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现在?”
“是呀,这边是我们最后一趟,如果你现在不能领取的话,就只有等到下次了。”
电话那边,一个温厚老实的男声好心提醒。
“嗯,我现在出来。”
萧郁走到大门口,展辰跟出来。
“郁少,你要出去?”
“有快递,现在去取。”
“哦。”
萧郁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再说,打着伞出门了。
“现在还有快递公司送货吗?已经快7点了。”
展辰看看时间,嘀咕了一句,可能是落下了的一家,白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回到卧室窝在椅子上继续写小说。
他更新完一章,捏捏眉头,10点半,已经这么晚了,想起萧郁出去了好像还没见回来,于是到他房间去找他。
“郁少。”
“郁少,”
连喊几声,都没人回答,他有些心慌了。
“郁少,郁少。”
他着急的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看见萧郁,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赶紧给他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凉到心骨的恐惧让他一下子坐到地上,大脑无法思考,一片空白,不见了,不见了。
“我一直在他身边,怎么就让他不见了,郁少,郁少……”
手指无以复加的蜷曲着,指骨扭曲得皓白,像要生生折断一般,他闭了闭眼,吁口气,再睁开时,已经不见慌乱,镇静了许多。
雨还在不停地下,房间里静得只听到展辰的呼吸声。
凌晨三点,现在10点半,两小时前,还有两个半小时,掐紧时间,除开差毫,只有一个多小时,要在这一个多小时内找到他,不然,就算不血流尽而死,也会痛死。
这么大的城市,对方会把人带到哪里去,废墟?前两起案件都发生在废墟,这点已经引起警方怀疑,严加封锁,这次不一定还是同样的地方,就算是,城市里这么多废楼,找起来时间也不够,他带着个人,不能明目张胆住在显眼的地方,可是……
越想越乱,越想越抓不到头绪,线索太少,展辰后悔当时没有问得更详细。
卲狄。
或许那边已经锁定凶手的身份,正想给他打电话,手机却响了,有信息进来,他一看,是萧郁的号:
如果想救他,一个人来Z大街绕通路23号,我在路口等你,如果报警,他马上死,记着,一个人,别想耍花样。
真是柳暗花明,只要他还没出现,萧郁就暂时安全。
不对,难道前两名死者也与自己有关,可自己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根本不认识,案发前凶手也没像这样做交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三件案子各为其谋。
前两件为独立案,一个人所为,现在这个凶手另有其人,另一个人,模仿犯吗?很有可能这个凶手假借真凶的犯案手法,达到自己犯案的目的,而嫌疑仍然是真凶,他则可以逍遥法外。
但是,是谁要这么做?或许说,是谁,想要自己的命吗?
突然很想给封凡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这次去,会不会凶多吉少,如果不能回来,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展辰拨通了电话,但没人接,他茫然的看着屋外的哗哗雨幕,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挂断站起来,把手机放到桌上,撑开伞,冲进雨中。
他要去把萧郁带回来。
机场,荆铭今天到,他要封凡去接他,一个十二、三岁的混血男孩,抱着封凡的手臂,跟他絮絮叨叨讲着孩子气的话,截断他的电话,封凡宠溺的看着他,有些微愠,但还是由着他,走出机场,撑开伞,带他回家。
Z街绕通路23号,一个十字路口,展辰到时,11点过,如果真如后来推测那样,那之前的猜测都无足轻重,目标是他,想到郁少会受切肤之痛,展辰仓惶不安。
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人站在路牌下,撑着伞,张开的红色像极了妖冶的红绸,伞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他抖抖红伞,示意展辰跟上,展辰走在他后面,中间隔着50米左右的距离,穿街过道,一直走到一座废弃的学校门前,他看着黑压压的楼影,似乎是一所中学,那人进入校内就不见了踪迹,看样子是要展辰自己去找。
整座学校看起来废置了很多年,展辰打着伞,沿着一条宽大的路道进去,这是通往教学楼的,一两个一眨一眨快要坏掉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照得楼房半隐半现,看起来黑影黢黢的,风吹起地上的纸屑包装纸贴地而飞,他边走边看,仔细留意周围的位置变化,所走之处都是被雨水打下来的落叶树枝,时不时会踩到破碎的横窗玻璃,一些残断的桌椅犄角倒在路旁,看起来荒凉之极。
“叮咚”
展辰回头,一个易拉罐被风吹起,撞在花围壁的瓷砖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在雨声中听起来诡异骇人。
他停在一栋教学楼门前,玻璃拉门只剩半张参差的缺口,突然一个黑影,往里面的楼梯上跑去,是刚才那个穿黑色雨衣的人。
既然引他来这里,没看到人之前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他冲进去跟着他,那人在拐角处一闪,像鬼魅一样没了人影,对这里地形相当熟悉,展辰看清楚那人手中拿的东西,是一把伞,但不是在夜里看起来深黑的红色,而是白色。
阴暗的光线洒在楼道上,他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往上走,太安静了,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外面的雨声,有些紧张,暗自庆幸还能听到两种声音。
“啊!”
一声锥心刺骨又像是隐忍的惨叫声。
是郁少,但又和他的声音稍微不同。
展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刚才人还在这里,应该不在郁少身边才对,但听声音,仿佛还有段距离,这么快,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回去的。
红,白,难道,两个人?
额头上沁出涔涔冷汗,心脏狂跳,展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判断声音的方向,走进一间教室,从地上捡起一根断了的桌脚。
声音从楼上传下来,他蓦然向上跑去,刚踏上第三层楼口。
“哐当!”
一张桌子突然横撞出来,像是被人快速推着走,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在脏乱漆黑的过道里毛骨悚然,展辰脚下被绊住,拖出了这张桌子,差点撞到身上,人往前扑去,他爬起来余惊未消,两个手肘都擦破了皮,刮痧着有血。
钓鱼丝。
牵着他绊倒的东西,一头绑在桌子一脚,另一头捆在楼梯的扶手上,让人猝不及防,故意让郁少发出叫声,让他心急上当,他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发出幽幽的“咯咯”笑声。
展辰用木棍挑起那根钓鱼丝,移到光线处,垂落下来的鱼丝亮着细细寒光,他嘴角在笑,一个嘲讽鄙夷完美的笑,就像这根银丝,看起来柔韧,若想折断,却不得不搭上手指被勒断的风险。
这人引他来这里,故弄玄虚,无非是想在精神上折磨他,让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堤防遭受袭击,克服恐惧,还要分心担心人质,就像一个被恶趣味戏耍的饵子,然后才带他到萧郁面前,让他亲眼看着萧郁受折磨,从心理上啃食他最后的理智,让他像一个散架的人偶一样濒临崩溃。
“哼……你就是个孩子,让人生厌的孩子,煞费苦心耍些小把戏,还以为有多大本事,没想到就这点能耐……或许是只章鱼,还是只……扭着触须张牙舞爪的……丑陋的章鱼……。”
展辰笑得鄙夷狂妄,说话阴阳怪气,最后一句故意咬文嚼字,一字一句说到听话人的耳朵里,发出不屑的鼻音。
其实心里没底,这个人很狡猾,地形比他熟,准备充分,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陷阱等着他,不过,这也能确认了一件事,对手只有一个,而且,是个胆小懦弱虚张声势的人,既然他不肯出来,就刺激他自己出来,他刚才一定在这附近躲在暗处观察。
展辰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咯咯”的笑声停止了,很静,静得能听到有人在喘气,像野兽一般的低哮,他寻着声音蹑手蹑脚走过去,木棍在手里握紧。
忽然,人影从门内跑出来,看他蹑过来,一溜手砸过来一张玻片,展辰险些没避开,玻片撞在旁边的墙上碎裂落地,人影很快朝楼下跑去,展辰紧跟下去,刚才的叫声不是在楼上么,怎么在楼下,难道又是一个陷阱,不管了,先抓住人再说。
人影跑到一楼闪身进了一个房间,从这边看过去很黑,好像是最里面的一间房,门没关,透着微弱的光线,应该是远处街道上的路灯照进来的,门牌上写着医务室。
他放缓脚步过去,木棍在手心握出了汗,神经高度紧张,应该是这里了,郁少在里面,他稳了稳心神,抛开脑海里浮现出郁少浑身伤痕血流不止的画面,强忍着心酸,轻轻靠过去,展辰贴着墙,里面没有动静,深吸一口气冲进去。
第三十二章
很快,他就僵在门口无法动弹,对面坐着个人,背对着窗户,闪电在他身后劈下来,他看见了,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左眼从眉角往下,一道猩红的疤痕直到下颌,像是被硫酸腐蚀了一样,整半张脸看起来坑坑洼洼,新长出来的息肉和褪不下去的烂肉纠和一起,如同一张褶皱的枯树皮,面上还有一道新增的血痕,割裂的地方还在流血,因为脸上的伤,牵扯着左眼皮,眼珠看起来暴突,他背光坐着,一道闪电照亮他黑色的衣服和毫无血色的脸,如同一具枯尸。
怪人手上正玩着一把银光乍乍的手术刀,不远处的角落里好像还蜷着个人,地上一摊黑色的液体。
男人直勾勾的看着展辰,死灰般的表情让展辰惊恐,胃里翻滚着难受,他捂着嘴一阵干呕。
“郁少。”
那人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个人,脸色苍白得如同风中白纸,嘴里塞着一团脏布,嘴角有血,脸上也有几处瘀伤,四肢被拉开捆在床头尾。
他一动不动,似乎晕过去了。
“郁少!”
展辰叫他,压抑不住声音里的微颤,他上前一步,看见萧郁胸前的衣服被扯开,露出遍身划痕,胸膛,肋骨,小腹,全是刀片划开的口子,他的身下是一大摊血,透过床板的缝隙流到地上,有些地方的血痕已经干了,身上还有几处正在淌血。
展辰的眼泪马上流了下来,心痛得仿佛在被刀割,宁愿躺在那里受折磨的人是他,他把视线转向那张丑陋的脸,不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愤恨和憎恶。
“别过来。”
男人慢条斯理的开口说话,声音像在拉破风箱,有点耳熟,是刚才的叫声,他把刀片放在萧郁脖子上。
“你是谁?到底想怎样?”
展辰害怕他割下去,站在原地不敢动,急切的看着萧郁。
“我是谁?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看着萧郁的脸,不知是光线还是眼花,展辰看到他的目光竟然温柔怜惜,他拿掉萧郁嘴里的脏布,一双枯手在他苍白的脸上流连,抚摸他的伤处,萧郁似乎要醒了,皱了皱眉,他慌忙收回手,竖起衣领,遮住脸上的伤。
“你知道吗?他是多么好。”
男人神情哀伤,可他转过来,瞬间变得狰狞,咆哮道:
“可你一点都不珍惜他。”
展辰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萧郁,听到这句话,震惊的看回他。
“你到底想怎样,你快放了他,他需要止血。”
“我会放他,但不是现在。”
展辰看着眼前这个人,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他要过去带萧郁走。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
刀子在萧郁雪白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
“我不过来,我不过来,你住手。”
展辰连忙后退几步,急着止住他,他现在知道了,这人不正常。
男人痛苦的为萧郁抹去血迹,萧郁醒了,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男人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展辰。
“半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脸毁容了,手也毁了,你知道吗?我是一名画家,我的手毁了,我的人生就完了,你知道吗?”
展辰不说话,不能再让这个人受刺激,他现在看起来快要崩溃,只能让他说下去,他看看萧郁,和他视线相对,展安抚的看着他,而萧郁眼里却是惊讶和痛心。
“我到了他的医院,他给我治疗,每天检查我的情况,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我的手再也不能作画了,我的脸,也不会再恢复原貌,我奋斗了一生,这个打击对我而言有多沉重,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不幸,我也替你感到惋惜,后来呢?”
展辰一边和他交涉,一边寻找空隙到萧郁身边去,夺过他的刀。
“后来……。”
男人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更加丑陋,表情却无比缱绻。
“后来,他出现了,那几天他连续做几个大手术,每天都疲惫不堪,依然来看我,劝我看开些。”
“医院的病人都不愿和我住在一起,他给我安排单人病房,给我做检查,后来我才知道,这笔费用是他帮我付的,我很感激他,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
“出院后我偷偷地到他住的地方看他,只是看着他,一个月前,我发现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但他不想告诉那个人,因为那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男人怨毒的看着展辰,嘴角扯起一个狞笑。
“闭嘴……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郁急促的喘着气低叱男人,男人看着他,忍着心痛,重新把脏布塞回他嘴里。
展辰还怔在男人的话中,想起萧郁最近的状态,难怪他情绪不好,原来他竟瞒着他,连自己有了心上人都不肯说。展辰有些失神,回想起萧郁看自己的眼神,心疼,有些怨怼,有些不舍,还有些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在渐渐疏远,原来他这么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事,可是自己却一直在缠着想了解他的事,当成亲人……
萧郁凝视着展辰,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的表情变得痛苦,仿佛被至亲的人背叛了的痛苦。
男人看到展辰的表情,很满意的接着说:
“那个人每天都在他身边,看得到却得不到,你知道那有多痛苦,更可恨的是,那个人还装作不知道他的感受,毫无顾忌的亲近他,依赖他,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在他面前和他接吻,
“渐渐的,他有时就不在他身边了,因为他跑到人家里和另外一个滚床单去了。”
展辰捧着头,头脑很乱,很痛,他激动地大声喊道:
“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和他最亲近的人是我,他不可能告诉你却不跟我说,郁少,你说是不是,你没有告诉他这些,连我都没有说,怎么会告诉他。”
展辰蹲下来,眼泪也落下来,他不相信他的郁少真的和他疏离,这么好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宁愿将这些事跟一个外人说也不跟他说。
男人不敢看萧郁,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肯定很恨自己,恨他揭开他决定隐藏的感情,恨他当面伤害他一直想保护的人。
可是,我要说,不得不说,不能让你一个人痛苦,来让你痛苦的根源幸福快乐,你应该要获得幸福,只有这是我能帮你做的。
也只有这样,你才能摆脱他。
男人狠下心: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展辰缓缓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清了,只看到外面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他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