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浅夜以为,以后,他可以真正地得到幸福,他以为,那些恩怨,将会从此远离于他。
那几只穿过车厢而来的箭只,打破了他的梦,让他看到了现实。
也许,他从来不值得拥有幸福。
******
当李未央抱着他破车而出时,看着那么多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看着那些人后面的两人,震惊之余,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该如何描述。
尤其是,他一直称作青姨的女子。
“青姨……”
看着那依旧一身淡泊青衣的人,容浅夜瞪大了眼眸,眼里,除了不可置信,便是自己都摸不清得复杂。
她,为何又要出现。
他,不需要她了……只想离他远远的。
还有,青姨旁边的云锦。
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们行踪的?还能及时的在他们的必经之路埋伏上这上千之数的弓箭手。
要不是早有准备,怎么会这样?
容浅夜就一直望着那喜忧参半看着她的女人,良久,才将视线落在她身旁一身雪白锦衣的人身上。
那人依旧那副平凡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只是那双眼,魅惑倾城,又仿佛深山古潭,平静悠远。
那人一站那里,是不输于李未央的王者之气。
“你们,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杀他的,还是李未央的?
“夜儿,快些过来。”那人向他伸出那双纤长白皙的手,仿佛是救赎一般。
“我,为何要过去?”
他们,在向他伸手哎,伸手,干什么?容浅夜不解。
“夜儿,快些过来,我还你自由。”
自由?
身子,被揽入身后的怀抱,耳边,是他熟悉的人嚣张邪肆的声音,“本王倒是想知道云国鼎鼎大名的‘玉面修罗’有怎么个法子给夜儿自由?还是,四王爷自己觊觎本王夜儿的美色!想着本王一死,纳为己有?”
云锦嗤笑一声,冷眼看着容浅夜身后的人道:“你以为这天下的人都如你一般龌龊?夜儿乃堂堂男儿,你就以为他会心甘情愿委身人下,被你这般糟蹋?”
听着此番话语,容浅夜身子微微一震,脸色已是苍白若纸,糟蹋?原来,他们都是这般看他的,都觉得他脏……
他脏,就请别再来干涉他的生活,脏也好,被糟蹋也好,为何都是现在才来说,为何当初,他哭着求老天给他救赎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不在他身边。
你们都是干净的!你们又是怎般的干净!
“糟蹋?本王糟蹋夜儿?云王爷难道觉得,这世上,明媒正娶就是糟蹋?本王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是,王爷就是故意毁本王爱妻名声!”那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狠意。
容浅夜腰间的手,似是安慰般地轻轻拍了几下。
云锦眼里是瞬间的怔愣,“夜儿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勿要多想,快过来,从今以后,我们会好好弥补你的,你想过怎样的日子都可以”。
“弥补?本王倒是听到了这天下最好笑的话,你们云国皇室的人,有资格对夜儿说这句话么?你们是要本王,将你们对夜儿所做的事情一件一件说出来么?不要告诉本王你云锦什么都是不知道!不知道,就自己去问问你旁边的那个女人。”
弥补?天大的笑话!
“夜儿,快过来,青姨保证,你不会再受到伤害了,王爷会护着你的。”
那人,还是曾经的青姨,她站在那么多的人后面,脸色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青姨……”容浅夜将腰间的手紧紧握住,抬眼,发现,那么多双眼睛,很是奇怪地将他们看住,这世人,都是活得无聊,喜欢看戏,“你们没看出来么?我不想走”。
你们又懂什么?我最怕孤独,最怕寂寞,离了他,我会孤独致死。
他真是搞不懂那些人,从来未曾真正救赎过他的人,此时却是摆着一副救赎者的姿态,如若他喜欢,前方是地狱又如何?总比那虚假的幸福要好,享受的却是无边的痛苦寂寞。
他想逃的,并不是他李未央,而是他们,那些总要将那些无聊的恩怨,绑在他身上的人!前十七年,他既然熬过来了,他的债,也当是还了。
他一直以为,青姨是最懂他的,最疼他的,此时的她,却是一脸的不解,“夜儿,听话,快过来,不要跟青姨耍脾气”。
转头看着那山路上的萧瑟,松针落地,寂静无声。
容浅夜将整个身子倚在身后那人身上,“我们先不说多的,我只想问一句,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云大哥?”
耍脾气就耍脾气吧。
“夜儿就无须管这些了,你知道李未央此人狡猾多端,不用些手段又如何擒拿下他。”
青姨的声音。
“是你们放在黑火教的那颗棋子起了作用吧,云大哥?”他们在做着什么事,就当真以为他容浅夜都不知?
“夜儿你……”云锦异常震惊地看着他。
“夜儿,这李未央是断不可活在着世上的,你可知,他正在筹谋攻打我云国,所以,青姨和王爷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你别怪王爷,他也是不得已,放心,事成之后,主子答应把解你身上毒的解药给你的。”
青衣女人,看着前面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眼里满是心疼。
此话却是听得容浅夜苦笑连连。
青姨啊,您怎么总是这样,甘愿受别人摆布,明明,谎言这么容易拆穿,你却是总是相信。
“你们可知,要你云国十座城池,是我容浅夜,而不是他李未央!青姨,云大哥,看好了,他李未央是我爱上的人,当然我就不能离开了。”
说完,他转身,将李未央头拉下,在他嘴上印上自己的唇。
抬眼,只看到,这人,眼里是炽热的火焰,放在腰间将他揽住的手,抱得更紧。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抽气之声,不用多想,便能猜出那些拿着弓箭的人,手都抖成了何样,两个男人,居然接吻,有趣吧。
“你果然是爱上了。”云锦似是喃喃低语。
“夜儿,你怎么可以!你是杨谦的儿子啊!”青姨的反应最大。
“青姨,我是杨谦的儿子又怎样?你还期望我像个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你没想过,从小我就泡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觉得我还能生育?何况……”容浅夜苦笑一声,一把拉下肩头的衣物,露出那上面满布的吻痕和咬痕,“我都这样了,你以为还有哪个女子愿意跟着我?”
“夜儿,你……”
青姨突然掩面,哭得好不厉害。青姨,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明明有些事情,是不适合你去做的,那个女人,又是用着怎样的手段逼迫于你的?
容浅夜看着那掩面痛哭的人,终是眸色动了动,肩头的衣物,却是突然被人拉上来了,“夜儿你可知,今日,你给这么多人看去了身子,本王,必定不会让他们存活于世!来人,给本王,杀!”
此声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刀剑相交,利器入体之声。
转头,却是看到周围不知何时,多了几十名身着黑衣之人,这些人出手刁钻狠快,不出一会儿那些个没反应过来的弓箭手已是身首异处,漫山遍野,血色飞扬。
“夜儿,怕吗?怕就不看,有本王在你身边。”眼睛,被一只温暖的手缚住,一时间,眼前一片黑暗。
却还是听得到,惨叫连连。
“不管看不看得到,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不因我闭上眼睛就停止,我又何必逃避?”
抬手,将眼前的手拿下。
静静地看着对面不远处的云锦,看着他的神色,没有因为这突来的变数儿改变,只是,负手,无声地看着他。
雪色锦衣一挥,那两旁的山林中竟然又是窜出了一批身着褐衣的人,直接对上了李未央的亲卫们。
那些人的身手,也是非同一般。
漫山的血色杀戮,因着这一批人的加入,减慢了下来,刚才被打乱的阵型,此时又恢复了起来,几百的弓箭手,再次将李未央一行人围住。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身手,能在这么多的箭雨之下,护住自己,也护住他?”
云锦冷冷地看着李未央。
“云国的王爷就这么相信这些蠢材能耐本王何?你以为本王这么多年征战沙场闯出的名号是白来的?”
李未央嗤笑一声,话语里全是不将对手放在眼里得意思。
“那本王倒是要瞧瞧,李国的三王爷是怎样的神通!”说完,云锦却是再次看向了容浅夜,“夜儿,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过来,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本王既然承诺于你让你过上逍遥于世的生活,就绝不食言”。
容浅夜苦笑摇头,“你要是明白,你就当知道,其实一切都是我的奢望而已,我,没那命去享受,你既然都站在这里了,也就莫要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
什么又才是真正的逍遥?这里,他们谁又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容浅夜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他会哭,会笑,有自己的感情,他们,又何曾想过一次他真正需要的。
转身,看着身后的人,脸上终是换上一抹歉意,再慢慢隐藏在眼里,心里,“夫君,你厉不厉害?这些弓箭手可能伤你?”
“夜儿觉得呢?”那人挑眉,却不正面回答他。
“我觉得,你很厉害很厉害,这些人,我都不喜欢,他们敢欺负夫君你的话,就一定要,以牙还牙,夫君你要记住了,放心,我在,呃,”转身,看着那破得不堪入目的马车,“马车上等你,想来,云大哥也不会对我怎样吧?”
容浅夜很是认真地瞧着云锦。
云锦皱眉看着他,不语,良久,才发令道:“谁能取了李国三王爷性命,赏银万两,谁敢伤了容浅夜分毫,本王将他千刀万剐!”
于是,容浅夜坐在坏掉的马车上,看着李未央,在箭雨中进退自如,看着他,一甩墨色衣袖,将那箭只生生变了方向,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他看他,眼神冷漠如雪山之上孕育千年的寒冰,闪着冰冷的光芒,几个起落之间便是落在了那些凡人面前,如索命的修罗一般,将那些人的脖子扭断。
抬手随意握住十几只朝着他而来的箭只,头都不转,向着身侧一甩衣袖,每只箭只命中一个目标。
“本王亲手训练出来的亲卫听令!今日他云国胆敢公然羞辱于本王和王妃,就是对我李国的大不敬,不管是谁,给本王杀!莫要丢了本王的脸!”
果然不愧是他训练出的人,那些在数量上有些优势的云锦的人,竟是很快就处于了下方,渐渐不敌。
真是天地王者的气势,天下的蝼蚁又如何不畏惧,那剩下的百来的弓箭手,此时,竟是没人再敢将手中的箭只放出,只是畏惧地看着面前这个修罗,来自地狱索命的修罗。
他的眼中,何时将这些人看入过眼中。
那日,在枯叶落满的山道上,他负手而立,一身的黑色华缎锦衣,衬托着他那冷峻无双的容颜,世人说他是修罗,其实,他们都错了,他是那高贵的天神。
“你们胆子倒是大得包天!本王王妃的身子,可是你们这些下贱之人能看得?今日,本王倒是要一个一个,让你们用命当作代价!”
剑未出鞘,他的双手,却已了断了多少人的性命。
倚在马车的木栏之上,容浅夜心中又颇有些心酸,眼中蓦然清泪滑落,李未央,你为何不早些出现。
偏头,看到云锦站在不远的方向静静地观察着他,却又发现了容浅夜的视线,转头,看着他,辨不出神色好坏。
“求王爷饶过小的,小的不是故意冒犯王妃的,小的不想就这么死了,小的还有家中妻儿等着,还有老母亲要赡养,不想就这样丢了命,求王爷放小的一条生路!”
一个人突然跪在了李未央的面前,全身都抖得厉害。
其他的弓箭手,都被这突来的变故惊住了。
“哦?你想要本王放你们一条生路?可以啊,只要你们取了云王爷的性命,本王会考虑,考虑的。”
李未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
那人抬头,眼里满是挣扎。
“怎么,不愿意?哼,本王倒是不知道,我李国的男儿,何时像你们这般卖国求荣了,竟是听命于别国的人刺杀本朝王爷?来给本王说说,他云锦是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甘于为他这般的卖命?”
那话语中,冰冷的讽刺昭然。只是,容浅夜听了他的话顿时愣住了,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人是本国的人?云锦又如何会用李国的人?
“王爷果然非同凡人,小王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人是你李国的人的?”
一旁一直沉默的云锦突然插了话进来。
“你以为,本王的手下都是吃素的?你云锦这些年来的动作你以为本王不知道?”
这个王者,又何时让人看透过,果然是,让世人害怕的战神,教天下人臣服!
这样的人,才真正是守住一方疆土的霸主。
“兄弟们,我们听王爷的,把这云国的人,拿下!”
这时,那跪在地上男子突然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大刀,率先冲向了云锦……
他们以为,这世上,就李未央一人可怕么?别忘了,云锦的可怕,他们到死前才看清楚。
李未央,从来没打算让他们活。
只是利剑出鞘的瞬间,容浅夜便看着那雪中飞舞着的枯叶,无声地分成了几片,就如同那枯叶蝶一般,在凉凉冷风中无所依靠地盘旋。
那些人,还没沾到云锦的衣角,便是倒在了地上,颈间只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然后,那血水,越来越多,慢慢将那地上的泥土染成血色。
“想不到,李国的堂堂一王爷竟是这般地爱护着你们的子民的。”将剑收入鞘中,云锦异常讽刺地看着李未央说道。
李未央的脸色,无一丝的改变,看都未曾将地上的死尸看一眼。
“本王心中,本无江山,亦无子民,他们的死,于本王何干?又何况是这种蝼蚁,死不足惜!”
“要是让李国的百姓听到了他们心目中的战神的这般话语,王爷觉得,他们会如何反应?”云锦依身在旁边的树上,眼神有些玩味。
“云锦,你以为你这样拖延时间,还会有什么人能救得了你?”李未央挑眉看着那人,满眼冷漠冰冷的嘲笑。
他的身后,黑衣的亲卫,早已将那褐衣人清理了干净,整齐地站在他的身后待命。
容浅夜第一次认真细致地打量那个叫做李未央的人--他的夫君,看他那冷峻的剑眉下,一双冷冽的眼,睥睨众生,颠倒山河,黑色锦衣在秋风中作响,虽不着战袍,却是有着那站于众生之巅的王者之态。
“夜儿,青姨对不起你,青姨对不起你,都是青姨太自私了,都是青姨不好,一心只想着天儿的安危,害你成了这样子,都是青姨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寂静无声之时,他才听到,从刚才就一直坐在地上出神的青姨,似是进入了一种癫狂疯癫的状态,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
看着她的样子,容浅夜沉默不语,闭眼,转过头,她,疯了么?
曾经儿时,夜夜噩梦,是她一直守候在床边守他入眠,“夜儿,不怕了,不怕了,青姨在这里”。
娘亲与他少有亲近,是青姨为他缝衣纳鞋,织布裁衣,虽然,她有时候怀中抱着他,嘴里却是不小心念出了“行儿”这个名字。
小时候,她给他讲故事,讲她的夫君孩子,她的夫君,是一位将军的亲信,却在同一场战役中,殒了命,被同一人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