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被贺华强迫囚禁的这些日子,因为只能在家里蹲膘,结果蹲出了脂肪肝?
想到自己的清白没了、做攻的尊严也没了,就连最基本的健康都没了,他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逃跑念头越发强烈。生命承可贵,自由价更高,他怎么能被人关着关着就随便斯德哥尔摩了?那可是虐恋文小受才会得的心理疾病,他死也不能得上!
钱韧一拍桌子一跺脚,拿上自己的检查报告冲出诊室,一头扎进了挂号窗口前的长龙。
肝胆科那位大夫听了他的说法,也觉着他是无病呻吟,不过这种上赶着要送钱的病人,大夫总是多几分怜爱的,于是给他开了个大腹b超,看看肝胆肾什么的有没有问题。
这一做还真做出问题了,大夫做着做着b超脸色就变了,指着屏幕上一块阴影问旁边的同事:“这是占位吧?就在肠道前面,还不小呢!年纪轻轻的,唉呀……”
他说话声音不算大,可钱韧就躺在他身边,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眼前一阵阵发花,强撑着问他:“什么占位?难道我得了肝……”
最后那个字他都不敢说出口。占位他之前查食管反流时就查出来了,意思可不就是肿瘤吗?为什么他年纪轻轻的就得上这种病,就因为他是个炮灰攻,现在却跟主角搅到一块,抢着正牌攻的地位吗?
这是作者的恶意,还是世界的恶意,又或者是读者对他的诅咒?
钱韧摸着似乎真有点凸起的肚子,胃里——或者也可能是心里——烧乎乎的又酸又热,两滴眼泪不知怎么就涌出了眼眶,落在浅蓝色的床单上,洇出了两团深色的晕痕。
b超结果很快打印了出来,那位大夫好心地安慰他:“其实也可能是良性肿瘤或者是肠道有寄生虫,不用太紧张。回头让大夫再给开个ct或者核磁仔细查查,也许是b超精度不高看错了呢。”
钱韧摸索着从床上起来,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大夫说的话都不能入耳,就死死盯着那份检验报告,惨白着一张脸飘回了诊室。
肝胆科那位大夫一看b超,二话不说就把病历本给他,叫他赶紧去挂肿瘤科一位王主任的号,还宽慰他:“别害怕,我这就给王主任打电话,让他给你加一张号。我这儿从来没有查肝胆查出肠道占位的来,你可是头一个,我怎么也得照顾着点儿你。”
大夫您别安慰了,越安慰我心里越没底。
钱韧拿着检查结果离开了诊室,失魂落魄地挂了号,去肿瘤科找那位王主任看病。他乘着扶手梯下楼时,目光茫茫然在满院病人里扫过,忽然看到楼下有一个十分熟悉的俊秀身影推着平车在电梯门口排队,一身主角光环,落落大方,魅力无限,平板上的人却也挺眼熟,怎么看怎么像贺栋。
钱韧把头伸出电梯扶手细看了两眼,发现那人嘴虽然有点歪,但眉眼分明就是贺栋。只不过他再没有了平常那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恶婆婆模样,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平车上,半张脸耷拉下去,嘴角抿出了一个苦涩的弧度,与身边意气风发的儿子简直有云泥之别。
贺华现在真是意气风发,正处于人生的上升期,曾伤害过他的人只能病歪歪地躺在他脚下,凭借他施舍的一点善心苟延残喘;而他自己却像这电梯一样不断走向深渊,结局恐怕还比不上躺在那儿的贺栋。钱韧难受得喘不上气,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虚汗从额头哗哗地流下,脚底下软得站不住,直接坐倒在电梯上。
楼下的贺华似乎感到了什么,蓦地抬头看向右上方的电梯,那只却只有几个神色肃然的病人,都在低着头,只想早点到楼下排队,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他以为自己感觉出错,默默收回目光,随着人流挤进电梯里,也就没注意到扶梯上重新冒出头来的钱韧。
只差一步,两人就此错过。
贺华上了十六层的vip病房,钱韧则下到二楼找上了肿瘤科的王主任,拿着他开的单子做了核磁共振。这一检查直接查到了下午,临到天色将暗,他才拿着几张核磁片子回到诊室,忐忑地交给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主任。
王主任把片子挂在灯箱上,眯着眼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夸了他一句:“这占位形状平整、外表光滑,里面也没有钙化点,不用太担心恶变。不过它这是长在腹腔里,你看你这儿、还有肠道前方都多了一层看着像肉质的……我怎么觉着有点眼熟呢?你等等。”
老大夫拿起手机就拨了个电话,特别自然地叫道:“下班了吗?我这有个病人,我看了看片子,有点像那个,你过来帮我看看。”
像哪个?钱韧又心虚了。刚才不是说他那肿块长得光滑又没钙化点,不像是恶变了吗,怎么这一扭头就成了专家会诊了?
大夫刚才是骗他呢?
王主任挂上电话,回头朝他笑了笑:“别担心,我叫我们副院长过来替你看一下,他经验比较丰富。你先在这坐着等一会儿,我再去找几个人,别紧张,我就是怕我们俩老头儿岁数大了,弄不了你。”
还怕俩老头岁数大了弄不了我?难道我诊完了就得直接推病房,再也不能起来了?
王大夫走后,钱韧就对着雪白的诊室和自己的核磁片子自己吓自己,差点要趁着没人悄悄跑出去。以后也不治了,反正炮灰早晚也就这么个下场,他还不如找个风景优美的旅游圣地静静地过完下半生。
还没等他攒起勇气逃走,王大夫和另外一位银发带眼镜的老大夫一起进来了,后跟着几个年轻的男医生和保安,一进门就把诊室挤得水泄不通。
钱韧心跳得厉害,嗓子都哑了,一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打着颤:“我病得有多厉害,你是拿我当模型教具让学生观摩,还是我连走都走不出走,只能让人抬了?”
王大夫神秘地笑了笑:“这就是有备无患,我们当大夫的你也知道,到什么时候都是高危行业。”
钱韧无奈地笑了笑:“我的公司都给人弄走了,现在就是个没钱没势的炮灰,没有之前那种随便买医院、开除医生的霸道总裁实力了。”
他跟王主任说话的时候,副院长已经过去拿核磁看起来了,足足看了十来分钟才放下,皱着眉头说:“看这片子还真是长了……小伙子你把手给我。”
敢情这位还是中西医结合,要不能当副院长呢。
钱韧把手搭在桌子上,副院长换了两只手来回按,最后才满脸严肃地收回手,对王主任点了点头,慢悠悠挪到了保安身后,才跟钱韧说了句:“壮士,恭喜你怀孕了。”
……
钱韧的脑子被这句话烧得差点短路,足足卡了三分钟才明白过来,随即一股怒气直冲牛斗,随手抄起桌上的显示器就朝老大夫砸去。线拉扯着机箱、电路板在下面叮里咣啷响成一片,钱韧两眼圆瞪,舌绽春雷,高喊一声:“你个老骗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谁怀孕!我一个炮灰攻能怀孕么,我是攻!攻!不可能有这项功能!
这时候就显出王大夫的英明了,两个老大夫在保安的保护下缓缓往后撤,年轻大夫顶在前头劝说失控的孕夫不要砸他们的诊室,太生气、太用力了,三个月之前胎儿容易流产……
不说这话还好,越说钱韧怒火越高,举着显示器横扫了肿瘤科的办公室。等到警察接到报警赶过来处理医闹问题,钱韧已经把诊室砸得不能再烂,也恢复了几分理智,听到门外警笛声拔腿就跑,闯过医生和护士层层阻拦,随着汹涌的人流挤出了医院。
但他再也不想回那个贺华一手遮天的贺家,同样没脸回钱家,只能躲在一个没有摄像镜头的小胡同的餐馆里,抱着一碗热腾腾的鱼头泡饼给白悦珖打电话求助。
“悦珖,我想离开帝都,你帮我弄个身份证,办张新卡,再买张机票,无论去哪儿的都行……我以后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了。”
电话那头的白悦珖听到他沙哑而黯然的嗓音,心里忽地揪了一下,连忙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离开帝都?难道贺华又要对付你了?不行!我去找他,他不能这样对你,你明明也没怎么伤害他,哪怕你的真爱一直是我,可他已经占有了你,我、我、我现在也、我也被他吸引了,他根本没吃亏嘛!”
噗!会心一击!
第46章
钱韧在小饭馆里躲到天色全黑了,才想要找个地方住下。可是他刚在医院里砸了一场,再去正经的酒店或旅馆住,拿出身份证一登记就会被警察查到,万一真进了监狱,贺华肯定会知道,也会知道他大闹医院的事,然后就知道他……怀 孕 了!
要是让贺华知道他有了孩子,那就等于广大读者都知道了,说不定那小子还会把这事发到雷老师的微博上,他的脸往哪儿搁啊!
希望悦珖早点把身份证和银行卡送来,再安安稳稳地送他出国,到了国外再找医院打胎就行了。
天色实在太晚,饭馆老板终于忍不住到他面前问道:“您打算怎么结帐?那人实在不给送钱来,您就先打个欠条,留下地址,我们回去上门要也行。”
什么叫等着送钱,难道他长得就像个吃软饭的?钱韧不悦地横了老板一眼,掏出钱包拍出二百块钱在桌上,冷冷地说道:“不用找了!”
老板高高兴兴地收起钱,送了他一瓶果汁当赠品,嘴里唠叨着:“您又不是没带钱,怎么还一坐坐到这么晚呢?不如早点回家歇着……”
回家?现在他哪儿还敢回家啊。钱韧腹诽了一句,正准备出门等着,门口忽然来了四五个外表普普通通,和小巷里来往的路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年轻汉子,进门就盯着他上下扫了一圈,眼露精光,压低声音说道:“你就是钱韧吧?有人派我们来找你,咱们最好别惊动别人,悄悄地走一趟行吗?”
是悦珖派来接他的!钱韧那颗泡在苦水里的心终于又跳了起来,努力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对,我们得小心点,不要惊动了贺华。安排好车子了吗?我要的东西是你们带来了,还是得到他那儿拿去?”
这群年轻人也没想到他能这么配合,原先设想的什么先打晕了再扛上车拉走,一样也没用上,钱韧自己高高兴兴地跟他们上了车,就是上车时抱怨了几句车不好。开车的年轻人气盛,狠狠地就甩他脸上了:“我们干这一行的都是这个车,弄个好车那不是擎等着让人盯上吗?”
钱韧想到自己砸了医院,差点还打了大夫的事,心里发虚,也不敢再反驳,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坐上等着。车子开出胡同时,对面也开过来一辆白色宝马,擦着他们的车身拐进了那条巷子。两车车身交错时,钱韧似乎仿佛好像借着路灯的黄光看到了车窗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他在白悦珖公司里常见到的一位助理……
如果那人是悦珖派来的,那这辆车里的这些人是?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扫视了车上的人一圈,紧张不已地抱着医院拿来的片子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绑架我?”
身边的年轻人笑了笑:“你现在才想起害怕来?告诉你也不怕,反正你就是个炮灰花心渣攻,主角弄完了他渣爹也是要掉过头对付你的,我们干这事也是帮他的忙,干得堂堂正正。你记住了,我们是城西天拖帮王哥手底下的,是主角他继母花钱雇我们对付你的!”
……这败家娘们儿,宅斗居然斗我头上了,难道不懂全世界炮灰联合起来的道理吗!
钱韧难得和贺栋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惜这也没什么奖励。他一露出了点不配合的样子,那群歹徒就掏出绳子捆住他的手脚,狞笑着威胁他:“你老老实实待在车里,别想逃跑,要是不老实的话,我们就把你带到郊区野林子里……”
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那眼神中贪婪的光芒,都让钱韧觉着无比熟悉。这,不就是经典纯爱文里经常出现的无脸轮x集团吗?难道他们想对我……贺夫人这些日子被我骂得花团锦簇的,要用这种办法报仇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她这人品也是人所共知的。
钱韧抱片子抱得更紧了,悄悄往后蜷了蜷身,努力镇静下来,跟这群人谈条件:“我还有钱氏集团35%的股份,现在钱氏是贺华的了,股价只能越涨越高,我可是比贺夫人有钱。你们要是收了她的钱办事,那我给你们双倍、不,三倍的钱,你们千万不要伤害我!”
开车的小青年表示:“说得对,先把他身上的钱搜出来。看他老实不老实,不老实再捆树上吊打,老实的话就扔地上就行了,咱们还省点力气呢。”
诶?吊打?不是轮x吗?
钱韧心里涌上了股不明的滋味,不知是高兴清白得保,还是怒这群绑匪不守纯爱文的套路。不过人在矮檐下,这些念头也只能想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缩在位子里,一动也没敢动。车子一路开到郊外一座废弃食品加工厂,坐在右手的年轻人给他嘴里塞了块手绢,扯着他身上的绳子把他带到空旷的厂房里,随意推到一个小黑屋里锁上。
其他的绑匪也都跟了进来,就在外头的大车间里各自找了把脏兮兮的椅子,抹抹浮土就坐下,激动地讨论着怎么让主角知道他们帮他抓住了炮灰攻。讨论着讨论着,就有人想起了炮灰们的指路明灯雷老师,掏出手机来拨了400电话,请他帮忙把他们的丰功伟绩告诉主角。
钱韧慢慢蹭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着他们的话,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愚蠢的绑匪们,真以为贺华是什么善类吗?这小子要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嫉恶如仇、是非分明,也不会自己搞出个雷老师的假身份来,把那些接近他的炮灰骗得团团转了。
钱韧虽然被捆成个粽子,思想还是自由的,很快想到了这群人落到贺华手里会有什么下场,附带的,也想到了自己落到贺华手里会有什么下场。那群人大不了就进监狱蹲两年,他这肚子里还特么揣着个胚胎呢,以后说不定就是终身监禁在贺家给他生儿育女的命了,这日子可不能过!
逃,必须逃!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寻摸了一阵,居然真看到一块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铁片,连忙背对着铁片坐过去,用绑在背后的两只手摸索着拿起来,费力地用铁片磨绳子。门外的匪徒围在一起吃喝、说话,没人费心多看他一眼,钱韧就耐着心一下下挫断了绑着手的绳子,然后扽出嘴里那块布扔到地下,活动活动捆得发凉的双手,坐成一团慢慢解开脚上的麻绳。
手脚都活动开了,接下来就是逃跑。
他又贴在门上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认无误了才扶着墙站起来,悄无声息地往对面窗户走去。
厂房年久失修,窗玻璃都没剩几块,门外的景致都能影影绰绰看到,他还没走到窗边,就听到一阵汽车马达声,一辆黑色小轿车风一样驶进院子里。旁边房间的绑匪都扔下筷子和酒杯,吵吵嚷嚷地站起来准备迎接主角,还有几个似乎是要过来抓他。钱韧再也顾不上会发出声音,撒丫子就往窗边跑去,攀着半人高的窗台往外一蹿——
脚底下不够利索,上半身出去了,鞋尖还挂在窗框上,整个大头朝下栽进了窗下长满杂草的花圃里。恰好这时候贺华从车里下来,和那群绑匪见上了面,两方说起话来热热乎乎客客气气,比粉丝见面会还和谐,就差一人举个小荧光棒边挥边叫了。
趁着这份热闹,也趁着绑匪们还没发现他逃跑,钱韧就从花坛里爬出去,忍着头上的伤拼命往外逃。他栽下去的时候额头被草叶剌开了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来,没跑几步就流到了眼皮上,只能按着记忆中的方向,闭着眼低头往外冲。
将将跑出小院时,那群绑匪就发现了他的逃跑,厂房里一阵暄闹,有人高声喊叫着在背后追他,似乎还能听出其中夹杂着贺华的叫声。钱韧一手捂着头上的伤口,不管不顾地冲到门外,背后追上来的人脚步声始终缀着他,而且似乎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