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木霖吞吐一阵,点头。
单朗长舒一口气,“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我没有……”端木霖迟疑一阵,自暴自弃似的苦笑,“我不是否认的意思。”
单朗点头,“我就说嘛,你绝对来者不善,说什么想交朋友,动机不纯啊!”
端木霖哭笑不得,眉梢却窜上异样的红,微微垂眸道:“我再歇片刻就回去,这几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们,谢谢你来照顾我,现下你忙去吧!我一定会走的,你放心。”
“你这个样子走出去我才不放心,虽然不高兴看见你,但是白尘说了,要我对你好一点,还说你也算他的朋友,所以没办法,我也只能当你是朋友,记得那天你问我究竟为什么讨厌你,我好像没给正解,现在告诉你吧,我讨厌你总是让皇上操心,后来讨厌你总是追着白尘跑,现在讨厌你趁病装衰,搞得我对你负心薄幸还始乱终弃了似的,话说,你是真的喜欢我了?”
端木霖很慢地点了一下头,单朗啧叹,“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娶了你喜欢的女人,你就算不找人杀我也该恨我一辈子,好好恨着就行了,干吗突发奇想喜欢我?撞邪了还是见鬼了?说话啊!我不会打你了,真的是来跟你好好谈谈,所以说吧,咋回事?”
单朗一付循循善诱的样,端木霖忍不住似的笑了一声,但仍不敢跟单朗对视,饶是如此,心里已乱如惊洪,听着单朗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更是万般滋味齐涌心头,辗转翻滚都伴了涩涩的苦——正是撞邪一般的一往情深,要他如何说得清楚?
“我可以不说吗?”
“肯定不行啊!你不好好说,我没法好好谈。”
“你打算跟我谈什么?”
“谈你喜欢我的事啊!”
“为什么谈这个?”
“不谈这个谈什么?你不就是喜欢我了才来的吗?”
“我也是真心想跟你们结交。”
“你的真心不实诚。”单朗说着就拿过帕子抹去端木霖额上的汗,嘀咕,“三儿的药不错,这么快就发汗了……别动啊!再说我不是第一次照顾你了,三年前你不听话跑到外头遭了绑架,最后是我把你救出来的,当时你都半死了,费我不少功夫才把你弄活,早知你是这么麻烦的人,我疯了才救你!”
单朗话虽如此,擦汗掖被的动作却不乏温柔,端木霖早就呆若木鸡,半晌才惊疑喃喃,“那时……是你救的我?”
单朗点头,随即轻拍脑门,“糟糕!皇上不让我说的,一直骗你说是拿银子换你回来,其实人家要的是皇上的命,而你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皇上要命的软肋,你甚至不知道,自你遭绑之后,但凡你出城游玩一次,皇家秘门要派出最少五个影卫暗中保护,就是皇上出宫也只带两个暗影呢!仅此一点你就该知道你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你也该知道你是有多麻烦的一个存在,所以别怪我讨厌你,虽然不是你的错,但我还是讨厌。”
端木霖怔然,泪水慢慢滑落,“我真的只触美好,也真的该死……”
“祸害遗千年,死也是寿终正寝,别哭了,男人掉泪很丢脸,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你说那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不止皇上,还有很多你永远不知姓名的人在用心血甚至性命,为你铺垫着平坦大道,让你每天看到的都是平和美景,你能安享其中便是对所有人的回报,所以你要乖乖听皇上的话,每次面圣高高兴兴地就行了,明白吗?”
端木霖摇头,梦呓般喃喃,“他说得对,我是毫无自知的金笼丝雀,但这不是我所愿,如今我只愿一死……”
“你怎么说不听呢?我只是来让你死心,不是让你死……喂你别哭了好吗?这样子还谈个鬼啊!不管你了!”
单朗甩手走人,端木霖依旧默默掉泪,眼中渐渐空洞,身子却动了起来,挥落几上的药碗,捡起一块碎片狠狠割在腕上……
如此一来,麻烦便会消失,再也不惹人讨厌,如那人所说,下辈子不要做人,或草或石,或风或云,再不为人!
第61章
嘉义候虽自杀未遂,皇上依旧雷霆震怒,一纸拘令将逍遥候京宅里的人全部收押刑部大牢,理由是谋杀未遂,着令刑部审查定罪。
坐牢不要紧,但是不能乱碰他的人!单朗怒了,一顿拳头打得狱卒抱头鼠窜,结果是惹得皇上亲自下令,给了他死犯的待遇,手脚都被金钢锁链缚住,牢牢地困在墙面上无法动弹,这是擅用武力的惩罚!
可是不对啊,我很乖好吧?惠王真心委屈,别说打人,他连话都没说一句,却依然享受了单朗一般的待遇,难道是最新出台的王候连坐制度?
绝对不是,否则我不会跟你们一样!卫平也忍不住暗里牢骚,别的都不打紧,关键不远处的牢房里传来小傻瓜的哭声,从他被带走直到上好锁链,小傻瓜的哭声都没停过,一声声卫哥哥喊得他心疼!三儿和白尘也不知道劝劝吗?
劝也没用啊!耳根清静又不能洗脱罪名!白尘靠墙而坐,心思已经窜出十万八千里,这是明显的冤狱!但一定不是简单的诬陷,背后绝对藏着更为险恶的目的,不考虑别的,只说一来就控制了三个最有能力越狱的人,看似防止他们动武,实则是很自然地将他们六人分拘开来,幸亏皇上不知道老三会武功,否则真来个莫名赐死的话,他和林霄哪儿反抗得了?
“由他哭个够吧!你过来我问你点事儿!”白尘冲老三招手。
老三犹豫一下才丢开林霄,蹲到白尘面前,“你别问了,我知道你想越狱,可是凭我一人根本不可能,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个牢头不是随意拉扯我们,你和林霄没武功,所以不知道,但我清楚,他已经探了我一下,而我大意了没有及时掩饰,所以我很快也会被拘到别间……”
老三一语未了,果然就来了两个狱卒将他押了出去,说是要提审,其实是很拙劣的谎言,如此一来,白尘便有些明白了,皇上所谓的谋杀未遂,其实是针对他一人而定的嫌疑,但这依然是表相,实则是替端木霖打响夺情之战的头一炮,好笑他之前说什么应战,皇上御驾亲征还打头阵,简直是带了铺天盖地的神兵天将而来,他一介凡人还毫无装备,有人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战,他是赤手空拳陷阵找死啊!
白尘气极反笑,林霄抽泣着回头抱怨,“人家伤心死了你还笑!卫哥哥肯定被他们严刑拷打了,马上就要屈打成招,谋杀未遂也是会判死罪的啊!卫哥哥冤枉!爹!娘!你们的儿婿要跟你们一样冤死了!快点显灵吧!救救卫哥哥!我不要他死!我们还没拜堂呢!不要啊!冤枉……你怎么还笑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尘双手捂嘴,却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实在不怪他,只怪林霄喊冤的内容搞怪又离谱,儿婿拜堂什么的也罢了,爹娘又不是菩萨怎么显灵?见鬼还差不多!
“你为什么一直笑?难道你才是谋杀真凶,卫哥哥替你背了罪,所以你高兴了是不是?”林霄扳住白尘的肩头使劲摇。
“你别晃我了!”白尘抱着后脑揉了揉,“磕坏我这颗精贵的脑袋,谁替你的卫哥哥澄清冤屈?”
“哦。”林霄扳住白尘的脸,“你别动,我给你吹吹……”
“不用了!”白尘挥开林霄的手,“你继续扒门边大声哭吧!不然就大声告诉你的卫哥哥,说你哭累了要歇会儿,否则他会以为你哭死过去了,然后他也没了活头,认罪什么的太麻烦,直接咬舌自尽!”
林霄吓得倒抽冷气,跑到门边大声叫喊,“我没有哭累!但我也不哭了,白尘很快就灵魂出窍来救你,所以我不能哭了吵着他,卫哥哥你要挺住!打死也不能认罪……不对,你要活着不认罪……咦?好像也不对哎,要怎样不认罪?”
林霄回头请教,白尘啧叹,“怎样都不能认罪好吧?再说他们没有拷打你的卫哥哥……”
“你怎么知道?”
“我没听到受刑的惨叫声啊!你听到了?”
林霄摇头,随即笑开了脸,很快又嘟了嘴,“可是他们把卫哥哥带走了,我今晚肯定睡不着,没有卫哥哥,我不敢睡,会梦到很多可怕的事情,只有卫哥哥抱着我,我才能睡好……”
“敢情你是担心睡不着才哭那么凶,而不是担心他挨打?”
“不是啊!我只是跟你解释他的重要性……不对,我是说我不能没有他,否则我会……”
“睡不着?”白尘明显忍笑。
林霄又急又气,最终往白尘肩头上一靠,“你不要欺负我了,现下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你要是有法子救他们的话,要我怎么配合都行,如果救不了,我们只有挨个受刑,但我肯定受不了的,甚至不等他们动手我就认罪了,你瞧三儿被他们提审这么久还不放回来,可见三儿抗住了拷问,接下来不是你就是我,如果他们先提你,你一定要挺住,因为我会认罪,而且我的认罪态度好,说不定会轻判……”
“饶了我吧!都说没人在受刑啦!他们被带走只是因为他们有武功,也是为了肃清审问场地才会弄走他们,等会儿皇上会派人来问话,你保持沉默就行。”
“你怎么知道皇上会派人来?还有我保持沉默的话,他们会不会说我默认罪行了?”
“也对。”白尘想了想,起身拍拍林霄,“你站好,我瞧瞧能不能把你一下打晕……”
“不要打我!”林霄缩到墙角边,“我怕疼,所以我会沉默,只是你怎么知道皇上会派人来?”
“我瞎猜的。”白尘坐回墙边叹气,“你应该是被我连累了,总之今日这事就咱们两个的嫌疑最大,虽然白痴都知道嘉义候是自己割了手腕,但总不能治他的罪吧?不管他是为什么想不开,总之他在咱家里自尽了,这么个风光得意的人怎么会自尽?所以必定是为人所害,不然就是受人教唆,什么人呢?”
白尘自话自笑,“不是你就是我……”
“不是我啊!我冤枉!”
“那么只有我不冤了!所以不管什么人问你什么话,你要么沉默要么说不知道……”
“如果人家问我名字呢?”
“你站起来,我瞧瞧能不能把你打晕?”白尘紧拳捏指。
林霄讪笑摇头,“我不顶嘴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你也冤枉啊!当时你在睡觉,你甚至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自尽的人,要说嫌疑,三儿的嫌疑最大,他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
“求你了,我们是谋杀未遂,哪里来的尸首?现在你给你闭嘴,我要养精蓄锐应付审问。”
林霄捂嘴点头,目不转睛看着白尘,很快又红了眼,“你刚才说我被你连累了,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但是就算嘉义候求皇上轻判了朱小姐,我也不会因此恨他,更不可能教他自尽,不对,我要说是你才是被我连累了,你因为心疼我,所以希望朱小姐被重判,后来因为嘉义候多事,朱小姐没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你用仙法使得嘉义候自尽,皇上肯定是这么想的,但我听三儿说嘉义候自尽之前是单朗陪着他,所以单朗的嫌疑最大才对!”
傻瓜都能分析到这一步,您呢,皇上?白尘暗里好笑,正要劝止林霄说话,门外来人了,自称是皇上的近侍太监,果如白尘所料,先是问及林霄对朱氏改判一事的的态度,然后便问到嘉义候求情一事,林霄可有不满。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林霄躲在白尘身后,身子和声音都抖作一团。
太监不再追问,转而将同样的问题扔给了白尘,末了加上一句,“白公子不会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白尘不敢,亦如轻判朱氏是圣意定夺,白尘不敢有怨,嘉义候求情亦是仁心善举,白尘不敢有恨。”
太监微笑点头,“白公子果然赤诚,那么元宵节的前一天,是何人伤了嘉义候,还望白公子坦言实情。”
这是要我指认单朗?不是单纯冲我来的?白尘心头一滞,面上恭敬答话,道:“白尘只听皇上说嘉义候是被歹人所伤,既是皇上如此说了,这便是实情。”
太监微微一愣,笑道:“正是皇上命我有此一问,白公子还是据实说来的好。”
“若是据实,请恕白尘无可奉告,皆因嘉义候受伤之时,白尘并不在场,究竟是何人所为,白尘实在不知。”
“那么嘉义候被歹人割腕放血之时,白公子总是在场的吧?”
你这已经摆明了是我放他的血啊!我若否认在场,你肯定要说嘉义候生病时我居然没在旁边侍候着,同样是有罪可咎!横竖都是要治我的罪,怎么着都要把我往死里逼吗?
白尘心下一狠,微带冷笑道:“嘉义候割腕之时,我在睡觉,若一定要将他自尽之事说成谋杀,并且一定要加罪于我的话,请公公备好一应证据,白尘愿付公堂审问!”
太监微微惊了一下,“白公子是贱民出身,上公堂的话,先就要吃上十板子,若是现下认了……”
“公公请回吧!白尘愿上公堂!”
“这……”太监面现难色,悄声道:“白公子何必自讨苦吃?这会子认了可省去多少苦头,由皇上亲自判决也不会过于重刑……”
“不必了,既将我们拘来刑部大牢,岂有不给刑部的大人们审查的理?皇上虽派公公前来给方便,但是白尘卑贱之身,不敢领受皇上的恩德,还要劳烦公公替白尘谢过皇上的垂怜之意,白尘有罪与否,罪行轻重,但凭公堂审判!”
白尘言毕便叩礼送行,太监犹豫一阵便去了,林霄泪巴巴拉着白尘的袖子,“你真的要去吃板子吗?”
白尘苦笑,“我虽出身不堪,但也知士可杀不可辱,之前以为皇上要借事灭我,现在才知他不过想杀杀我的锐气,可是常言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我若硬咽了这口憋屈,只怕心上要塌出一个缺,有些事,纵然死掉也不能起头,有一就有二,一步步让下去,会连立足之地都失去,所以十板子算什么?十刀我也受!”
林霄抽泣点头,“你真的好有骨气,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很鼓舞人,连我都不怎么怕那十板子了,如果我挺不过去,你记得给我鼓劲哈!”
“还是你给我鼓劲吧!自请公堂的是我,人家不耐烦打你!”
白尘说着就坐回墙边,牢里虽阴冷难耐,好在不透风,哪怕睡不着也闭目养神吧!否则捱得过明天的板子也抗不住之后的审问,其实怎么答辩都没意思,他总是有罪的,皇上只要这个结果。
皇宫里,问话的太监转述了白尘的话,皇上冷笑,“他哪有半点谢恩的意思?既知朕垂怜于他,怎会不知好歹硬往刀口上撞?但也可见他往日的柔顺都是伪装,内里却是棱角不平,一肚子傲气佯装一身傲骨,倒也撑出一点儿硬气,如此,便应他所求吧!只是不要重打了他,到底还是个小孩,稍事教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