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玉泉坐在驾驶室内,放松下来身体疲惫的同时,手臂又隐隐感觉到疼痛。他往右手臂疼的地方摸去,很潮湿的感觉,不像是汗,再拿手电筒照一下,涂玉泉看到了血,衣服被划破,伤口分成两段,明显是最后那一下,自己手臂曲着,一刀划出来的两个口子,看样子还挺深,血流得不少。看着那把刀被何黎踢飞出去,当时又不疼,涂玉泉还以为自己没被划到,要不是现在伤口疼痛,恐怕自己一直不会发现。
涂玉泉侧头见何黎正聚精会神的开车,也没有去打扰他,摸摸脱下衣服,用它使劲捆住胳膊,防止流血过多。
83.生气
回到夔城已经是十二点过了。
何黎直接把车开到县医院。大半夜的,值班的医生正打瞌睡,被叫起来还一脸困顿,一见被扶进来的宋军,顿时瞌睡醒了大半。
“怎么搞的?大半夜的,打架了?”他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并不需要回答就让宋军坐到椅子上,开始检查他的伤。
其余几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半夜寂静的小城医院里,只听得见医生问诊的声音和宋军吸气的声音,宋军倒是一点也没有隐忍,一点也没为自己一个大男人混混还这么怕疼而不好意思,当然,也没人拿这事来取笑他。
“好了,没什么大事,都是点皮外伤,擦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医生说得很轻松,涂玉泉心里也暂时松了口气,宋军为自己做事,他当然希望他只是受了点轻伤,无论从感情或是责任层面来讲,都是如此。
“医生,他身上受了那么多伤,需要拍个B超片子吗?”涂玉泉真怕万一他伤到内脏却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那就不好了。
“不用。”见涂玉泉一脸不放心、欲言又止的样子,医生顿时觉得自己的权威被藐视,能力被质疑,“我说不用就不用!”
涂玉泉缩了缩脖子,何黎皱了皱眉,正待发作,就听到了医生的解释:“医院里只有一台B超机,几个月前就坏了,一直没修好;再说,即使B超机是好的,照出来的图像是黑白的,模糊得很,也看不出来个什么,他这个伤只是看起来吓人,绝对没有伤到内脏。”
“哦。”医生这样一说,涂玉泉只好歉意的笑了笑。
何黎第一次开夜车,先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开车上,后来进了医院,跟所有人一样,关注着宋军的伤势,没有刻意去感知其它事情,但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此时看着涂玉泉,才恍然发现,涂玉泉竟然光着上身!夔城的夏天很热,但涂玉泉却从没有像其他很多男人一样有夏天打赤膊的习惯。何黎暗恼自己的粗心,此时并不热,怎么涂玉泉竟然不穿衣服?多看一眼,何黎立即发现了涂玉泉右臂上的伤,一声惊呼。
“你流血了!”何黎执起涂玉泉的胳膊,看着被血染红的衣服,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半天都不做声?”
何黎的动作自然落入一旁站着的另外几人的眼里,纷纷惊呼。
涂玉泉听出何黎语气里的质问,还有担心,连忙安慰:“一点都不疼,呵呵,我都忘记了。”
何黎哪里相信,焦急的扯过正在给宋军拿药的医生:“医生,快点给他上药!”
医生也是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活儿,责问到:“怎么不早说?”然后解开衣服,露出里面的伤口。
两条伤口此时看上去并不严重,裂开了的血壳子糊住口子,一点也不像会流出把衣服都浸透的那么多血的样子。
“伤口比较深,流了那么多血,你娃儿就是幸运哦,还没有被砍到骨头,也没有割到筋。”医生如是说,然后上药,绑纱布,最后还用纱布把涂玉泉的胳膊挂在了脖子上。
涂玉泉表示相当无语……
“医生……”
“我知道,你想说你骨头没断,不用这样款是吧?”医生再一次在发飙的边缘,他再次被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质疑了,“我没给你上石膏吧?也没给你上夹板吧?伤口莫沾水,手臂不要乱动,平时莫用力,免得影响伤口愈合,嗯,还有,过两天来换一次药。”
听着医生明显已经发飙却又突然平静下来的语调,以及木然表情后面对这群打了架的不乖的年轻人类似痛心疾首的情绪,涂玉泉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果然半夜扰人清梦是没有好下场的。涂玉泉乖乖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道谢。
最后打包好吃的,擦的,贴的药,交了钱,一行人在值班医生的摇头相送中,上车离开。贴的药主要是伤湿膏,给司机李哥和宋军用的,擦的是宋军那一身痛肉的,喝的当然是涂玉泉的消炎药。
车开到奶茶店外面,大家都奔波了一整天,不是一般的累,当即没有多说,各自散了。凌冬、宋军、李哥各自回家睡觉;何黎半夜三更的,不好去打扰小叔一家,自然是留宿在涂玉泉这边。
时间太晚了,周祝美她们都已经睡着了,涂玉泉自然不愿去打扰她们,径自关门上了三楼。
何黎一直沉默不语,涂玉泉因为手臂不方便洗澡,他就端一盆水,用帕子给他擦了上半身,然后自己去洗澡。
特殊时期,而且又累,涂玉泉懒得讲究那么多,先睡饱了再说,于是何黎洗澡的时候,涂玉泉便睡死过去,至于何黎什么时候来睡的,他全然不知。
涂玉泉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看了看表,才六点多,并不晚,而且昨晚只睡了四个多小时,显然不够睡,奈何肚子里正唱空城计,涂玉泉不得不先起来弄点吃的。
何黎还在睡,涂玉泉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脸都没洗,到了楼下,周祝美已经起来煮奶茶了,水才刚刚开,见此,涂玉泉立即让她先别煮奶茶,从那一大锅水里面舀了两瓢出来,烧到另一个锅里煮面吃。
周祝美对于涂玉泉手臂的状况吃惊不已,连忙关切的询问。涂玉泉解释说只有两条口子,在车子上颠簸的时候不小心蹭到铁皮上弄的,没什么大碍,让她别担心。
涂玉泉自己不方便,便把任务交代给周祝美后,自己上楼叫何黎吃面。自己饿了,那何黎肯定也一样,先吃饱了再睡吧。
不等涂玉泉叫,何黎自己就醒了,情况显然跟涂玉泉一样。
两人在楼上洗漱了下来,面已经煮好了,何黎也不客气,当即呼啦呼啦吃起来,几分钟一大碗面就被消灭一空。
何黎吃完的时候,涂玉泉还没吃完,他把碗放在厨房,看也没看涂玉泉一眼,径直拿着自己的行李包走人了,涂玉泉这才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这个人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呢?何黎在生气。涂玉泉后知后觉,似乎昨晚从医院里出来开始,何黎就没有跟自己说过话,自己喊他吃面的时候他都没有答应一声。
何黎为什么生气?涂玉泉想不明白,本来好好的,怎么说气就气呢?
涂玉泉吃完面,又喝了一碗周祝美刚煮好的热奶茶。奶茶很烫,涂玉泉一个不小心,舌头被烫的老疼,张着嘴巴不停吸气缓解。
按照原计划,涂玉泉吃了面又到楼上去补觉,舌头疼,心里也堵着憋着,何黎为什么生气?从两人互通心意开始,这一年来两人一直相处得很好,从来都没红过眼,生过气,甚至从两人认识以来,这种情况都没有发生过。涂玉泉仔细回忆昨天到今早的事情,睡不着,便睁着眼睛坐起来,看着胸前挂着的手臂,难道是这样?
涂玉泉坐不住了,立即起身往何书记家走去。
到了何家,何小婶说何黎一大早回来,正在睡觉,同时也对涂玉泉的手臂关心了一把,涂玉泉的解释当然还是跟对周祝美的那一套一样,何小婶便嘱咐涂玉泉下次可千万要小心了。涂玉泉可不敢让何小婶知道真正的原因,要是那样,她肯定不会让何黎跟他走那么近了。
涂玉泉算是何家的熟客,涂玉泉熟门熟路的走进何黎的卧室,见何小婶进了厨房,他就顺带把门关上,反锁。
何黎仰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看样子似乎睡的并不太轻松。涂玉泉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何黎的脸,有些舍不得移开手。眼前这人的眉毛鼻子眼睛,涂玉泉拿左手轻轻一一抚过,五官的每一处都让涂玉泉越看越赏心悦目。一想到眼前这个俊美的人是属于自己,涂玉泉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脸上变热,连轻抚在何黎脸上的手指都忍不住轻轻发抖。
像要掩饰什么一般,涂玉泉立即转移注意力,恶作剧的捏住睡眠中的何黎的鼻子,看着他憋气两秒后,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愉快的笑了。要是把你嘴巴也堵住,我看你再怎么呼吸!这个想法一出现,几乎不经过大脑的,涂玉泉立即俯下身去,用嘴巴堵住了何黎的嘴巴。
涂玉泉脑神经还没有粗到那个地步,当然不会因为堵住了何黎的嘴巴他没法呼吸而沾沾自喜。事实上,当他的嘴唇一接触到何黎的,心跳就加快了。这是在偷吻。他知道。
何黎回来才没睡多久,睡得并不沉,被捏住鼻子那会儿就有了意识,只是他懒得醒过来,于是没理那只作乱的手,转而用嘴巴呼吸,哪知很快嘴巴又被堵住了,那一瞬间,他便清醒过来了。憋着呼吸睁开眼,只一眼就又闭上了,一手按住身上人的后脑勺,另一手拨开了捏着自己鼻子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嘴巴就这样开始品尝送上门来的美味。
84.玉佛
两人缠缠绵绵的一吻罢,涂玉泉已是面红耳赤,分开时才狠狠的长呼一口气。涂玉泉看何黎也在喘气,但比起自己的狼狈样子,显得格外的游刃有余。他心里不平了,明明是我比较主动,为什么你还比我轻松?
何黎看着涂玉泉那不服气的样子,想要笑,但笑意只在脸上闪了一下又消失不见,于是涂玉泉错过了发现的机会。
涂玉泉整理好呼吸后,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只听得见呼吸的声音,涂玉泉一时有些紧张。
“呃……”涂玉泉率先打破了沉寂,“那个,你昨晚没睡醒啊?”
何黎躺在床上,一手垫在脑后枕头上,微眯着眼睛,对涂玉泉的话不置可否。
“呵呵,你回来补觉啦,我没有打扰到你吧?”涂玉泉继续没话找话说。
“没。”何黎惜字如金。
“那个……”涂玉泉眨了眨眼睛,扮起了可怜,“我错了~~~”
“哦~~~?”何黎其实很憋笑的,不过他不打算现在就破功,也学着涂玉泉的调子慢吞吞的拖着声音等着涂玉泉继续检讨。
你还要怎么样啊,我都主动来找你了?!先是牺牲色相,后来主动认错,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啦?涂玉泉对何黎的不买账很恼火,可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何黎要装逼就让他装吧,于是他继续可怜兮兮的说:“原谅我吧,下次再也不会了,噢?”
事实上,涂玉泉是不习惯认错的,他是那种,发现了错误宁愿在自己心里懊恼检讨,想办法补救,却不喜欢把错误说出来,在别人面前检讨的人,那样他会莫名的难为情,一本正经的检讨的话很难出口。
何黎从他脸上看不出几分歉意内疚,倒是耍宝的成分居多。“知道错哪儿了么?”
“知道。”
“错哪儿了?”
涂玉泉心虚的垂下眼睛,“一定要说么?我在心里知道还不行么?”
“一定。”
涂玉泉眼睛骨碌转了两圈儿,见何黎满眼的肯定,实在是躲不过了,于是干咳了两声,硬着头皮说:“那个,我不该手臂被划破了没有告诉你。”
“没有了?”何黎睁大了半眯着的眼睛。
“没有了。”涂玉泉摇头。
何黎一下子坐起来,盘起脚,双手按在涂玉泉肩膀上,让涂玉泉不得不正经严肃起来。
“泉儿。”何黎望进涂玉泉的眼睛里,把他全部的心神都收进自己的眼睛。
涂玉泉感觉自己快要被吸进何黎那深沉的双眼里,那目光包含的感情太过强烈,他不得不吞了口口水,来缓解自己,听何黎继续说下去。
“我们是恋人,恋人之间就是要毫不隐瞒,互相信任,互相依靠。你受伤了却不告诉我,这让我觉得你不信任我,就像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一样,也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能给你依靠。”
涂玉泉听着何黎话里毫不掩饰的难过和自责,一下子慌了,连忙解释说:“我没有不相信你,更没有把你当外人。昨天晚上你踢开刀的时候,我根本没感觉到疼,所以我以为那刀没有划到我;当我发现伤口的时候,你在开车,你是新手,我怕说出来分了你的注意力,那样就太不安全了。而且当时我也用衣服把伤口扎住了,紧急处理了,并没有多大问题……”
“流了那么多血是没问题吗?”何黎的口吻有些严厉,“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满手臂的血时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吓人?”何黎回想起当时他看到涂玉泉血淋淋的手臂的一瞬间,现在还后怕。
“我错了……”涂玉泉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错,但此时听着何黎的斥责,心里非常内疚。
何黎这时也发现自己太凶了,赶紧缓和了语气,“泉儿,别再让我担心好吗?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你受伤,我会心疼。”
涂玉泉不知道何黎从哪儿学的这么肉麻,尤其是最后那句,但也就是那句,让涂玉泉心里无比心酸。为什么会心疼?
涂玉泉微湿润了眼睛,他倾身勾住何黎的脖子,胸膛靠了过去,两人拥抱到一起。
“我答应你。”涂玉泉在何黎耳边闷闷的说,“谢谢你。”
重生以来都是他在努力奋斗争取,虽然很成功,挣了很多钱,家里的条件都跟着好了起来,但父母家人在他这里都是需要照顾的人,他的心灵从来没有在他们那里得到过依靠,再是重生,他心理年龄算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也会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一个停泊的避风港湾,而现在,何黎便是。
过了一会儿,两人分开后,涂玉泉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他就那闷儿了,何黎大部分时间都在夔城,哪有时间学车,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大学时那些同学报驾校都是要学一学期甚至更久的,而且是拿了本本儿也不大敢上路的。
“很久以前。”何黎淡淡的说,不过仔细看的话,当然不能忽略了他翘起的唇角显示的得意,明明很得意但又努力表现得“那并没有什么”、“不过尔尔”的那种。
“具体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涂玉泉打破砂锅问到底。
“初二的那个暑假吧,呵呵。那时候我哥有了他自己的第一辆车,我喜欢得不得了,也吵着要学,于是便在部队里学着开卡车。”说到这个,何黎是有点点郁闷的,他想要开车出去兜风,想着就又帅有威风,当然涂玉泉也肯定会更为他着迷,可那时他们却只让他开又笨又重的……幸好他后来又学了吉普车,呵,都一个理儿。
“!”涂玉泉露出惊奇又佩服的眼神,朝何黎树了个大拇指,“你牛!”
无论是何黎初二就学会了开车还是他初二就有条件学开车,涂玉泉都觉得自己望尘莫及,打心眼里羡慕佩服。
何黎本来就不打算为难涂玉泉,他故意摆出那种姿态,不过就是为了让涂玉泉长记性,顺便刷刷自己的存在感和分量,话说清楚了,两个人也就这么和好了。
新学期的天空更加的晴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新学期开始,涂玉菊顺利入学,还顺带着拥有了自己的“小事业”,每天欢欢喜喜,积极进取。
阳历九月四号便是涂玉泉农历的生日,因为是星期天,而涂玉菊又是入学后第一次周末放假,所以涂玉泉先和涂玉菊回家里吃了顿饭后才到学校,也就是说他到学校后生日也就只剩下晚上了,晚上又要上自习,对于何黎来说,这是相当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