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源在外头敲门:“穆斯予,你还在里面么?”
穆斯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忙退出相册,关闭手机,走过去开门。
“一根烟要吸这么久?”沈清源站在门口,皱眉看着他,还故意在他身上嗅了嗅。
穆斯予往后避了避,失笑道:“怎么,改行做警犬了?”
“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抽烟,谁知道你一个人关在里面,有什么想不开的。”
穆斯予挑了挑眉,之前拍戏的时候,导演没有察觉他的异状,没想到跟他演对手戏的沈清源,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沈清源见穆斯予没有说话,又问:“怎么,又想起你的老朋友来了?我知道我长得像你朋友,但那也不是我的错吧,你不要每次一跟我演对手戏就这么苦大深仇的样子,否则我真想请你那位朋友出来见个面了,看看我们俩到底长得有多像。”
沈清源原也过是一句玩笑话,不料穆斯予面色黯淡了一下,苦笑道:“你恐怕是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
“他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去世了。”
沈清源怔了一下,脸上调侃的表情渐渐褪去,半晌才讷讷道:“这样啊。”
穆斯予料想沈清源也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于是振奋起精神道:“你不必担心,刚才是我自己情绪没有调整好,接下来,我会认真演的。”
说罢,他便率先往摄影棚的方向走去。
这之后的几幕戏,三人拍摄得十分顺利,比原计划需要的时间几乎快了一倍。
到了最后一幕,导演原打算用赵文东和郑云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血族城堡作为结局,但因为之前从穆斯予和沈清源的演绎中得到了灵感,于是将最后一幕镜头切换成了麦伦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的落寞眼神。
他对此的解释是,当赵文东为麦伦所痴迷的时候,麦伦又何尝不在内心深处向往着赵文东和郑云携手一生的平凡爱情。
于是麦伦最后的这个眼神,让整支MV的主题变得更加叵测,这一段三角恋情,究竟是凡人赵文东一时的歧途,还是血族王子永远的迷途。
拍摄工作结束之后,林于飞为了表示对三人的感谢,特地在摄影棚附近的一家酒店里请客设宴。
沈清源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考虑到谢容在场,节目组的镜头还在跟拍,他如果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明天肯定会有关于“沈清源耍大牌无视前辈邀约”之类的负面新闻传出,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席间气氛还算融洽,谢容跟沈清源拍了大半天的戏,也算是混了个半熟,对着沈清源也就不像之前那般矜持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林于飞却像是一直憋着一股劲,总是明里暗里地给沈清源找事儿,光是敬酒就敬了好几瓶,大有不把沈清源喝趴下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沈清源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跟着林于飞硬干,林于飞喝多少他都奉陪,到后来连穆斯予和谢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只能一边拉着一个劝他们别再喝了,并示意一旁的摄像大叔也别再拍了。
主持人原是打算跟拍到底的,但见双方喝成了这样,播出去让艺人出丑,节目组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摆摆手让摄像师把机子关了,两人便先撤了。
于是包厢里终于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此时林于飞早已醉意醺醺满嘴胡话,搂着一旁的穆斯予开始发酒疯。
反观沈清源,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清醒,也不多话,只是一张脸白得有些吓人,眼神也略显呆滞。
穆斯予知道有些人喝酒不上脸,给人的感觉似乎很能喝,可一旦喝醉了,也很容易出事。
当下他有点担心沈清源的状况,与谢容一合计,干脆就此散了吧,当下给自己和林于飞的助理打了电话。
林于飞的助理就候在外头,进来的时候,林于飞还扒拉着穆斯予的肩膀不肯走,嘴里一直嘟囔着:“穆哥,你跟谢大哥可要好好的,不能……不能像MV里拍的那样,别人一个眼神就把你给勾走了……”
听得穆斯予和谢容一脸无语。穆斯予用力拍了一下林于飞的脑瓜子,笑骂:“那都是演戏,你还不给我清醒一点!”
林于飞捂着脑袋哇啦哇啦大叫。
谢容笑道:“他要是清醒了,不得等明天以后,你现在跟他说什么也没用。”
林于飞也不知听明白没有,撅起嘴巴朝谢容凑了过去,口齿不清地道:“还是谢大哥对我好。”
谢容只能一脸嫌弃地把他的脸推开,然后林于飞的助理便软硬兼施地把这祖宗给拖了出去。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林于飞,穆斯予低头一看,发现沈清源居然靠在椅背上就这么睡着了。
来接他的助理还没有到,穆斯予和谢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起旧来。
谢容看了看还在睡的沈清源,笑道:“你们两个,现在倒是相处得不错。”
穆斯予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容哥,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们处得不错的?”
谢容挑了挑眉:“难道不是么,我这人眼光很准的。”
穆斯予张了张嘴,本想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但想到自己对沈清源复杂的心态,突然就有些无言以对了。
谢容又道:“其实近距离接触下来,我觉得沈清源这小子性格还挺可爱的,你觉得呢?”
穆斯予嘴上没有反驳,心里却在想,那是因为他没有把他那些整人的招数使在你们身上罢了。
谢容继续道:“要我猜,沈清源原本的性格应该属于比较耿直的那种,只不过进了娱乐圈之后,才渐渐被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但偶尔还是能看到他耿直率真的一面的,我猜得没错吧?”
穆斯予怔了怔,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
谢容拍了拍穆斯予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斯予,作为过来人,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如果真的看对了眼,就要尽快做决定。可别像我……”他话说一半,突然不说了。
穆斯予问道:“你跟那个人……还是那样?”
谢容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此时穆斯予的助理推门进来,两人的谈话也就不了了之了。
穆斯予让助理帮忙把沈清源扶到飞艇上去,然后便告别了谢容,往他们的住处“饮水斯源”的方向去了。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穆斯予便打发助理回去了,自己扶着沈清源往二楼卧室的方向走去。
此时沈清源似乎渐渐有些清醒过来,突然一转身将穆斯予压在墙壁上,然后倾身贴了上去,直接堵住了穆斯予的唇。
穆斯予先是浑身一僵,随即将沈清源一把推开,有些狼狈地道:“你小子……发酒疯呢?”
沈清源半眯起眼睛盯着穆斯予看了片刻,才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啊……”
“不是什么?”穆斯予感到莫名其妙。
沈清源摆了摆手,然后脚步蹒跚地进了卧室,关了门。
穆斯予在门口呆怔了片刻,半晌才苦笑着抹了抹嘴唇:“这家伙,到底把我当谁了?”
心跳因为刚才那一吻而变得有些失常,他想自己是不是也喝多了,才会对一个醉鬼的吻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他靠着墙站了片刻,闭上眼深顺了几口气,然后才转身朝书房走去。
沈清源在床上躺了片刻,直到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才缓缓睁开眼睛,眸子清亮得完全不像是醉酒之人。
其实他不但喝酒不上脸,而且酒量很好,一般人根本灌不醉他。只不过他轻易不在人前展示这项技能,通常是随大流地喝过几瓶之后,便开始装醉。
却没想到,这一次装醉竟意外收获了不少信息。
其一,谢容似乎正陷入一段苦恋,但那人不是穆斯予。
其二,谢容虽然初时对他比较疏离,但穆斯予说得没错,谢容本人对他没什么敌意,并且看人眼光非常毒辣。
其三,听谢容所说,似乎穆斯予对他有意思?这个信息太过重磅,所以沈清源趁着“醉酒”试探了一下穆斯予。
但试探出来的结果,却让沈清源有些糊涂了,穆斯予当时的那个反应,不像是对他有意思,也不像是对他没意思,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6章
沈清源正望着天花板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陈宏发来一条信息:【清源,你让我查的事情,我查过了。穆斯予的身世背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在他十三岁那年,似乎有过一段离奇的遭遇。】
沈清源问道:【什么遭遇?】
陈宏:【他小的时候曾被人绑架,却又意外获救,但是对于被绑架期间发生的事情,他却只字不提。那之后,他突然对习武很感兴趣,穆家觉得让他多学一些武技傍身也很有必要,便为他请来了各种武技师傅。穆斯予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开始去其他星球游学,地点都是他自己挑的,也不带任何保镖,连他家人都不太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再后来,等到他长到二十岁的时候,他回到穆家,宣称自己放弃穆家产业的继承权,想要进军演艺圈。】
看完陈宏发来的信息,沈清源微微皱起了眉。
像穆斯予那样遭遇过绑架的人,如果是为了防身而习武,那也无可厚非,但沈清源感觉事情不像明面上看起来如此简单。
再联系到如今穆斯予对唐权之事的暗中关注,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背后支配着穆斯予的一举一动,以至于,穆斯予不得不放弃家族继承权。
这天晚上,穆斯予在书房的沙发上翻来覆去地一直睡不安稳,还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岁那一年……
十三岁的穆斯予,还过着让大部分人羡慕的富家少爷不知愁的生活。
某一天傍晚,他因为一点小事与母亲吵了嘴,便赌气一个人跑了出来,不想遇到了绑匪,被劫持到了离家很远的一个山脚仓库。
在绑匪与家人交涉勒索的那几天里,穆斯予并没有被善待,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他经常饿着肚子看着绑匪们大吃大喝,第一次体悟到,原来人生还会有如此凄凉的一面。
到了第四天晚上,他无意间听说,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巨额赎金,等着与绑匪见面了,但是绑匪却并不打算遵守承诺,计划着一拿到钱就撕票。
穆斯予被吓坏了,经过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他终于镇定了下来,他意识到,既然没有人能救他,他只能自救。
他怀着莫大的勇气,半夜里从看守他的绑匪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但很快他便被绑匪发现了踪迹,眼看着就要被绑匪抓回去了,突然有两声枪声从草丛里传了出来,追出来的两名绑匪应声倒地。
他惊魂未定地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草丛中,露出两个小脑袋。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约摸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率先跑过来查看穆斯予的伤势;另一个与穆斯予差不多大的男孩,则走到绑匪身边,用皮靴踢了踢那两个绑匪,确认他们是否已经断气。
穆斯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全副武装的少年,他们每人都揣着半身高的长枪,杀两个人对他们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年长的少年向穆斯予问明了缘由,得知几百米外的仓库里还有绑匪的同党,于是对身旁的同伴道:“青狐,我去把那些人也一并解决了,你留在这里等我。”
名叫青狐的男孩一听这话,便有些着急:“老大,你一个人去危险,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留下,照顾这个孩子。”少年指了指穆斯予,“万一我跟那些人错过了,你好保护他。”
然后,少年便转身消失在夜幕中。青狐似乎很想跟上去,但是老大的命令不能不从,只能发泄似地跺了跺脚。
然后就是黑夜中漫长的等待。
青狐虽然留了下来,却没有心情搭理穆斯予,一双眼睛只看着大哥离开的方向,眼里充满了担忧。
穆斯予却觉得忐忑又安心。他知道青狐不想跟自己讲话,他也不敢随便跟青狐搭讪,只是借着黯淡的星光,悄悄打量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男孩,好奇着他的身份。
突然,他的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声音,终于引得青狐转过头来看他。他心里十分窘迫,觉得这样的自己,一定很丢脸。
没想到青狐看了他一眼,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你有多久没吃饭了?”青狐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
“好像……有三四天了。”穆斯予说,“他们偶尔给我吃点饼干屑,但总是吃不饱。”
青狐在自己的背囊里摸索了片刻,然后摸出一块军用干粮,递给穆斯予:“先吃这个填填肚子吧,虽然味道不太好,但是很顶饱。”
穆斯予哪里还管它味道好不好,道了声谢,便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青狐没有再说话,只是打量着他,嘴角一直微微上扬,似乎在忍着笑。
穆斯予抬起头来接触到青狐的目光,又有些窘迫起来,问道:“你笑什么?”
“你这模样,真是丑死了。”青狐毫不客气地实话实说,“感觉就像泥堆里爬出来的野孩子。”
穆斯予摸了摸自己满是尘土的脸,不好意思地说:“因为……那个仓库很脏,他们只让我睡在地上,有时候还故意用脚踹我……”
青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下去。“大哥会收拾他们的,”他一脸严肃地说,“那些欺负你的坏人,都不得好死。”
两个同龄的孩子,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很快彼此熟络了起来。
穆斯予吃饱了肚子,好奇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枪?”
“我们从别的星球来,”青狐道,“刚执行完任务要回去,就遇到了你。”
“你们在执行什么任务?”
“这个不能说。”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也不能说。”
穆斯予不明白为什么很简单的问题,对方都回答他不能说。但是看青狐一脸认真的模样,又不像是在欺骗自己。
他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叫青狐吗?”
“青狐是我的代号。”男孩说。
“那你的本名呢?”
“忘了。”
“忘了?”穆斯予觉得不可置信。
“我以前是孤儿,很小的时候被老师收养,给了我‘青狐’这个代号,然后我就把原来的名字给忘了。”
穆斯予看着青狐,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青狐却皱起了眉,语气不善地问:“你是在可怜我吗?”
“呃,不是……”穆斯予忙摆手否认。
“我才可怜你呢。”青狐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咦?”
“看你穿的衣服,应该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吧,却手无缚鸡之力,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要是那些坏人敢这样对我,我非削了他们的脑袋不可!”
穆斯予听得目瞪口呆,青狐的这些话,他以前闻所未闻。
十三年来,他一直养尊处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他,不必他亲自动手,自有保镖会帮他处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旦自己离开了保镖的视线,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但是青狐说得没错,如果自己不是这么没用,又怎会被那些下九流的绑匪欺负成这个样子,差点连小命都保不住。
“那个……”穆斯予艰涩地开口,“我能……我能加入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