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宁公予之约,夏叶在给方云把过平安脉之后,便独自来到约定好的地方,瞧见宁公予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有什么事情需要单独找我?”
夏叶有些不明白,毕竟一路下来,竟然难得地没有发生任何变故,夏叶心想,怕是圣上怕落人口实,还是打算等见到人再发难吧。
“计划有变,本来王爷打算让我派人去送裴兰清,但情况变化,这次由我亲自去送。”
“看来王爷也看明白了圣上的心意,他的危险不大,而送走裴兰清的事情现下却不容有失,坐下这样的安排也是合理的。”
宁公予慎重地点点头,
“王爷正是此意,所以,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夏叶听到此话,心中只觉得有些堵,不由反驳道,
“不就来去几日马上便回吗?!你若一去不复返,无事都会变成有事,圣上能放过你吗?!我相信王爷肯定考虑了这点,你何必说得如此,如此……”
夏叶愤愤扭过头去。
“嗯,我是要回来,赶在你们到京城前,只是,这期间是否会另有变故,没有人能说得准,所以,我想再见见你。”
宁公予说着,便伸手去拉别扭着不看他的夏叶,夏叶无奈,自己转了过来,看着一脸凝重的宁公予,其实从出发开始,一路来,远远瞧着他都是如此严肃的模样,自然也是知道他的用心。
“你说得不无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只是,心里总放不下,你去吧,细心谨慎一些,别想太多,我等你回来。”
宁公予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揽住夏叶腰身拉近自己,低头印上双唇。
忽而身旁不远处传来“吱嘎”一声,不知是谁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宁公予立刻回身把夏叶护到身后,拔出刀来怒喝:
“是谁?!”
便见一人拉着另一人,拨开树枝走了出来,尴尬地说道,
“是我们……”
宁公予皱着眉头看着一起走出来的方越和晏傕,心头闪过各种可能,
“你们怎么在此?”
虽然夏叶这么问,但是他大概能猜想到原因。
宁公予收起自己的刀,退了几步,往四周又仔细查看了一番。
方越瞧了,补充道,
“只有我们两人。”
宁公予点点头,又问了一遍,
“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你们出来那日,我们也跟着你们一道出来了。王爷的计划我们大概都清楚,因为担心,所以才跟过来。”
宁公予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你们即使跟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增添变数,实在不智。”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方越说完,便凑到了宁公予耳边,把他打算上京要做的事情告诉他,宁公予认真地听着,不发一言。
“事情便是如此,我们能为他多留一点退路余地也是好的。”
“这事情确实有些意义,但是,我还是觉得要告诉王爷更好,毕竟时机的选择很重要。”
方越点点头,他消息毕竟不灵通的情况他是有所考虑,所以,在听到宁公予和夏叶的对话之后,便决定要在进京前悄悄与王爷见个面。
“嗯,那就劳烦宁指挥回去替在下安排一下,我们便和王爷面见详谈。”
“那你们在这等一等,我现在便回去通报。”
宁公予朝两人点点头,留下夏叶陪着他们,便匆匆往回赶。
夏叶见人已走远,转向方越说道,
“你们走在我们后面?”
“没,我们饶了近路。”
“你们倒是胆大不怕,好在一路无事,否则,王爷王妃不得要急死。”
晏傕笑笑,
“我们一路都非常谨慎,没有那么危险,倒是你,和小宁发展迅速啊。”
夏叶眨眨眼,应得顺溜。
“是呀。”
说得晏傕倒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而已有些知情的方越则很识情趣地转移了话题。
“刚才听闻,宁指挥要护送裴兰清离开?”
“嗯,谢楼奕已经传来消息,他那宿敌已灭,两国即将停战,所以也该是把裴兰清送回那人手中了。”
“那个谢楼奕来了?”
“应该是快快到了。”
方越忆起他们在前一个村落所遇到的人,那人应是鞑鞑国之人,何况,他还说他在那里等约定的人。
原本方越为避免麻烦,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这个人说出来,如今看来,或许就是那人吧。
“我们在之前的一个村落遇上了一个疑似是他的人,你们约定的地方是哪里?”
“这我也不清楚,毕竟是最为机密的事情,待会王爷来了,你们亲自过问吧。”
不多片刻,宁公予便带着夏侯戍乔装而来。
“姐夫。”
夏侯戍走到众人面前,才把兜帽放了下来,责备的眼神看向方越。
“你们也真是太乱来了,若是发生意外,我该如何向你姐姐交待。”
“姐姐姐夫不能安好,我们如何安心,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等姐夫安排了。”
夏侯戍无奈叹息,
“你们勿需走到这一地步,等到了京城,便找个偏僻地方住下等我的消息吧。”
“姐夫,你真地不用顾虑我们顾虑方家,只要留得性命,一切我们还能再挣回来,不需要在此刻留着把柄给他人。”
想想方云,夏侯戍只觉得若真如此,那欠她的怕是更多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但方越的话却又不是一点不无道理,所以,最后,他还是做了妥协。
“那……也罢,只是你不能出面,你把那一应事物都交予我,我会见机行事的。”
方越见夏侯戍有所松动,连忙从怀里掏出东西一股脑塞到夏侯戍手中。
“保住性命最为紧要,其他都是身外物。”
夏侯戍点点头,
“在京里落脚后,递个消息给我或者给宁公予。”
“嗯,对了,姐夫,你和那谢楼奕是否是约在不远的杏南村?”
“你如何知晓?”
夏侯戍闻言,讶异非常,毕竟这机密的事情只有他和宁公予自己谢楼奕知晓。
“那我们在那里遇上的鞑鞑国人该就是他了。”
“如何确定?”
“身带鞑鞑国物品,说与人约在那处,八九不离十了。”
夏侯戍想了想,转身对宁公予说道,
“现在你便带裴兰清过去,走得促不及防,危险性越是小。”
“是。”
宁公予弯腰应了,眼角瞧了瞧一旁的夏叶,见他对着自己微微笑了笑,心下安定,转身离去的脚步也坚定不少。
二十九
第二日一早,在听闻重犯谢楼奕逃脱,夏侯戍大怒,命宁公予带兵追击,而随行太监知道这一消息时,该派出去的人都派了出去,他也没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只能在夏侯戍的提议之下,把这事情先一步往京里送,而他们的行程也不得不加快。而对于方云的防护,夏叶更是谨慎小心,寸步不离。
不过两日,便得到了京里来的急信,圣上大怒,另又派人出京追击,命夏侯戍召回所派之人回京待审。
而这个时候,宁公予也安全地把裴兰清送到了杏南村谢楼奕的手上,现在正加紧往回赶,遇上了不明黑衣人对他的追杀,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费力逃脱,以期赶在圣上发难之前回到夏侯戍身旁。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而又为何而来?!圣上亲自派出来的人便有那一拨是专门来堵他的,堵住他也好落实王爷的罪状,宁公予如何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好在,他们来晚了,现在不会再有人知道谢楼奕和裴兰清在哪里,包括宁公予自己。
想到这,宁公予手中的刀挥舞得更是凶狠犀利,即使伤口越来越多,血流得也越来越多,也不让任何人有能阻挡到他道路的可能。
王爷在等着他,夏叶也在等着他,他,必须,活着回去。
夏侯戍一行人一进了京城,还未落脚,便被圣上派人全部接近了皇宫,除了王爷与王妃被直接带往前去面圣,其他的人全部被软禁在北门内等候处。唯有方越和晏傕两人幸免,留在了方家旧宅里,在他们看来,这里才是看起来危险实际上安全的地方。
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夏侯戍所预料的,所以,虽然两人都很焦虑,但却也不敢随意行动,只能按夏侯戍之前说好的,准备暗中寻找并接应宁公予。
而此时的宁公予,满身血污地逃离了追杀,一人躲在城外角落,从怀里掏出夏叶之前留给他的救命药丸,塞进嘴里吞下,他现在需要休息一下恢复体力。
城内的消息,他大概也能料想,因为这次罪犯逃脱的事情被圣上刻意传播,京里的人都知道了,戍王爷回京途中犯下了这么一个过错,不知圣上会要如何处置他。
宁公予需要在处置下来之前回到王爷身边,而入京的城门却未必会为他而开,他只能在这里等,等方越他们的接应。
“哎,你怎么还在这里耗着?想要偷懒是不是?赶紧给我回去。否则老爷可要重罚了。”
宁公予抬起头来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厮,却见那人气呼呼的模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哪位老爷?”
那人眨了眨眼,
“殷老爷啊!”
那人说完,便上前拉他,把一纸条塞到宁公予手上,宁公予低头想要细看,却被拉起拖着走,只隐约瞧见纸上一个图案,瞧着甚是眼熟。
殷老爷什么的,他当真一时想不明白,但那图案,他终究还是想起来了,那可不是方家独有的标识吗?
宁公予一个激灵,赶紧把那纸条捏做一团塞进自己醉里,消灭证据。
那人瞧了,也没有多话,只是拉着他一路急走到城门口。
“哟,人就找到了?”
守城的人似是和那人熟识,谈话间并没有平时的严肃。
“找着了,人被老爷打得不轻,跑也没跑多远。”
“嗯。”
守城门之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公予,宁公予只能缩着脖子作出退缩的样子。
“啧,我说你家老爷的口味是越来越重了啊!”
“哈,图个新鲜呗。”
“嗯嗯。”
在两人谈笑间,又有人要进城,宁公予便跟着那人不慌不忙地离开了那盘查森严的城门。
一路来,宁公予一字不发,直到看到了方越,心下才大定。
待方越送走那人,大家都进了方家旧宅,宁公予才开口问道,
“那人是否可靠?”
方越点了点头,他原本是一筹莫展的,忽而想到已经回了京的殷广兰,便托他办了这件事,说来是有风险,却也是有幸运。
“你伤势无碍?”
“无碍,王爷进去多久了?”
“两日了,不过圣上还未有任何旨意下来,边防加急消息已经传到京里,鞑鞑国派使者来和谈了。大概还有三五日才能到。”
“这便好,我需要立刻进宫。”
“嗯,只是你一个人进不了,怕招人暗算,你且继续隐瞒身份,由我找理由带你进去再说。”
“终究还是要到这一步,进了宫,连你也会没了退路。”
宁公予不免为他们担忧起来。
“和谈是以王爷的身份争取来的,圣上没有理由在此刻动手,要动手,也不到生死的地步。”
一切都在夏侯戍的计划内,方越真心佩服王爷的智勇。
宁公予重重吐了一口胸中闷气,他知道,王爷无事,王妃无事,夏叶便也是安全的,这便够了。
进了宫,夏叶便不能再为方云明目张胆地准备安胎药,只能打擦边球,配些补气血的药方,倒是没有引起他人的疑虑。
这一日如前几日来一般,方云在内,夏叶在外,即使时间难熬,大家心情都不佳,但依旧会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谈些与当下不着边际的话。
外面忽来传讯,夏侯戍来了,夏叶连忙前去迎接,只见夏侯戍神情还算平和,便知道事情有了转寰。应着王爷进去,说着王妃一切安好的平安话,夏侯戍边走边点头,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方云了,说不心急也是骗人的,大家也都能理解,服侍的下人们都自觉地退了出来。夏叶自然也仅仅跟到了房门之前,便停住了脚步,夏侯戍不过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停留地进去,关上了门。
夏叶转过身来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这几日来说,可以说他是一直处于担忧害怕的状态,只是理智一直在提醒他,没有消息也算是一种好消息,毕竟,这也说明宁公予并没有被圣上的人给抓住,否则,圣上早就对王爷发难了,如今看王爷被圣上放行来看王妃,可见事情有了很大的进展,而且应该是好的进展。
而正如夏叶所料,夏侯戍带来的消息确实是好消息,这在夏侯戍离开之后,夏叶从方云那里得到了确认。
“是吗?没有破绽,人回来了,不过重伤而已……”
“嗯。”
方云看见夏叶那眼眶就这样红了起来,心里也觉得抱歉万分,不由说道,
“宁指挥为我们付出良多,还遭遇如此危险,为此,我们在感谢之余,也感到十分抱歉。”
夏叶摇了摇头,
“这是他应该做的,没有必要说抱歉,何况现在他已平安回来,那便什么事情也没有了,你们不必觉得抱歉。”
“我问过戍,他说这两日圣上还要审问宁指挥,不过你也不需担心,证词都应对好了。他是在追捕裴兰清途中被谢楼奕所伤,圣上没有证据给他定谋反之罪。另外,戍还拿了小越所带来的方家所有财权物权,打算一并上交圣上,以期换得性命,只要,只要他还念一点兄弟情分……”
方云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最后一点,谁也确定不了。
“已经到这一地步,只能听天由命了吧。”
不过,只要和他在一起,这也不算什么,他可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再一次生死有何惧?
方云却摇了摇头,眼神难得凌厉起来。
“到时候,杀出去便是。”
这是夏侯戍的最后一步,方云是清楚的,性命岂能随意放弃?当拼搏一次生死才划算!
三十
夏侯煜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人,那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他还记得那人出生时的一些事情,父王笑着对他说,你这下便有了一个能辅佐帮衬你的兄弟了,我给他取名戍,戍边戍边,助你守卫边关。
那个时候,明明父王没有一丝不再喜爱他的意思,也没有一丝想要换掉储君的意思,而年幼的他却偏偏看不明白。
皇子们争储的那次动乱,所有庶皇子被他杀的杀贬的贬,到最后,还留在京城的皇子只剩下如今的戍闲王,在煜的眼中仍然如同根刺一般存在着,如梗在噎。
他会不会也同他人一般觊觎着自己的皇位?
在位这么多年,他派了不少暗探去查证自己这样的猜想,却始终没有寻到他勾结朋党谋反的证据。而他却每每在自己面前表述自己对权利没有任何欲望想法,只想做个闲云野鹤的闲散王爷,是真是假,夏侯煜自己也糊涂了。
这次北面边防被突袭,却偏偏让在风沙渡的夏侯戍有了机会,真正如父王所想,为他守住了边关。而预来和解的鞑鞑国使者团不二日便会抵达京城,大夏子民对于夏侯戍之功绩有目共睹,若不是这半途出了罪犯逃脱的事故,现在哪里轮到他如此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使,他也曾有怀疑,这逃脱之事原本就是夏侯戍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