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知道了!”年轻书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哥儿就突然大叫了起来,“你是来看大夫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年轻书生追问道。
小哥儿微微一笑:“这家医馆出了名的黑,大夫的医术不怎么样,还只知道死要银两,像你这样的人在这医馆门口一年没有十个八个,也不少。走吧,起来,我带你去找一个真正医术高明又喜欢救死扶伤的大夫。”
年轻书生不知道怎么就相信了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小哥儿,并且跟在小哥儿的身后走过了好几条巷子,才终于找到了小哥儿口中的那个大夫,居然是一个杂役班的班主。
等到他将那杂役班的班主请到门上给阿么看完了病,确信这班主并不是普通的江湖骗子,而是真的医术不凡之后,年轻书生才想起来那个好心的小哥儿,却没想那小哥儿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连小哥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清楚,更不要说询问人家的名字和住的地方。
年轻书生自此在心中惦记上了那个小哥儿,并且不止一次在梦中记起,那漫天雪花中,唯一的颜色就是撑着油纸伞缓缓而来的那一抹火红色。
年轻书生的反常,连他的爹么和教他的先生都发现了,问他是什么原因。年轻书生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很想再见到那个小哥儿,然后问一问小哥儿的名字。少年人的相思最是简单,也最浓烈。
次年,年轻书生考中了秀才,进了州府内最好的书院继续读书。在学院内,他结识了不少同窗,其中关系最好的当属书院院长最心爱的学生。年轻书生对这个脾气温和良善的同窗印象非常好,那个同窗也愿意和年轻书生亲近,两人渐渐的就成了一对比亲兄弟还亲的好友。他们俩个人的学识都非常好,很快在书院内风生水起,成了其他人口中的书院双璧。
若是知晓他们以后会变成三个人的孽缘,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因为当初的相遇相识相知而兴奋不已。
年轻书生很惊喜,确切的来说应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居然会在书院下课之后,遇上那个小哥儿。年轻书生想都没有想,都直接冲了过去。
“你,你还记得我吗?”年轻书生不太自信的站在小哥儿面前询问。
半年多没见,小哥儿的个头似乎又拔高了一些,皮肤也晒成了小麦色,只有那腰间的黑色长鞭依旧挂着没变。
小哥儿有些迟疑的看着年轻书生,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年轻书生有点失望,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却早已忘记了自己。这种失望就跟大冬天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浑身冰凉。
半响,小哥儿突然眼睛一亮:“啊,原来是你啊!你敢骗我,明明不是什么穷人,还在医馆门口装可怜!你这个大骗子!”
年轻书生瞬间满脸通红,不知道是该庆幸人家小哥儿还记得的自己,还是要不好意思被人家小哥儿当成了大骗子。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大骗子?”好友的到来帮年轻书生解了围。
没想到好友和那个小哥儿居然认识,由他帮忙,年轻书生总算将那一日医馆前的事情解释了清楚。小哥儿很大方,直接表示是他错了,想太多了,把年轻书生当成了骗子。
和小哥儿再次相遇之后,年轻书生终于知晓了他的姓名,并且才知晓他居然是城内唯一一家镖局当家的小哥儿。虽然年纪不大,却经常要和爹么哥哥一起出门押镖,一年下来留在徐州州府的时间,也不会有两三个个月。这一回就是他从年后出门,才刚刚到家。
年轻书生很高兴,这样表示他这一段时间都能有机会见到小哥儿。
打这之后,年轻书生就开始每日约人出门。一开始是三个人一起,但过了几日好友就觉得太浪费读书的时间,之后就只有年轻书生和小哥儿两人一同出门。那是他们唯一幸福的日子,他们一起将徐州州府内大大小小好玩的地方都玩了一个遍。
等到一个月之后,小哥儿表示自己即将出门押镖,可能要长时间不见的时候,年轻书生此刻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干脆和小哥儿谈起了将来,愿意请媒人上门提亲。
小哥儿似乎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年轻书生,好半天才有点不知所措的说:“我其实早已经订了娃娃亲!”
这绝对是晴天霹雳!
年轻书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傻了,特别是听到小哥儿说他订亲的对象,就是他在书院的同窗好友的时候,年轻书生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最后连他自己是怎么送走了小哥儿,怎么回到自己家中的都不清楚。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脸上微笑,心中却是在淌血,违心的说了一句:“哦,那就算了,恭喜你们!”
这是一个无解的答案。一方是自己心爱的人,另一方却又是自己的好友,年轻书生一段时间内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两人。他看到小哥儿从那之后开始故意疏远自己,又看到好友不经意间炫耀小哥儿的贴心,这样的感觉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本和好友定好等到下一届再一起去参加乡试,年轻书生却不想再等,一直赶到了路途遥远的扬州州府参加了当年的乡试,中举之后又前往京都参加了会试,直到金榜题名,入了翰林院。
等年轻书生入翰林的第二年,收到了好友成亲的礼帖。那一晚,他喝了一整夜的酒,第二日一早红着眼睛去跟翰林院掌院请了半个月的假期,不远千里回了徐州。
婚礼上,书生抢光了新郎的所有风头,一点也没有翰林院学士的架子,和其他几个书院的同窗又笑又闹,拦着新郎喝了一杯又一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和这欢乐的喜宴气氛格格不入。那入眼的大红色刺痛了他的双眼,就像他心中一滴一滴往下滴落的鲜血一样。
三年翰林院学习满后,书生回了徐州为官。而他的好友应届殿试高中之后,并没有入翰林,而是申请回了他们以前读书的书院任职。
书生打算将家中原先他的书房收拾之后,当成今后办公的地方,却在书桌的角落里收拾到了一个只属了他名字的信封。他一看那上面的字迹,就觉得浑身血液上涌,看完之中的信件,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书生急急忙忙叫来了家中的管家,询问这封书信是什么怎么来的。
他们家中的信件并不多,管家记得还很清楚:“这封信是三年前,驿站的人送过来的。当时少爷你去了扬州参加会试,之后又直接去了京都准备会试,并没有传什么消息回来,所以这信就一直放在了这里。”
书信是小哥儿送过来的,内容也很简单,说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感情,如果书生还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话,他愿意和书生一起去争取解除之前订下的亲事。
书生潸然泪下,为自己错过的缘分,也为自己没有结果的爱恋。这封信他整整晚了三年才看见,自己当初一味逃避,甚至连争取都没有争取,终究还是错过了。
第98章: 翻案(一)
白景卿曹明东那边得了他三叔白岌以及王氏和孟安文之后,对于为曹凤忠翻案有了很大的胜算。钟亦文并没有去过多关注这事,只是每日派去帮忙的秦九的两个兄弟都能传递不少的消息回来。
这一日,钟亦文刚刚到达翰林院,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就被沈营叫着让一起走。
“沈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钟亦文看沈营走的一头汗,好奇的询问。
沈营抹了一下额头:“大事啊!今日有人告御状,皇上已经亲自到大理寺监审,特地让我来叫上你一起去观审!”
钟亦文心中一动,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他相信恐怕就是曹凤忠大人的案子。没有想到曹明东的速度这么快,这才几日时间,就已经直接告到了圣上面前,怕是人证物证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吧。
钟亦文和沈营到达大理寺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审。倒是德公公得了圣上的口谕,正站在在大理寺门口等着他们,看到他们之后,直接将他们从侧门领进了公堂,刚好就站在圣上的后面。
钟亦文大致看了一下公堂上的情况,几个一品的大臣都已经到了,主审官是大理寺卿李文李大人。公堂上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比他李文品级要高,更有圣上亲自坐在一边监审,李文的压力可不小。不过,李文可不是李章,这样的大场面也没有怯场,反而面色平淡,面对于太师的咆哮也没有太大反应,公事公办,让人带了所有的人证物证上来。
“肃静!”李文又一次打断了即将冲出去的于太师,“于太师,公堂之上请安静。白岌,你继续说吧!”
白岌刚刚说到于氏和他二哥白岂在书房内调笑的内容,那根本就表示于氏的孩子不是白岑的,并且之后还和白岂有女干情,这对于一个夫郎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丑闻,难怪于太师会那么生气。
白岌的性子本就软弱,被于太师一下,说起话来也开始哆哆嗦嗦,但是还是鼓起勇气将自己看到的白岑被害的那一幕讲述的清清楚楚。他也没有隐瞒自己因为太过害怕直接逃走,等到想要报案的时候才发现犯人变成了张氏和曹大人。他不敢声张,和夫郎一起偷偷收集了证据,其间被他二哥白岂发现,差点被杀人灭口。他们夫夫只好逃离徐州,找到大侄子白景卿,这才有机会来告御状。
白景卿就是今日告御状的原告。白岑是他的阿爹,张氏又是他的阿么,他出面状告白岂和于氏合情合理。
“不,不是!是你们合谋想要来陷害我,白岌,谁让你来作的伪证,你这样对得起当家的吗?”于氏根本不可能承认。
白岌被于氏咆哮的立刻低下了头。他身边的王氏火了:“你这个恶毒夫郎,我们不出面,才是对不起大伯!你们以为杀害了大伯,诬陷给其他人,还做了一堆的伪证,就能自此逍遥法外吗?”
“你们有何证据说明那些是伪证?”李文面色严肃的询问。
“有!”王氏说得理直气壮,“他们杀害大伯的那把匕首,据说是张氏的,还有张氏身边的下人作证。但事实上,张氏从来不带任何匕首在身上,他喜欢带的是黑色长鞭,这在徐州州府城内根本不是秘密。那个作证的下人,也根本不是张氏身边的下人,而是一个粗使下人。白府内的管家可以作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那个下人身上,那人本就是小人,被这么多人看着,早下破了胆子,面色惨白,差点昏倒。
“白府管家何在?”李文问道。
一个五十出头的汉子走了出来,低头行礼:“大人,小的在。”
李文看着白府管家道:“你可认识身边之人?”
“看着眼熟。”白府管家仔细看了那人一眼,肯定的说道,“不是几个主子身边的下人,像是厨房内负责的!”
白府管家的这话一出,算是承认了王氏刚刚所说的话,这个下人根本不是张氏身边的下人,他来证明那匕首是张氏的,水分还真不是普通的大。
“我是大夫郎身边的下人,我真的是大夫郎身边的下人!”那个下人着急的为自己辩解。他是看准了,如今只要他一口咬定他是张氏身边的人,谁也不能肯定的说他不是。
于氏也有点着急:“大人,你们要相信,他就是张氏身边的下人,我在张氏身边不止一次看见过他,我保证!”
虽然有白府管家的证明,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无法证明这个下人到底是不是张氏身边的人。但是这个怀疑倒是被肯定下来的。估计白景卿他们也没准备在这个下人身上找到证据,直接说明曹大人和于氏的无辜。
“你们可有其他的证据说明这个下人不是张氏身边之人?”李文例行询问,“否则,光凭白府管家的一面之词,本官也无法相信你们的说辞。”
王氏有点着急,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新的理由。明明那个就是那个下人作了伪证,偏偏他们又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而于氏他们才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被揭穿身份就好。
钟亦文却突然弯下了腰,在圣上耳边小声的嘀咕:“皇上,让人检查一下那个下人的双手!”
圣上微微一愣,转头看了一眼钟亦文,有点不解,却还是相信钟亦文不会无的放矢:“来人,去检查一下那个下人的双手!”
圣上突然出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圣上的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就连主审官李文也是微微愣了一下。那边圣上身后站着的侍卫已经有人应声,几大步上前去检查那个下人的双手。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个下人的双手上的时候,才看清那是怎样的一双手,颜色偏暗沉不说,手心手背上还残留这一些伤口。那伤口不像是利器所伤,倒像是做惯了粗活被那些木头柴草不小心划开的。虽然大部分已经痊愈,但是还是有几道伤口还在结痂,还没有完全康复。
李文的脸色一黑,真的是张氏身边的下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双手:“大胆刁民,还不老实说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下人估计也没有想到他的双手会出卖他的身份,一开始被要求检查双手,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等看到自己的双手,他自己都没办法相信自己。此刻被人当场揭穿身份,被李文这么一喝,直接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二爷给了小的五两银子,让小的这么说的,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五两银子,让一个下人过来作伪证。白岂简直就是把所有人当成了傻瓜。
白岂今日也被传唤到了这里,听到下人这么一说,立刻扑通跪了下来:“大人冤枉啊,这人我真的不认识。是他跟我说,他是张氏身边的下人,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作伪证,我真的不知道啊!请大人明查!”
不管白岂现在怎么说,都给了所有人一个狡辩的印象。下面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开始相信,白岌先前的那些话估计才是事实吧!白岌讲述的细节非常清楚,根本不像是编出来的,只是内容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
李文直接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本官宣布,那把匕首以及证明张氏和曹凤忠谋害朝廷命官的证人,证据不足!”
“皇上,臣不服!”于太师在李文刚刚说完就叫嚷起来,“李大人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就算那个下人不是张氏身边的下人,难道就能说明那匕首不是张氏的了吗?”
圣上的面上已经有了淡淡的不悦,刚刚要求检查那个下人的双手是圣上亲自开口的。圣上刚刚还在得意自己的英明,现在于太师的话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脸。圣上意味不明的从鼻孔中冒出来一声,没了下言。
李文立刻心领神会:“于太师不必着急,本官自会秉公审判,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人,也不会胡乱判案。就像刚刚于氏言之凿凿的说在张氏身边多次看到过这个下人,本官念在于氏想要惩治凶手心切,就没有追究!”李文的这句话一出,让于太师愣是憋红了一张脸,想要说什么话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景卿,白岂、王氏,你们可还有其他证据?”李文噎完于太师,又转到了审判的正题上。
还是王氏回答:“有!那证明张氏和曹大人有私情来往的信件也是假的,是伪造出来的!”
李文将目光转向被人呈上来的证据之一的信件,询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是假的?官府之中派了不少人都专门比对过,他们一致认定这信件的确是曹凤忠大人的笔迹。你们有何证据说明这是假的?”
“大人,这些假的信件正是出自此人之手!”王氏直接指着孟安文。
白岂不知道孟安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看到孟安文,白岂的脸色大变。知情的于氏脸色也非常难看。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李文微微皱着眉头,若此信件真的是其他人假造的,那就表示他们大理寺在笔迹鉴定这方面还存在很大的漏洞,这样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