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样的平静,季言的内心就越发的空洞和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泽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五。
季泽终于将耳机收了回去,然后迈步向秦未的病房走去。
“季泽?”病房里只有床头有一盏小灯是开的,秦未微皱着眉疑惑地看着进门的季泽,不能理解这个人怎么会在半夜来找自己。而且,秦未的眼神复杂地瞄了眼时间,距离季言出现的时候也就不过只有五分钟而已,这是凑巧,还是……
季泽什么话都没有说,淡然地将房门关上然后反锁住。
“季泽,你来做什么?”看着季泽反锁病房门的动作,秦未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季言连忙穿过了门,紧张地注视着季泽,季泽到底想要做什么。
黑暗之中,季泽的身影被隐藏在黑暗中只有微点的月光透进窗内,忽明忽暗的面容,季泽阴冷的目光锁定在秦未身上。季泽故意拉扯着嘴角,向病床走了几步,对他露出个居高临下的笑容,轻视的眼神,不屑的笑容,无论是哪样都刺激着秦未和季言的神经。
“秦未,你怎么还不死。”
季泽冰冷的话语如同毒液般侵入季言的脑海中,季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泽。
“季泽,你就是来问我这句话的吗!”秦未绷紧的身体骤然僵硬起来,紧紧盯着季泽,幽深的眸子里载满了怒火,在季泽问出那句话之后再也无法忍耐愤怒。
“既然出了车祸,那便去死好了,为什么还要活过来?”季泽一步一步缓缓逼近秦未,黑框眼镜下的黑瞳冰冷而又冷冽得让人不敢直视,那一字一句残酷至极的话竟然是从季泽的口中说出来。
“我的生死,还由不得你来决定吧。”秦未冷笑了一声,淡淡耻笑的语气,一双溢满了怒火的眸子在黑夜里发亮地瞪着季泽。
“既然你还没死,那我来帮你一把吧。”季泽歪了歪头,轻声说着,阴影中的眼眸空洞而又晦涩不清,然后季泽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军刀。
将军刀的刀鞘扔在地上,刀刃在夜晚闪烁的阴冷的光似乎能生生刺痛人的双眼。
“季泽,你疯了吗!”秦未看着季泽站在自己面前拿着刀,瞪大眼大声地呵斥起来,季泽是疯了吗,大半夜的跑来就为了杀自己!
而且,季言一定也在这里看着,秦未皱着眉看向四周却看不到季言的身影。该死的,不管怎样季泽也是季言的弟弟,他如若真死了也无所谓,可是难道季泽还拼上命要去坐牢吗!
季言看着眼前的情景,浑身都在克制不住地发颤。喉咙干涩地似乎被什么死死扼住,一个字都无法吐出,但是季言的内心却歇斯底里地不断叫嚣着季泽的名字。
疯了,疯了,季泽绝对是疯了……
秦未的腿还绑着石膏身体无法移动,而季泽便拿着刀向秦未缓缓靠近,灯光下那张愈发清晰的脸上却是冰冷而又残忍,那双黑眸透不出一丝光亮。然后季泽猛地向秦未的身体扑了过去,秦未伸手立刻用力制止住了季泽的动作,紧紧抓住了季泽的手腕,刀刃与自己的胸膛就差那么几厘米。
“季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秦未咬牙切齿地说着,摄人的气势还有眼中冰冷的流光,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让人不寒而栗。他就算再不济,也是从小打架打出来的,还在军区呆了一段时间,就算是受了伤制服季泽也没有问题。
“怎么,怕死吗?”季泽缓缓地扯出了一个冰冷的笑,漆黑的瞳仁嘲讽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未,“我都不怕成为杀人凶手,秦未,你怕什么?”
季言急得快要发疯了,通红着眼眶想要将季泽从秦未的身上拉开,但是他不管怎么用力伸手都触碰不到任何人,只能一个人在崩溃边缘里大喊大叫。
“季泽,你……”秦未依旧用力扼住季泽的手腕,视线里那刀刃的光芒凛冽而又冰冷。
“秦未,我记得我问过你吧。”季泽的手仍然拼命地向下压,似乎想要就这样让刀刃直直得刺入秦未的心脏,让温热的鲜血就那样迸溅出来,“七年了,秦未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去找我哥?”
秦未的身体一颤,瞳仁蓦然瞪大看着季泽。
“我哥,他一个人多寂寞。”季泽的声音淡淡却像是沾染着罪恶的魔咒般引人坠入深渊,“秦未,既然你都恢复了记忆,你也该去找我哥了吧。”
季泽手中的刀缓慢地逼近秦未的胸腔,男人在微暗的灯光下缓缓勾起了一个残忍至极的笑容。
“你还要我哥,等你多久?”
秦未定定看着季泽,然后视线渐渐放空,原本紧扼住季泽手腕的手上力度也缓缓卸下。
似乎像是放弃了一样,就那样躺在病床上等着那锐利冰冷的刀刺透自己的心脏。
不要,不要,不要!季言看着那即将刺入秦未胸腔的刀,身体拼命颤抖着,他的灵魂似乎即将彻底崩溃,然后堕入永远的黑暗痛苦中,永不超生。
“季泽!”季言发疯般地大叫着,然后猛地将季泽从秦未身边一把推开。
“季言……”躺在病床上的秦未看着季言,缓缓叫出了季言的名字,而季言整个人都颤抖得不像话,就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般无法停止颤抖,目光恐惧而又惊慌地看着自己,害怕自己真的被刀刺中。
“我没事。”秦未伸手将站在病床旁的季言向自己身边拉了过来,然后将那颤抖的身体抱住,一边低声地在季言身边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哐当一声,那把刀就这么从季泽的手中滑落下来,然后落在了地砖上。
季言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僵硬地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季泽。
季泽看着季言,似乎意料之中般缓缓扯起了嘴角,但是那笑容里没有讽刺没有欣然,有的只是空洞和悲哀,那个男人的声线在这清冷的空间里显得压抑而又悲痛。
“哥,你果然在这……”
第四十五章:相见
“哥,你果然在这……”
这淡淡的一句话却恍若利刃般劈开季言的身体,季言茫然而又惊慌地看向季泽。
季泽看着眼前出现的透明的男人,瘦削的身材,惨白的脸蛋,还是自己最后一眼见到他穿的那身衣服,而男人的身体此刻正在不住地颤抖着。
黑发有些微长卷曲着,左眼下的泪痣总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去看男人的眼睛,而此刻男人的黑眸里闪烁着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慌和紧张。
这是季言,这是他的哥哥,这正是他要找的人。
心里无法涌起任何喜悦的情绪,却任由那如同沼泽般越发危险的痛苦席卷自己的全身。
“就算死了,你也要大老远地跟在秦未身边,却连一眼都不肯来看我。”季泽笑着,眼里却席卷着暗黑痛苦的风暴般,声音冰冷而又沉痛,即使听着都能感觉到季泽内心悲痛的荒芜。
“哥,你好狠心啊。”季泽缓缓感叹着说着,然后向季言走去,眼神冰冷。
“秦未一句忘了,便可以将你这七年所受的痛苦都当做不存在。”季泽嘴角的笑隐了下来,凛冽的视线恍若手术刀般游刃在季言的神经上,越是压迫越是痛苦,“而你一句病了,便可以什么都不管的去死,死了之后便把我当做垃圾一样不管不顾。”
不是,不是这样的!
季言喘息着,心脏猛烈地疼痛着,像是灵魂要生生地被撕裂般,但是视线却无法离开季泽。
“秦未扔下你七年,是我,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是我,一次一次把你从酒吧街道上把你带回家,将你拉回正轨上。”
“是我,在冰天雪地里背着你去医院,一直守在你身边让你活下来。”
“是我,每个晚上守在你身边,害怕你做噩梦,害怕你一个人不安。”
“是我,这么多年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一心一意地照顾你,对你好。”
季泽一字一句缓缓说着,声音冰冷而又严肃,暗沉的视线满含沉痛地死死盯着季言。
他深爱着季言的心,于此刻在疯狂地歪斜着。
有什么黑暗的情绪从内心无可压抑地涌起,占据了所有的思想,让自己坠入了深黑的边缘。
季泽可以爱着季言,甚至可以包容他深爱着秦未的心,可是季言怎么能够就这么抛下了他。不管他对他多好,季言似乎永远都看不见,在季言的眼里,世界里永远只有满满当当的秦未一个人。
“但是你却找了秦未!”季泽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悲愤,大声地向季言吼了出来,“你宁愿去找这个抛下你七年,甚至连记都不记得你的秦未,但是却不肯来见我!”
“你不是说想听听我的声音吗!你不是我谢谢我一直陪你在身边吗!你为什么不当面见着我亲口说呢!”季泽无数次回忆起季言最后打给自己那通电话的时候,一次次折磨自己,悔恨和痛苦每次在深夜里就会愈加放大的逼疯自己,而这对于季言来说却什么都不算。
这个世界上掏心掏肺对季言好的人,不只有秦未,还有季泽。
而此刻,看着季言被秦未抱在怀里,季泽觉得自己所有的神经都在痛苦地一根根崩断。
他为了季言来到Z市工作,为了季言开画展,为了季言一次次来找秦未逼着秦未去后悔,去痛苦,去记起来……但是到头来,季言只是将他所有的努力都践踏在地。而这些,季言都完全不会在意,季言在意的只有秦未,只有呆在秦未身边而已。
就算他一直以来只是以弟弟的身份陪伴在季言的身边,但是在季言眼里,也许他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努力全部都不值一提,他不管做什么都抵不上秦未的一句话。
这半年来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在此刻完全都是一场笑话!
“在你们眼里,我算什么?”季泽看着秦未又看着季言,然后猛地想到什么大笑了起来,笑里满满的空洞和嘲讽,眼眶微红,“哥,你开开心心地和秦未在一起,我却还为了你,来找秦未报仇。”
“哦,对了,你一定还会在心底怪我,为什么要去费尽心思地去伤害你最爱的秦未吧?”季泽拉扯着嘴角笑着,但是那样的笑看起来却像是在哭一样。
季泽所有的费尽心思,不过都是为了季言而已。
而季言却不要。
季泽看着季言,满眼悲哀,眼泪缓缓从眼眶夺出。
是的,他不要。
季言看着季泽在哭,自己的身体也在不住地发颤,发狠地喘息着却仍能感觉到心脏的疼痛。
“我梦不到你,哥。”
季泽缓缓平静下来,然后定定看着季言说。
季言的身体一颤,低垂着眼帘不敢去看季泽,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秦未深叹了口气,缓缓地放开季言,轻轻拍着季言的背。
“你一直不来找我,就算在梦中……你也不肯来见我。”季泽终于退去了所有的伪装,不是冰冷,不是轻蔑,不是仇视,而只是最开始也是最贫乏的痛苦和悲哀,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沉痛地颤抖着。
“你不愿意来见我。”
季言的眼里满是茫然的痛苦,他微张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那么无声无息哭着看着季泽。
“哥,你哭什么?”
季泽看着季言的眼泪,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即使被伤害到鲜血淋漓,可是当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却还是会忍不住爱和疼惜。
有些人,就算被伤害了一千次,在一千零一次被唤出名字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软,然后心甘情愿地被再次伤害,这个人可以是季泽,也可以是季言。
“季泽,谢谢你。”季言缓缓张口,试了几次,才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微弱而颤抖的声音。
“这么多年真的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季言哭着喘息,艰难地一字一字说出来,他的眉眼里满是悲哀视线朦胧地望着季泽。这说的话正是他与季泽最后一次通话里的内容,然后季言说他要睡了,晚安,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些话一直都想要这样见到你,亲口对你说出来,只是我不敢。
“我知道,我都知道。”季言压抑地说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他怎么会不知道,季泽对他的好,他怎么会视而不见怎么会不愿意去见季泽,更何况季泽是这个世界上他所剩的唯一的亲人了。
秦未记起来了,季泽知道了,可是又要怎么办?又该怎么办?
他们要的太多,季言根本就给不起。
就算他给了,他能给多少,又能给多久。
特别,是在季泽说了爱他之后……他又该怎么去见季泽。
“我,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季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向季泽走去。
“我想对你说,谢谢你办的画展,我很开心。”
“我想对你说,不要再去酒吧,是你告诉我不要喝酒的,你也不能去喝。”
“我想对你说,我已经死了,不要这么傻还给我倒牛奶,和我说晚安。”
“我想对你说,下班回家要自己做饭,不要光吃面包。”
“我想对你说,生日快乐,还有生日蜡烛要插二十七根。”
“我想对你说,你真的救了我,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有你在我身边。”
季泽的身体微颤着,错愕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季言。
然后季泽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瞳仁微颤着,缓缓露出了一个温柔得要哭的表情。
“还有……”季言伸出手,拉住了季泽穿在大衣里的深灰色西装,“我送的西装很适合你。”
季言的视野被泪水所氤氲,手牢牢地抓住西装的一角。
他当初选了很久,他知道季泽穿着这套西装,一定很适合,只是他当时还遗憾自己看不到,但是现在看到了,果然很好。
“可是季泽,我不敢见你。”季言的声音颤抖着,瞳仁微颤地看着季泽。
季言害怕在见到之后,这一切会变的无可挽回。
为了避免结束,他会避免所有的开始。
但是现在--
季言缓缓伸手,冰冷的指尖触及到季泽的脸庞,将那温热的泪水拭去。然后倾身抱住了季泽,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体冰冷,在此时他却只想要伸手紧紧抱住季泽,感觉到季泽身体的颤抖,而季泽的泪水滑落到自己的皮肤上,没入衣襟从温热到冰冷。
“我只是,不敢见你。”
我已经抛下你了。
我不想……再抛下你第二次啊。
第四十六章:搬家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短暂,当季泽看到季言凭空消失后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问,便直接离开了病房。
季言顿了顿,还是默默地跟在季泽的身后。离开了医院,季言望着地面上季泽的影子被月光拖得时长时短,但却一如既往的单薄孤寂。
冬天的凌晨,天愈发的冷,就连季泽呼出来的气都冒着白雾。
季言疾走了两步,然后跟到了季泽的身旁并肩走着。季泽只是在路灯下一步一步走着,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地看向远方,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看不出他现在到底是痛苦是悲伤还是高兴。
深夜的街道上,连路灯看起来都清冷了起来,两边的道上只有季泽一个人在空旷的街上走着,却也不时有车辆经过,明晃晃的车灯照出季泽孤单一人萧索的身影。
“季泽,你要去哪?”季言望着季泽,轻轻地问出声。
季言知道季泽听不见,但是他只是没有缘由地就是想出声打破这太过冰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