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黎君献的面前。“你又来干什么……不是都告诉过你，以后别再找我了吗？”顾耀扬完全不知道黎君献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闯过来，语言生硬而又嫌弃。
黎君献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顾耀扬，虽然手臂上缠着纱布，但是精神很好。完全没有被重伤的样子……所以，是他弄错了。一开始堵在喉咙里的关心的话，这一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要怎么说？说他担心他出事，所以才跑进去。说他以为他被捅了好几十刀？可是眼前的顾耀扬明明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无话可说……看到顾耀扬还是好好地，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痛感也迅速重新蔓延过全身……这颗脆弱的心脏，已经没用到了这个地步。悄悄的用脊背抵住墙角，黎君献就这样苍白的站着一动不动，生怕稍微移动一下就会跌倒在地。忍一忍……等到这一波疼痛过去，他才好再走出这道门……不被阿耀所看见。
“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见黎君献不动也不说话，顾耀扬心里有些恼火。昨晚跟豹哥那边的人火拼了一夜，现在心情一直很烦躁。又看见黎君献出现在他的面前，想起之前黎远洋说的话……在现在的他眼里，黎君献就是来破坏他的生活的……
顾耀扬走到门边打开门“马上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说完这句话，却没听到对方的回应。转过头来……却发现原本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已经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你怎么了？”顾耀扬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的一点不放心。
“喂……说话……你到底怎么了？”一步一步的走到黎君献身边，却不见他任何回答。
“喂！”顾耀扬蹲下身来，看着黎君献的脸。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紫，瞳孔没有了焦距，仿佛已经快要听不到他的话了。左手死死的捂住心口处，不停的喘息着，呼吸却越来越费力，只能不停的把放在心口的手收紧——再收紧。
顾耀扬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放在他的心口，不停的帮他顺气，可是完全感觉不到效果。他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蕴湿成深色，连带着顾耀扬扶着他的手臂也湿湿的。“你别死啊！黎君献你别死啊！听得见我说话吗？回答我！快回答我！”顾耀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黎君献。感觉到他的状况越来越不好，顾耀扬内心莫名的恐慌和急躁。看着旁边定定站着的其他人。
“快去叫救护车！！快去！！！”
“医生……他怎么样了？”顾耀扬完全没想到黎君献会以这样的形式倒在他的面前……直至救护车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仍旧不停痛苦的吸气，整个人一片混沌，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取下口罩，医生看着眼前的顾耀扬，不禁责怪“病人有心脏病你们不知道吗？这种病就得好好养着，受不得刺激……不知道你们这些家属到底是在干什么，三天两头的把人往医院里送……真当我们没事干啊！”医生絮絮叨叨的抱怨了一大通“现在没事了，已经送回病房去了，可能又要观察一周。真没弄懂，才出去了几个星期又被送进来了。你们到底有没有上心啊！”
碰巧遇见的这个医生，就是上次黎君献被送进医院的主治医生，看见才几个星期的功夫，人又被送了进来。不免面色有些难看。
顾耀扬被医生一段话说的莫名其妙，只是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黎君献几个星期之前就被送来过……他有心脏病……
难怪……之前脸色苍白，嘴唇淡紫，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顾耀扬拿起旁边黎君献的病历，细细的翻阅着……这里记录了他从今年开始被送进医院的次数，还有大大小小的抢救手术。从转学到跟他一个学校之后，次数明显增加了。
仔细想想，自己每次都在他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时候以为他是在装蒜。顾耀扬回忆起这之前，知道真相之后才发现，其实很多次他都是难受的要命却还被自己刁难吧。心里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愧疚占多数还是别的一点什么情绪。顾耀扬不知道……
黎君献的病房就在前面，顾耀扬不知不觉的走了进去。病中的他注射了药物躺在床上，蓝色的条纹病号服在他的身上显得十分宽大，简直要把他整个身体包裹进去。怎么自己从来没有发现他这么瘦……乌黑细碎的短发下面，是一张苍白得不像话的脸，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着，心脏不正常的起伏，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难受的要命。
“唔……呃……”黎君献无意识的呻（和谐）吟了两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这样病弱的样子，竟然让顾耀扬有些不忍心。看了看病床的高度，不知道哪个粗心的护士把床平着摆放了，对于心脏病人来说，这样几乎是很难受的。顾耀扬一点一点的摇着病床，想要把床拉一个斜角，可是稍微一动一下病床，床上的人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顾耀扬停止了动作，心里挣扎了一下坐了下来。把手环在黎君献的背后，轻轻的把他托起来。
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把黎君献固定在怀里一个舒服的位置。感受到他的呼吸变得没那么困难，才伸出手，轻轻的按摩着他的胸口……用顾耀扬从来没试过这样的温柔。
等到按摩得顾耀扬的手都快要酸掉了，黎君献的呼吸也平稳了很多。把病床轻轻的摇了起来，这才放下黎君献的身体。睡梦中的他苍白干净，乖顺的一点都不乱动。睫毛怎么会这么长？像是两把浓密的小扇子。嘴唇怎么这么薄……人们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可是，为什么他不是……顾耀扬的手指流连在黎君献的脸上，静静的抚摸着他的轮廓。一直到他依旧紧蹙的眉头……为什么这个人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顾耀扬下意识的想要把他额头上的川字抹平，可是，却突然顿住了身形……
顾耀扬，你在干什么！
这个是你仇人的儿子……谁都可以，就是他不可以……
猛地一下抽回了手，病床上的人仿佛有感应一般，不安的闭紧了眼睛。
不行……你今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想黎远洋对你，对你妹妹，对你爸妈做过什么！
收回的手掌渐渐的从张开变成了握拳，再狠狠的打在病房的墙壁上。
……
顾耀扬走出了病房，看着值班的护士。
“麻烦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
黎君献几乎是在顾耀扬离开后不久就醒了。病房里空无一人，但是自己胸前温热的温度是怎么来的？做梦吗？那一定是一个美梦吧。
梦中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一只干燥却温暖的手，帮他抚去疼痛。黎君献缓缓的起身，轻轻捂住自己的心口，甚至奢望，那真实的触感不是做梦。因为，他直觉那人是顾耀扬……
坐到床前，毫不犹豫的一把扯掉了扎在手上的吊针，汲着拖鞋跌跌撞撞的走到护士台。
“咳咳……请问一下，我的病房之前有人来过吗？”黎君献有点激动，低低的咳了几声，脸上出现了一抹淡色的红晕。
“没有……”
护士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人要他这么说，但是既然答应了，她就如此回答。
“哦……谢谢”像是突然被泼了冷水一样，黎君献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回病房。果然是自己在痴心妄想，阿耀这么恨黎家。能够把自己送来医院，不让自己自生自灭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吧。怎么可能还……
可是为什么梦中的感觉这么真实。黎君献狠狠的甩了甩头。大概自己现在的状况就是魔怔了，病房跟往常每次住院的时候一样，都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一张单人病床，一个柜子……无处不在提醒他。黎君献啊，你注定是没人关心的，别再奢望那些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摸着依旧钝痛的心脏，黎君献坐在床边，感受着习惯性的孤独，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头，黎君献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抬头看着病床对面那面白色的墙。一片雪白中，竟然有一小抹嫣红，是有人一拳砸在墙上留下的血迹，血还没有完全变暗，是不久前留下的。黎君献开始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病房门口，扫地的阿姨正从前面有过。黎君献走出去拉住她“阿姨，你有没有见过有人来过？”扫地阿姨先是愣住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有一个黑衣服的小伙子来过，还呆了很久……”
确定了心中的想法，黎君献没有继续听下去。他只知道，阿耀来过，那么温柔的对他。所以，其实……他的心里也是有他的！虽然不知道顾耀扬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但是只要他知道他心里有他，就够了。
……
顾耀扬租住公寓的门被敲得啪啪作响。刚刚才到家的顾耀扬开了门。黎君献正现在门口，屋外下着雨，他身着病号服，脚下竟然还穿着拖鞋。细碎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一滴一滴的滴着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你……过来干什么！”
顾耀扬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黎君献心口很痛很痛，痛到都不想说话，但是他的心跳也很快很快，他觉得自己要做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他此时此刻突然想，抛开所有，什么都不想，不顾一切！
黎君献狠狠的抱住顾耀扬，微凉的唇瓣覆上了他的唇。深深的，热烈的，包含了他这么久以来的全部感情。他吻了他！
阿耀，我不要再去想以前的所有，可不可以在此时此刻放下仇恨，我只是想单纯的告诉你。我残破的心……只为你而跳的如此之快。
顾耀扬一时之间呆住了，他没想到黎君献的突然出现和，这个吻。
包含着他所有的感情，冰冰凉凉还带着雨水划过脸颊。空气中还蔓延着雨水冲刷带来的新鲜泥土的气息。顾耀扬甚至能感受到黎君献胸腔里的心脏不正常的跳动着，他的唇，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耀扬眼睛瞪得大大的……
噗通，噗通……
这……仿佛是他的心在不停的跳动。可是怎么会？这种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对！他……不是别人，是黎远洋的儿子……
清醒也只花了片刻，顾耀扬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应该推开他。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
面前的人已经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黎君献心口疼的简直不能呼吸，眼前已经看不到影像，四周嗡嗡的，好像有很多不明物在叫一样。每每胸膛起伏一下就会疼出一身冷汗。他软软的靠在顾耀扬的身上，感受到顾耀扬双手撑住他并没有推开。
“我……不要去医院……”费力的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吐出这句话，语气甚至近乎哀求，然后失去了意识。
……
顾耀扬把黎君献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给他换上了宽大的睡衣。让他放着昏迷不醒的他不管，他还真的做不到。只是因为他晕倒了而已。顾耀扬兀自在心里这样自我解释，但是估计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黎君献的额头滚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终究让他本身就不舒服的身体开始抗议。黎君献的状况很不好，不安的躺在床上，额角的汗水怎么也拭不干。顾耀扬的床是平的，不能像医院的床那样摇上一个高度，只能用高高的枕头垫在他的身后，让他不至于心悸得厉害。即使如此，顾耀扬还是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甚至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浓重的热量。像是要被一团火给烧化了一般。
原本以为，这样就是黎君献最痛苦的状态了。可是没想到，半夜，他竟然咳嗽了起来。纵然是在昏迷中，依旧咳得撕心裂肺，偶尔还会喘不过气来，脸色憋得青紫。顾耀扬坐到床边，抱起他因为咳嗽而绷得直直的身体，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胸口和背部。可是呼气声一直持续着，偶尔还带着哮鸣音……
这个症状……压根就不是普通的发烧引起的。该死的！为什么没人告诉他，黎君献竟然还有哮喘。顾耀扬反复的按摩着黎君献的胸口穴道帮他顺气，看着他脸色绯红，呼吸一直不顺畅，顾耀扬下意识的用被子紧紧的裹住他的身体，抱着他跑到楼下。三哥的家庭医生住的地方。
砰的一声踹开了大门，吓得正在睡觉的医生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赶出来。
“怎么了阿扬……这大半夜的……“
“他哮喘发作了……“
医生看着顾耀扬抱在怀里的人，正在不停地费力呼吸，可是却难受得吸不进去一点空气。
“又是他……“嘴里嘟嘟囔囔的念着。上次让救的也是这个少年，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吸了氧气，用了扩张性药物。黎君献终于安稳了一些。顾耀扬没有再把他抱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就在医生这里霸占了他的床位。一直搂着他，调整好了姿势让他入睡。
高烧第二天就退了，但是接下来却是缠绵的低烧和反复的哮喘。让黎君献每天清醒的时间都不算多。纵使私自离开医院，现在难受的要命，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看着眼前因为整晚照顾他现在已经累得睡着的顾耀扬，心里突然之间充满了满足。他押对了，阿耀的心里，他并不是这么无足轻重。
“咳咳咳……咳咳咳……”黎君献尽管已经压抑着声音，但是咳嗽却是抑制不住，半靠在床上睡得很浅的顾耀扬一下子被吵醒。第一反应是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体温，仍旧还是有些热，并没有完全退下去。顾耀扬不经意间皱眉了，看着床上神色恹恹的黎君献，责怪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看着顾耀扬因为一夜没睡眼底的青黑，加上他刚刚那不经意的皱眉，黎君献心头一紧。
“咳咳咳……阿耀……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咳咳……对不起……咳咳咳……”情绪一激动，说起话来咳嗽得很厉害，原本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突然憋得红红的。
“闭嘴！别说话了……”顾耀扬赶紧顺着他的胸口，帮他平复呼吸。
“知道你麻烦我就快点好！”虽然声音恶狠狠的，但是无不透露出关心，加上他手上一直轻轻的帮他按摩着胸口处，让黎君献感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病了会这么美好。
所以……那个吻，阿耀是不是也欣然接受了呢？
心中不知不觉的想着这事儿，脸似乎变得更红了。恍惚之中连顾耀扬喂他喝水都没反应。
“喂！在干嘛呢……喝点水。”顾耀扬似乎并没有看见黎君献的不同寻常，因为他在病中，所以脸色泛红似乎是正常的事情。
“休息一会儿吧……”病痛反复折磨着的黎君献终究还是精神不佳，顾耀扬喂他喝了一点儿水之后，垫高了枕头，让他好好休息……
这一次在顾耀扬的公寓里，黎君献足足呆了三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因为生病没精神而昏昏沉沉的睡着，醒来的时候顾耀扬虽然语气还是很僵硬，但是关心是不能作假的。黎君献很享受这样的时间，真的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停在此刻不会改变。可是，事情怎么会完全如他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