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吭声。
他可能是很久没吃饭了,竟然连吃了三碗。
吃完之后他跑到客厅,将我的笔记本打开。
我看他一眼,也没去阻止。
洗完碗我回屋,经过客厅的时候听到段一鸿说,“今晚在这里睡了。”
我瞥了他一眼,“随你。”
他飞速的扭头看我,“那一会儿可以和你爱爱吗?”
没等我说话,他就学着我的语调,压低声音说,“随你。”
我,“……”
我关上卧室的门,外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我总会想着,段一鸿就在门外。
大约晚上十点的时候,我打开门去洗漱,看见他睡在沙发上,盖着那个白天时他经常盖的毯子。
我看了他半天,最后兀自去洗漱。
等我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夜晚客厅里还是很凉的,现在又是冬天,我家里的保暖又不是特别好……
我终于忍不住动身,就着卧室微弱的光线,走到沙发边。
他并没有睡,等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低头看他,他躺在那里对我说,“万安,你是不是心疼我?”
我没说话。
他将下巴在脖子处的毯子上蹭了蹭,“万安,我冷。”
我依然站在他的面前不动。
他仰起头,冲我伸出一只胳膊,“万安,你抱抱我呀~”
我僵直的腿弯下来,伸长胳膊穿过他的腋下。
他搂住我的脖子,整个上身贴过来。
我把他抱在怀里的一瞬,心无缘无故的悸动了一下。
那感觉很奇怪,就是突然的一坠,我的眼睛几乎要模糊。
我抱着他,那感觉很舒服。
我熟悉他的气息,我这才发现,贴近他让我那么安心。
我低下头,下巴枕在他的肩上。
突然我的脖子处尖锐的疼了一下。
我推开他,几乎是费解的问,“你做什么?”他刚刚竟然用力的咬我脖子。
段一鸿舔了舔唇,说,“我就是想试试疼不疼。”
我压抑着因疼痛导致的恼怒,问,“疼吗?”
他摇头,“一点儿也不疼。”
我,“……”
段一鸿,“好像反了,应该我问你疼不疼……”
我之前产生的那点怜惜现在荡然无存,我转身就走。
听到身后窸窣的声音,他追了上来,直接扑到我的背上。
我下意识的伸手托住他勾在我腰上的腿,他在我耳边睡意浓浓的说,“万安呐万安,我困死了,一直不敢睡,怕睡一觉醒不过来,你家客厅太冷啦~”
我默不吭声的背着他进卧室,然后将他扔在床上。
他在床上一滚,就卷着我之前盖过的被子缩了起来,他蜷成一个团,蚕蛹一样面朝墙,冲我说了声,“晚安啊万安~”然后就没动静了。
我一只腿跪在床上推了他一把,他像一坨瘦肉一样摊在那里不动。
我无奈,最后又拿出一床冷被子睡在外面。
我们背靠着背,一夜安眠。
二十三
第二天醒来,段一鸿还在睡,他睡相一向老实,以前每天起床他都是差不多保持着睡前的姿势,睡在外侧。
但是今天他睡得屁股都露出来了,被子夹在腿里。
我看着他这样有些不适应,有一瞬间我想,难道以前他在我家都没睡着吗?或者说,早上的时候他根本就是醒着,只是在装睡?
当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我突然了悟,对于段一鸿,我还是不要想太多,随他去吧,他玩够了自然会自己离开。
我为他留了饭,锁上门离开。
到达店里的时候,虽然已经确定段一鸿此时正在睡觉,或者再吃早餐,可是还是点进他的专栏去看。
结果就意外的发现,他把自己的那篇文打上了完结标签,而且专栏底部只剩一个友情链接,是我的。
他在作者自白那里说,“友情链接那里是我老婆,欢迎大家去轮~”
我呆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点进了“最新更新”。
文章旁边盖了高高的楼,他们讨论的已经不单单是文了,而是为了专栏自白单独盖了一层高楼。
大意就是猜测惊鸿一瞥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有让别人轮自己老婆的吗?
有的说,这是真爱,不忌讳那些个,就是感情好才百无禁忌。
还有人说,明明是反讽好吗?因为那个万安让惊鸿一瞥生气了,所以惊鸿一瞥借机希望大家去好好“招待”一下“万安”。
结果楼下又有歪楼的,他们开始探讨起到底谁抄袭谁的问题,有人举证说,是万安先发的文,眼睛瞎吗非说是万安抄袭惊鸿一瞥。
又有人反驳,说惊鸿一瞥其实是恼怒万安借用“万安”这个笔名,才故意用“万安”的梗,以此警告。结果“万安”太不要脸,不但没吸取教训,还顺着杆子爬,写得更起劲儿了……
之前那个“哦买噶”给我的评也被黏贴了过来,有人说“哦买噶”这么阴阳怪气的读者也是醉了。
它的底下还有另一个黏贴的,一样的内容,只是多了一个回复。
回复昵称是“惊鸿一瞥”,他说的是,“长了哦,我摸过~”
接下来的楼就彻底乱了,有人说闪瞎,有人说惊鸿一瞥对一笑倾城出轨,还有的宣扬要去围观……
我回到我的专栏,点开我那篇连载文,果然很火爆。
右边最高的话题楼就是“哦买噶”的那个评论。
我翻了一下,确实看到了惊鸿一瞥的回复。
我将鼠标挪了上去,昵称变亮,点完之后就进了惊鸿一瞥的读者专栏。
我关掉这个页面,扫了一眼自己文旁边的其他话题楼。
其中有一个的开头说,“难道只有我注意到这个万安的《隔壁的他》主角名是‘万安’和‘洪岩’,惊鸿一瞥的那篇文主角名是‘红颜’和‘万安’吗?……所以说,这两位大大到底谁写得是真事?为毛我觉得哪个是真的都让我觉得很恐怖呢?所以说……其实‘万安’是惊鸿一瞥大大自己精分出来的吧,毕竟这种事他不是没做过……”
有人说,“我去!!!楼上我早就想这么说了啊!!为毛那么多人都没注意到?如果早注意到这一点,也不会说万安抄惊鸿一瞥了啊,毕竟《隔壁的他》早就完结了……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惊鸿一瞥大大下的棋吗?我感觉好累,大大你太会玩了,我们快被你玩坏了!”
有人说,“大家没注意到万安《隔壁的他》主角就是万安应该是因为他以第一人称叙述,而且很多人带着有色眼镜看他的文,可能也看得匆忙……根本没注意到。要我说,还是因为万安是小透明,没人给他说话,才会演变成这样……”
有人说,“……也不能怪他小透明,毕竟他的文章不出彩啊。”
楼下说,“楼上你重点错了吧……”
有人说,“话说,咱们为什么要热火朝天的讨论这件事?我们明明只是个看文的……为毛要被扯进惊鸿一瞥的家务事里啊啊啊啊啊!这他喵的明显是两口子在玩啊!单身狗表示我的妒火已燎原,随时准备烧烧烧啊!!!!”
……
我从不知道大家会有这么多的话要说,满屏都是各种吐槽,我看得眼晕,直接就退了。
打开微博的时候,被一堆声响吓了一跳。
点进去的时候才知道又是惊鸿一瞥的粉丝。
各种at和私信,问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问我三围要果照的……
我刷新回首页,看到惊鸿一瞥的置顶微博才明白,是他at了我,并且说,“这就是真实的万安,欢迎大家围观~”
我点进评论,有人说,大大你家万安好高冷哦,从始至终一句话都不说,话说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你们学校的吗?不会是你导员吧?
有人评,楼上猜测笑尿。
有人一本正经的猜测,你们难道忘了惊鸿一瞥那本鸿篇巨肉了吗?要是导员敢这么嚣张?
……
我发现看那些东西没有半点意义,我终于放下手机,挂上店里的网页清点商品。
下午的时候,我突然决定打开文档,把我那篇文连载完。
虽然根本没人看,但是我想画上一个句号,然后再也不进我的作者账号。
我想我应该不适合做一个写手,我应付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本以为写文只需要认认真真的码字,然后回复每一个为我留评的人。
但事实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如果我心智再坚定一点,我就可以无视所有的评论,只码自己的。
可我做不到无视。
虽然我没有给那些人回复,但我差不多全都看了。
我不想写个文还要待在惊鸿一瞥的阴影下。
我也没心情换个马甲重来,我想我失去了码字的热情,即使我的热情不值几个钱……
我在文档中写:
阿等突然消失了。
在阿等消失的第一天,小开嗤笑,他说也不过如此吗,早知道会这样还装什么深情。
在阿等消失的第二天,小开就找了别的客人。
结果在亲热的时候小开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被那个客人说,“小开你屌什么啊,你连鸡都不如,老子愿意干你也是图个新鲜,你他妈的得瑟过了别怪我、……”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小开举起旁边的花盆直接扣在了他的脑袋上,他当场就头破血流的晕了。
小开掏出手机,先是给小m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家里躺着一个人事不省的,帮忙清理一下。
然后挂机,通讯录都不用看的又拨了个电话。
电话并没有无人接听,甚至是很快就被接起来。
对面传来阿等疑惑的声音,“小开?”
小开问,“你在哪?”
阿等说,“……基督教堂,未央大街上那个。”
小开,“你去朝拜?”
阿等,“不是……结婚。”
小开“啪”的把电话挂了,他想了想,换了一身看起来很骚气的衣服,紧身裤把屁股绷得紧紧地,结果刚走到门口他又折了回来,换成一身体恤衫牛仔裤,急急地冲出了门。
小开一脚踢开教堂的门,所有人的视线都盯了过来。
小开面无表情,眼睫毛一垂,平平淡淡的说,“不用怀疑,我就是来抢新郎的。”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用一种近乎伤情的语调,“……他辜负了我。”
教堂里鸦雀无声,突然前方传来一个有点迟疑的声音,“那个……我真的不认识你……”
小开抬头,前方的新郎可怜巴巴的看过来。
他旁边的伴郎突然越过他冲了下来,穿过一排排的人,直接把小开抱了个满怀。
他们毫无顾忌的相拥,阿等的眉眼全都笑开了。
新郎摸摸鼻子,嘀咕一句,“这小子抢我风头啊……”然后带头鼓起掌来。
大家为他们庆贺,甚至有的女性眼睛都亮了。
小开耳里听着所有的声音,他凑近阿等的耳边,对他说,“真想去死,带着你,让这一刻永恒。”
阿等说,“小开,我们早晚会死,在死之前,让我陪你到老吧。”
阿等说,“我等你太久了……别让我的热情磨灭,别让我离开你。”
阿等说,“来吧,让我抱着你回家……”
小开的一只腿轻微的擦着阿等的腿抬了起来,阿等矮身揽住小开的两只腿,让它们缠在自己腰上,然后抱着小开离开。
教堂的门半开着,他们融合成一体,顺着敞开的狭窄的通路,离开这个正在举行婚礼的地方……
他们会去哪里?
他们哪也不去,他们只是回家,回到那个小世界,小世界里没有多余的东西,不过是两个人,一扇门……
……
写完之后有一点惆怅,这篇文就这样被我完结了。
我点击发送,打上完结标签,然后关网页。
晚上回家时,段一鸿还赖在我的家里。
我一进门他就问我,“你没看微博吗?”
我说,“看了。”
他问,“专栏呢?你的文火了,你看见了吗~?”
我说,“火的不是我的文,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段一鸿问我,“万安,你不开心吗?”
我说,“为什么开心?”
段一鸿,“我第一次收到成堆成堆的评论的时候就很开心。”
我,“那是因为他们确实喜欢你。”
段一鸿,“给你的那些评也喜欢你。”
我无言的看着段一鸿,“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所有这些,你这么做,意图是什么?你的那些粉丝,在我的专栏大肆的吵闹,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是你,他们根本不认识我,对我也没有半点兴趣。所以你把我推到他们面前是想做什么?”
段一鸿说,“为什么你要想那么多?我的不就是你的吗?他们也不认识我啊,现在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在所有人面前秀秀恩爱,不是挺好玩的吗?”
我,“我无法理解你的兴趣点,我没有一点好玩的感觉。”
段一鸿,“别这样万安,你虽然年龄大,但我真不希望咱们之间真的会存在代沟。”
我发现段一鸿就是有这个本事,三言两语就能让我胸口发闷,我几乎是放弃的说,“段一鸿……我很累,不想陪你玩,也没心力折腾,你能不能别再挑战我的神经了?”
段一鸿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他这样的表情让我觉得他像一个街边橱窗里的那种模特,眉眼精致,似无情又似深情。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站了一会儿之后才拍拍屁股,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才和我擦身而过。
我回身看他,他蹲在门口穿着鞋。
他背对我,瘦弱的背弯着,蜷成一坨静在那里。
终于穿好了鞋,他打开门,又顿住转身看我,嗓音平淡的说,“不留我吃饭吗?”
我没出声,他眼神一暗,开了门走了。
我努力的回想他站在沙发前小声嘀咕的那句话,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又让我伤心……”
二十四
我一个人吃饭,却吃得很失落。
段一鸿说他伤心,我每想一次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我就比他更伤心。
我既是因为见不了他难过的样子,又是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演戏。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开心”,却直直的钻进我的心里。
我刷微博看他动态,他没有新动态。
刷他专栏,他没有新文。
刷他QQ,同样没有新状态。
我终于再没什么可以看得了,我躺在床上闭起眼睛。
脑子里乱乱的,我想着,怎么会有人这么让人捉摸不定,偏偏我还总是被他的喜怒所牵连。
有那么一瞬,我几乎想学惊鸿一瞥在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把他绑起来,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