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山叔语气不算太差,说:“我就知道你会出事,以前魏光荣就犯过这错!冲洗料斗一个人干不了,得两个人!下次干啥之前多考虑考虑!”
何小发心想也是,既然要冲洗,搅拌肯定不能停的,不然冲洗不干净,既然不能停搅拌,自来水管放下来的时候就不能直接丢料斗里面,必须有人接着拿好,更何况自来水阀门是在上面,水管也是从上面拿下来的,而搅拌开关又在地上的操作箱那里,料斗是在烘箱上,这种条件下,不管谁一个人来冲洗料斗,都会出错!
何小发抬脚进去料斗里面拔水管,心里想着叔啊,你都知道一个人冲洗不了,你还让我去冲洗,我看起来不笨是没错,但还没厉害到能分身啊!不过何小发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是马虎了,如果放下来水管之前多考虑考虑,这错应该可以避免。
何小发想方设法把水管拔出来,然而水管被缠得有些紧,他又不是很顺手,所以试了几下,没有明显效果。贵山叔没耐心了,说去找刀把水管割断,便离开了。
贵山叔走了之后,机修工老石过来,看着何小发在忙活,叮嘱他小心些,别割破手。
没多时贵山叔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过来了,何小发还想着把水管完好无损的弄出来,却听贵山叔说:“别瞎忙活耽误事儿了,赶快用刀把它割断!”何小发见贵山叔要发火,哪里还敢造次,接过刀就去割水管,死命的割。
把水管被搅进和没被搅进的部分用刀割开,被搅进的部分很轻松就拔出来了。何小发心说终于弄出来了,拿着东西从料斗里爬出来,这时身上已经脏兮兮。
何小发看了一眼自己,想起上午还对人说:“今天这衣服不怎么脏。”谁知道现在……何小发不禁一笑,这笑却是苦的。
贵山叔又去忙了。接下来还是要冲洗料斗,搅拌重新打开,老石拿着水管,让何小发上去开阀门。
刚犯了错,何小发心里有愧,所以干什么都很积极,争取将功补过什么的。他跑上去把自来水阀门开了,然后跑下来随时准备帮忙。
老石再吩咐道:“去拿个东西把料捣捣。”何小发依言行事,上去操作平台把铲料的长柄铁铲拿下来,开始捣料。到了这里,何小发又要犯错了。
老石和何小发发现搅拌机上缠有东西,何小发用铁铲弄了两下,把那东西勾上来了,却见竟然是拖把上的布条,老石说:“怪不得下料速度会慢,缠这么多东西速度能快的了?”何小发无言以对,毕竟他不知道这布条是谁从传送带上弄下来掉进去的。
搅拌机上还有布条,老石让何小发再把它们弄上来,何小发依言照做,伸出了铁铲。不过这次没成功,反而让布条掉下来进了搅拌机下面的造粒机里,很快就看不见了。对此两人都表示遗憾,何小发继续捣料。
老石让何小发去捣造粒机中间的料,何小发很听话,一铁铲捣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还是蛮顺利的,然而再捣的时候,用的力道大了一些,又恰好捣到造粒机的要害,结果,铁铲被造粒机吞进去了!
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何小发愣了一下,然后就去拔铁铲。老石见状冲他大吼:“快去关机器,快去!”何小发没敢不听,疾奔下去,把搅拌机和造粒机都关了。
再上去的时候贵山叔已经到了,何小发看着料斗里被造粒机夹的死死的铁铲,听候发落。
贵山叔这次是真没留情,冲何小发说道:“好本事,刚把水管拔出来,你又把铁铲弄进去了!我真是佩服你,你刚才在想啥?能不能多动动脑筋?根本就不必用铁铲捣料你捣它干啥?多什么事儿?你慌个啥?”
何小发面朝料斗站着,任凭贵山叔说他,他感觉自己太能惹事了,即使贵山叔现在让他滚蛋他也无话可说。
老石说我去找电工过来让机器反转把东西弄出来,然后就走人了。何小发幽怨的瞅了他一眼,心说道:哥啊,这料原来不能捣的啊,你让我捣其实是在坑我吧?虽然主要是自己粗心大意,但这下午确实是被坑了两次,何小发对这个坑人的世界感觉不会再爱。
电工老王过来把机器调到反转,何小发下去开搅拌机造粒机,没多久,铁铲就被弄出来了。何小发回到料斗那里盯着已经被挤压到扁甚至几处凹了进去的铁铲,对那造粒机有些恐惧。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何小发都对这造粒机想入非非,想自己不小心进去了,一定会残废甚至死掉吧?这个想法让他对造粒机不敢看一眼,更不用说再用铁铲之类的东西去调戏它了。
后来跟着老石维修料斗何小发很是尽力,让卸啥就卸啥,不怕苦不怕脏令老石宽慰不少。最后把料斗两侧的铁门用几个螺丝拧上,维修工作便是结束了,老石让何小发继续忙他的,自己提着工具包走了。
何小发这才真正松口气,爬上操作平台,继续他的工作。
到了晚饭时间他没去吃,而是拿起手机给家里去电话,过了会儿,里面响起五岁大的侄女的声音:“你是谁呀?”何小发只是让她对奶奶说他今晚回家,便挂了电话。
不知怎么的,刚才一折腾,很想回家一趟,大概是回家了心里才会好过些吧!
十四、看清
下班洗澡后,何小发喝了瓶水,骑着摩托车赶回家。
这是何小发来厂里之后第一次骑摩托回家,而且是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还好车灯能亮,不然这夜路,还真不好走。
走的是通往华河镇的南道,路上有遇到“进入塌陷区,请安全行驶”的牌子,塌陷区什么的有点吓人,其实也就是挖矿导致的路面不平,不过何小发是摩托车不是很怕。
四五十分钟后,何小发终于到家,老妈见何小发回来,连忙去准备夜宵,何小发停好车走过去,问门口那辆农用三轮是怎么回事。老妈说:“你二舅的,刚才他过来这里车胎不知怎么坏了,就先停这儿。”何小发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老妈很快把夜宵做好,何小发趁热吃了,然后老妈告诉何小发:“我跟你大娘说好了,明天上午你跟人家见一面。”何小发愣住,没想到老妈会这么安排,不过想到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也就点头同意。
老妈当然没忘检查检查何小发的脸,好在现在已经基本痊愈,只有那么几点红,不会对相亲有太大影响,也就放下心来。
何小发有些累了,提着一瓶啤酒到房间里,打开电脑,一边喝酒一边和朋友聊天。
方田是何小发在二次元为数不多的基友之一,挺机智的,不过这次和她聊天与智商无关,各说各的近况。方田是大四忙个不停,身体又欠佳。何小发是工作不大顺,家里又逼相亲。
何小发说起最近犯的错:“上次是刚把水漫了,紧接着又漫一次水,这次是刚把水管送进料斗,然后又把铁铲送进去,人家是双喜临门,我这是祸不单行啊!”
方田笑,问他:“你是不是手残?”何小发默,最后承认了。确实,仔细想想自己很多错都是因为手残才犯下的,唉!
结束聊天的时候,何小发决定写一篇小说,写这段时间的遭遇,写今后的人生。他想通过这篇小说来正视自己,改变自己。小说名字很简单,两个字:而立。
决定好了便去做,何小发在睡觉前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多字,检查了一遍,竟然觉得还不错。如此情形下,何小发睡得很香。
第二天二舅早早过来,把农用三轮修好,开走了。然后是何小发的大娘过来,让他准备准备,赶快去相亲。何小发便回房去换衣服,而后劳烦二哥开车带着他俩,一道赶往季屯。
至于这次相亲何小发抱着什么心态,坦白说,就像逢场作戏,为了能让老妈好受一点,然而也只是好受一点而已,要说相亲会成功,何小发还真不相信。
然而这次相亲的遭遇有点出乎意料。
车停到女方家门口,然后大娘下车,先进去了。何小发下车尴尬的等了会儿,让附近的街坊邻居观摩了阵,才接到人家电话,让他进去。何小发心说真麻烦,惴惴不安的往里面走,进去之后,他忽然感觉瞎了眼。
面前站着的,冲他笑的男人,不正是他初三时候的同学么?当然,旁边长相和同学相似的那个女的,就是本次相亲的目标了,原来她是老同学的姐姐啊!然而何小发才不管什么目标不目标,他只知道眼前这位可是老同学,老同学见面,自然要一阵寒喧,这要比相亲容易的多。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何小发和老同学开始互相询问近况,当然重点是在工作上面。老同学说他高中复习了一年,考到一所铁路学院,分配到广西的一个铁路局。何小发心说这位同学工作一定不错,说起自己,却也不自惭形秽,说自己在梦庄上班,工资不高,不过能长久。
从开始到现在何小发一直没和女方说话,一方面是老同学在,不便开口,另一方面自己根本不知道和人家说什么。后来何小发和老同学继续东拉西扯,其他人都进了里屋,只是没过多久,何小发隐约听到里面老同学的姐姐说了一句“没想法”,随即明白人家这是没看上自己,不过何小发也不恼,本来他就没指望这相亲会成。
再说了会儿话,快要没内容的时候大娘她们出来了,说该回去了,何小发也没停留的意思,记下了老同学的号码,打过招呼便走人。
何小发心想,这个号码,自己多半不会去打,这和相亲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他何小发,不喜欢这种其实已经没多少情谊的同学关系,何况刚才,如不是老同学他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何小发根本记不起来他叫啥。
这么戏剧性的相亲,何小发也只是觉得比以前轻松一些,回到家后,何小发把他听到的“没想法”转述给老妈听,老妈便知道,这次相亲,多半是不会成。旁边的大娘顿时有些尴尬。
送走大娘不久,老妈接到大舅的电话,说让何小发再去陶村,去相亲。女方二十五岁,离婚有段时间了,在婆家还丢有一个孩子。就这,老妈让何小发去。何小发郁闷,这次没有听从,说道:“不去了,不想去。”
老妈挂上电话,抱着侄儿对何小发说:“不去相亲的话你就回去吧,也不要回来了。”这句话令何小发有些受伤,待老妈带侄儿离开了房间,何小发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厂。
时间是十月二十号上午十点多,已经快到午饭时候,何小发却带着他本来要在家里洗的衣服,骑摩托车出门了。老妈问他怎么不吃过午饭再走,何小发说不吃了,没再多说,风一样离开了。
回到新宿舍,何小发就直接钻进被窝里睡觉了,睡到六点多,却见常颂叔的女儿过来找常颂叔,他们自然无视了被窝里的何小发,在那里聊天。何小发有些郁闷,你们有什么事能不能外面说去,跑到宿舍里来是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他们父女说起厂里的伙食,常颂叔说午饭涨价了,现在是一顿五块。囊中羞涩的何小发闻言不禁参与了讨论,和常颂叔一起对厂里食堂抬高饭价的行为强烈谴责。不过现在差不多该上班了,常颂叔的女儿走后,何小发爬起床来,穿衣服去厂里。
何小发吃到那五块钱的午饭是在十月二十二号,这天他上白班,这两天他上班还算顺利,没出过什么差错,不过这天下午他一直想着晚上回家,虽然老妈说了不相亲就不要回来这种话,但是厂里吃饭这么贵还不如费点油回家,最起码,在家能吃个好饭,比在厂里舒坦多了。
当然,何小发可不是要回去相亲。为了回家好好吃饭而舍身去相亲,也太不划算!
去吃晚饭的时候,食堂竟然没粥了,这样一来,何小发更坚定了回家的想法,他拿起手机,给老妈打电话,说:“我今天回家。”老妈似乎不大高兴,应了声,问了下他回来的大致时间,就挂了电话。
何小发还是觉得回家的理由不够充分,冲动之下,给装修的师傅打了电话,去电的目的很简单,还是工资的事儿,何小发打这电话的时候都想好要怎么说。
不知自己手机快不行了还是车间的信号问题,何小发打了很多次才跟师傅说上话,何小发没废话,直接问结了账没有,然后说:“我今天正好要回家,想把工资清了,你看?”
那边师傅默了一会儿,然后对何小发说:“那你问老板要吧,就说我让你要的,你跟我干了六十天,一天四十块钱,也就是两千四,你前段时间不是拿了一千五么,你再去老板那里拿九百就对了。”
何小发愣住,一天四十块?他怎么不知道?他一直以为一天五十来着,难道他失忆了么?
何小发没有犹豫,直接问出了口:“不是一天五十么?现在怎么成四十了?”
师傅可以说是对答如流,回复道:“当时老板就是这样说的。”听他这么说,何小发有些无奈,说:“那我给老板打电话,我一直以为是一天五十来着。”师傅敷衍了几句,两人便结束通话。
何小发心情一下子坠入谷底,一天四十啊?早知道是这么个工资谁会跑去做?一天五十都是极不愿意的,更不要说一天四十!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工资多少的问题了,何小发跟师傅做了六十天装修,何小发不相信他们不曾说过工资,不相信师傅没从他口中听到过一天五十什么的,他们肯定有说过这个。
而且,介绍何小发过去装修的小辉当时说的就是一天五十,现在莫名其妙成了四十,何小发不可能心情好。
至于当初花九十块钱请师傅吃的那顿饭,现在想想,何小发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一天四十,别说请吃饭,就是请喝饮料都不会请!
何小发不是多么市侩的一个人,只是现在,感觉人家在逼他市侩。
何小发没有给老板打电话,而是联系了小辉,对方接通后,何小发问:“小辉哥,当时去装修不是说的刚开始一天五十么?刚才带我装修的师傅怎么说是一天四十?”
小辉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可能,当时说的就是一天五十,怎么会变成四十!”
何小发得到小辉的回答很是安慰,至少不是自己记错了,他也不想过于麻烦对方,便说:“四十就四十好了,哥你能不能和老板说声把工资结了,我今天刚好要回家,明天可以过去拿。”
何小发只能把这事拜托给小辉,他自己找老板结工资的话难度一定很大,毕竟他和老板这么久了都没怎么接触,而老板是小辉的姐夫,关系近好办事。
小辉说:“不可能一天四十,我打电话去问问,尽量让老板把工资给你结了,你等等。”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师傅来电话说:“工资给你弄错了,当时老板喝酒喝醉了,记的是一天四十,现在给你改成一天五十,明天你去找老板拿工资,拿一千五。”
何小发说哦,然后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他觉得自己有些看清对方是什么人了。不过不管别的,现在至少可以回去结工资了,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回家的好理由。
十五、圆轱辘和水龙头
老妈本来挺希望何小发继续做装修的,然而何小发这次回家说了工资从五十变四十的事情后,老妈立时就义愤填膺对何小发的师傅没有一点好感了,那点希望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何小发心想,还好最后的结果还是一天五十,不然老妈肯定会气不过找小辉问清楚。在这份工作上,还真有些麻烦小辉——这样的想法下,何小发对二哥的这位朋友,越来越为敬重。
第二天二哥开车带着何小发、老妈还有侄儿一起出了门,老妈和侄儿在华河镇下车,打算去看看衣服,二哥和何小发一起去马村,找老板结工资。
事情进展还算顺利,在老板家门口等了一会儿去银行转账的老板娘,人来了之后,何小发便拿到应得的工资,和老板他们打过照顾,就坐上二哥的车,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