宗的声势。”
此话一出，大多数弟子的注意力当即被转移开去。
但姚宣却看到汤长老与其他长老对视一眼，似乎都存有些不同的心思。
等回到屋内，姚宣道：“师兄，你可看出有什么不妥？”
林白羽道：“那些人是主动撤退。”而非是被击退的。
姚宣点头，他其实也有所察觉。
他注意到来自万里行云舟的攻击根本就还未完全落到这些藏头露尾的来袭者身上，对方却似乎就仓皇逃离，表现得俨然一副被击退的样子。
这番表现绝对不同寻常，从里面他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是啊，若说这些人是要拦住我们不去凌霄府，可他们根本就没有下力气拦截过。但若不是想要拦住我们，又何必要来阻击？”姚宣有些想不通，“而且这些人眼神清明，显然并非是东荒中那些异变的御妖师，难道……”想起前世后来的传言，姚宣猜测，“另有他人勾结了东荒想要对付凌霄宗？”
只是，将他们拦截下来，就意味着凌霄府势必沦陷得更快，凌霄宗也势必更加支离破碎。
但这种一点也不认真的拦截，做法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林白羽眯了眯眼，“这些人与东荒之间也存在着矛盾。”
“又或者……”姚宣提供了另一种可能，“他们就是想让大陆宗门与东荒两败俱伤，然后由他们坐收渔利？比如东荒希望他们来拦截我们，但他们不会损伤自己来拦截我们，所以只做个样子？”
越说他就越觉得存在这种可能，“师兄，你说，若果真存在这一伙人，这些人的身份又会是什么样的？”
是否就如他前世曾听说过的那样，也是大陆上的某座宗门？想要将所有其他宗门都拉下水，这座宗门看来所图甚大。
会不会……
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卫浩生未尽的话语。
会不会与凤山宗有关？
悲山崖下隐藏的东西，会不会与东荒有关？
不过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加上也听说了凤山宗此次同样派人前来，姚宣暂且将这一念头深埋心底，并未对人道出。
到达凌霄府的时候天色渐暗，他们在凌霄府府城西面降落。远远的，在有些模糊的光线中，姚宣看到了府城另一面的惨烈景象。
尽管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却也能想象出当时凌霄府是如何用尽全力抗拒来自东荒的攻势，却又节节败退，但仍无人退缩的情景。
姚宣眼中微微湿润，扭头又往另一边看去，那里乃是贺兰氏的居所，但此刻也显得格外沉寂。
他一来就打听了一番，只知贺兰氏在东荒乱起时留下了一部分人在凌霄宗外组织人手抗击东荒入侵，另一部分人则与凌霄宗一道暂时退缩在山门中保存实力。
这一次，凌霄宗也只出面将所有来援之人安置下来，却并未引他们进入宗内。几宗长老似乎都与凌霄宗有过交流，竟然也不曾提出异议。
其中深意，似乎也验证了姚宣之前的猜想。
只是姚宣即便来到了凌霄府，仍不知小虎到底身在何处。此时到处是一片兵荒马乱，他也无从打听小虎的情况。
贺兰祺倒是肯定身在宗外，但姚宣一时半会也不能分得开身前去寻找贺兰祺，暂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姚宣与林白羽结伴前往附近的饭馆用餐时，忽的感到有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姚宣狐疑地看过去，就见不远处有一名容貌秀丽的青年朝他拱了拱手，眼中除了好奇还有——赞叹？
这谁啊？
认错人了吧？
姚宣不明就里地回了一礼，继续埋头扒饭。
第162章：小虎消息
但没过多久，姚宣就感到有阴影忽的投射下来，让他放下筷子抬起头，果然瞧见方才那名青年：“这位——”
对方的态度十分热情，笑容满面：“你是太宇宗的姚宣对吧！我是开阳宗弟子，我叫裴卓！”
姚宣道：“哦，久仰久仰。”
裴卓的笑容立时又灿烂了几分：“真的吗？太好了！我对你也是慕名已久！”
姚宣：“……”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客套话吗？
林白羽在一旁见他俩大眼瞪小眼看得好笑，候了好一会才低声提醒道：“师弟，你是否在开阳宗里遇到过裴师弟？”
姚宣虽然哦了一声，思来想去答案却是否定的，但一见对方双眼闪亮、一副渴盼的样子，实话就出不了口，只道：“应是如此，裴师兄你好。”
裴卓自动自发地拉开桌对面的长凳坐下：“姚师弟，不用这么见外！哎，你们这次也是领取了查探东荒的任务前来的吧？哈哈，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这样好了，你们这顿算我请的！”他边说就边招呼小二说要把帐算在他头上，“可别推辞啊！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你再请回来便是！”
姚宣与林白羽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但若是真的别有企图，用这么拙劣的法子来拉近距离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裴师兄。”姚宣便决定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处？”
裴卓道：“比你稍早一些，不过也早不到哪去啦！我是今天中午到的凌霄府！但是虽说只比你早到那么一点，对凌霄府我肯定要比你熟悉得多，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领着你去！”
姚宣失笑：“现在城中戒严，不能随意出入。”
裴卓啊了一声，似是才记起此节，顿了顿又道：“没问题，我在凌霄府有熟人，啊对，我认得贺兰祺！我去跟他说说，让他放咱们进去应该没问题！”
倒是没料到他竟然认得贺兰祺，姚宣也略微有些吃惊，笑道：“不用如此麻烦，等各宗来人都到了，我们肯定会进入府城内——再说现在天色已晚。”
裴卓立即被他带着走了：“说的也是，是太晚了点，去逛也看不到什么。”
姚宣道：“嗯，我和师兄已经用完了饭，准备回房间，不知裴师兄你……”
裴卓眼前一亮：“你们也要回去了？一起呗！你们住哪儿？干脆我把房间换到你们旁边去吧！”
姚宣：“……”
他真不知道什么叫委婉的逐客？
只是姚宣没有恶语相向的习惯，再者从裴卓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恶意，又想知道裴卓究竟意图何为，他也就任由裴卓像是赖上了他们一般，跟到了房间内，还突发奇想地说要“秉烛夜谈”。
林白羽点燃烛火，就瞧见师弟一脸纠结又不欲被看出的样子，对着裴卓眸光闪动，笑容里隐含尴尬，反而显出几分可爱来。
他欣赏了一会，才大发善心地过去替姚宣解围：“裴师弟，今日实在有些晚了，我和师弟都是长途跋涉而来，想要早些休息，不如明日……”
他的话立马就被裴卓接了下来：“不如明日再聊，好！我懂，我懂！”
林白羽：“……”
目送他嘻嘻哈哈地离开，临出门前还使劲挥了挥手，姚宣眉梢抽动了一下，不太肯定地看向林白羽：“师兄，我怎么觉得他懂的跟我们希望他懂的……是两码事？”
林白羽：“我也这么觉得。”
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正对着一轮明月，身形宽胖的付宝兴捋了把胡须：“也不知裴卓是否领会了我的意思。”
正同他谈及近日宗门账务的卢长老道：“应是领会了吧，我看裴卓那样子很是精明。”
付宝兴唇角微抽：“你是不知道，裴卓这孩子……”
精明只是表象——想及当时他只交代裴卓去同姚宣交个朋友，付宝兴就拿不定主意裴卓到底有没有领会他话中深意。
早知如此，他还是该说得更清楚些，毕竟从交朋友到打听姚宣在大日如意柱内情形、打听他是否身怀秘诀，对裴卓而言，恐怕是在他脑容量以外的事。
而裴卓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理会另一名开阳宗弟子，只在桌前坐下，神色间颇有几分欢喜。
在来此以前，师父付宝兴说让他与姚宣交个朋友——裴卓得意的傻笑了两声，他眼下算是完成任务了吧！交朋友嘛，这种事他最得心应手了！
第二天早上，由于已经到来了好几座宗门的人，凌霄宗也派人出来领着他们往凌霄府府城内行去。
姚宣见凌霄宗那人与府城上方几人说了些什么，戒备严密的城门才被打开，将他们一行人放入其中。
虽然是领取的宗门任务，说穿了也是前来东荒对凌霄宗进行支援，且早有凌霄府许多御妖师被攻击后异变的前车之鉴，因此凌霄宗来人在他们集合以后，又将在此处战斗或是深入东荒内部进行查探的种种注意之处一五一十说给他们听。
“……即便交手，也尽量勿要让对方咬到，那种黑气蔓延极快。”
“……不论是本人还是妖宠都要时刻注意，一两个还好，若对方成群结队，千万要撤离，不要恋战。”
“……我们已经在委托药师炼制防御灵药，但目前灵药数量只够给伤者治疗，暂时还不能供给你们。”
“……若是你们也带有药师那自然更好，药方已经被公开了，我等会便将方子告诉你们，只恐材料略有些难寻。”
姚宣仔细听完，知道这时大约还无人知晓此次东荒之乱是由于魔灵侵袭。
可惜他尽管知道内情，却又不好轻易道出真相，毕竟便是凌霄宗尊者都对此尚无定论，他一介太宇宗弟子又哪来的消息渠道？
但若不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恐怕凌霄府的情况会每况愈下，姚宣便暗暗琢磨，总要想个法子将魔灵一事悄悄漏出。
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
裴卓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跟前，朝那边眺望了一下，就喜上眉梢：“啊，是贺兰祺！姚师弟，我不是说过我认得贺兰祺么，走！我去介绍你们俩认识！”
姚宣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与贺兰祺本就相识，便已经被裴卓一把往前拽去，便是林白羽都未能及时拉住他。
等到了那附近，裴卓松开手往贺兰祺跑去，“祺师弟！”
他的大嗓门即使隔开了一段距离也听得一清二楚。
姚宣就见贺兰祺面上在这一瞬间出现了非常复杂的神色，似是很想当做没听到甩袖而去，但又觉得这种行为不大好。
“祺师弟！”
而在他纠结之时，裴卓已经大大咧咧地到了他面前。
贺兰祺只好冲他点点头。
裴卓道：“祺师弟，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个新朋友。”
他丝毫也不畏惧贺兰祺的冷淡，将他从人群中拽出来，来到姚宣跟前：“姚师弟，这就是祺师弟，你们认识认识！别看祺师弟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他是外冷内热！”
“外冷内热”的贺兰祺看上去很想将裴卓揍扁……
姚宣却从贺兰祺的神色中看出了几分古怪意味，只是一时间还无从想透，便笑道：“裴师兄，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与贺兰师兄早就认得了。”
“啊？”裴卓一愣，继而想到了什么，“对啊，我差点忘了，你们都去参加了上门大比的！难怪，难怪！”
这个时候，姚宣却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心中下意识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来。
因为贺兰祺对他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眼神。
而刚才的古怪意味，他也慢慢品味出了几分，像是……
不欲为人所知、极力隐忍和压制的——悲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