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在。”
“与云国的人传书,让他们好生与那老皇帝敲打敲打,容家的老爷子真正的外孙、杨家的后人在我李国这里。狸猫换太子?狸猫就始终是不上台面的东西,却恰好来骗他在深宫人老糊涂”,李未央松了手上的瓷片,从座上站起身来,负手看着门外,任着手上血流,“他容家既然想在我李国通商,你便好生与各部说声,那些暗处的商行都让着他们些,让他们短时间就做大,也算尽我李国一番心意不是?”
“属下遵命。”
“另外,以后若是再有人敢在王妃面前多说一句,杀无赦!那杨岚若是有任何疑点,你便命人直接抹杀,将尸身送到他容家去,本王倒是要看看,他容家这墙头草在哪处站得了脚!”
容家的人?敢伤他的人,该灭!
36、梦征
墨染的黑夜,四处寂静无声。
站在床边,容浅夜看到李未央安静地眠于床榻之上,只是,那枕在他肩上的人,眉头紧皱,似是陷入梦魇一般。
那人是谁?明明他才该是那个人的,为何,自己会站在床头?
不久前,两人才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交缠,那一头发丝散乱地铺在床上的人,早已累得昏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睡得不是很好,那亵衣在他乱动之间已是滑下了肩头,从颈间开始,露出满布的吻痕。
夏日本就较炎热,虽然室内有下人放了好几盆的冰块,可是床上的那人,还是将身上的薄被给踢开了去,露出一双莹白如玉的腿。
月色入户,照在床榻上交颈而眠的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清凉和温柔。
沉水香安静地在红木几上燃烧,升起淡淡的香烟,清爽的香味,减去这夏日的一分燥热。
梦吗?只有在梦里,才会看到自己睡在床上,又觉浑身无力得慌。可是,容浅夜又觉自己清醒得紧。
他第一次作为第三者,站在一旁看着李未央和他自己,李未央的睡姿,永远都是那般规矩,他在床旁站了几乎有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见他有任何乱动,倒是旁边他自己那具身子,无意识地因为有些热会乱动几下。
“李未央,我这般枕着你,你肩膀明日会麻的。”
他弯下腰身,看着床边闭着眼眸的人,却是几次张口,都觉很是无力,一个字都说不出,试了几次,就似被什么东西缠缚住,越挣扎越无力,他只好放弃。
李未央,若是连你都利用我,骗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容浅夜将头凑近了些,这样,他才看得更加清楚面前这人刀削的容颜,夜色般的眸子,仔仔细细地将他面上每一道轮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若骗了我,我容浅夜这剩下的残命,什么都不做,就专门让你不好过,你说可好?让你跟着我死,还是让你李国灭国,嗯?
在容浅夜的心中,若是李未央骗了他,那便是比那云国的人还罪不可恕。若是别人知道,定然会觉得他想法很是不可思议,但是,他就是要这般认为。
因为,容浅夜在这世上,就只有这一人够他眷念不舍。
有时候,他觉得这世上什么人都看得透,有时候,他又觉得,他什么都看不透。
残喘着一口气,他本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慢慢等死便好,可是终归,思来想去,觉得不讨些回来,他心里会不甘。
有人无端将那些罪孽强加在他心上,让他失去了所有,他觉得委屈,憋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快憋成疯子了。
“我告诉你一切,你会帮我吗?若是对李国不利,你是否会舍弃我?”他在心里问着床上的人,眼眸越是复杂了起来。
皇室无情深,他好早就在书里看到了,李未央说他喜欢他,他相信,但是,在他拥有的权势地位面前,他不敢去比,容浅夜有自知之明。
母亲她为仇恨蒙蔽了眼,老早就舍弃了我,青姨为着她不知的缘由,放弃了我,你是否会为着李国,为着你的一切,舍弃我,嗯?
正是看着床上的人看得仔细,容浅夜恍然又见,这室内,檐角之间挂着一盏一盏的灯笼,眸色一怔。
待他看去之时,那些灯笼,如他在书上看到的走马灯一般,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寂静的黑夜中,这些昏黄的灯盏,只是给这一室,带来了些鬼魅般的光亮。
就像是什么要来了的前奏一般,恍惚间他能感觉到,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踩着轻巧的步子,悄无声息地走了来。
寻常的梦,哪里又是这般?看来,这让人心头发毛的,只能是噩梦。
待屋中所有的红灯笼都亮了,这一室显得更是幽暗阴冷了起来,恐惧突然袭上心头,仿佛是知道什么似的,他抬眼看向那关的甚是严实的房门。
有什么人,就站在房门之外,他似乎看到,那人正勾起嘴角,慢慢地抬起手来。
这处寝房,仿佛突然变得只有方寸大小,让人无处可逃。
不能发声,脚也动不了。
“吱呀”一声,他看到那房门,竟是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就像是被风吹开一般,只是,紧接着他看到一只素手,提着一只灯笼……
那从肩上披下的发,几近及地,那一身素色的罗衣,更是衬得那人如鬼魅一般,是那个女人!
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他的梦。
这是他的世界,滚!
那人在离他几步之外停了下来,抬起一张看似憔悴的容颜,一双有些充血的眼,就那样看向了他。
“浅夜,好久不见了,可有曾想起过我?”说完,那人便勾起了一张红得如血的唇,笑得有些渗人。
这个女人,怎么成了这般的模样,他不禁皱眉,初见她时,明明是那样美丽的一个人,今日竟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段时日可是过得很好?我听人说你现在都已经是这李家的媳妇了,”那个女人顿了一顿,走近了,抬手,似是摸向了他的脸,他却是丝毫无感觉,“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成亲这般的大事,我也是应当来看看你的”。
我不需要你来看我。说话啊,说话啊,容浅夜。
“怎么?浅夜不欢迎我?”似是看得到他内心,那人脸上闪过一瞬的不满。
她转过身,看着床上的人,眉头皱紧了起来,“他就是你的夫君?叫,李未央?李家的孩子”。
容浅夜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今日这般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浅夜害怕了?害怕我会伤害他?”她果然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放心,我的乖浅夜,我是伤害不了他的,因为这是在你的梦里啊,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然,你怎么会连话都说不了?”她眼带几分笑意地看着他说道。
他就是不明白,为何他的梦里,他的人生,她都要来插一脚。给我滚!滚!
“哎,浅夜又不听话了,我好伤心呢,该罚,该罚。”
那人低头,兀自说着,那一头的黑发,更是将整个脸都埋藏在了里面,看起来,这人更是比那说书人口中的女鬼更像鬼。
“嗯,这样好了,我就罚,浅夜,”那个女人,突然抬起头来,咧着嘴,笑得有些恐怖,“杀了他!”
夜色般的眸子猛然睁大,容浅夜就眼睁睁地看着床上那人,微微地挣扎了几下之后,原来还闭着的眼,突然睁开,像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一般坐起身来,伸手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
这人,是谁?这人,绝对不是我!
不对,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枕头下面怎么会有匕首?不会的,他怎么会在下面放着匕首!
容浅夜,你快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不……”
“不要!”
“夜儿,怎么了?”
“我不要!”
“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惊厥醒来,容浅夜猛然从床上坐起,被这阵动静同样惊醒的李未央将他抱得有些紧,紧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抬起手,容浅夜看到两手空空,李未央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回想梦中一切,那么真实,历历在目,她有些恐惧地推开李未央,将枕头挪开。
下面,豁然一把,匕首!
一时之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身子。
李未央看着那被翻出来,赫然雪亮的一把匕首,眉头也是锁得厉害,眸色里全然是复杂冰冷。
良久,容浅夜才稍微缓和了神色,将那把匕首拿在手里,手上一动,那锋利的刀刃已是离李未央颈项一毫之近。
“你这下总该知道,我是云国派来的女干细,专门来索你命的。”
对面的人却是不语,只是一双黑眸紧紧锁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容浅夜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于是,手上又向前一动,一点血珠就顺着锋利的刀刃滚落而下,落在那人雪白的素衣上。
可是,那人还是不动。
“想不到李国的王爷当真是有些骨气,我倒是要看看,我一寸一寸划下去,你还能做的这般平静不?”容浅夜眸色微微有些闪动,话语却是凉薄冰冷。
终于,那人开口了,“你若是想要我李未央的命,手就莫要这么犹豫,一刀狠狠划下去,免得我有反抗之机”。
说着,他便是将脖子狠狠地往着那刀刃上撞去,吓得容浅夜一惊,快速收回,全身发抖地一把将匕首甩出窗外,瞪大着眼眸满是怒意地看着那人,“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李未央却是低哼一声,看着他,眼色意味不明,“你不是要为夫的命吗?我这不亲自给你送去?”
容浅夜眉头越是皱得厉害起来,面上有些发白和后怕,看了那人良久,才幽幽道:“谁稀罕你那贱命?!一钱不值!”
说完,他便是起身,一个翻身就下了床,光着脚丫往室外走去。
又是一个深夜,天上依然是星子和明月。
“爱妃这般好雅兴,半夜不睡床铺却是来赏星月,难不成睡前为夫不够努力,让你还有这般体力?”
跟来的李未央,坐在屋脊之上,看着身旁的人,翘起嘴角打趣,似乎刚才的事从来没发生。
身旁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抬起手,有些凉意的指尖,碰上那点浅浅的伤口,“疼吗?”
李未央只是握住他的手,弯唇一笑,“你若是真心的,那便是比我以前征战沙场受得那无数伤加起来还疼”。
天下人都知道,没有什么伤,是比被爱的人狠狠插上一刀疼的。
“我若真是云国的女干细,你会怎么办?”
“不知道啊”,李未央转头,看着天上的星子和明月,“也许,那时候便觉得,这人世,无甚趣味了,我的夜儿若是背叛我,那便是比天下的一切事情都不可饶恕,我再去争,我再去抢,都没意义了,你要本王的命,本王不是说了,会给你”。
“你需记得,我容浅夜也说了,你那破命,我要着不值钱,我就是要了这天下人的命,看都不会看上你那命一眼。”
“夜儿这般说,本王该高兴呢,还是伤心?”
“你该找个墙角去哭!”
37、神医
有些东西,一旦埋下根,便是会像那藤蔓一般,慢慢缠绕,最后将整个人缚住,千绕百缚,如何挣脱得了自己的心结?
他在渡头边等渡,十几年孤独,看不到归处,只是某日,那人闯进他的世界,为他摆渡,风雨无阻。
趁着吃午膳的时间,容浅夜提出了思虑良久的事。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情。”他认真地看着李未央道。
正在仔细挑着鱼刺的人微微皱眉,也不看他,只是专心做着手里的事情,“夜儿有什么事要商量?”
“那个,我们分房睡吧。”
容浅夜给包子挑了一大块的红烧排骨入碗中,装作不经意地说到。
筷子搁下在桌上的声音,那样清楚,这一室的氛围,突然冷了下来。
“夫人刚才说什么了?为夫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那人抬眼,冷冷地盯着他。
额,容浅夜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他真的还需要说一次吗?将口中的鱼肉吞下,犹豫再三,“我觉得,我们需要分房睡”。
“理由呢?”身旁的人撑着头很是认真地看着他。
“我近日失眠,想一个人睡,再说,我听人说了,夫妻分房睡有助于保持新鲜感。”
李未央挑眉。
“哦?夫人的意思就是,我们成亲这才几日,夫人就产生厌倦感了?还是为夫的不够努力。”
“不不不,不是的,”他已经够努力,再努力容浅夜命休矣,“我的意思,就是,你应该已经够清楚了吧?”
他容浅夜这辈子第一次做好事,为他李未央的小命考虑。
那人却是不再理他,只是转头看向他身后的珠儿环儿道:“你们可知谁在王妃面前说了什么夫妻分房睡有助于保持新鲜感的话?把那人叫过来,本王非常,十分想请教一下。”
那两个却是面色一变,急忙跪在地上,“回王爷,奴婢们一直是跟在王妃身边的,这几日,除了王爷和世子殿下,王妃谁也没再接触过了,奴婢们也不敢在王妃面前乱说什么话,求王爷明察”。
这李未央有这么怕人么?容浅夜是十分不解的,这一府的下人,他发现除了这两个姐姐和张伯,其他的人见了他都是止于五步之外,恭敬地行了礼便匆匆离开了。
“那全是我在书上看到的,你别为难她两了,我说你倒是同意不?不要绕弯子。”
那人突然对他冷冷一笑,凑近他道:“夫人觉得为夫新婚这才几天,能忍受得了独守空房的寂寞?”
所以,一切免谈!
容浅夜也终是冷下了脸色,冷冷地看着身旁的人,“李未央!”
“在。”那人极其优雅地挑了一块鸡肉在嘴里慢慢嚼着。
“我要吃王八!”
“行,合理要求应当满足,张管事可是听清楚了,明日开始,餐桌上不能少了这顿菜,清蒸红烧还是熬汤,随王妃喜好。”
“是,老奴记下了。”一旁的张伯笑眯眯地点头道,拿出一本,旧本子认真地记了下来。
“娘亲,你很喜欢吃王八吗?”包子一脸好奇宝宝地盯着自家娘亲。
“嗯,非常喜欢。”容浅夜闷闷地答道。
……
下午,容浅夜找了个借口将珠儿和环儿都支开了去,偷偷一人跑到王府一处无人的空院子中,拿出从厨房中顺出的一只缺了口的破碗。
将那破碗放在地上,取出藏在袖中的,刀子,那刀子锋利无比,在阳光之下闪着冷光。
将左手抬起,挽起袖子。
看到手上的那一道道的伤疤,他皱眉了,自己给自己一刀,他如何下得了手,但是,现如今他又只有这种办法了。
天知道其实他最怕疼了,他要取自己半碗的血,才能慢慢将这血中的那些东西给一样一样地品出来,这一刀,他应该划多深?
拿着刀子的右手,开始犹豫不决了。
“王妃娘娘!”耳边突然想起如鬼魅一般的声音来。
“啊呀!鬼啊!”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人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得手一抖,手腕上立马见了血。
“啊呀!来人啊,王妃娘娘想不开要寻短见了!”
“啊呀,疼死我了!”
张伯!没事站人身后干什么!什么寻短见?
糟了,东窗事发,容浅夜拿着刀子,情急之下,跳上了一旁的树上。
“那个张伯,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是要寻短见的。”他站在树桠之上,看着下面一脸焦急的张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