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上。”
走上楼，推门，凌轩满意的看到桌上的饭菜被吃的干干净净。
挂了电话，童枫生怕吃不完似的连嚼都不嚼大口大口往下咽，老管家都看傻了，老管家想收走被吃干净的空盘子，童枫死死抓着不让老管家拿走。
老管家随凌轩走上去，童枫确定凌轩看见了，才撒手让老管家撤下餐具。
童枫比凌轩先开了口，童枫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说。
“我做错了。”
凌轩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一整天的懊恼纠结，不知怎的，童枫一句话就让这些烟消云散，坚持了快三十年的规矩，他也觉得对面前者个人没有那种坚持的必要，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他的逆鳞，在心中接纳并承认了这一点，凌轩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凌轩不会道歉，即使心里已经被深深的歉疚弥漫的快要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早点睡，明天带你出去。”
这几天新品上市，每天一大早就开始开会，忙到夜里三四点回来。几乎每个季度都有新品上市，季度交替，总是比较忙碌的时间，凌轩免不了的对童枫疏忽了些。今天工作总算暂时告一段落，是该给自己放个假了，也该陪陪童枫了，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的记忆何时会回来，他还能拥有他多久。
凌轩难得肯带他出去，童枫满心的期待。早早的起床，到楼下等着。
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的盼到要出门，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见到陌生人，童枫习惯性的往凌轩身后缩。
凌轩与来人四目相对。眼中有片刻诧异，只一瞬迅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是谁？”
来人张口便指着童枫问。
“你不需要知道。”
“萧凌轩！你告诉我他是谁！”
“张叔，请他出去。”
凌轩不愿多说，拽起童枫就往楼上走。
童枫完全不懂是什么情况，但被凌轩拉着，宽大的手掌让童枫很安心。
张楚穆想追上凌轩，却被三个男仆挡在门口。
“楚穆少爷，你回去吧，别闹了，少爷不会见你的。”
张楚穆被Harry推到门外，见他已然不依不饶不肯离开，老管家也走过去，想劝他离开。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一改刚才的激烈冲动，张楚穆站在门外，有些沮丧地发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
老管家心想，楚穆少爷是急糊涂了，少爷的事，从不许他们多打听，更不会主动告诉他们什么。对于童枫少爷，他能确定知道的不过只有童枫这个名字而已。少爷不说，又怎么能由他告诉楚穆少爷呢。
凌轩站在窗前，目睹着一切，看着楚穆在门外站了许久，看着他转身颓废地一步一步离开。
十四、故人·下
“我们还出去吗？”
那个人离开了，凌轩还是站在窗前，童枫走近凌轩，小声说。
“去。”
凌轩径自往车库走，童枫一路小跑跟着他的脚步。
凌轩发动车子，童枫站在车旁，询问的眼光看着凌轩。
他挡在那里，凌轩没法开出车子。他都追到这里了，哄他回去又于心不忍，便拉开另一侧车门，说。
“上来。”
童枫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小心翼翼地看向凌轩。
“系上安全带。”
伴随着安全带卡扣入槽清脆一声，跑车引擎发出巨大的声响，车子脱线一样跑了出去，一个左打轮，冲出停车场。
童枫被凌轩这一举动吓的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扶手，闭上眼睛不敢看。只听见耳边呼啸着风多的声音，以及急转弯时，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
可凌轩很享受这样的惊险刺激，享受着驰骋的快感，忘记一切的烦恼，单纯的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
凌轩没有注意到，这是他第一允许一个人在自己飙车时坐在副驾驶位子上。
凌轩渐渐能平静下来心情，车速也逐渐减下来。余光瞥见童枫一副紧张的样子，闭着眼睛，死死抓着扶手，便又将车速降了些，直到到达目的地。
“睁眼，下车。”
凌轩下了车，拉开童枫那侧车门。
童枫好奇地看扫视周围，最显眼的是巨大的横幅“我眼中的蓬莱”
“这是什么地方？”
“画展。”
说着，凌轩把票递给门卫，门卫验票后，恭敬的鞠躬请他们进去。
“凌轩，我们回去好不好？”
“什么？”
“你很担心那个人，回去吧。”
“我没有。”
“……”
凌轩，你说谎了，童枫心想。
他看的出，凌轩很紧张那个人，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知道那绝对是个对凌轩来说重要的人。
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在酒吧多年，看遍形形色色人的阅历犹在，洞察力犹在。况且现在童枫的世界里，凌轩就是全部，凌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印在童枫的心上，今天凌轩的心神不宁，只能说明那个人真的很重要。
那个人对凌轩来说，大概比自己重要的多吧？童枫不敢深想，他会怕。
“凌轩。”
“逛画展。”
“哦。”
凌轩和童枫并肩而行，凌轩却是毫无心思欣赏画作。
被人戳穿心事凌轩不愿承认，多年独自面对一切，他早已习惯了掩藏自己的内心，隐藏自己的弱点。他不太能信任别人，但童枫是个例外，他不是不信任他所以不肯说，他只是不习惯表达这些而已。
许多人总是能对别人狠心，对自己更多的选择原谅。凌轩偏偏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比对比人更狠的那一种。
对于张楚穆，说不担心不在乎是假的，可他要的自己给不了他，就不能给他无谓的希望。
明确的警告过他，甚至把他送到国外去读书，可张楚穆依旧不死心。除了赶他走凌轩能怎么做？
凌轩早就认清了这个让他颓废的事实，对于张楚穆，自己能做的，只有下狠心，把他的心伤透了，伤死了！让他没有心在动这方面的念头。
从小到大，凌轩一直是把张楚穆当弟弟一样疼爱的，很大程度上，凌轩把自己对亲弟弟无法表达的疼爱转嫁到没有血缘关系的张楚穆身上了，虽然这样说很伤人。
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没留意的某个时刻，张楚穆对他的心思，变了质，变得他不能接受。
对一个自己甚至把对他好都当成习惯的孩子绝情，凌轩的痛苦有谁能懂？
承受这一切的愧疚悲伤，凌轩伤的并不比任何人轻，却没有人肯告诉他这样是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凌轩甚至找不到自己还苟活于世的目标，找不到方向。
这些话，就算对别人说，又有谁会信？谁会理解，谁会同情？
也许童枫会，但他并不需要他同情，更不屑！
衣服的袖子被拉了一下，凌轩从烦乱的思绪里抽身，看向童枫，问道。
“怎么了？”
“这个。”
童枫指向旁边的画，凌轩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是我？
画中人背倚着树，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几缕碎发从耳侧滑下，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似乎是陷入自己的世界里，身形萧瑟略显寂寥。是十四五岁时自己的样子，细看比之现在的自己，这画里的人竟和现在的童枫有多几分的相似。
根据观察视野切入的角度，画面边缘那个在阁楼墙边的小黑影大概就是画者原本站的位置。这样细腻的笔触，堪比照片的真实，熟悉的景致渲染的与凌轩记忆中的学校一丝不查。
走近些，看到画下方的简介。
画家：张楚穆
才三年不见，他竟从摄影转行卖画了。
原来南彬给他两张贵宾邀请函，借口让他带童枫出去转转的目的就就是这幅画。
凌轩苦笑。
南彬，你到底懂不懂，你这样做根本不是帮他！
他要的我给不了！你明明都知道！赶他离开已经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何苦这样逼我？
这画美则美矣，勾起了回忆，却让他更心烦，凌轩只驻足片刻就要离开。
童枫拉住他，不肯走。
“走了。”
童枫还是不想离开，贪婪的看着画。
那样白净青涩的凌轩他第一次见，只是一眼，这一画面深深烙入他眼中。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别走凌轩，让我再看看，行吗？”
看着童枫的目光不愿离开那幅画，欲言又止，凌轩心中猜出几分。
“不行。”
“别走好不好……”
见凌轩拒绝，童枫不敢再说。只是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跟在凌轩身后一步三回头。
余光瞥见童枫玻璃般纯净的瞳孔闪过失落不舍，凌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那么喜欢？”
童枫好像看到了希望，深深点头。
“你最好不要后悔。”
凌轩无力地说。
“不会。”
童枫很坚定。失忆以来他第一次想要一件东西，非常非常想要！他真的好喜欢画里那个恬淡安静的凌轩！
“那好。”
“先生，不好意思，这幅作品画家说只展览不卖。”
“我跟他谈。”凌轩拿过主办人手中的电话。
“明天带着画来庄园，我们谈谈。”
“凌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传来张楚穆激动地颤抖的声音。
“你听到了，我不想再重复。”
“好好。”
凌轩把电话交给主办人，主办人和电话的那一头交谈几句挂了电话。
凌轩懒得听主办人一大堆的恭维话和无止境的推荐，带着童枫离开画展。
“画？”
童枫跟着凌轩离开，还不住的留恋着画。
“放心，明天那画就属于你了。”
童枫对凌轩的信任是无条件的，好像源自灵魂深处的，事实也证明，凌轩绝对值得童枫信任。
看着还没拿到画就一脸满足的童枫，凌轩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就这样把他拉入自己和张楚穆之间的纠葛是不是对。可惜电话已经打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少爷，楚穆少爷在门口，他说是你让他来的。”
凌轩看了眼手机，6点！他还真心急！
“五分钟后让他进来。”
“是。”
凌轩随手抓起件睡衣穿上走到童枫房间。
“起床。”
“凌轩……”
“嗯，快起，你的画送来了。”
听见画，童枫连起床揉眼睛的习惯性动作都比平时加快了几分，蹭地下一坐起来，一下起的太猛了，有种眼冒金星的眩晕感，还要坚持起来。
十五、割裂·上
“猴急。”
凌轩都没想到，自己不经大脑说出的这两个字，还有不小心溢出嘴角的笑声，发自内心的笑了。
伸手扶住童枫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缓缓神。
童枫拿起衣服要去浴室换，凌轩却拉住他，童枫不解的问。
“不是去拿画吗？不换衣服吗？”
“不用了，已经送到家里了，就在楼下。”
童枫即使只是下楼去拿，童枫还是觉得这样穿睡衣下去有点不太好，但凌轩自己不肯换也不让他换。
凌轩牵起童枫的手，并肩走下楼。
时间刚刚好，张楚穆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呆呆地楞在哪里。
“画呢？”
凌轩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
张楚穆僵硬地递上手中的画，凌轩接过，面色从容地剥去包装纸，确认以后将画交到童枫手里。
想要的东西放在自己手里的触感，童枫贪婪的盯着画看着画中的人。
凌轩搂着童枫，一手撩起童枫额头的碎发，亲昵的在童枫头上烙上一个吻。
“别看了，我都吃醋了。”
话语间是调侃，可眼神透露着无限的宠溺。
“嗯？”
童枫抬起头，疑惑不解，又说带着一种迷恋的看着凌轩。
“高兴了？乖，昨天累了上楼再睡会去吧。”
“嗯。”
凌轩的吻突如其来有莫名其妙，但是让童枫心里甜甜的。有画在手，被喜悦满足灌满的童枫没想太多就乖乖走上楼。
凌轩一直目送着童枫走进屋里，才转过头面向张楚穆。
“坐。”
张楚穆一直注视着凌轩和童枫之间的一举一动，那个羸弱的男人对凌轩的那种迷恋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凌轩对他的那种宠溺纵容也绝不是装出来，张楚穆觉得自己的心从未有过的冰凉，浑身像是被泼了冷水，五月的天，竟让他感到阵阵寒意。
凌轩提醒他，他回过身，忙答道。
“啊，好。”
“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谁？还需要我在告诉你他是谁吗？”
“不用。”
张楚穆垂下眼帘，用极小的声音说。
这座庄园，连我和南彬都不能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房间，以前偶尔过来也只能睡在客房，可他却大摇大摆的住进主卧！我怎么能不明白？那种宠溺的眼神，我怎么能不明白？
“别再纠缠我，走你自己的路。我爱谁都不会爱你，你早该看清楚了。”
唉，终于把话说绝了，终于把张楚穆伤透了。这次他该回头了吧？凌轩心想。
“为什么？”
“有意义吗？别告诉我你想听我们的感情史？”
凌轩玩笑般戏谑地说。
“为什么我不行？我爱你多少年，他爱你多少年！我敢说，我爱你绝不会比他少！为什么不是我？你告诉我，求你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不等凌轩回答，张楚穆已经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张楚穆站起来有些吃力，走的很慢，低着头弓着背。
一滴眼泪掷落在地上捡起一朵小莲花，静的好像能听到泪滴划破空气那空灵的声音。
其实不用凌轩再说了，他心里清楚，凌轩只是拿自己当弟弟，当他弟弟的替代品对自己好。凌轩说过的，说过不要再纠缠，说过让自己老老实实给他当弟弟，否则就滚，滚得越远越好。
三年了，抱着零星的那么一点自己臆想出来的希望，在国外独自一个人生活学习画画。他和凌轩一点其实很像，也只有那么一点像凌轩的弟弟，那就是倔强。三年前，他要是可以只跟凌轩做兄弟他就不会走，三年后，他要是能忘记凌轩他就绝不会再回来，苦苦哀求苦苦纠缠。
凌轩转身上楼走向童枫的房间。做戏做足码，伤人伤透骨！
推门。
童枫抱着画，成一个大开的人字形躺在床上，随着呼吸带出点小呼噜。
凌轩想拿走他怀里抱着的画让他睡得舒服些，睡梦中童枫紧了紧手臂，不悦的动动嘴唇，不肯放开。
凌轩在童枫床边坐下。童枫好像感觉到凌轩在似的，扭动着身体转过脸，面对着凌轩。
画中稚嫩的脸和童枫的睡脸重叠，仿佛走进了画里两人一起回到那时的学院里，站在树下，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嬉笑追逐，携手同行。
端详着温馨的画面，凌轩陷入一个思绪的深渊中。
身边的人要自己亲手去伤害，这种愧疚这种疼痛能把一个人逼疯。对风翼一次又一次的纵容，自己觉的是对他好，却不料最终让他走上了绝路。
午夜梦回那人鲜血淋淋倒在自己怀里，安详的神态和满身的刺目的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后那个似要把自己印入灵魂的眼神和那句唇形拼出的 “我爱你”，总让他猛的惊醒，一身的冷汗，心像压上巨石一样沉重无法宣泄。
