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心笑吟吟地坐下来,离他们十分近,他喝着茶笑道:“施尚书,你可是为了询问曹靖坤一事而来?”
“怎么,我还没问你就知道了?”施嘉奇怪道,莫非真的是这人办的,想来也是,这类的事情,通通都是他管着。
“有何不知,因为你是曹靖坤的好友,所以印某猜测,你一定会来询问此事。”印心说道:“施尚书尽管问吧,印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有这么好?”施嘉疑惑道。
“爹,您问了再说呗。”施宁忍不住开口道,他爹这是又犯了毛病。
“成,那就我问问你,曹贤弟他盗取朝廷机密,通敌卖国,是真的还是假的?”施嘉问道。
“是假的。”印心说道。
“啊?既然是假的,你们为何要抓他呢?”施嘉惊讶道。
“虽则是罪名是假的,但不代表他没罪。他的罪就是杀人犯法,冒充朝廷命官,潜伏朝堂数十年之久。你说,他有没有罪?”印心看着已经瞪大了眼珠子的施嘉,显然他一下子消化不来这么多事实。
“你说他……冒充朝廷命官?”施宁也是惊讶的,这话怎么说?
“嗯,当年考中科举的曹靖坤,已经一命呜呼。自入官场起,就是由这名假曹靖坤冒名顶替。”印心说道。
施宁看着已经魂不守舍的施嘉,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爹,您认识那位已经死去的曹靖坤吗?”他爹交好的,到底是后来的曹靖坤,还是之前的曹靖坤?
“自然是认识的,我与他自其实早就认识。之后他考上科举,才寻到我门下,开始交好。”施嘉愣愣然地说道。
“那么爹爹,他从一开始就是对您图谋不轨的,您不必姑息这种人!”施宁安慰道:“并非爹爹你的错,都是那个假曹靖坤的错!”
“九千岁,我就问一句,这是否千真万确!”施嘉心平气和,定定地瞧着印心问道。
“千真万确。”印心认真回答他。
“好!曹靖坤!”什么心平气和,呸!他才不心平气和咧!谁被骗了十几年还能心平气和!他一拍桌子,怒道:“算我施嘉识人不清,从今以后,我和他再无瓜葛!他不配做我施嘉的好友!”
“没错儿,就该这样!”施宁在旁边十分赞同道,然后趁着他爹气在头上,就添油加醋地把那天曹靖坤潜入书房一事的前前后后说出来。
“好个曹靖坤!他竟敢!”施嘉果然十分生气,一副要吃了曹靖坤的模样,他竟然被骗至此。那人既然图谋不轨,他又如此之相信,如果那人要害他妻儿,岂不是易如反掌?“儿子,爹爹对不住你们!”一想到此,施嘉就后怕后怕地,还好他的乖儿子没事。
“爹爹别自责,那又不是爹的错,是那人太过狡猾了。要不是今天他漏了陷,谁也不知道啊。”施宁抱着他爹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印心听了只管偷笑,这个人的嘴巴可真会说,明明自己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儿子!你别安慰你爹,你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我……”施嘉本想在儿子面前自省自省,但是抬眼瞧见印心,他就不干了。有些话关起门讲可以,当着外人的面他不讲。
“好了爹爹,这件事还没完呢,您呀,就等着看那个假曹靖坤的报应吧。”施宁拍拍他爹的背说道,然后才回身对印心说:“今儿我爹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还得谢谢你告知,不然我爹还蒙在鼓里呢。”
印心笑了笑道:“说谢谢就太客气了,我等为朝廷效力,这是本分。锦衣卫不但要护得百姓周全,也要护得朝廷百官周全。若是这都做不好,那就是失职了。”
尽管这么说,可是谁能敢保证,就没有个疏忽的时候。施宁不禁想到,他家那一次令人想起来都胆寒心惊的灾难,到底是过去了。
“九千岁,你做事,我施嘉也不是有所怨言,只是有时候仍是太野蛮了些。”施嘉干脆把没人敢提的桥家提起来道:“我今儿还要问一问桥将军那桩,你是否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印心瞧了瞧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是示意他:你问。
“桥将军有罪?”施嘉问道。
“没罪。”印心答道。
“什么时候放出来复职?”施嘉总算聪明了一回。
“还需得再过……二月后吧,印某也说不准。”印心笑眯眯地道。
“九千岁,你有大动作啦?”施嘉好奇道。
“算是。”印心不多说。
“哼,不说就算了罢,我也没兴趣听。”施嘉问明桥将军没事,就彻底放心了,他拉着施宁起身说:“走,回家吃饭去。”
“爹,您不是叫娘亲他们不必等咱们吃饭吗?”施宁却不愿意这么快走。
“咱们个屁,我说的是我自己,你来了就不成了。”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施嘉就抱怨道。
“您不就是想去酒馆么,多大点事呀,我又不会告密。”施宁贼兮兮地眨着眼睛说,他爹那花花肠子,太简单了。
“真不告密?那行,我喝酒去,你……找个地方呆着,爹一会儿回来再来接你。”施嘉笑嘿嘿地拍着施宁的小手道,这才是乖儿子。
“好,我就在这里呆着,您回来就来接我。可别回来得太晚啊。”施宁说道。
“成成,你放心吧,很快就回来。”施嘉哼着歌儿去了,不时回身给儿子一个我很靠谱,你放心呆着的眼神。
“嘿嘿,我爹是个多好的人呐!”施宁站在门前,望着他爹愉快的背影道,觉得天底下的爹,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光是你爹好,我就不好了?”印心从背后抱住他,抱入怀里揉搓一顿,解解相思之苦。这情人之间就是这么不可思议,见不着就想,见着了就要亲要抱,恨不得长到一块儿去,从此就不必分开了。
第53章
施宁回身抱着印心道:“好,你也很好,好到我心坎里儿去了。”说罢更是抬头亲吻印心的唇,温柔似水地体贴着。
“你记着我的好,我心里就满足了。”印心也温柔地捧着他的脸,细细疼爱着,很轻很轻,怕他感受不到自个的亲疼和爱怜。
“不能只记着你的好,也要对你加倍地好……”施宁依偎在印心怀中,真心实意地道。
“你知道心疼我,就不枉我为你做这许多。”印心心情愉悦地说罢,就抱起他上了软榻,“这儿冷吗?”他不知道施宁回来,没有提前叫人多备几炉炭火。
“不冷,你暖着我呢。”施宁在他身下喏喏地道,低眉顺眼,温顺得不像话。他其实是挺温柔可意的一个人,只不过平时也大胆热情就是了。
“呵呵,我再暖暖你?”印心拉开他的衣襟,埋首下去……
情人相守的时光,总是柔情蜜意地,有说不完的情话,舍不得分开的拥抱。但无可奈何的是,快乐的时光总是太短。他们生成了两个男人,就注定了没法子你嫁我娶,光明正大地做对明路夫妻。
可是这样的爱情,也并不会让人感到不满足。即使如印心这样的人物,也需得为了这份爱情做出妥协。不能想在一起的时候就在一起,不能想抱抱他的时候就出现在他面前。然后愕然相见,那股子想将他拥入怀中用力疼爱的冲动,它总在那里。
……
又一个细雪纷飞的日子,今儿已经是大年下了。因为今年特别地冷,皇帝决定提前罢朝,从十几子开始,就不曾再上早朝。不过各地当差的仍然要认真就职,直到年二十二方才放松了。几乎一天只留着几人轮流换班,其他人都回家准备过年去了。
施家也在准备着,施夫人早就开始忙碌。今年他们家添了丁,这个年少不得要过得比往年隆重些。赏钱什么的就不必说了,自从添丁以来,施夫人都不知散了多少财出去。
这阵子置办完了年货之后,她这个管家的就开始囔囔着穷了。施嘉好几回问她要几个酒钱,都黑着脸子都说没有。把施嘉憋得,不得已只好去儿子院中逛逛。
施宁瞧见他爹闲来无事,就问道:“今儿个不出去喝酒了?您的朋友都回家过年啦?”
“朋友多得是,酒馆也没关门,可你娘亲说没钱。”施嘉憋着气说,这是什么道理,他堂堂兵部尚书,家里连个喝酒钱都挤不出来。
施宁闻言,摇摇头笑了,然后就去自己的抽屉里拿了这个月的月钱给他爹:“娘亲刚发下来的月钱,我还没来得及存放呢,您拿着先去花用吧。”
施嘉反而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意思,这是你娘亲给你的月钱。”
“儿子孝敬爹的,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又不花银子,留着生崽么?”施宁说道,就塞给他手里。
“话说得也不错,钱不用留着生崽么!还不如喝进肚子里痛快。”施嘉囔囔道,就不再推辞了,不过他承诺道:“你对你爹这么好,可千万别告诉你娘亲。等开春了,爹带你去玩。”
“真的吗,去哪儿玩?”施宁激动地握住他爹的手,往常都说他身子差,从不带他出门来着。
“去看大草原,去骑牛,去挤羊奶……总之去了你就知道了。”施嘉说了几样,然后摆摆手道:“我这好几天没有出去走动走动了,确实不妥,你自己玩着,爹去运动运动去。”
“是去喝酒吧。”施宁皱了皱鼻子说,哼,拿了银子也不给他多说会儿话。真是个没良心的爹,下次再不心疼他,再不给他拿钱喝酒!
“嘿嘿,不能说,不能说……”他哼着陈年老调摇摇晃晃地去了。
今天是个寂寞的天,府里老爷去喝酒了,施夫人约了姐妹去打牌了,施安带着妻儿战战兢兢地去探娘家了。施宁守着偌大的一个家,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特别是,一个人披着毛氅,站在廊下看着细雪纷飞,把树枝山石什么的,都落了一层白色,满眼过去尽是单调和寂寞,哪有平时的意境。
“小公子,门口有人给您的信。”
站得脚都有些麻木了,身边儿突然有个奴仆将一封信呈上来。
“什么人?”施宁一边问道,一边取过来,竟是没封,打开来只看到一行字:卿卿宁儿,速来门外。反复看了遍,铁定是印心临时写的。施宁笑骂道,装神弄鬼,叫人带个话不就好了么,显摆他会写字不成。
把纸张叠好放入怀中,施宁回了一趟屋里,把那件火狐狸皮子的大衣换上。他猜印心是要带他出门,哄哄他关于这几天的突然失踪。施宁很知道印心年下忙碌,今天估计是终于忙完了罢。
和家中的管家交代了一番,施宁没有带人出去。一个人撑着伞,走至门口,下了台阶。就看到印心一身艳紫脂红相交叠,站在雪地里的他,手撑一把素色的油伞,和枝头上的腊梅花比美似地,不知有多艳丽。
印心一直看着施家的门口,又怎会不知道施宁来了,只是猛然见到一个火红的身影,有些惊喜,又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印心。”施宁慢慢朝他走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慢着些走。”印心叫道,快步前来迎接他,就怕他行动笨拙,把自个儿摔了。
“没事,我这身子好多了。”每天都喝药呢。
“应该的。”印心说道,把他的伞拿下来,交给身后的人,然后将人拉进自己的伞底下。好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怨言。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印心摸摸他的脸颊道:“可曾恼我了?”
“怎会呢。”施宁伏在他身前,细细道:“不怨的,就是想你了。”几个白天不见,好像过了很久似地呢,怪不得别人总是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掰着指头数一数,那就不止三秋了呀。
“乖……”印心满心怜爱道,低头亲亲他的小鱼嘴儿,亲罢调笑道:“这张小鱼嘴儿,我还没亲下来就等着了。”这是有多想他呀。
“等不及让你亲亲我。”施宁羞涩地一笑,埋到他胸前去。
印心才不相信他是真的害羞了,少不得又是在逗他呢:“快别装了,咱们还要不要走?”他们俩个在这儿卿卿我我,让隔壁邻居瞧见了可不好。
“印心,你要带我去玩儿吗?”施宁在他怀里抬头问道,满眼都是期待的颜色。也是太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他老惦记着印心带他出去玩。
“就到处走走,可好?”印心找到他裹在里面的手拉起来,是暖暖地。眼下正在下雪,倒是不适合出远门,就附近走走瞧瞧,然后找个地方落脚呗。
“也好。”施宁欢喜地说道,此刻抬眼望去,他觉得漫天的雪花太美了。
印心一手牵着他,一手撑着油伞,带他从家门口,一路走到有名的湖岸路,两岸街市热闹也热闹,竟然不受小雪的影响。
“竟然还有这么些人。”
“大家都闲了呗。”
“那你呢?”施宁抬头问印心道:“你闲下来了吗?”他家爹爹早几日就闲下来了呢,整日里寻思着去找谁喝酒,可惜就是没钱。
印心笑道:“闲了,再不闲你就该生气了。”
施宁说道:“我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你忙。”他忒是不满,难道他在印心的心目中就是那么不懂事么。
“嗯?还说不会生气,这圈儿是什么东西?”印心捏捏他嘟起的嘴巴。
“这是你最喜欢的小嘴儿。”施宁啵了一口他的手指说道。
“收敛点,这可是街市呢。”印心笑骂道,上次出去转一圈儿,就全城皆知,这回估计也不错。
“别人都这么忙,才没空看我们呢。”施宁说道,继续依偎身旁的人。俩人走在街上,就跟连体婴儿似地。
大家忙倒是忙,可还是有人在看的。茶楼上两个客人,他们今儿包下这间位置极好的房间,就是为了观察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且看他们身边的画笔,以及纸张和彩墨。不难看出他们是会画画的人,也许画得还很不错。
“阿奕快瞧,好漂亮的一对情人。”说话的,是个清脆的少年嗓音,他叫徐惟。
“哪里?”被徐惟推搡的也是个少年,只不过气质沉稳内敛些,这少年叫严奕。靖远侯府的小侯爷,喜好丹青和胡琴。
“就在那儿。”徐惟指着刚才看到的一对情人说道,二楼望下去并不难看见,连那人穿的什么动物的皮子都能瞧出来呢。他道:“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呢,看那身火红的皮子,啧啧。”
严奕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你看错了,那不是小姐,是个公子。”
第54章
“啊?”徐惟吃惊道:“是你看错了吧,你再看旁边的那个,那才是男人。人家是一对儿呀,两个公子怎么成对。”虽然旁边那个脸蛋长得美,不过骨架高大,一看就是个爷们。小的那个就不同了,身形娇小,又无骨蛇似地一路靠着旁边那个男的,不是一对儿情人是什么。
“是两个公子,也是一对儿,不冲突。”严奕说道,拿起画笔就细细勾勒起来,神速又具灵韵,几笔就将一个大致的框架勾勒好。然后就是仔细观察那两人的眉眼,一便吩咐徐惟道:“帮我画下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