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直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耳边传来风的呼啸声,而他的思绪早已乱成一团,对方脸上的紧张绝望的神情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古斯塔夫弗里曼,我们的老板,十号出海后已经消失了一周了,渔船遇到了暴风雨。”男人说,“因为他在遗嘱上写了您的名字,所以我特地来找您,您有空吗?律师告诉我需要您的签字。”
年轻的管家像被冻住了一样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在那一瞬间,他似乎能感觉到世界的崩塌,他看着面前的男人,颤颤巍巍地滑落到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他不会死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chapter54
雨依旧在下个不停,船员们都在船舱里等待着,他们没有了老板,不能出海,尤其是最近各种手续都到了期,正腐里的人、码头的人都来找他们,如果再不般手续,他们的船只就能待在岸边哪儿都去不了,大家都非常失落,眼看着事业有了起色,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故。
伴随着船舱打开的声音,他们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脸色惨白,浑身都湿透了,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却闪闪发光。
“这是古斯塔夫先生的弟弟诺顿弗里曼。”巴德对大家说,“是老板财产的继承人。”
一瞬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这个皮肤白皙的男人看着他纤长的没有什么老茧的双手,都在心里产生了怀疑。
诺顿看着他们,从怀里拿出那个信封:“这是古斯塔夫给我的遗嘱,但我在找到他之前是不会签署的,即使他死了,我也得找到他的尸体。”他看着他们:“不过在这之前,我受他的委托成为船队的管理人,我和他的话在法律上是一样的效应,如果现在有人想要离开,我也不会反对,但如果留下,我将会铭记你们的忠诚。”
这句话之后,就有些人离开了,而剩下的,一半是年老体弱的水手,诺顿看着大副:“最近到期的合同还有税务待会儿都给我吧,我想和你谈谈关于资产的事情。”
又是一周,仍旧没有任何关于弗里曼三号的消息,有人在附近的海域发现了船只的旗帜和一些碎片,但那艘船和八名的水手都好像被大海吞噬了一样找不到踪影。
手上的资金不多了,诺顿却也将其管理得井井有条,把自己全身心地埋在工作里,他一边组织新的水手,一边打听古斯塔夫的下落。
他从没有这样沮丧过,但却又不得不咬牙坚持。他好几天夜里都在办公桌上就睡着了,他会梦到庄园林间的愉快,也会梦到孤儿院时的艰辛。等他醒来的时候,桌上的纸张上通常印着泪迹。
他梦到了第一次见到古斯塔夫的时候,长发的孩子正和他一样被嬷嬷们赶去大桶旁洗澡,寒冷的秋季,老修女们就拿着木勺把河水往他们身上浇。
古斯塔夫排在他后面,当他转头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白晃晃的身子。年幼的孩子瞟了瞟古斯塔夫的下面,惊讶地说:“彼得骗我,原来女孩子也有这个!”
亚麻色长发的孩子当即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白痴!”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诺顿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看的,你是女孩子,你不该到这里来,这里是给男孩子洗澡的地方。”
对方愣了一下,对这种不可置信的傻瓜感到惊讶:“我就是男孩子。”
然后,他们就交谈了起来,古斯塔夫比他大一岁,但却处处表现得很老道。他带诺顿去储藏室偷吃的,还教他怎样才能不被管理员发现又或者在哪个位置上课打瞌睡不会被发现。
“你懂得真多。”诺顿羡慕地看着他。
古斯塔夫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个月。”诺顿说,“我生日的那个晚上。”
“那真是不幸,”年幼的古斯塔夫晃着两条细细的小腿,话语里掺杂着一丝悲凉与无奈,“而我,刚生下来就被丢到了这里。”
“怪不得你对这里这么熟悉。”诺顿叹了口气。
“不,我也是上个月刚来的,”古斯塔夫告诉他,“我之前在东边的布朗孤儿院,后来那里房子的围墙塌了我才被送到这儿来的。”他用浅蓝色的眼睛看着诺顿:“重要的是技巧,你懂吗?”
诺顿摇了摇头。
“哎,你真笨啊!”古斯塔夫拔起墙头上的一根野草,“我之前教你在教室里要坐哪个地方这就叫做技巧,有了类似的技巧后,你到哪里都不会挨打挨饿啦!”
诺顿看着他:“那你能把你的技巧告诉我吗?”
古斯塔夫点点头:“当然。”他拨弄着那根野草,“不过你得当我的随从我才肯教你。”
“我很想学习那些技巧,但我并不想当奴隶。”诺顿说。
“不是奴隶,你这个白痴,是随从。”古斯塔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答应?”他举起拳头,“我很喜欢你,你必须答应。”
诺顿知道跟他对峙自己是没有半点好处的,古斯塔夫是这里的孩子王。于是在武力的屈服下,年幼的孩子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就可以跟着我学这些技巧啦,”古斯塔夫变魔术般的从口袋里掏出一角松饼递给诺顿,“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王子,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而我教你的第一个技巧就是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一定绝对要离开这里!”
诺顿把松饼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古斯塔夫……”诺顿在一阵敲门声中被吵醒,他动了动酸麻的肩膀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发生什么事了?”
门被粗鲁地打开了,高大的巴德气喘吁吁地向他喊道:“我们找到他了!我们找到古斯塔夫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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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诺顿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古斯塔夫做检查,他越过隔断,看到了古斯塔夫苍白如死人的脸,他就一下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医生怒视着示意他不要出声,护士将他赶出了病房,诺顿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在门外的椅子上抽泣着。等医生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拉住了医生的胳膊,不顾形象地一边哭一边喊道:“求您……求您救救他!”
“小声点儿!”胡德医生皱着眉,“你会吵到其他人的!你是谁?是病人的家人吗?”
“是的,我是,”诺顿抹了抹眼泪,“我是他的弟弟。”
“好吧,”胡德医生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他不会死的。”他终于大发慈悲地说出了一句有用的话,“感谢这些天的无风无雨,病人严重脱水,又过度疲劳,他腿部的伤口发炎得厉害,现在正在发着烧,不过这并不是大事。”
“他不会死吗?他百分之百不会死吗?!”诺顿激动地问。
“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死在你这样的大声喊叫下,”胡德医生瞪着他,“看着上帝的份上,闭嘴吧!”
诺顿放开了他,连声说对不起,医生匆匆地离开了,而可怜的男人依旧躺在那里像个死人一样不得动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黑发的男人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凌乱发枯的头发下苍白的脸,看着他满脸胡渣的模样,他把手按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活着的证明。
“你终于回来了,古斯塔夫,”他握着他滚烫的手掌,“欢迎回来,欢迎回到我身边,古斯塔夫。”
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连包裹着纱布的手指都没有动一下,诺顿把他的手臂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感受着他的温度。他多么希望他醒过来,如果他现在醒过来的话,他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但上帝仿佛就要捉弄他一样,让可怜的病人一直投身于睡神的怀抱。
诺顿在他身边守了两天两夜,让护士把古斯塔夫换到环境更加好的单人病房,还亲自帮他刮了脸,梳好了头发,他不希望古斯塔夫醒来的时候把自己吓死,他一向喜爱干净整洁,他也会帮他做到。
巴德从楼下的病房走了上来,他的脸上挂着笑容,“诺顿先生,这可真是奇迹啊!幸好这周风平浪静,巡逻的船只才能发现他们,古斯塔夫先生可真顽强啊,居然在一艘破船上撑了十二天,真该感谢仁慈的上帝!我早就知道……”
“嘘!”诺顿瞪着他,就像之前胡德医生瞪着自己一样。巴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转身离开表示不打扰了,留下了诺顿和古斯塔夫。
诺顿看着病床上的古斯塔夫,他觉得只是这样看着他,自己就已经非常满足了。“这是上帝第一次聆听我的愿望。”诺顿说着吻了吻古斯塔夫的手指,“我相信你会活着的,你都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怎会被小小的大海吞噬?”
然后,他又等了一天一夜,而古斯塔夫仍旧处于昏迷之中,诺顿开始焦急起来,他频繁地区找胡德医生,弄得人家异常不耐烦,好多次都被赶了出来。但他还是坚持不懈,他有点儿害怕了。
他目前的任务就是陪伴病人,虽然看上去是个轻松的活,但他却一直失眠,医生给了他很多保证,但他就是放不下心,他一直盯着他,想要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他。但寒冷的夜晚和温暖的火炉还是让他挺不住睡了过去。
而第二天黎明的时候,他在一阵沙沙声中醒了过来,他感觉到了覆盖在自己头发上的手指的移动,而当诺顿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了那双期盼已久的淡蓝色眼眸。
“早上好,诺顿。”古斯塔夫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
chapter56
诺顿愣了一下,他努力让自己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就像平常那样用着优雅的英国语调,在那浅蓝色的温柔目光的注视下,他的嗓子就好像融化的冰雪一样,他咳嗽了一下:“早上好,古斯塔夫。”
“我昏迷了很久吗?”古斯塔夫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我隐约记得有人把我从海里捞了上来。”
诺顿替他拿起杯子递到他开裂的嘴边:“是的,你昏迷了近三天了,搜救队的人在你失踪十二天后找到了你。”
“我真是非常地走运,”古斯塔夫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说完就大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留下了几秒钟沉默的时间。
古斯塔夫喝完水,诺顿拿起手绢帮他擦了擦嘴角和下巴,然后温柔地问:“还需要什么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古斯塔夫摇了摇头,他抓住他的胳膊看着对方的眼睛:“在我不省人事的这段时间,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即使没做什么亏心事,诺顿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害怕那颜色灼伤自己,害怕在其中无法挣脱:“你指什么?我想没有。”
“比如说……”古斯塔夫看着他下垂的睫毛,“比如说……”
“你需要休息,古斯塔夫,”诺顿坐回椅子上,“你看上去依旧惨白得像具死尸。”
亚麻色头发的男人陷在枕头里闭上眼,他沉重地呼吸着,眼睛在眼皮下转动,过了一会儿,他说:“抱歉,诺顿。”
“为什么?”诺顿问。
古斯塔夫微微笑了笑:“我躺在破碎的甲板上任海潮将我带到远处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愚蠢的我没有对你说那些该死的话,那现在岸上是不是会有一个,仅仅一个人会为我担心为我哭泣呢?如果我没有说那些该死的话,那我是不是就不会遭受到这样的惩罚呢?我想了很久,我第一次如此后悔,在我失去淡水的那些天,我的幻觉里也都是你。”他睁开眼睛,眼睛蓝得好像雨后的天空,“你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你能像从前一样待我吗,你能继续对我说对我做那些这个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不会对我说对我做的事情吗?你能原谅我吗?”
诺顿低下头绞着手指:“如果你能的话我就可以。”
“当然……”他回答地相当犹豫,古斯塔夫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我将会……”他停顿了一下,“放弃那个想法……对着上帝……对着上帝发誓我对你的爱就像所有哥哥对待兄弟的感情一样……一样的纯洁。”
“你是那样想的吗?”诺顿问。
古斯塔夫闭上眼睛:“我会努力,在你对着某个甜美的姑娘许下誓言的时候真诚地祝福你,我会在你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恭喜你,即使你厌恶我,我也会替你祈祷。”
“古斯塔夫?弗里曼示弱的时候可不多。”诺顿说。
“是的,”古斯塔夫微微笑了笑,“他的弱点总是展示给一个人。”
“他让我好好想想那一切,”诺顿看着他的侧脸,“我想了。”
古斯塔夫抿了抿嘴:“行行好,别在我理智快要溃散的时候提起这件事好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诺顿说,“我会在你的理智筑好坚实的堡垒时再提。”
沉默了一会儿,古斯塔夫转过头看着他:“好了,能告诉我结果吗?我觉得我就像个接受审判的罪人。”
诺顿笑了笑:“即使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如此大义凛然,但你仍旧没有放弃那个念头?”
“我是个凡人,诺顿,”古斯塔夫从对方的表情语气里也猜出了几分,“凡人从出生起就带着原罪,你不能要求我十全十美。”
诺顿知道他有心情这样开玩笑也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语气给他透露出了什么,诺顿并不懊悔,反而感谢这种默契给他带来的轻松氛围来越过那道障碍,“如果你是认真的,古斯塔夫,”他看着他,“那我可以接受,我也会给予,前提是……”
“前提是?”古斯塔夫看着他。
“前提是你不要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诺顿严肃地对他说,“我是认真的,我并没有接触过此类事,即使有,也不发生在我身上。”
躺在床上的男人已无法忍住自己的笑容,“当然,诺顿,”他握住他的手,认真回答,“我会像对待蛋糕上的樱桃一样,像对待天鹅绒垫子上的皇冠一样小心地对待你,我发誓遵守道德礼仪,尊重你的心意,我发誓。”
“好吧,就当做是我们的秘密。”诺顿反握住他的手指,感受着他的温度。
古斯塔夫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能吻我吗?我希望这对你来说并不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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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诺顿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响起了粗鲁的敲门声,门外巴德的声音喊得整栋楼几乎都听到了,这让诺顿不得不离开床边走到那边去打开了门。
“诺顿先生!”巴德急急忙忙地往房间里走来,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我收到了这份信,还有法院的传票。”他看到古斯塔夫的时候又很高兴地说:“老板,您醒啦?”
古斯塔夫向他打了个招呼:“巴德,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老板,”见到老板已经醒过来了,巴德把信递给古斯塔夫,“这是从伦敦寄来的信还有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