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孤剑话平生(穿越)上——windvoice

作者:windvoice  录入:09-28

曲清舟顿了顿,复又道:

“你之资质,世所罕见,不知可愿做我的传人,未来北玄宫的主人?”

天日高悬,漠北西南却有一座山峦静静矗立。远远看去,仿佛无数寒光自那里冲天而起,锐利逼人。

离得近了,才看出那是山巅上无数把利剑或斜或倒地插在岩石中。

有的寒光依旧,在日头下剑气逼人。

有的却已被光阴腐蚀,黯淡了光华。

或许它们曾经战绩辉煌,有个让世人所敬仰的主人,可是此时此刻,也只能插在这座山巅上,默默等待化为灰烬的那一天。

这是剑的悲哀。

这里就是宿剑阁。漠北三大势力之一。

山腰处,一座朴实无华的府邸掩映在林木中,没有江南园林的精致,更无世家本有的奢华。它几乎朴素到了极点。

若说是有什么特别的,就只有周围那在无边剑气的催养下,连枝叶都生得锋锐的松林。

大堂中,送来战帖的人已经走了。

且不去想那人趾高气昂的态度,帖子来自邙山已让人不得不重视。萧陌的面上已露出几分不渝,若不是老管家拦着,他几乎就要提着玉骨剑,让本已定在三日之后的决战提前。

这火爆的性子,让宿剑阁上下也为之头疼。

“他曲清舟算是什么东西,竟也敢觊觎宿剑阁!”

谁都知道,宿剑阁的少阁主最为忌讳的便是这一点。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对于家人这唯一的心血,他绝不退让。

“少爷,那邙山之主的武功深不可测,你若如此浮躁,三日后老朽就能替你收尸了!”

老管家气极,也是毫不客气。

萧陌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可是约战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老管家终于吃了一惊,不禁提高了音量,“那是何人?”

望着窗外锋锐的松针,萧陌冷哼一声,“那个人,叫楚离。”

老管家心中一动,他倒是听过中原这位飞雪离魂剑的主人,本想开口的劝说停在喉咙里。他想着若传言无误,那个少年似乎跟少阁主差不多大,或许还有古剑白露。

但是拥有一把古剑和成为古剑剑主,这其中的差距别人不知,老管家可知道。

想来,武功应该高不到哪里罢。思及曲清舟这些年来的算无遗策,老管家又有些不确定了。

能够代表邙山,的确不能小觑。

“少爷——”

方转过身来,那个跳脱的身影不知何时,早已经消失。老管家哑然。

第四十八章: 北玄

邙山与宿剑阁之间隔着茫茫青山,这一日阳光静好,一座无名山谷内,却有两方人马剑拔弩张。

初遇曲清舟时,楚离剑道未成,还没有养成如今这般心如止水。

对于这个人,他心中颇为复杂。宝剑锋从磨砺出,若无此磨难,也不可能七岁便生发剑气。但他们之间也有仇,单是墨馨被浸在井水中三日三夜落得缠绵病榻,便不能让他释怀。

可那人竟要死了,竟要死了……

楚离不屑对一个将死之人动手,对方还是多番成就他剑道之人。

今日无风,可山谷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寒冷。

仿佛赤身露体暴露于冰天雪地。这无疑让宿剑阁一方的人蒙上一层阴影,剑未动,已有如此威势,自家的少阁主……

老管家也是心中一沉,但想到萧陌,便又自信起来。

“喂,你便是邙山找来的走狗?”

“放肆!那是我们少主,竟敢无礼如斯!”

“哼,小门小户教出来的,能有什么礼数……”

萧陌挑眉冷笑。

楚离不为所动,一身广袖长衫静静垂落,手甚至没有握住剑柄。闲言碎语无法在他心境中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那双寒漠的眼眸,从未如此冰冷。

墨馨的仇,幼年的憾,曲清舟的恩……今日之战,必胜。

时值深秋,山谷中却开始蔓延出淡淡的寒霜。

宿剑阁的嗤笑,邙山一方的叫嚣,尽数平息下去。这寒冷淡淡的,却连护体真气也防不住,因为这已是源于内心深处刻骨的寂寞。

由心而生,自然也归于内心。

这一刻众人仿佛不是置身于绿树成荫的山谷,而是那茫然锋锐的雪峰之巅。独看天地。

萧陌也终于正视起来。

人如其剑,剑如其人……

他上前一步,手中却无剑,不止无剑,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能看出他藏着一柄剑。

楚离却冷冷地看着,并无丝毫不悦。

“古剑‘玉骨’至情至性,因情而生,亦因情而灭。此,防不胜防。”

曲清舟的话犹在耳边,但,未曾见识过玉骨剑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出来,世间竟有如此痴缠的剑法。

剑光从萧陌手中绽开,众人甚至看不清那光芒下的古剑模样,便觉一道游窜剑光缠绕而来。

剑光不定,初时在左,眨眼间又到了右边。

就像丛间嬉戏的孩童,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角落冲出,扑到你怀里。萧陌的剑,将一个变字发挥到了极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往往当你自以为截住那剑光时,剑已从另一个方向而来,准确刺向空门。

而你甚至还看不清他是如何变招的。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诡异的剑光游过天地,近至眼前……不快,却又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楚离却好似呆住一般,依旧一动不动。

剑本凶器,是冰冷的,也是无情的。

然而这剑光,仿佛阳光下晒了三日的池塘,让人看着,便勾起许多久远,或更久远的思绪。

记忆中现代的父亲模糊的疲惫容颜似乎清晰起来,那轻轻抚上襁褓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又被母亲笑着拍开……

葬礼上,楚逸臣轻易说出驱逐之言,神色一片冷漠。转身却派了人尾随其后。十年间,不曾间断。

一幢幢记忆,前世的,今生的……被这剑光搅得一一浮现在内心。

犹记得离魂当日,父母脸上的担忧,和亲见“他”醒来的喜悦,那肺腑之言,怕是醒着的时候,本不会说出口罢。

似乎有那久违的温暖从内心升起,让人就要如此沉溺下去。

然而。楚离怅然闭上双目。幼时母亲的亲昵,秋娘的冷淡……最终模糊成一柄乌鞘长剑,森冷清晰。

就像从内心无数幻境中一跃而出,那凛冽孤傲的寒意,让一切远去。

众人惊呼声中,那一道缠绵剑光停留在喉前三寸。

任萧陌运足了力气,也难以寸进。

“不可能!他,他怎么能这么快清醒过来?!”宿剑阁一方,老管家顿时骇然。

缓缓睁开双目,楚离目色清澈,透着琉璃一般的通透,冰雪一般的寒漠。

“玉骨”并非剑。

而是骨。

纤长的骨身较一般长剑更长,泛着玉色的光泽。

无锋,有刃。

在看不到的地方,周身琉璃世界横亘着几道细小的裂缝,滚滚寒流自其中溢出,却恰好如几道绳索死死牵制住那微颤的剑尖。

萧陌只觉一股巨大的阻力挡在剑前,瞳孔一缩,正要再次用力。眼前一花。只觉两根晶莹如玉的指尖弹在剑尖。那月白广袖一拂,一股棉柔之极的力道电窜而入。

面色一白,萧陌身形一闪,退回了远处。

他拼尽全力才未让“玉骨”顺着巨力脱手而出。心中却是又惊又怒。

“玉骨”惑情,偏偏楚离心志坚定,决定的事情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

错过如何?

忘却如何?

既已选了今日之路,便不会后悔。

绝、无、后、悔——

那一道剑光寒漠之极,决绝之极……仿佛天边窜起的白电,锐利得仿佛连天地也切分开来。

萧陌剑光再起,却仅仅一个接触,便轰然粉碎!

“不……不可能……”

剑光逐渐黯淡下去,明晃晃的剑尖渗着寒意,直入骨髓。萧陌从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几乎感觉到自己颈项的血液为这寒意一顿。

那一刹那,他脑海一片空白。

剑,本应刺进去。

“少阁主!”

老管家目呲欲裂,嘶声喊道。

曲清舟眉头一皱,他倒不为萧陌可惜,而是其在宿剑阁威望颇高,就此亡逝,只怕收服这股势力要费更多波折。

这一剑终究没有再进。

或许是想起与曲清舟的约定……或许是因为少年方才一剑最终的一瞬犹豫。楚离平静地目视着萧陌惊怔的双目:

“你输了。”

长剑呛然回鞘,漫天的寒意却久久未散。

一月后,宿剑阁归复。

半年后,绿茵谷也交出了谷主令牌。

自此,曲清舟整合漠北三大势力,号曰“北玄”,漠北宿剑阁少阁主萧陌,因执掌玉骨剑,被尊为北玄七宿中的“芒宿”。那位与楚离有过一面之缘的厉初云,也被尊为七宿中的“酉宿”。

大典上,楚离一身白衣,任由曲清舟当众宣布他为少宫主。

众皆哗然。却不敢当面议论。

飞雪离魂剑的威名,已藉当日无名谷一战再次传扬开来。不少人亲见那几乎切分天地的一剑,自不敢多言。

一场宴会直到深夜。曲清舟酒力不错,却也有些醉意。

“哈哈……哈哈哈……”

“多年夙愿,终究达成。呵呵,厉老匹夫,莫说我没打过这北玄宫的主意,便是打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曲清舟喃喃地,挥开婢女的搀扶,步下石阶,站在庭院里,“我说过,会让你死不瞑目,我……我已做到了,你可看见?!”他目光涣散,红润的面色渐渐苍白。

楚离面色不变,冷冷地看着他疯。

曲清舟却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恨我。”

“你不配。”

楚离冰冷的语声仿佛割裂了夜色,他从不说谎,也不屑说谎。曲清舟闻言却大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这样的人真不适合诡计。”他转过身来,凤目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他袍袖一挥,指爪一吸。

树丛中便有个狼狈的身影被他抓在手中。

这个男人并不年轻,他浑身上下穿的极为考究的暗纹织锦变得皱巴巴脏兮兮的。气度倒是镇定,唯有棕色的眼眸微深。

比起大典上的儒雅干净,这个狼狈的人不是厉初云又是谁?

“你想在我死后把北玄宫交给他么……”曲清舟眯起的凤目透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想都别想!”

指上用劲。

厉初云闷哼一声,脸色骤然惨白,唇畔却溢出一缕鲜血。

“不!你、你答应过我——”

他瞳孔一缩,居然开始挣扎。可惜,太晚了。

他的面色有些发青,仿佛被冻死的人倒在路边,第二天被人发现了尸体一般。眼中的神光渐渐熄灭。

“哼,黄泉路上多寂寥,不若下去陪老夫走一遭罢。”

曲清舟的面色越发差了,精神却十分好。眼中有着奇异的光华,仿佛在完成一项必须的使命,哪怕身体的生机开始逝去,他也死死扣着那人命门,毫不松手,“我要你们厉家,咳咳……就此断绝……”

楚离冷冷地看着,他知道,曲清舟的寿数,就在今晚了。

可惜,终究棋差一招。

当曲清舟放开厉初云,后者软倒在地。那肩上的衣衫却被扯开了。月色霜白,泛着青色的皮肤上,一块半月形的血红胎记露在空气中。

“嘿嘿,‘血月银霜’……”

“咳咳,当初倒真是让人好找,可惜,这样的胎记在月色中却是无所遁形。”曲清舟喘着气,他慢慢靠坐在一棵大榕树下,“我花了五年时间,才在极北的冰原深处寻到,”他忽然笑了,“那个时候的他,像极了你。”

曲清舟的视线已经模糊,他开始放松下来,喃笑着抬起眼眸。

忽然,他的笑容定住了。

就像是荡漾的水面忽然结了冰。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惊骇的事情,最后的生机在那双黝黑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戾气。

可惜,他已没有动弹的力气。

逐渐被黑暗侵蚀的视野中,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宽衣。缓慢地,除去束腰,解开衣襟。曲清舟的身躯不禁颤抖起来,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又或者逐渐流失的温度让他不能思考。却又挣扎着,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少年身躯修长,冰白的胸膛上,左侧锁骨处,一点血红渐渐在月光下绽放。

比朱砂稍大,又比胎记较小,湮开一个完整的圆月。

殷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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